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要去见你爹。」宇琳坚定地向还赖在锦缎上的独孤虹说。
「我不答应。」
「我这是在知会你,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她经过整整三天的休养,体力已恢复了八九成。虽然身形依然瘦弱,但容光焕发,神采熠熠;特别在与独孤虹浓情绪绪之后,更添几分妩媚和娇艳。
他跃下锦缎,脸上立刻笼上一层乌云。
「我爹不会见你,即便见了你,也绝对不可能答应你的请求。」他太了解独孤星了,他绝不可能为他做任何事,尤其是他开心、快乐的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独孤星不仅仇视其他人,甚至连他也一并恨进去。
宇琳秀眉微扬,「我才不要去请求他,你别弄错了,我是去找他理论,跟他把话说清楚。随他高兴与否,总之,我这辈子是当定了独孤家的媳妇。」她梳洗完毕,喝过独孤虹亲手为她熬的热粥,站在他面前,一副百事俱备,就等他带路的模样。
对她的天不怕地不怕,独孤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我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应付,他是很凶的。」
「我也很凶啊!」她将双掌曲成虎爪举在头上,示意独孤虹她是如假包换,绝对货真价实的母老虎。旋即又自嘲地咧开嘴,「咱们两个凶他一个,还怕凶不赢他?走啦!你再拖拖拉拉的,我可是会怀疑你对我没诚意哦!」
他凝视她,深吸一口气,很为自己这三天丝毫没有逾矩感到自豪。
「嘿!你在想什么?我方才讲的话你听进去了吗?」在宇琳眼里他什么都好,只要别提起他爹。问题是,他们两人能否长相厮守,最关键的人物,就是他爹。实在搞不懂,哪有当儿子的怕父亲怕成那样?然而……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是怕,而是一种相当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纠葛,跟人家寻常的父子关系很不一样就是了。
「好,咱们上山去。」
她都可以不计后果了,他还能顾虑什么?只要是个男人,都不该让女人为他牺牲。对于他,敢于保护她、爱护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他最初……也许也是最后的爱情,他决定放手一搏。
「太好了。」宇琳兴奋得像个孩子。「待会到市集,咱们再买些吃食,边走边吃比较不会无聊。」天啊!她把此行当成是远足哩。
「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他纵容地望着她,忍不住攫住她的唇,深深一吻。
「嗯,我好喜欢你这样吻我。」她把脚踮高,把脸觑向他,索求更多的吻。
独孤虹原就渴望得好急切,这会儿更是全力一次要个够。
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沈陷进她美奂绝伦的容颜中无法自拔,她灵灿无瑕的脸蛋,淡淡飘散的体香,总是闪动着情意的眸子……天!她根本是在引诱他犯罪嘛。
「喂,独孤虹,」
「嗯?」这时候最不该做的就是讲话,他试图封住她的嘴,教她尽情享受这美好、甜蜜的一刻。
宇琳却像泥鳅似的,一会儿钻向他的心窝,一会儿窜向他的臂弯。
「你有没有听过私定终身,就是说……」
他陡地收回他的热吻,盯着宇琳认真地看。
她赶紧把头低下来,两手拚命扭扯着衣袖。
「你是说--」
她表示得已经够明白了,还问?大笨牛!
宇琳出身官宦之家,受过良好的礼教熏陶,虽然多半时候她不是很认真在学,但是加减还是明白那么一些。所以她知道自己该有些矜持,起码不可以太主动。
可是--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心情,挂念一个男人,痴恋一个男人,而她……她爱他,不只为外在的俊美,亦无关乎内心的纯良,而是那种毫无保留的倾心,十分要命的悸动。
她牵起他的手,将自己的手交给他--执子之手,与子白首。
他知晓了。这么清楚的暗示,如果他还露出一脸茫然,宇琳就真的要去撞墙了。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相公。」她拉他在床前坐下,轻轻解开青绫衫子的衣把……
「不可以,」他忙阻止她,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他可不愿伤害她。
然宇琳显然不认为这是伤害。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勇敢的去追求,即使撞破头也绝不退缩。
「无论将来会如何,我只想成为你的人……,就算不能长相厮守,我也不后悔。」她拉下他,一同跌卧于软垫上。
「琳儿,这样做太傻了。」他何尝不渴望拥她入眠?但还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必须有十足把握,可以给她幸福、给她安定……唉!他真恨不得给她全世界,给她日月星辰,给到他枯竭了,不能给为止。
「琳儿!」他右手触及的是她滑嫩的肌肤,蓦然心惊的独孤虹因她美丽的胴体丢了魂魄,他理智全没了,此时,他只想任由情感带领着,好好搂拥她轻怜蜜爱
窗外暖阳不知趣地照映出一片银光,宇琳伸手拉下帘布,换来幽谧的情境。
这样的晨曦,这样的境地,这样深爱的两个人,正适合编织瑰丽、旖旎又缠绵的梦。
*****
午后,独孤虹和宇琳找了一间客栈,用过午膳后,转向大街,买了两大袋的零食,她才心满意足地出发前往太行山。
他们晓行夜宿,很快的到了河北省。虽然两人在一路上均极有默契的,不去提独孤星,不去理会上一代之间的恩恩怨怨;然而,到了这里,心情却不知不觉地就往下沈。
「相公,」宇琳已经很习惯当他的妻子了。「在我们上太行山之前,你陪我到庙里走走好吗?」她听说河北省有座紫银庵,里头供奉观音大士和十八罗汉,灵验得很,远近的人无不慕名前去参拜。
「好的。」独孤虹相当宠溺她,自从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他不仅百般呵护着她,简直疼到了,只差没将她捧在手心上。
宇琳盈盈一笑,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庆幸自己能找到这么好的夫君。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趁晌午人少些,不必挤来挤去,累出一身汗。」
「我可以帮你,不让你受到推挤。」他轻功一流,双足一蹬就可以当个「人上人」。
「不用麻烦了。」她才不要人家当他们是怪物,「你若是抱着我忽上忽下,很容易吓到旁人。」她要跟他做一对平凡夫妻,平凡得没人会来干扰,平凡得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历经折磨,便可以有一生一世。
「随你高兴,你说怎么做便怎么好。」
他太放任她了,这种行为不像是寻常人对待妻子的方式,倒像是父亲在宝贝女儿。
他俩沿着西卯坞,走向位于雷潮山下的紫银庵。
走进大殿,迎面端坐三尊大佛,面容安祥,于莲座上,神情慈霭优婉地看着云云众生。
两旁的十八罗汉,长眉、评酒、抱膝、伏虎、降龙、钦佩……慈威嬉笑,似怒还悲。
这庵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摩肩擦踵,一室的迷蒙烟雾,刺得人眼泪直流。
宇琳点了三炷香,十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默祷:
「但愿菩萨保佑……」泪水汨泪流向两颊。
独孤虹一直注视着她的脸,他最怕她流泪。
幸好她只是适可而止地滴了几滴,转眼又是笑靥迎人。
「我去抽支签。」宇琳取过签筒,口中念念有诃,然后随意摇晃了几下,从中抽出一支。「是第八支。」
「我去帮你拿。」
「不用不用。」她担心万一是一支下下签,徒然让独孤虹心里难过。
宇琳急急拉出放着签纸的抽屉,「哈,是支上上签呢,」她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地,把签诗拿给独孤虹,「你来解解看。」
「姜太公钓鱼?」他把诗题念了出来。
「怎么会?」她问的明明是他们的姻缘,跟姜太公好像没有关系才对啊!「我瞧瞧:西窗寄傲舞拳脚,倚仗徘徊垂钓者,一切皆由天安排,愿者上勾何需求?」
她呆呆地望着独孤虹,「这四句的意思,说得简单一点,是不是『天长地久』?」
情到浓时,人竟变迷信了。
独孤虹笑靥轻浅,温柔地替她拭去额间的汗水。十分坚定地说:「是天长地久相爱到白首。」
这句话与其说是注解那首签诗,毋宁说是他给宇琳的誓言。
她相信,他会一辈子对她好,有了他这句话,比任何签诗都更能抚慰她的心。
若不是此地人太多了,她真想抱着他哭个痛快,然后再极尽绸缪地奉送他一记香吻。
*****
左冷峰口阴风惨惨。
「飞虹堡」占地甚广,群山围绕之中,林木参差,曲折的道路上,约莫半里长均被两边的大榆树交相覆荫,独孤虹特别为它取了个非常雅致的名字--翠云廊。
由翠云廊往里走不到数十尺,即机关密布,危机重重。没到过的人,纵使武功再高强,也很难不误中机关,身负重伤;而就算能勉强避过了这些陷阱,想要从曲曲折折的堡内返回山下,亦是难上加难。
上官濂溪到这儿来已经个把月了,他凭着以往深厚的武艺,闯进飞虹堡内,却不幸在最后一关,误中了独孤星的暗算,被他囚禁在密室中。
「你若还是条汉子,就痛痛快快杀了我,否则,一旦让我破了你的机关,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独孤星也真够毒,人家堂堂七尺之躯,他居然选了个最矮最窄的牢笼来关他。
「想死?没那么容易!」独孤星阴恻恻地瞅向上官濂溪,目光中似乎饱含着恨意。「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消我这二十年的心头之恨。」
上官濂溪听他说得咬牙切齿,不禁背脊发冷,二十几年前的往事,蓦地全兜上心口来。
当年他拜在清风真人的门下习武,独孤星是大师兄,更是清风真人的独子。
「飞虹堡」的掌门,原是预定由他继承的,奈何他天性顽劣,心胸狭窄,纵欲淫乱,令他父亲大失所望,于是把掌门之位改由上官濂溪继承。
半年多之后,清风真人仙逝,独孤星见再也没有人可以管束他,益发地凶性大发,时常借故伤害帮中的师兄弟,并且在外为非作歹,嫁祸给飞虹帮。
上官濂溪一怒之下废去了他的武功,将他逐出师门,独孤星从此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尤其令他恨之入骨的,是上官濂溪不久之后,娶了他心爱的女子幻姬为妻,为此他立下毒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岂能责怪旁人?」
当年所有的师兄弟都劝上官濂溪清理门户,一举杀了独孤星,好替江湖除去一个祸害。
但他于心不忍,独排众议,留他一条活路,只要求他必须长年居住在太行山上,不得再涉入江湖。
前两年,独孤星始终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上官濂溪原以为他违背了约定,正想找他兴师问罪。岂料,潜居五年,独孤星又学会了惊人的武艺,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凶狠,更歹毒,惹下更多的祸。
上官濂溪忍无可忍,走遍大江南北,将他捉回太行山,断去他二腕的筋脉,逼得他从此再也没有能力胡作非为。
二十年了,就在众人渐渐淡忘了这号人物时,他居然又掀起一股风浪,并且匪夷所思的多了一个儿子。
「错,你完全说错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夺走我的女人,又强占我的家业。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等着吧,你很快就要得到报应了,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哈哈哈!哈哈哈!相信你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飞虹堡装设了这么多巧妙的机关,哼!你以为毁了我的双手,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等着,耐心地等,这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上官濂溪被他说得冷汗直流。独孤星的狠戾他是领教过的,真怕他会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再怎么说,对不起你的是我,咱们冤有头,债有主,你千万不可迁怒旁人。」他最担心的是宇琳,一个月了,不知道独孤星会如何迫害她?
他被关在这,既无法联络上刘康安,也接不到他们的讯息,想直接问独孤星,又怕漏了口风。万一宇琳已经获救,这一问,岂不是又让她惹祸上身。
唉!一颗心七上八下,难过得要命。
「我就是要迁怒,」独孤星纵声大笑,「我要你的命,更要你儿子的命,我要让你尝尝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中的滋味。哈哈哈!」他面目狰狞,连笑起来都难看极了。
儿子!?
上官濂溪僵直了身子,连呼吸都有困难。
「你把话说清楚,我上官濂溪什时候有了一个儿子?」他应该只有两个女儿才对。
「你不知道?」他微微有些惊讶,「幻姬果然没告诉你。」
「她没告诉我什么?」上官濂溪快发狂了,「独孤星,你要是个男人,就干脆一点,不要遮遮掩掩地卖关子,说!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泯灭天良的事?」
「嗳!别忘恩负义了,糟老头!」其实他们都老了,上官濂溪尚能保留往日的几分潇洒倜傥,而独孤星就不行了,他白发鹤立,身骨佝偻,皱纹横布,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糟老头。「我替你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你不跟我道个谢,还出言不逊,真是没礼貌。」
「你是说……」上官濂溪的胸口,好像有千军万马奔驰而至,令他撑持不住,几乎要窒息而死。「你是指当年,当年幻姬生的是个……是个……男婴?」
「嗯,你脑袋不坏嘛,一猜就中。来,再来再来,继续猜,猜中了晚上给你加菜。」拆散人家的骨肉亲情,他居然高兴得眉飞色舞。
「你,」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上官濂溪双手发颤,怒火盈胸。「你说,他人呢?如果宇倩不是我的女儿,她又是谁?」
他该不会就是……就是掳走宇琳那名年轻人?天!他不会杀了她吧?
「一次问两个问题啊?太贪心了,这样吧,你答对一个,我就免费告诉你另一个。要答哪一个问题,你可以自由选择,不过--」
「独孤星!!」上官濂溪嘶吼得石破天惊,震得独孤星耳膜欲裂。「你给我说!」
「说就说,念在你『苦苦哀求』的分上,我就坦白告诉你,让你一次悲哀个够。」他冷冷一笑,「幻姬生产那个晚上,我从邻村抱了一名女婴,潜入你的贼窟,换走你的儿子。这些年江湖上屡传有人命丧三绝客手中,就是你儿子干得好事。哼!没想到我苦心训练,他居然仍旧不是你的对手,桃花江一劫,还是让你给逃掉了,这混帐东西!一定是怕我修理他,所以拖到现在还不敢回来。」
好加在,他还不晓得捉错了人,可见宇琳现在依然可能活在世上。
「他……我儿子,你给他取了什么名字?」上官濂溪相信他方才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独孤星没理由,也没必要骗他。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幻姬才会长年不言不语,对宇倩也是冷冷淡淡。
「独孤虹。」他很大方地告诉上官濂溪,存心活活把他气死。「这名字取得不错吧?虽然不是我取的,不过随便啦,幻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又不是我儿子,我也懒得管。」
「是幻姬取的?」正确地说,应该是他取的。在幻姬临盆之前,他就告诉她,若是男的,就依帮名取为飞虹,若是女的,则叫她宇倩。
「唔!」独孤星幸幸地瞟向上官濂溪,「她原来说要叫做飞虹,开玩笑!那是我爹创立的帮名,怎么可以给你这糟老头的儿子当名字?但是我拗不过幻姬,只好替他保留一个字,算是很对得起你们了。」
「你说谎,」上官濂溪突然道:「他不是我儿子,如果我儿子真的被你抱走了,为何幻姬却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威胁她,」他邪恶地笑狞了脸,「我警告她,若敢向你透露只字片语,我就立刻杀了独孤虹,怎么样?恨不恨我啊?后头还有教你更恨的呢!」他长袖一拂,转身走出密室。
「独孤星,你别走,我还没跟你把话说完!」
「有话留着等你儿子回来的时候再说吧,不过那时候应该叫做遗言,对,我要让你第一次见到你儿子,就跟他交代遗言,太棒了!哈哈哈……」
「独孤星!!」
上官濂溪心痛如绞,却一筹莫展,他颓然跌坐在地,两眼无神,怔忡地望着顶上的天窗。
*****
「这就是你家?」站在大厅上,游目四顾。
哇!这房子好大好冷,又没有什么人,干嘛把房子盖得这么大,养蚊子吗?
「你爹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独孤星穿着一身灰色长袍,阴森森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瞪着独孤虹。「你还知道回来!」
「爹!」
「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儿子。」他骂惯了独孤虹,也不管宇琳来者是客,照样劈头就给他脸色看。
「吓!你态度很恶劣哦。」宇琳老早打算上山来找他好好理论一番。她原想,如果独孤星客气点,她就礼貌点,没想到他凶巴巴的,完全没有做父亲的和蔼可亲。「你儿子大老远跑回来看你,你不热烈欢迎他,就已经很过分了,还摆个难看的脸,太要不得了!」
「你是谁?」他一向禁止外人到飞虹堡来,独孤虹不是不知道,竟还敢明知故犯,尤其让他火上加火。
「我是--」
「她是我的朋友。」独孤虹抢着替宇琳回答,他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让他爹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比较好。在这里,他不得不考虑到她的安危,因为独孤星的喜恶,实在太难捉摸了。
「我会跟你一起上山来,当然是你的朋友。」宇琳明白他的顾忌,她不介意晚一点再宣布他们的喜讯,但是她一定要告诉独孤星她的真实姓名,她不愿隐姓埋名,当缩头乌龟,最重要的,她必须问他,她爹来过没有?现在人在哪里?「我叫上官宇琳,是上官濂溪的女儿。」
「上官濂溪的女儿该叫做上官宇倩才对,」他看看宇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心中大是纳闷。「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个女儿?」
哟!她姊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名度居然比她还高。宇琳有些儿失望。
「上宫宇倩是我姊姊,我娘生她之后两年,才又生了我,难怪你会不认识我。」井底之蛙!她在心里偷偷嘲笑他。
「真想不到啊,幻姬跟上官濂溪那个糟老头,竟然生了个亲生女儿。」他居心叵测地瞪视宇琳,见她肤白若雪,体态婀娜,小小的唇瓣似嗔若喜,一双明眸,灿亮灵动。虽然与幻姬不太像,但同样都是美得令人屏息。
宇琳没注意到,他已经凶凶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的心思仍停留在他方才那句「生了个亲生女儿」上,那是什么意思?自己生的小孩当然是亲生的,不然呢?她呵从来没怀疑过,她不是她娘亲生的。
他包准没啥学问,才会语无伦次,乱七八糟。唉!她的亲亲好郎君,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爹,实在好可怜。
「请你不要随便批评我爹,他才不是糟老头。」
上官濂溪在宇琳心目中,是至高无上、最英俊、也最潇洒的清廉好官。
「他是糟老头,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个卑鄙、无耻、不流的糟老头!」
「住口!」宇琳哪能容忍他如此肆无忌惮地诋毁她爹。
「琳儿!」独孤虹担心她不小心触怒了独孤星,会遭受他的毒手。「别说了。」
「他在骂你岳父,你没听到吗?」哼!骂人她又不是不会,露两不让你瞧瞧。「你才是糟老头,鸡皮鹤发,骨瘦嶙峋,弯腰驼背,嘴歪眼斜,嗳呀呀呀,」她走过去,拎起他垂得很塌的眼皮,「嘿!原来你的眼睛躲到里头来啦!」
「放肆!」独孤星怒吼,长这么大,不,长这么老,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地讥讽他。「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虹儿!把她毙了。」
她又不是蚊子,说毙了就毙了,什么心态!
宇琳和独孤星同时瞥向独孤虹,看他怎么应对。
「爹,琳儿她没有恶意。」
「难不成她是善意喽!你这颗脑袋是不是变笨了,任由她信口雌黄,胡扯八道,还替她说话?」嘿!这臭小子该不会看上这臭女娃儿?
独孤星用力把眼睛瞠大一点,仔细瞅着独孤虹。
欸,八九不离十,他被这小狐狸精迷上了。愚蠢!愚蠢,简直集天下之大笨于一身。她是上官濂溪的女儿,换句话说,也就是你妹妹,自己的妹妹怎么可以追来当老婆呢?笨笨笨,连三笨!
这臭小子要是娶了这臭丫头,那么……
哈!独孤星想到这,突然乐不可支,高兴得摀住嘴巴,怕笑得太夸张,会打草惊蛇。
「爹,」独孤虹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怒气已消了一大半,赶紧逮住机会,替宇琳求情。「宇琳她年轻不懂事,口没遮拦,您别跟她计较。」
「不行!」他怒道:「我是什么身分,可以让她随便批评?」
「不然你想怎么样?」宇琳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老神在在地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的句句属实,字字贴切,不相信你自己撒泡尿照照看。」
「你还说,」独孤星吹胡子瞪眼睛,两只脚跟着跳来踱去,那双手却老垂在两侧,微微晃动,看得宇琳好生狐疑。「我要惩罚你,要狠狠惩罚你,我罚你,罚你嫁给他!」
这也算是一种惩罚?
宇琳错愕地望向独孤虹,他也正惊诧地瞟向自己。
个把月不见,他爹仿佛……似乎……好像……可能……他是吃错药了,还是老迈昏眶,脑袋瓜子不灵光了?
只有独孤星知道他怎么了?老实说,他什么问题都没有,他只是兴奋得快憋不住,想用力、死命地大笑三百声,以消他二十年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