第八章

第八章

春天的和风一向是最适合放风筝的。

沈光姬抓住了起风时刻,开开心心的放起了风筝。

她那精致的美人风筝从富贵金图缓缓的升起,顺着风势高高的飘在园外的空中。

以前她会羡慕这只风筝,但现在已经不会了,因为她已经拥有了飞过高墙的翅膀。

婢女们也嘻笑着放起了各式风筝,但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不懂技巧,她们的风筝飞得没有沈光姬的高。

「看来看去还是小姐放得最好,瞧,我的又掉下来了。」

「人家不是说了吗?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什么都加倍的顺遂,嘻嘻。」

婢女们听了,忍不住又嘻笑成一团。

「小玉!」秀秀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妳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嘴。」

小玉吐吐舌头,「我又没说什么,干么那么凶嘛!」

「怎么了?」沈光姬回头笑问,一脸的好心情,「干么吵起来啦?」

「没事。」秀秀瞪眼一脸委屈的小玉,转头说道:「小姐,妳这美人筝放太高,要是断了线飞出去会捡不回来的。」

沈光姬轻声一笑正想说不会时,手上的棉线突然断裂,于是风筝就随着春风飘走,婢女们见着发出惊叫,纷纷朝前追了几步。

「才刚说就断了!」秀秀连忙道:「我赶紧叫人出去找,晚了怕让人拿走。」

那个风筝是小姐自己做的,她爱得不得了,每年都要拿出来放上几次,就这么丢了实在太可惜,一定得找回来。

「没关系啦。」沈光姬看着手中剩余的轴线,笑着说:「困了它那么久,也该放它去了。」

秀秀看着风筝在空中飘呀飘的,摇摇头,「小姐,风筝会越飞越低,最后一定会掉在地上,不捡那多可惜。」

「可是它自由的飞过了,就算最后会掉到烂泥巴里,它也会开开心心的掉下去。」

秀秀一脸的不解,只好说:「哎呀小姐,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妳啦。」三不五时就闹失踪,现在又讲一些以前不会说的傻话。

今天一早起来,更是吵着要她找总管过来,交代了一件她说很重要,但她怎么想都觉得荒唐古怪的事——

用最快的速度帮她买猴子,还买越多越好?难不成她是想把富贵金园变成猴园吗?

「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啦!」

一听到婢女们喊,沈光姬立刻回身问:「爹娘在哪?」

终于回来了,她憋了一整晚要问的话,终于等到他们回来。

虽然百世穹要她不要说,但是她实在无法按捺住那种兴奋的心情。

她要告诉爹娘,她作了一个选择。

「才刚进门,正在大厅喝茶喘口气呢。」

沈光姬一跑,后面的婢女又跟了一整串,直到厅门时,她回身吩咐,「秀秀跟我来,其他人下去吧。」

秀秀一脸狐疑的看着小姐打发掉厅外的婢女、小厮,不禁好奇问:「小姐,为什么叫他们都下去?等会老爷找不到人,可是会发飙的。」

沈光姬甜甜的一笑,「我要跟爹娘说的事,他们听了一定会大发脾气,我不想大家知道。」

爹娘的反应会如何,她早就心里明白。

只是这一次,她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再让步了。

「小姐。」秀秀担心的说:「那、那我也下去好了。」

沈光姬连忙拉住她,「秀秀,我们一起长大的,妳是这个家里最懂得我的,虽然这些日子我有很多事瞒着妳,因为我怕妳知道了会担心我、会告诉爹娘,做妳以为对我好的事,所以我没说,可是在我心里,妳就像我的姊姊一样。我希望除了爹娘之外,妳是第一个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人。」

听见她这么真诚的一段话,秀秀忍不住眼里含泪,「小姐,妳知道了吗?」

秀秀觉得小姐一定是知道了跟古将军的亲事,所以才会说出这些平常不会说的话。

小姐好像在告别什么似的,她不喜欢小姐那些话背后的含意。

沈光姬拿出玉佩握在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大厅的门。

一看见她来,沈夫人立刻放下杯盏,笑吟吟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这么早起来?吃过了没?」

「哪里有早?都过辰时了。」沈光姬微微一笑,看着一脸紧张的秀秀,用眼神告诉她不要担心,没事的。

沈首财笑哈哈的说:「是吗?妳娘呀,一乐起来就忘了时辰。」

昨天他的好女婿跟他商借大笔银两,但是他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约好了今天一早在他城外的山庄见面。

昨天他就是带着夫人偷偷摸摸的拿着聚宝盆在山庄里生银子生了一个晚上,直到刚刚才将一屋子的金条、银子交到古天奇手上。

看到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惊讶得不得了,沈首财想到就一阵得意。

「爹、娘,你们昨天哪去啦?一整天都不在,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们说呢。」

沈夫人笑着搂住撒娇的女儿,仿佛她还是个小女孩似的爱怜说:「要说话时间多得很,怎么啦?我们才出去一天,妳就已经想得不得了啦?」

沈首财也笑着说:「要是这样还得了,怎么嫁人?总不能拿我们两个老的当嫁妆一起过去吧?」

「爹。」沈光姬嫩脸微红,「其实,我就是要跟你们说这件事。」她的声音微低,「关于我的终身。」

沈首财一听,立刻瞪了秀秀一眼,「妳这丫头,嘴巴就不能闭紧一点吗?」

不过看女儿没有不悦的表情,反而娇羞无限的样子,应该是对这门亲事满意,否则他一定重重处罚秀秀。

胡说八道嘛!说什么以她对光姬的了解,她一定会反对这门亲事,害他跟夫人真的担心了起来,才会下封口令。

「老爷!」秀秀委屈的喊了一声,「我没有说。」

「没有小姐怎么会知道。」沈夫人也斥责,「算妳这丫头好运气,否则非剥了妳一层皮不可。」

「爹、娘,你们干么怪秀秀?」沈光姬不解的问。

「当然是因为这丫头多嘴,不过还好,我本来怕妳给我哭闹着,说不满意这婚事。」沈夫人高兴的说。

「婚事?!」沈光姬立刻坐直身子,笑容瞬间消失,「什么婚事?」

看爹娘乐成这样,说得绝对不是百世穹的事。

「当然是妳跟古将军的婚事。我的宝贝女儿要做王妃了,真是乐死我了。」

「什么?爹,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答应,绝对不行。」她激动得站起来,微怒的说:「我不要、我不要!」

「什么不要?人家聘礼都下了,日子也看了,全城的人都知道这桩大事,妳怎么能不要。」

才一天的时间而已,这件事就传遍街头巷尾,他刚刚回来的时候,门口还排了一群当初笑他是暴发户,不屑与他结交的权贵抢着来巴结他。

这会儿是换他摆架子,全把他们挡在外面吹风,说他没空见客。

「爹,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做这种事,我是你女儿,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不用先来问问我?」

沈光姬伤心得哭了出来,知道自己在爹娘的心中比不上王妃的身分重要,实在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沈夫人奇道:「当然就是因为知道妳会这样。宝贝女儿呀,妳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真是个笨女儿,多少人抢着要嫁给古将军,就妳哭着说不要。」

「女儿脸皮薄,害羞啦,成了亲之后就好了,没事没事的。」沈夫人保证道:「别哭啦,娘保证妳一定是最风光的新娘子。」

沈光姬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会嫁给古将军的。我就只有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丈夫?」

沈首财狐疑的看了夫人一眼,「什么两个丈夫?」

沈光姬伸出手来,他一下就认出那块他自己亲手雕的丑玉佩。

「这、这……」

这东西怎么会在女儿手里呢?难道是那个混小子还是成功的进来把什么都说了吗?

沈光姬接着说:「十七年前你们给了我一个丈夫,现在又怎么能再给我一个?」

沈夫人尖叫一声,差点昏倒,「快把那东西拿走,我要昏倒了。我苦命的孩儿呀,妳不知道姓杭的现在多潦倒,他是个乞丐呀!」

沈首财更是气得跳脚,「可恶!我干防万防还是让那个混蛋得逞,这么多人守着园子,他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沈光姬从没怀疑过百世穹的话,但看爹娘这种反应,她也知道这件婚事是千真万确的。

「光姬,妳听爹说,古将军比那个臭乞丐强上一百倍,妳嫁给他才有面子呀。」

「面子?」她含泪而笑,「那到底是我的快乐重要,还是沈家的面子重要?」

「妳要嫁的人是皇子,怎么会不快乐?要换成是娘,作梦都要笑醒了。」

「可是我不是娘,所以我不会嫁给皇子。」

沈首财气得大骂,「妳这个蠢丫头,皇子不嫁,是要嫁给杭少兴那个乞丐吗?妳要气死我是吗?」

「爹,我要嫁的人是什么身分、叫什么名字,一点都不重要。」沈光姬坚定的说:「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我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很开心的去体验那些我从来没机会认识的事。」

「妳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沈首财抢过她手里的玉佩,用力的丢到脚下踩,玉佩立刻裂成几块。

沈光姬见状道:「爹,你可以把信物踩坏,可是踩不坏我的决心。」

沈夫人一听,立刻哭了起来,「怎么办呀?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认个乞丐当女婿?」

「光姬,爹娘养妳这么大,这就是妳的回报?把我们的脸丢光光?」

沈光姬眼泪一掉,双膝跪地,「爹,不要这样,我真的不想你们这么生气。」

「不想就乖乖听话,妳还是爹的好女儿。」

沈光姬不语,只是摇头,不断的摇头。

沈首财看得心头火起,心一横,大吼一声,「来人呀!把小姐关回海棠别院,没到上花轿那天谁都不许开门。」

沈光姬大惊,终于到了最坏的地步了。

古天奇派到北暨的兵马真的在囤田没错,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但是百世穹却在夜探军械库时有了惊人的发现。

在层层稻草棉花掩盖下的,是他龙葳的兵服和刻了龙腾记号的各种兵器。

「这婊子养的!」他火到极点,连粗俗不堪的粗口都骂了出来。

镜官咋舌道:「古天奇造了这么多我们的军服、兵器干么?」而且还藏成这样,要不是殿下有心要找出古怪,可能也不会发现。

「当然是要栽赃,不然还能干么?我总算知道当初百理国为什么被打得措手不及。」

「这王八蛋用自己的兵马假扮成百理的兵马,利用囤田出关换衣服、兵器,回头打自己人,将守军打得一败涂地,再放人回去报急讯,然后他们再换上天恩的军服,一路追着败兵进百理。」

镜官恍然大悟,「所以等于是天恩的精兵直接打进百理,难怪他们没有反应的时间。」

「没错,古天奇筹划已久,甚至不需要整兵备战,天恩皇帝一下令抵御,他就直接出发完全没耽误到。」

镜官啐了一口,骂道:「可怜的百理国连兵都来不及调就被打得浙沥哗啦!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立刻回龙葳去,我们得在古天奇发难之前先将他一军。不过你不用跟我回去,我需要你立刻回京城,帮我做一件事。」

一听到不用辛苦赶路,镜官心中一乐,但后来的话又让他苦下脸,「什么事?」

正常从天恩都京到北暨要七天路程,他们两天就赶到了,累死了八匹好马,可见得有多辛苦了。

看到他苦着脸,百世穹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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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但是秀秀却直冒冷汗,她神情紧张的挑僻静的小路走,生怕遇到从园里出来办事的人。

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她明明是出来帮小姐拿绣线的,怎么会往这个相反的方向走?

可是她不能看小姐成天哭泣,她一定得帮她这个忙。

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姐说的那间屋子,她一走进去,立刻踩进一团烂泥里。

几个叫花子或坐或躺在石阶上晒太阳,一看见她推门进来,都露出了笑容。

「咦!这不是常在善堂发馒头、衣服的姑娘吗?」

秀秀挤出一个笑容,看到了几个面熟的叫花子,「请问,这里是丐帮吗?」

「没错、没错。」他看她手里抱着一个包布,还以为里面装满了馒头,「姑娘今天又来发馒头?」

「不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你们帮主杭少兴。」

可怜的小姐从前几天开始就被关在海棠别院的主屋,而她房里的窗子、两扇进出的门全被从外头钉了木板封住,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更别提人要出去了。

且所有的出入口封死不说,又上了重重的锁链,只留下一个尺许见方的小洞给她送饭、送水,这么千防万防的,就是怕小姐逃婚丢了沈家的面子。

不忍看小姐这样煎熬,于是她自愿替她送信,请她未来的姑爷想办法救救小姐。

「帮主?帮主在后面睡觉呢!」

「那我可以进去吗?我真的有很急的事得跟他说,是跟我家小姐有关系的。」

「妳家小姐是谁呀?没听过我们帮主认识什么小姐。」

如果是百世穹的话,那倒真的有认识一个超级万金女。

「我们家小姐姓沈,跟你们帮主是、是好朋友,我有我家小姐的口信要告诉他。」

大家一脸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妳是光姬的丫头呀。这么说来的话,妳到善堂做的事,是光姬的意思呀?」

秀秀用力点头,「我家小姐是好人。」

「我早说她是个好姑娘,大家都误会她了。」

「也没人说她不好,上次她来作客时,我就知道全城的人都是瞎子,居然这么骂她。」

叫花子们脸上都出现了忿忿不平的神色,替沈光姬被众人误解而不平。

「先不说了,你们帮主呢?我到底能不能见?」

「当然可以。」

于是他们热心的将她带进去,在一大堆睡得东倒西歪的人堆里挖出了一个打呼流口水,脏得吓人的人。

「帮主帮主,醒醒呀。」

杭少兴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讨到什么剩饭馊水能吃了吗?」

「帮主?他是帮主吗?」秀秀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把他瞧了一会.

「没错,这位就是我们帮主,货真价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叫花子人才。」

另一人接口说:「对!他脏、他懒、他没骨气、没自尊,是个彻底的败类窝囊废,他完全将我们叫花子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杭少兴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没有那么好嘛!你们称赞得我脸都要红了。」他看向秀秀道:「我见过妳,妳给过我馒头吃,对不对?」

「对,是我没错。现在不说这个,我要找的不是你呀,我要找的是本来叫百世穹,现在叫杭少兴的丐帮帮主呀。」

她见过百世穹两次,他是个昂藏大汉,绝不是这个老鼠似的叫花子。

「那就奇怪了,我们帮主是杭少兴,百世穹只是长老。他要当帮主也不是没机会,不过得等到杭帮主老了才行。」

杭少兴咧嘴笑,「恩公等不及啦!所以他要帮我娶个有钱的老婆,这样你们就会因为我变有钱,而不要我当帮主了。」

秀秀尖叫着,「你说什么?你才是杭少兴,跟我家小姐有婚约的那一个?」

那么那个百世穹是个大骗子喽!

他疑惑的说:「妳家小姐是谁呀?」

众叫花子异口同声回答,「就光姬嘛!上次一起吃过狗肉、喝过酒的。」

杭少兴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脸上现出恐惧的表情。

闻言他跳脚大叫着,「我死定了、死定了!恩公说不可以说给姑娘知道,否则他要叫镜官把我洗干净,我完蛋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老婆的丫头嘛!」

他满屋子乱窜、哀嚎着,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还得大家安慰他身上的l污垢绝对洗不掉,他才感到安心一点。

「拜托拜托好姑娘,妳干万别跟妳家小姐说,否则她要是知道了就会嫁给我,那我就会被赶出丐帮,而无家可归了。」

要不是大家拉着,杭少兴已经抱住她的腿哀求了。

秀秀火大的说:「我家小姐才不会嫁给妳。」

他拍拍胸口,一副好险好险的样子,「谢天谢地。我早就跟恩公说了,他要当帮主没问题,可是不要叫我娶老婆,他却说答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做到,吓死我了。」

「可是。」有人有了疑问,「到底百世穹为什么一定要当上帮主?」

「对嘛!他那么爱干净,哪有帮主的派头?还好老帮王神智还算清醒,没真把帮主的位置传给他。」

「可是他给帮里立了好多大功,像这个总会也是他搞来的,他没当上帮主,也真是够呕的。」

陈长老说:「就是要谢谢他做了那么多事,所以给他当个长老嘛!否则他一个老婆都没有,哪里够资格。」

「废话一堆。杭帮主,到底百世穹干么一定要当帮主,还不惜要害你?」

杭少兴摇头,「我不知道。」

「那百世穹跑哪去了?你总该知道了吧?」

杭少兴想了想,「那天晚上我睡得正好,梦到我正煮了一锅狗肉要吃就被他摇醒了,他说什么有急事得走开一段时间,拜托了我一件事,不过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所以他才拚命的睡觉,希望能够赶紧想起来。

在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秀秀早已怒气冲天的走了。

她不敢相信这居然只是一个卑鄙的骗局。

一个小人为了当上一群臭叫花子的头头,不惜欺骗她家小姐纯洁的感情和珍贵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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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万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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