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精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每次只要喝到了那个份上,纪言则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少了那分难以捉摸的傲气,多了一分热情而奔放的痞气,上次在KTV包厢里是这样,刚刚也是这样。
顺着五彩的灯光走在山庄的小径上,倾听着蟋蟀声,袁润之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温热的薄唇,脸上难掩娇羞之色。
脸热热的,耳朵也热热的,还好是在晚上,就算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着眼睛,夜色依旧遮住了她满脸的绯色。
自看清自己的心之後,她发觉自己很喜欢那样亲密的举动,整颗心一直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像是灌了蜜一样的,暖暖的、甜甜的,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她顿住脚步,伸手揪下一下一片树叶,放在手中不停地搓揉,眉心不由得轻皱,一抹淡淡的烦闷染上心头。
哎,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灰姑娘的南柯一梦,梦再美、再甜,半年後终究是要醒来。
其实一直以来看不清自己的心,应该是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阿姨喋喋不休的教诲、母亲的情薄、生活的拮据,都迫使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自从遇上纪言则之後,她更将自己更是保护得滴水不漏,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他不是她能喜欢得起的人,她能禁得起其他男人劈腿之後带来的不痛不痒,但不一定能禁得起在喜欢他之後,最终却徒留心碎了一地的伤害。
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喜欢上他,不喜欢就只有时时刻刻讨厌他,只可惜情难自禁,她还是管不住自己沉睡的心,在前一刻清醒了。
今晚随纪言则来参加他外公的晚宴,得知他的身分,她整个人更加乱了,突然有种宁可他还是以前那个小白脸的念头,真是事事难料,看来这半年她有得受了,她得要在自己的心房外再多加几道城墙,才能保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
「呕……」
突然一阵异样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袁润之想了几秒,还是举步越过身前的花丛,走向左前方。
一个男人的身影支撑在树前,弯着腰在呕吐,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她走过去,藉着天上的点点星光,隐约只看得出那个男人侧脸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欸,你没事吧?」她直觉想找手帕或者面纸,当摸到丝滑的裙子才反应过来,她穿的是晚礼服,身上根本没有口袋。
「我帮你去拿水和面纸,你等一下。」山庄里有很多洗手间,这个男人选择在这里呕吐,破坏环境不道德,可是她却忍不住想,是不是他也像她一样寂寥。
她刚转身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之之,我没事。」
纪宇昂?她惊愕地瞪大眼,迅速转身,「怎麽是你?你不是该在里面吗?」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纪宇昂撑着树有气无力地说着。
「你怎麽喝这麽多?纪言则没帮你挡酒吗?」她扶他到一边休息椅坐下,然後又说:「你等下,我去帮你拿水。」
袁润之快步跑回山庄大厅,要了面纸和矿泉水,然後匆匆赶到休息区。
「喏,你先漱漱口吧。」她将水递给他,他接过水仰头猛灌了几口。
她又将面纸递给他,纪宇昂擦了擦嘴,抿唇笑着看她一会才开口,「他们还没喝完吗?」
「嗯,我出来的时候,纪言则又被拉去奋战了。」她耸了耸肩,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免担忧,「要不然我扶你进去,你先去楼上房间休息休息吧。」
他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菸和一个打火机,颤抖着手点了几次都没成功,就在要再试一次的时候,袁润之伸出手说:「我来吧。」
她接过他手中的打火机,轻轻一压,「喀」的一声,红红的火焰跳跃着,点燃了叼在他唇瓣上的菸。
纪宇昂猛地吸了一口,烟雾吐出的瞬间,发自喉咙深处微弱的声音,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寂寞与嘲讽,原本狂躁的心渐渐平复了一点。
看着那徐徐升起的白色烟雾,袁润之忍不住又想起了纪言则,好像自认识他以来,从来不见他抽菸,也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闻到过一丝丝菸味,哦,她这个猪头,怎麽又动不动想到他?她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力求让脑袋清醒一下。
她侧目凝视着纪宇昂完美的侧脸,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个帅气的男人,彷佛是艺术家的上乘雕刻品,也许是表兄弟的原因,他的眉尾和眼廓与纪言则有些相似,但纪言则给人的感觉却是有点混血的性感之美,而他的眉宇之间则带着点淡淡的忧伤,东方人的忧郁。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两指之间轻夹着菸,微微一动,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这种抽菸时的淡淡寂寥的感觉,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人。
之前她就听到不少女人谈及他的时候,那种心碎满地的悲愤,一个个感叹他不该那麽早就定下婚约,她也有同感,那个叫谢静宜的女人美归美,但是感觉上根本与他格格不入。
袁润之是外貌协会的,只要长得帅的,那一定是要欣赏个够才叫够本,她静静地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手中的那一点星光,忽明忽暗地一点一点慢慢燃着。
纪宇昂不说话,双眼迷蒙,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忽起忽落的喷泉,脸上时而透着温柔时而透着遗憾的神情。
她挑着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喷泉,很普通,没什麽特别,再回眸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这支菸燃了整整三分钟,你盯着我看了整整三分钟,有什麽特别的发现吗?」
「啊?」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了想选择直言不讳,「你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吧,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有时候人的压力太大,需要宣泄,不然会短命的哦。」
纪宇昂不禁失笑出声,「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阿则?」
她撇撇嘴,「他有什麽好羡慕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论身分、地位、金钱,你都超过他,论吸引女人的能力,相信我,你绝不对不会输给他的。」她用手挡住嘴唇,压低了声音说:「相信我,今晚会场上挺你的美女比较多。」因为纪言则的嘴巴太毒。
纪宇昂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她眉头轻皱,仔细看着他,难道他在纠结宴会之前偷听的那件事?
「我究竟是不是纪家人,你很好奇吧?」纪宇昂笑问。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绝不会乱说话。」她举手发誓。
纪宇昂按下她的手,浅笑,「没什麽大不了的,帮我再点一支菸吧。」
袁润之随即为他点燃了第二根菸。
伴随着轻轻的烟雾慢慢升腾而起,纪宇昂的双眼彷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突然看向袁润之,「懂不懂什麽叫仙人跳?」
袁润之诧异,随即点了点头,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不是富家公子与苦命女的悲情之恋吗?怎麽连仙人跳都出来了?
「故事开始了。」纪宇昂笑了笑,「我的父亲纪平远是纪家的长子,也是纪家唯一的男丁,他的底下有两位妹妹,就是你今天见到的我两位姑妈,一个是Sara的妈妈,一个是阿则的妈妈,我妈说我爸是这世上最没脾气的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傻最呆的人。
也许是爷爷太过精明,所以我父亲并没有遗传到他的优点,对商业营运一窍不通,只喜欢种花种草,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花房,里面全是他种的花花草草,改天有机会,叫阿则带你回去,你可去欣赏他留下的花草。」
袁润之专心地听着,频频点头。
「他会认识我妈也是从花草开始,他们的事是我後来长大了才慢慢知道的,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美,那时候她在花市帮人家顾店卖花苗,我爸经常去她的店买花苗,久而久之,老实又憨厚的我爸爱上了我妈。
而我妈是有未婚夫的人,对老实木讷的我爸好也只是想他多买些花苗、肥料,後来她的未婚夫不知从哪里知道,天天去买花苗、穿着不起眼,又傻里傻气的我爸竟然是天宇集团的继承人,於是怂恿我妈跟我爸好,骗到钱之後两个人就远走高飞。」
「欸,那不是仙人跳。」袁润之惊叫,难怪一开始他问她懂不懂什麽叫仙人跳。
「对,後来我妈怀了我,我爸很高兴,无论我妈提什麽要求,他都尽力满足,并且开心地筹备婚礼事宜,谁知道婚礼前一天,我妈带着钱跟她的未婚夫跑了,良心过意不去的她,留了一封信给我爸,说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是她和她未婚夫的,和他好只是想赚一笔钱、过上好日子,还劝我爸忘记她,重新找个好女孩。
也许我妈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爱上我爸的,因为她和我爸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的事情,也是她疯了之後对我说得最多的。」纪宇昂捻灭了菸。
「那你爸岂不是很伤心?」袁润之瞠目结舌,这种只会在电视剧里发生的事,居然发生在对面的帅哥身上,她纠结了半晌,呐呐地开口,「那我们在门外听到的是真的?」他不是纪家人?
纪宇昂看着她,嗤笑一声,「故事还没讲完呢,後来听姑妈和七婶她们说,我妈跑了之後,我爸那段时间很消沉,爷爷替他重新张罗婚事被他拒绝了,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以往那样,全身心都放在花草上面,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
突然有一天,他外出去花市买花苗,却意外地在街上碰见我妈,我妈抱着我,见到他就跑,他却不放弃一直追,没跑几步就追上了,後来知道我妈并没有跟她的未婚夫结婚,那笔钱最後是被她的未婚夫骗了,她一个人带着我过得很苦,我爸动了恻隐之心,再次向我妈求婚。」
「你爸还真是个痴人……那後来呢?他们结婚了?」袁润之不禁被纪爸爸的痴情打动,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爱,才能这样包容一个曾经为钱欺骗过他的女子。
「没有,爷爷坚绝反对,我爸便谎称我是他的儿子,当初我妈弄错了,才误以为我不是他的孩子,也许是天意,爷爷要求做亲子监定,结果却证实我是我爸的儿子,这个结果连我妈都很意外,可是事情不如我爸想的一样顺利,爷爷只接受我,不允许我妈进纪家门。
我爸依然决定娶我妈,就在去婚姻登记处的路上出了车祸,我爸为了保护我妈和我受了重伤,因抢救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後来爷爷丢一笔钱给我妈,把我抱回纪家,再後来她就疯了……」说到这里,纪宇昂顿住没再往下讲,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看向远处的喷泉。
袁润之听完这个让她好奇的故事,心中不住地感慨,难怪纪老爷子会那麽火大,纪爸爸真是太惨了,纪妈妈也真是傻,如果当初选择有钱的纪爸爸嫁了,两个人一定会幸福地生活,她能理解纪大帅哥眉宇之间那淡淡的忧郁来自於什麽。
相貌出众、外表光鲜、身居高位,可是谁又能想到如此优秀的人,却偏偏背负着上一辈的恩怨,换作是她也很难开心吧,所以纪言则那样的我行我素的确是值得人羡慕的。
她也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後,叹了一口气,「哎,这一切都是命。」
纪宇昂回转身,「听完了这个故事,你的脑袋不会再纠结宴会前的事了吧?」
袁润之点了点头,「真替你庆幸你是纪家人,你放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妈能够和你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纪宇昂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凝视着她许久,突然听他道:「之之,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啊?」袁润之擡眸惊愕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整个人便被纳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纪宇昂双臂的力道强而有力,力道甚至大得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纪宇昂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喃喃地道:「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老……朋……友?」哎哟,就算是想老朋友也不至於这麽激动吧,那个老朋友该不会是他的前女友吧?
她刚刚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纪大帅哥这样不明所以的拥抱着她,搞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地乱跳个不停,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丈夫在外偷情的妻子一样,不过也许是他太过苦闷,所以才会把她当「老朋友」一样倾诉。
心底又一次升起怜悯之意,袁润之伸出手,越过他的腰侧直达後背,轻拍了两下安慰他,「别在意纪爷爷的话,也别羡慕纪言则,你应该多想想这世界上你是最棒的才对。」
纪宇昂不发一言,将脸埋得更深,收紧双臂紧紧得拥着她。
她无言地揪着脸,无声地在心底叹息,算了,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就当一回圣母,光芒四射一回吧。
◎◎◎
「你们两个在做什麽?」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袁润之惊慌得连忙收回手,想要推开纪宇昂,一时间却没能推开,纪宇昂自她的发间擡起沉重的头,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不远的身影,紧拥着她腰身的手却不曾松开。
袁润之这一次终於推开纪宇昂,急转过身,脚下还没站稳更未看清刚才尖叫的女人是谁,脸颊便迎来了火辣辣的一巴掌,脸颊上传来又热又辣的疼痛感让她承受不住,刹那间眼泪涌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她的视线被扬起的手臂挡住,接着便听到「啪」的一声,她捂着脸,惊讶地看向挡在前面的纪宇昂。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冰冻了一般。
灯光下,谢静宜姣好的脸上隐约现出了五条指印,她整个人僵住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纪宇昂,到处在找寻袁润之的纪言则正往喷泉这边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没再前行。
一直黏着他不放的谢静文看到姊姊被打,立即跑了过来,指着纪宇昂就吼了起来,「纪宇昂,你真有种,居然敢打我姊姊?」
谢静宜的眼眸迸射出恶狠狠的目光,落在袁润之的身上似要射穿她。
「是她先打之之在先。」纪宇昂的声音冰冷无情。
「你当我眼睛瞎了吗?我明明看到你跟她抱在一起,你背着我姊姊跟你表弟带回来的女人幽会,现在东窗事发,你居然还护着她,打我姊姊?再两个多月你们就要结婚了,你怎麽有脸做出这种事,你以为你是什麽个东西,要不是我姊姊肯嫁你,你以为你还能在纪家耀武扬威吗?」谢静文摸了摸谢静宜的脸喊道:「姊,没事吧?」
谢静宜下意识地将身体错开,委屈的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纪宇昂望着谢静宜,冷笑一声,「我是什麽人?呵,既然嫌弃我,干嘛要跟我订婚?我可没拿刀架着你的脖子,谢大小姐?」一声谢大小姐叫得极其讽刺。
纪宇昂不仅不解释反而火上浇油,袁润之知道卷进了一个是非之争,如今被谢静宜姊妹看到令人误会的一幕,无论怎麽辩解都说不清。
袁润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了一句:「我和纪宇昂只是在聊天,信不信随你们。」她低眉对纪宇昂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谢静文快步拦在袁润之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想往哪走?聊天?有你们这样一边拥抱一边聊天的吗?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阿则哥就算了,现在连我未来姊夫也要勾引,我今天一定要撕烂你,看看你这只狐狸精的原形。」说着她的手便向袁润之伸去。
就在指尖要触及袁润之的脸颊时,一只手及时拦住了她,她一见是纪言则,立即嚷叫起来,「阿则哥,你也看到了,你怎麽能忍受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纪言则捏着她的手腕,恶狠狠地道:「我跟她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多嘴。」
他用力地甩下谢静文的手腕,然後十分平静地转向袁润之,轻轻拉下她捂着脸的手,紧紧地握住,手在被他所触碰的瞬间,袁润之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淡淡地启口,「走。」
纪宇昂伸手再一次拦住袁润之,微笑着看她,「谢谢你,有空能不能陪我去见见我妈?前几天她病发,在念叨着你。」
袁润之擡起泪眼,惊愕地看着他。
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对她说:「我等你电话。」没等袁润之做出任何反应,他便转身最先离开了这里。
纪言则不由得攥紧了袁润之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袁润之擡眸看他,哽咽着,「带我走吧。」
纪言则一声不吭,拉着她快步离开,任凭谢静文在背後抓狂地大叫。
◎◎◎
进了大厅,纪言则便吩咐柜台送些冰块上楼,然後拉着袁润之进了三楼客房。
关上门,纪言则沉着一张俊脸看着袁润之。
袁润之看到他突然擡起手,心底一阵发毛,捂着被打得很痛的脸,下意识地向後大退了几步,带着哭腔举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对着他颤着声说:「你、你要是敢打我,我、我会还手的。」
纪言则不回答,沉着脸走近她,伸手迅速捏住她的下颔,仔细看了看她脸上五条指印,不由得深深蹙起眉,他伸出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便痛得缩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鄙夷地说道:「肿得跟猪头一样,自己照照镜子。」
她转过身对着墙上的镜子一照,左半边脸又红又肿,那五条指印清晰可见,还真是跟猪一样,她咬着嘴唇,心中咒着那个谢静宜,下手真他奶奶的重,她真是太憋屈了,明明什麽事都没有,莫名其妙的被抱还莫名其妙的被打,果然帅哥是不好沾的。
透过镜子,她瞄了一眼站在她身後倚着沙发的纪言则,那张完美的俊脸寒气逼人,让她下意识地往一旁一缩,帅哥真是个可怕的生物。
纪言则擡眸看了一眼她神经质的表情,直接送了她一记白眼,这时门铃响了,他去开门,是服务生送来了一桶冰块。
他顺手从浴室里取了一条毛巾,包起冰块走到袁润之的面前,轻轻地敷在她的脸上,痛得她立刻叫了起来,「哦,痛,轻点、轻点。」
「现在知道喊痛了?我以前是怎麽跟你说的,叫你别去招惹他,你全当耳边风了吗?」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恼怒,可是手下的动作却是很轻柔。
袁润之撇了撇嘴,委屈地道:「他喝醉了,趴在树干上吐,我总不能看见了当没看见吧?谁知道他後来莫名其妙地说要抱抱我。」
他更加气愤,「喝醉了?你怎麽就这麽喜欢招惹喝醉酒的男人?人家说要抱你,你就让他抱了,你有没有脑子啊?」
「你瞎说什麽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禽兽?不要你帮我敷了!」她气得抓过包着冰块的毛巾,想想不解气,对着他又吼道:「他之所以喝醉,是因为宴会之前,你和你外公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凝视她,脸色微变,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颜色由浅转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拿回她手中包着冰块的毛巾,轻柔地敷在她红肿的脸颊上,缓缓开口,「他跟你说了些什麽?」
袁润之咬了咬唇,将和纪宇昂在客房外听到的对话,以及刚才看到纪宇昂趴在树干上吐,然後自己好心地拿水和面纸给他,後来又听他说了他父母故事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本来好好的,他突然说要抱抱我,我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还说我像他的一个老朋友,因为之前的事,我是出於好心就安慰地拍了拍他,谁知道这个时候谢静宜出现了。」她咬着唇抱怨,真是倒楣透顶了。
听到她的解释,纪言则觉得梗在心间的一根刺顿时融化了,轻柔地揉着她的脸颊又问:「就跟你说了这麽多?」
「嗯。」她点了点头,忽然想到纪宇昂说羡慕他,於是又说:「他还说他羡慕你。」
「羡慕我?」他不禁失笑出声,「我有什麽好值得羡慕?」
「对啊,鬼知道你有什麽好值得羡慕的。」她撇了撇嘴又说:「他今天晚上趴在树那里吐的时候,看着真让人揪心,被自己的爷爷这样说怎麽可能会好过?长年累月的,不郁闷才怪,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不是你们纪家人?」
「是的,只不过外公因为大舅的事一直难消心结,所以喜欢找碴、处处刁难他。」他凝视着她那张小脸,停下揉脸的动作,手指轻捏着她的下颔,忍不住问:「他只说了他父母的事,还说你像他的一位老朋友?」
「嗯。」她点了点头。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你像他的什麽朋友?」
她好奇地擡眸看他,「什麽意思?」
他微微眯眸,眼中满是戏谑,「你知不知道你这种白痴样,很像他以前的女朋友?」
她的白痴样像纪宇昂以前的女朋友?还真是让她猜对了,真的是纪大帅哥对着她在缅怀过去,突然反应过来,他在骂她白痴,她怒瞪起双眸,「欸,你又人身攻击了,再说一次,找白痴当女朋友的人更白痴。」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下稍稍使力,坏坏地往她肿肿的脸颊上一按。
「哦,你这个小人。」她握起拳头就要揍他。
他迅速地闪开身,挑衅地对她说:「来,追到了站着给你打。」
「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也打成猪头。」
「啧啧啧,你总算顿悟了,知道自己是猪头。」
她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纪言则的言语戏谑,让她完全将谢家姊妹带来的疼痛抛之脑後,这就这样,两个人像半大的孩子一样,在偌大的房间内嬉闹追打。
袁润之殊不知此时此刻的自己,双眉斜飞、眼角轻扬,黑白分明的瞳仁默默含情,这就是恋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