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磊请遍了城里的知名大夫,来为宇琳诊治,可惜她的病情始终没有起色。
十多天了,她依旧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无法进食,亦不能言语,到今儿清晨,她连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吐到嘴角泛起骇人的白沫。
「小姐!」蝶儿跪在床前,哭得伤心欲绝。「夏公子,求求你救我家小姐,求求你。」
「我不是不肯救她,」夏磊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我是无能为力,所有大夫开的药她都吃了,却没一帖有效,你还要我如何呢?」
像打了场大战,夏磊精疲力竭地踱到床边,痴痴地望着形销骨立的宇琳。「琳儿,请原谅我没好好照顾你,假使你真有个……」他咬咬牙,悲愤莫名,「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断!」
窗外一个人影,倏地隐身离去。
夏磊是个练家子,虽然为了宇琳,他已经精神恍惚,十分昏乱,但是窗外这人,脚步沉重,喘息浓浊,却瞒不了他的耳目。
「谁?」他猛转身,衣袖却被一只手拉住,「琳妹,你有话跟我说吗?」
蝶儿见状,立刻闪到窗边,下敢干扰他俩的谈话。
反正没事做,不如打开窗子,瞧瞧外头站的究竟是谁?
她头才探出去,一抹红色的影子,穿过槐树下,迅速逃了开去。
「是朱青燕!?」
这是个重大的发现,蝶儿赶紧冲到床边,急着把这件事告诉夏磊。
然宇琳低低的语调,正向夏磊交代后事,硬生生地把蝶儿到了嘴边的话,给逼回肚子里去。
「记得告诉刘叔,他……他这……」她气若游丝,上句接不着下句,吐出去的多,吸进去的少,断断续续的,教人看了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欠我……一个真相……等我走了以后……」
「小姐,您就别再说了。」蝶儿是最伤心的一个。
「现在不说……就没……没机会……夏大哥,求你……帮我最……最后一个……一个忙。」
「但凡我夏磊做得到的,甭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我都会尽全力替你办到。」万一宇琳真的就此一命呜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上官濂溪说。老天!保佑保佑她吧!
「我先谢……谢你。」她指着枕头,要蝶儿帮她把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是这条断了半截的白色锦带吗?」
那是当初宇琳向独孤虹要来扎长发用的,如今只怕是再也用下着了。
「请你把……把它绑到……我……我房外……那……那棵大树上……请你。」
「你这是什么用意?」夏磊的口气隐含着怒火。
「对……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我……」她相信那天晚上,夏磊一定见到了独孤虹,他是故意拖着她上街,故意当着独孤虹的面,和她拉拉扯扯。这些天,宇琳尽管病得不理人事,但泰半时候,她的神智仍然清醒。她想过了,七八天来,夏磊连她的房门都不好意思敲,怎么可能突然大刺刺地跑来,跟他搅和了许久,又强拉着她出去?
他是存心的。
可是现在不是责备他的时候,宇琳自觉所剩的时日无多,她必须,也焦切的渴望再见独孤虹一面,她要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从来没变,甚且至死不渝。
「我要见他……我一定……一定要……见到他,否……否则,我死……死不瞑目。」
「小姐!」
宇琳每提一个「死」字,蝶儿就一阵心惊肉跳。
「好,」夏磊身形晃了晃,所幸扶住一旁的椅背,才勉强撑住,「我答应,我现在就去把这半截锦缎系在树梢上,但愿他能看得见。」
「谢谢……」她满意地,仿佛放下一块巨石,闭起双眼,神态安祥地,犹似减去了一大半的痛楚。
******
自那晚起,夏磊和蝶儿只守候在门外,他们心照不宣地,把宇琳留给独孤虹。
世事果真难以逆料,把宇琳接到夏家堡,目的是为了躲避独孤虹的追杀,怎知,她绕了一大圈,仍难逃劫数;而他们却莫可奈何地悬起锦缎,希望将独孤虹引来。
讽刺,真是太讽刺了。
冷夜凄清,寒风习习。
仍是溽暑呢,居然冷得叫人背脊发凉。
长夜漫漫,被一粒火红的太阳轻易便卷走了。
第二个长夜又来……
明月与艳阳,轮流着催迫岁月。极度难熬,竟又挨过了五天六夜。
他依然不见踪影。
蝶儿已托人带了口信回去给刘康安,请他火速赶来,料理宇琳的后事。
然而,就在刘康安到达的前一天晚上,宇琳失踪了。
夏家堡内外,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她竟能不惊扰到任何人,无声无息地自寝房中消逝。
蝶儿不敢声张。
夏磊也没能追问。
刘康安急得跳脚,却也莫可奈何。
整个夏家堡笼罩在沉沉的阴郁之中,只除了朱青燕。她每天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嘻皮笑脸地拎着那只小野狸,在园子里呼来喝去,借机吸引夏磊的注意。
「我家小姐不见了,你好像特别高兴?」蝶儿早就怀疑她了。趁今儿大伙都在,她非要把话跟她挑明了问不可。
「她在不在关我什么事?」朱青燕不是好惹的,蝶儿才说她两句,她马上像只刺猬,剑拔弩张,「难道她胡乱吃东西中了毒,我就该陪她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大呼小叫,博取别人的同情?」
「你好过分!」蝶儿原是个软弱的小女子,但被朱青燕激得也顾不得她只是个丫鬟的身分,两手叉腰,挺到她面前。「我家小姐跟你无冤无仇,你不替她担心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老实说,那天在窗外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
朱青燕一楞,搞不清楚蝶儿的那天指的究竟是哪一天?
从宇琳中毒卧床以后,她几乎每晚都会来查看她的病情。她以为她的行动很隐密,应该不会让人发现才对,不料却被蝶儿发觉,而且当着众人的面把它给抖出来,教她有点下不了台。
「哼!这儿是我姑妈的家,我爱上哪就上哪,何必怕你知道?」她做贼心虚,话越讲越大声,企图利用声势压制蝶儿。「没错,我是到过上官宇琳的卧房怎么样?但是我先警告你,我可没动过那壶茶,你休想嫁祸给我。」
她这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自白,令蝶儿和夏磊同时瞪大眼睛。
宇琳中毒当晚,夏磊查出有人在茶中放了毒药,预备谋害她们主仆二人时,他为了找出元凶,曾经交代蝶儿,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事情的真相。
照常理来讲,朱青燕应该不会知道茶水内有毒才对,除非……
夏磊杀气腾腾地走过去,擒住她的手腕。「给我老老实实的说,那天晚上在大街上看灯展,你半途说身体不适,要回府里休息,结果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原来宇琳硬将她和夏磊凑成对之后,便自行离去。
朱青燕本来还挺高兴的,怎知夏磊对她爱理不理,更加惹火了她,于是假托身体不适,要先回夏家堡歇息。实际上她根本没回自己的厢房,而是加快脚步,赶在宇琳之前,偷偷潜进她的房间,替她沏好一壶热茶,等着宇琳回去饮用。
宇琳天性善良,虽然调皮了些,却从没有过害人的念头,所以她也不认为有人会想要戕害她的生命,更不会料到区区一壶茶水里,竟放了毒性猛烈的药物。
「我……我就回……房了嘛!」她被夏磊一逼问,立即面红耳赤,说话也结结巴巴地极下自然。
此时刘康安也瞧出了端倪,他斜瞟了一眼一直静坐在旁的夏武廷。他是朱青燕的姑父,虽说夏夫人早已过逝,然他们毕竟是亲族关系,如果他不表示任何意见,自己也着实难以说些什么。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让你瞧瞧我的手段。」夏磊悲愤交加,抡起右掌就要挥过去。
「住手!」夏家堡的大主子终于说话了。
在场的,包括蝶儿、刘康安、夏磊及一干家丁,全屏气凝神,看看他到底要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来人啊!」夏武廷哀怜地望向朱青燕,脸上的表情满满盛载着怒意。「把表小姐送往衙门,交给知府大人发落。」
他话一说完,刘康安等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上官濂溪没交错朋友,他的确是个公正耿介,是非分明的人。
「不,姑丈,我没有,那毒不是我放的!」朱青燕哭着跪倒在地。「姑丈,你听我说,是上官宇琳自作自受,她老是欺负我,姑丈,你一定要替我做主!我真的没有,姑丈,我是冤枉的……」
夏武廷不忍见她哀嚎挣扎的模样,憾然摇着头,对刘康安歉疚地一揖及地,便转身返回内堂。
「刘叔,关于上官姑娘--」
「无需多做解释,」刘康安心知肚明,这种事怪他也没用,要怪只能怪宇琳流年不利,处处遭逢劫数,以及他保护不力。现在他只想回去,向上官濂溪负荆请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祈老天垂怜,保佑琳儿平安无事。」
「我发誓,无论需要耗费多少时日和钱财,我一定会把宇琳找回来。」
「你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刘康安似乎已有腹案。「但关于找寻琳儿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旦有了消息,我会专程派人知会你,让令尊和你能够安心。」
他清楚的知道,想找到宇琳只有上太行山,独孤虹原先的目的,就是将宇琳带回去交给独孤星处置。这会儿,也许已在半路。
上官濂溪早在半个月左右前,也已亲自上山找独孤星理论,只不知他找到人了没有?
*****
此处是个不知名的山丘,松竹林内筑了一间清幽的小木屋。屋外凉风拂掠,不时吹动着屋檐下的木风铃,发出咚咯咚悦耳的响声。
宇琳躺在铺着软垫的竹床上,张着朦胧的黑瞳,审视周遭的环境。
太陌生了,这儿是哪里?她以前没有来过,也没有任何人向她提起或描述过这个地方。
一股忐忑的情绪,细嚙她的心胸,令她难过、惶惑得无以名状。
不知过了多久,没法确定是什么吵醒了地。这些天,她总是一个劲地昏睡,没天没夜地沈浸在梦寐中,神魂居无定所地四处飘荡。而今,她的的确确是醒转过来了,身旁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猛抬眼,她见到一名男子。他站得那么近,定定地凝睇着她,眸子里泛着水雾,只一味地、深情地望着她。
「你总算来了。」她惨然一笑,「我也……总算可以瞑目了。」
「傻孩子!」独孤虹俯身,轻轻将她拥入臂弯里。「没有我的允许,这世间你哪儿都不准去。」
宇琳将头脸深深埋入他的心窝,饥渴地嗅闻他的体味。她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她确实还活着,而且一只脚也还没跨进棺材里。
「阴曹地府下在世间,在地底下。」她找到了一处最舒适,最适合休憩的「地方」,紧紧靠着,深怕动一动,他就会突然不见了。「据说一共有十八层,每一层都好恐怖。」
「放心,」他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天!他的笑容真教人见了不饮自醉。
宇琳禁不住伸出柔荑,摩挲着他的脸庞。
「阎罗王打不赢我,牛头马面更不是我的对手,」他握住宇琳的腕际,将它移近唇边,轻啄了一下。「只要有我在,谁都带不走你。」
她百分之百相信他,因此地敢于将十八年来,丝毫没为任何人倾溢过的情爱,全部押注在他身上。
宇琳支起身子,找到他的唇,自动送上一记深吻。
独孤虹担心她大病初愈,元气不足,不敢太过孟浪,只浅吻即止。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体力才能完全复原。」他将宇琳重新放回床上,盖上薄被。
「是你请大夫帮我治好的?」宇琳感动得好想再吻他一下。「我以为我中的毒很难治,夏公子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
「你中的毒的确与一般毒药不同,」他拎一条温毛巾,替宇琳将脸耳脖子擦拭得清爽些。方才为她祛毒时,她流了一身热汗,只怕连里衣都湿了。「这是由苗疆地区传入中原的,名字叫『五绝散』,任何人服入体内后,十天不到,五脏六腑便会开始腐蚀,然后剧痛而亡。」
好可怕!朱青燕不也到过苗疆。
「寻常的大夫,没见过,甚且没听过这种毒药,就很难对症,为你医治。」
「所以如果你再迟来几天,我肚子里的肝啦、肺啦、肠子啦就会烂成一团?」
「完全正确。」
吓死人了。宇琳胆怯地爬起来,钻进他怀里,强迫他无条件地给她一个最热情的拥抱。
「你不是大夫,怎懂得如何医治我。」宇琳仰躺着往上看,独孤虹的面孔正好一览无遗。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全部五官,无一不叫人怦然心动。唉!这样英挺的男人,岂能不教人芳心悸动呢?
他实在是……呵!他怎么越看越像她爹?
独孤虹捧着她的脸颊,黑黑的眼眸深处燃着火焰,伸手拂去她额前的发丝,才道:
「几年前我曾经到过苗疆,有个酋长给了我一包解药。」他疼惜地抚过宇琳削瘦的容颜,「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大概没机会用到它,几次想把它丢掉呢。还好没丢,否则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你害怕失去我吗?」宇琳问得太坦白了。一个女孩子家,没义正辞严地拒绝男子的索吻,已经足以构成伤风败俗的要件了,岂有倒过来追着人家不放的道理。
但她非问不可,她不想隐藏自己的感情,不希望将来的日子老在后悔、懊恼中度过。
独孤虹怔楞了一下。
只这一下下,已经大大伤到宇琳的心。
他或许没那么爱她,起码没有她爱他那么深。
「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她黯然神伤地抿着嘴,强忍着不让泪珠儿垂下来,缓缓地拉开他的手,她没理由要他抱她。
「别--别走!」他加重力道,把她抱回怀中,一股紧接着一股的热气吹拂着她耳畔和颈项,令宇琳全身蓦地一阵酥麻。「我这一生……没爱过任何人。」
「也包括你爹?」
他愕然地望着她。
「是刘叔告诉我的,他说你爹叫独孤星,就住在太行山的左冷峰。」
「刘叔?」他不认识刘康安,独孤星没跟他提过这个人。
「嗯,刘叔的名字叫康安,是我家的管事,跟着我爹有二十几年了吧。」
「他怎会认识我?」他戒慎地问。
宇琳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心绪,跟着四肢轻微的一颤。
「又怎么会认得我爹?知道我们就住在太行山上?」
「也许他跟你爹,还有我爹,是老朋友吧?」宇琳心中也是疑窦丛生。「你们的身分很神秘吗?住在太行山上的人,应该不止你们家一户吧?左右邻居,来来往往,在街上庙口随便一说,不就大伙都知道了吗?」像她爹,还有她家,相信方圆一百里,没人不知,无人不晓。
独弧虹无语,仿佛陷入沈思。
他的身分的确很神秘,行走江湖好几年了,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叫什姓啥?师出哪个门派?人人都以为是独孤星重出江湖,唯一搞不懂的是,他的身手似乎更矫捷,武艺好像更精湛,但心肠却不若昔年那般狠戾毒辣。难道他变了?
其实他没变。
只因那个人不是他。独孤星将一身绝学全数传授给独孤虹,也把他的「三绝」理念灌输给他,希望他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只可惜独孤虹成为一流高手后,却仍保留善良的本性。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日子过得更苦、更难熬,几几乎乎,没有一天,不与自己的良心交战。
「我爹没有朋友,我们住的地方也没有左邻右舍。」他长吁一口气,他,似乎总有吐不完的气。「你爹和那位刘叔,八九不离十是我爹的仇人。」
他推断得很正确。宇琳暗暗心惊,她就是怕他会猜出他爹是独孤星的仇人,才故意用「老朋友」,想随便搪塞过去,没想到还是瞒不住他。
「应该不会吧?」她故作惊讶。
「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张着大手,来回地在宇琳颊间抚弄,神情相当痛苦。「他们若是朋友,我爹又何需要我大老远的把你捉回去?然后--」他心念一动,不知想起什么,怔怔地盯着宇琳。「不是你,不,错了,那轿中坐的不该是你,而是……是你爹!」
独孤虹凛然站起身。「原来我爹要对付的不是你,」对嘛!她一点都不像是个惹得起独孤星的人。独孤虹自嘲地苦笑,「莫非是天意?是了,一定是天意。上天特意安排,让我遇见你,让我承受前所未有的折磨,衪在惩罚我,一定是这样。」
「不是的,不是这样!」宇琳搂住他,不让他继续自怨自艾。「老天要我们相遇相知相爱,是希望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怎会是折磨你呢?」
「不,妳不懂!」他知道独孤星绝对不会应允他们的,这段感情终将付之流水,徒留一段悲凄罢了。
「我懂,我什么都懂。」宇琳踮着脚,仰着头。「看着我!不许摇头。」真要命,他长得实在太高了,她踮着脚,张大眼睛仍然不怎么具威胁性。「这世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咱们勇敢地去面对,努力去争取咱们想要的东西,或者……」她羞赧地低垂眼睑,「或者是姻缘,老天爷就会帮助咱们。就好比我对你,当我气息奄奄的时候,一心只盼望再见你一面,于是我闭起眼睛,默默地向苍天祈求,你瞧!我不是如愿见到你了吗?」她克制不住,激动地偎进他怀里,「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头发都快变白了。」
「你……」独孤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宇琳喃喃地低诉:
「这些天,我镇日病昏昏的,以为时日无多了,老实说,我并不怕死,反倒很害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的剧痛,以及从今尔后,再也见不到你;虹,我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我也了解我的行为很不应该,但是我就是没法自拔,我爱你,我竟是如此无可救药地深爱着你。」
独孤虹眼中绽放出晶亮的彩光,将宇琳团团包裹住,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这美丽如春雪初绽的女子。
「我知道你误会我移情别恋,爱上夏大哥,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她低垂螓首,浑然未觉独孤虹款款柔情的眼眸,继续很认真地向他告白。「不管他怎么想,我只当他是个大哥哥,虹……」猛仰首,迎触到他的眼神,这双她看了不下千百次的眼眸,依然令她无端地慌乱。「除非你坚决不要我,要很坚决哦,否则今生今世,你摆脱不了我的。」
「我从没想过要摆脱你,我只怕不能给你幸福,甚至连一个安定的家我都给不起。」他充其量只是个听父命行事的杀手,他冷酷无情,一逼又一逼告诉自己,绝对不可陷入情感的泥淖。
奈何苍天作弄,让他遇上了她,继而坠入一个撼动人心的巨网。他连挣扎都来不及呢,却已经行将灭顶。
是命?是运?抑或莫测的因缘牵引呢?
「没关系,你没法给,不如我给你好了。」她天真地眨着水灵秀致的大眼睛,从衣袖里掏出一迭银票,揿到他手心。「这些钱足够咱们买一庄宅院,雇几名家丁,剩下的,咱们可以拿来做点小生意。」她呵呵一笑,「其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其他的东西有没有,我根本不在乎。」
「我指的不是这些。」他为她的单纯感到心疼。「喏!」他手掌往宇琳眼前一现。
「哇!是金子耶!」她欣喜地捏在手中秤了秤,「至少有五两,你怎么那么多金子?原来你很有钱,还敢骗我你给不起一个家。」她霸道地,把手伸进人家怀里东掏西摸。
嘿!怎么没有了?
她借故把手搁在他怀里,恋栈那股温热,游移着探触他挺拔的身躯,嗯,他的身材一定好得不得了,每块肌肉都好结实,一丁点赘肉也没有耶,呵!他的胸口跳得好厉害。
宇琳忙把手伸出来,低喘着气。
独孤虹已经被她撩起熊熊烈火,按捺不住欺身过来。他抱着她,渴望要地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千百次,但理智一再告诫他,不可以,不可以……
「琳儿!」他的呼唤令宇琳心旌震荡,「听着,我非常感激你如此爱我--」
「鬼才要你的感激!」豆大的泪珠倾泻而下,「我下怪你绑架我,也不在乎你误会我,甚至连朱青燕下毒害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是她下的毒!?」独孤虹提高着嗓门吼道:「可恶,我饶不了她!」
「慢着!你又想借故把我撇下了?」
宇琳不打算找朱青燕算帐,并非她不确定毒是她下的,既然那毒药来自苗疆,而她自信在夏家堡中没和谁结怨到对方非杀她不可,只除了朱青燕。是她自己说的,那只小野狸是她打苗疆买回来的,而她因为夏磊,早已恨宇琳恨得牙痒痒,不是她,那会是谁?
宇琳对夏磊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自己无端地惹得他们兄妹不愉快,已经很内疚了,更何况,她还是为了避祸,才躲到人家家里去,怎么好再去找朱青燕兴师问罪呢?
她了解朱青燕心里那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心结。她不怪她,相反地,她好同情她,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
朱青燕在作茧自缚,她又何尝不是?
「不要走,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离开我半步。」她耍赖地,硬缠着他。
独孤虹突然间,觉得心底亮堂堂,暖洋洋。他一手把她扯过来,紧紧拥抱着。
在他强壮的怀抱中,宇琳稍稍感到安心。但愿时间驻足在这一刻,但愿此刻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