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叶雨和杜巍并排走在楼梯上。杜巍的卧室在阁楼。

“我一直想住那儿的。”叶雨羡慕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那个天窗。”

“天窗怎么了?”他昨晚累得头一沾枕头就睡著了,根本没留意他有个怎样的房间。

“可以看到星星啊!好多好多星星!”

“是吗?”杜巍兴趣缺缺的哼了一声。

“我求妈妈好久了,可她一直不答应。说女孩子不可以住阁楼。”叶雨的声音里满是遗憾。“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

“为什么?”杜巍不懂。女孩子和阁楼有什么冲突?

“呐,就因为这个。”叶雨朝上一指。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阁楼下面。叶雨指的是那道窄窄的木楼梯,和……没有门?哦,他明白了。因为没有门。

“你要是想看星星就上来。”

“真的?”

“反正用不著‘敲门’。”杜巍惊讶于自己的幽默。这久违的幽默感……

“哦,谢谢!真的谢谢你!”叶雨开心的叫著,兴奋的拉住他的手。

她的手真小……虽然他的也不是很大……他的手可以包住她的手吗?杜巍猛一甩头,想甩掉脑于里奇怪的念头。“你……刚才为什么笑?”

“哦,因为真的好好笑啊!”叶雨天真的回答。

“哪儿好笑?”

“你难道不觉得好笑吗?我妈妈说的——白白胖胖,又高又壮。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在养猪——哦,对不起……”她突然止住笑声,有点怯怯的看著他。

“我像猪?”

“不,当然不像!”

“不,我像。”杜巍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掉进了一个幽深的洞穴,在不知名的空旷中回荡……

叶雨愣了。倒不是因为听出了他一瞬间的转变,而是她不明白,哪儿有人说自己像猪的?

“我像猪,很笨很笨的猪。”

“你还好吧?”不但说自己像猪,还说自己是很笨的猪,他一定是病了。叶雨心想。

“你听我说完。”杜巍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带著满肚子问号,叶雨也坐了下来。楼梯很窄,她只有紧挨著他,头一歪就可以顶到他的头。

“我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画家。你相信吗,他的画是有生命的。”

“我信。”叶雨毫不犹豫的回答,虽然那听起来并不是个问句。

“爸爸不只一次告诉我,我是他作画的动力。我也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他的画是因为我而有生命的。”

“难道不是吗?”

“是有生命。但那是过去的生命,涨满回忆的生命,痛苦多于欢笑的生命。看著我,他就会想起……”

“想起什么呀?”

“想起……一个噩梦。’

“那一定是很可怕的梦了?你考试不及格吗?还是打破了学校的玻璃?”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

“对不起,我不打岔了。”叶雨吐吐舌头,把枕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下面。

“我太笨了,我以为爸爸不能没有我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因为我的存在,爸爸才找不到新的生命。他无法去找,因为他被我锁住了,我是他的枷锁……”

片刻的沉默。

“我是不是很笨?”

叶雨不吭声。

“你懂什么是枷锁?”

叶雨摇头。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叶雨继续不吭声,继续摇头。

果然,她不明白。虽然他们都是十一岁,但他们实在相差太多了。她大概不知道什么叫伤痛,什么叫悲哀吧?但他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一只小手突然拂上他的额头。柔软的指尖试图拨开他纠成一团的眉心。“你干嘛?’

“你不要老是皱著眉头好吗?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笨……”叶雨试图用自己的方法,努力的,却又有些笨拙的安慰他。

“你才认识我多久?”

“一天……”

“你认识我不过一天,我认识自己却好多年了,没理由你比我更了解。我说自己很猪,那我就是很猪。”

“可我真的不觉得你笨啊……”

“那你给我三个理由。”

“什么理由?”

“当然是三个认为我不笨的理由。”

“为什么要三个理由呢?”叶雨笑了。“我相信你不笨不就好了吗?”

“你相信我?你凭什么相信我?”

“不凭什么,我就是相信。”

杜巍接不上话了。那陌生的,奇怪的感觉叉回到了他心里。如果说,他曾是一个被冻得硬邦邦的雪人,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他的第一线阳光。阳光下的雪人,会融化吗?融化之后的他,又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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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汪!呜——”毛球的叫声打乱了杜巍漫长的回忆。这种叫声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诱人的香味顺著楼梯飘了上来——叶妈妈的小甜饼!

天!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饿过!

三步并两步地冲下楼。目标——厨房!尽管他冲得不慢,还是有“人”抢先一步钻进了厨房。伸长了舌头,献媚地绕著烤箱前的妇人打转。

“死毛球!回回都跟我抢!……叶妈妈早。”一个急刹车,杜巍差点儿站不住脚。

“这么早就回来啦?”方丝如转过身,手里端著刚出炉的松饼。

好大一盘!至少有五十块!杜巍吞了口口水。

“饿了?”方丝如一眼就能看出杜巍在想什么。这孩子,一定又没吃早点。

杜巍拚命点头。天晓得他要费多少力气才不让口水流下来。哦!那金黄的、诱人的、飘著热气的……

“还楞在那儿干嘛?过来吃啊。”

“是!噢——”冲得太快,撞上了桌脚。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没……办法。谁让……叶妈妈……的……松饼……这么好……吃……”一句话里有这么多省略号完全是因为狼吞虎咽的关系。

“汪!”

“毛球也饿了吧?”方丝如把两块松饼吹凉后放进小碟于,摆到毛球跟前。

“呜——”毛球感激的伸出舌头……

亏你还是公狗,一点儿男儿本色都没有!几块松饼就被收买了……杜巍本想这么骂,可转念想到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话到嘴边也就硬咽了回去,就著松饼一起。

“杜巍啊……”

“叶妈妈您放心,我不会把松饼吃光的。”

“我不是说这个。”方丝如哭笑不得。“你爸爸来信了。”

“真的?!”一口松饼差点儿噎到。天知道杜砚庭已经多久没来信了。当初刚离开的时候,他还能每个月写封信来。几个月后,大概是因为旅途奔波的关系,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了,地址更是一直在变。上封大概是海南岛吧?不对,应该是桂林……还是九寨沟?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又来信了!

“信在这儿。”方丝如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交在杜巍手里。

航空信?!日本邮票?!这次也太离谱了,找灵感找到外国去了?“叶妈妈,我……”

“我知道,你上楼看信吧。”方丝如体谅的说。她了解杜巍。这孩子是多么深爱著他的父亲啊!那一封封薄薄的信笺,彷佛是他们父子共有的一个世界。一个由他们独享的世界……大概连小雨,也进不了那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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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叶雨筋疲力尽的把自己投进沙发里,抱起一个柔软的靠垫压在胸口,重重喘了口气,彷佛要把在学校整天承受的压力都排出来似的。

家里很安静。

这也没什么奇怪。大姐叶枫两年前嫁为人妇,现在正和老公恩恩爱爱的享受二人世界。目前读大三的二姐叶云住在大学宿舍里,紧张刺激忙碌充实的大学生活令她难得回家一赵。偶尔回来也是在门上挂起“请勿打扰”的SNOOPY牌子,然后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睡饱了起来走人。无怪乎妈妈一直埋怨说养女不肖,当自己家是旅馆。可是今天,安静得有点儿奇怪……

妈妈呢?杜巍呢?还有每天跑出来迎接她的毛球呢?叶雨一路找到厨房。看到冰箱上贴著的纸条。

小雨

你张阿姨有事叫我过去,可能迟些才回来。微波炉里有煮好的晚餐,你和杜巍热热自己吃吧。

妈妈

打开微波炉一看。哇!炒三丝和狮子头!还冒著热气的。看来妈妈一定才出门没多久。那杜巍呢?没了毛球在身边打转,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莫非杜巍也不在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袭上心头。叶雨心不在焉的朝自己房间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阁楼的木梯下。

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虽然她走得很轻,木梯还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杜巍在,他一定会听到。叶雨心想。

但是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

望著空无一人的房间,叶雨忍不住轻轻一叹。坐进书桌前的椅子,一个几乎属于她和杜巍两个人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屋顶六角形的天窗。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天也没黑,当然下会有星星,不过却能看到一片火红的彤云。

好漂亮……杜巍若是看到一定会画下来的。

画?哦,她真笨!他一定是去那儿了!画晚霞,没有比那儿更合适的地方!她兴奋的站起来,转身之际,视线扫过平躺在桌面上的信封。航空信?杜巍的吗?那……是杜伯伯来信了?信上的邮票让她迷惑。日本?杜伯伯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杜伯伯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杜巍呢?杜巍很想他啊!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她知道。她把他的思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想看看他的心情突然又强烈起来。

他应该就在那儿吧?在那个可以看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www..netwww..netwww..net远远的,她看见了杜巍。望著那修长的身影,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记得当初,她还说他矮。可是,六年后的今天,她的座位依然在第一排。他呢?已经坐到最后一个座位了!他成了班上最高的男生!在他跟前,她是名副其实的“矮冬瓜”。要是不抬头,她最多只能看到他胸前第二颗钮扣。

生平头一次,她希望自己长高一点儿。这样班上的人就不会说每次他们一起回家都像大哥哥领著小妹妹了。至于为什么不想当他的小妹妹……她没想过。

轻踏著满地火红的枫叶,叶雨在一棵枫树后停步,盯著不远处的背影发呆。

心头跳跃的那种悸动与满足,究竟是什么呢?大概是夕阳的关系吧?对,一定是夕阳太美了。美得让她心中起了波澜……

“呜……”脚腕一阵毛茸茸的温热,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嘘——”她轻轻抱起毛球,抚弄它雪白柔软的卷毛。“别吵到杜巍。”

舒服的蜷在叶雨怀里,毛球慵懒的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指头。

“别……好痒……呵呵……”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雨,是你吗?”杜巍察觉了身后的动静。

回过头,他的目光便胶著了。这是怎样的一幅画啊?!

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枫林是红的,而叶雨那身青草绿色的校服却神奇的溶进了这片叠错的红色世界。麻花辫上的鹅黄色丝带飘飘荡荡,漾著笑涡的小圆脸被枫叶映得红艳艳,乌黑的眼珠闪著星一样的光芒……

红和绿,竟也有如此动人的组合!

直到叶雨抱著毛球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才回过神来。

“咦?你没画啊?”叶雨奇怪的看著空白的画布。“为什么不画呢?”她抱著毛球坐在第一条石阶上,火红的天空尽收眼底。要是这样的景色都不够美的话,她真要怀疑“美”的定义了。

“不是天空的问题。”杜巍也坐了下来,坐在叶雨身旁。“有问题的是我。”

“你?”

“我没有把握诠释出最壮观的一刻。”杜巍仰躺到地上,视线拉向天际逐渐消逝的金色。“我犹豫了,所以我失去了画下那一刻的资格。”

叶雨察觉到一声微弱的叹息。杜巍今天……有点儿反常。她轻拢了一下额前的浏海,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依然那么宽广的前额,方正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刻板的双唇,和有些突出的下颚……但,今天的杜巍,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是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虽然他不经常把窗帘拉开,她还是可以成功透视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愿意告诉我吗?”她试探著问。“是杜伯伯?”

“是。”杜巍并不吃惊。叶雨对他的了解,他早已习惯。

“你桌上有封信。”

“你看了?”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不会的,随便问问。”杜巍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其实你看也不要紧。”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欲盖弥彰。

“出什么事了吗?”

“他快成名了。”杜巍的口气淡淡的。

“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京都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很欣赏爸爸的才华,还在自己的别墅里为他盖了专用画室。”

“那杜伯伯一定画了很多很棒的画!”

“但愿如此。”

“杜伯伯终于要熬出头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

“真的?”

杜巍把头反枕在手上,沉默不语。

“你在担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

“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还用我说吗?”

“你……”叶雨为之气结。什么态度啊?

“叶雨……”他突然戳戳她。“我饿了。”

饿死算了!叶雨赌气不再看他。

“晚餐吃什么?”

叶雨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往家走。

“叶雨,晚餐还有我的份吗?”

“有你洗碗的份!”叶雨转过身没好气的说。“炒三丝和狮子头,你再不起来我就回去一个人全吃掉!我数到三。一、二……”她满意地看著杜巍以破记录的速度收拾好全套画具,叮铃当啷一路跑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食物的力量真大啊……也许她真该用晚餐做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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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

“哔——”桌上的电子报时器打破了阁楼里的沉寂。然后……

“啊呵……”长长的呵欠拖著七拐八拐的尾音接踵而来。不但透著浓浓的睡意,而且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杜巍,你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儿?”

“我……很……认……真……啊……”他真的已经非常、十分、特别努力了,努力不让自己睡著。

“那你再把向量的定义解释一遍。”叶雨硬著头皮挤出一点点笑容和最后一分耐心。

“向量?好像在哪儿听过……”

“咯!”叶雨手里的课本掉在地上。她彻底放弃了。“杜巍,我真的真的很佩服你。”

“谢谢。”又一个呵欠。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升上高三的!”叶雨弯腰拾起课本,随手朝桌上一扔,无奈的站了起来。她佩服杜巍,更佩服自己。能够陪他温习两个小时的功课而不晕过去的也只有她了。哦,肩好酸……

“复习完了?”见叶雨没有继续的意思,杜巍立刻来了精神。

“你不是要睡著了吗?”叶雨没好气的说,右手费力的捶著肩膀。

“我帮你。”杜巍绕到她身后,轻轻松松就把她瘦小的肩膀包在一双大手之下。“脑力运动后来点儿体力运动是应该的。”

“可你根本没用什么脑啊!”

“呵呵……”

“你还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功课落后多少,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好了,别又开始。我又不打算考大学!”

“考美术学院也要看数学成绩的。”

“我说过要上美术学院吗?”

“你说过,开学前一天说的,别不承认。”

“那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因为渐渐涌上的睡意,叶雨没留意杜巍语气中的古怪。

“叶雨……”

“嗯?”越来越困了,杜巍的声音好像从隔壁飘过来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国外学画,你……怎么想?”

“想什么啊?恭喜你啊。”叶雨机械的应对著,意识已经飘走了一大半。

“我是说去国外,可能好几年都回不来了,你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吗?要是我不回来了呢?没人陪你斗嘴,点名的时候也没机会锻链口才了,应变能力也要退化了,你下会无聊吗?叶雨?叶……”

均匀平稳的呼吸代替了预期的回答。

“睡著了?”杜巍懊恼的咂嘴。看著叶雨孩子气的睡容,他的目光不禁又放柔了。

叶雨,他的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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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巍喜欢美术课,更喜欢今天这节——室外写生。

抱著厚厚的素描本,他优哉游哉的从一个地方晃去另一个地方,一个角落溜到另一个角落。最后还是来到了鲜少有人涉足的银杏林里。

这里风景独好吗?这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树林,他至少也画过二十次有余。东西南北中也不过五个方位,若要他再找出一个独特的视角,还真有点儿难。他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

“杜——巍——”那又气又急但听起来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不是叶雨是谁?

果然来了。杜巍把身子缩在最粗的那棵树后,闭起眼睛,一副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儿摸鱼!”叶雨气呼呼的跑到他跟前。“醒醒啦!难道你忘了今天这节美术课已经被林老师借来当自习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难怪在校园里转了半天,连半个写生的人都没有。

“还睡?再睡就火烧眉毛了!林老师发火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叶雨急得围著树干打转,要是再不回去……噢,太恐怖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杜巍偷偷把眼睛张开一道缝,唇角勾起一个坏笑。不是他故意让叶雨著急,实在是因为……她真的太可爱了!

他把眼睛又张大了点儿,贪婪的捕捉她红扑扑的脸,亮晶晶的眼睛,卷卷的浏海,还有黏在鼻尖上的几粒汗珠……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叶雨吸了去,以致于没发现自己的唇线已经弯到了可以察觉的程度。

他在装睡!叶雨突然明白过来。她可以叫醒一个睡死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你……你太过分了!”她按捺不住突然冒起的火气,冲著杜巍大喊一声,转身就往树林外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

她当然知道那是谁,所以更拚命挣扎。

杜巍皱眉。叶雨今天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么易怒的。他不过和她开了个小玩笑,为什么她今天的脾气来得这么快?

叶雨还在挣扎,企图从他的钳制下挣脱。

“啪”的一声,素描本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叶雨也不动了。因为杜巍用他强悍的大手把她压在了自己怀里。

叶雨自己也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沈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挣扎,为什么要从杜巍身边跑开,只知道自己的脸正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耳畔响著他沉重的呼吸。

“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是夹著忍耐和不满的。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冲进了她的眼眶。“你好过分,好过分……”她呜咽著,气他的不讲理,也气自己的软弱。

“你……你别哭啊!”杜巍急了,慌了,本来压在她背上的两只手也不晓得该放哪儿才好了。让他应付女孩子的眼泪还不如杀了他来得干脆。

“你好过分!人家一心帮你……你却说我无理取闹……你欺负我……”

他什么时候说她无理取闹了?杜巍觉得自己冤枉透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哭乱了他的方寸,也哭得他……心疼。“是我的错。别哭了好吗?别哭了……”除了“对不起”和“别哭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止住她的眼泪。就在那一念之间,他低下头,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眼睛。

哭声停了。

叶雨张著她那双迷迷蒙蒙的眼睛,看著杜巍。他刚刚……对她做了什么?

“叶雨,你要是再这么看著我,我就再吻你一次!”而这次他绝对会吻在另一个地方。

是的,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爱她。爱她的真,爱她的纯,爱她的笑,爱她的眼睛,爱她脸红的模样,爱她的一切一切……叶雨,他的小叶子,他一辈子也不会放开的小叶子,这个在他心中响了六年的名字。

叶雨依然呆楞楞的看著杜巍。忘了哭,忘了说话,甚至忘了眨眼。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和以前不同了……多了点儿……多了点儿什么呢?

“啊咳——”重重的咳嗽声成功将二人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余梦晨好整以暇的背靠著一棵银杏树,似笑非笑的瞅著他们俩。

叶雨慌慌张张的跑到她跟前,结结巴巴的:“梦晨,我……你来多久了?”

“不久,但该看的都看了。”

“哦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我该怎样想呢?”

“我……他……你……我……”叶雨急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求救的看向杜巍,却发现他正用某种深沉的目光盯著她看,看得她心里漏跳了好几拍。尽管她立刻把头转开了,可还是能感觉到身后逼来的视线。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好快……

“小叶,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余梦晨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呃?”她在想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梦晨竟然知道?

“我像大喇叭吗?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们想保持低调的话。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不告诉我。太不够义气了吧?”

“我们?开始?梦晨,不是这样的,其实……”

“小叶,你再不说实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想当初刚入学的时候,高年级的学姐找你麻烦,是谁罩你的?你把自己的便当给了别人,自己饿肚子的时候,是谁给你买包子吃的?你帮别人扯谎,被老师罚抄论语的时候,是谁陪你一起抄的?还有你第一次生理期……”

眼看自己的事就要被梦晨一件一件全抖出来,叶雨急忙伸手捣住她的嘴巴,大声说道:“好梦晨,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可你刚才看到的真的是个误会啊!”

沉默。

余梦晨的沉默是因为被剥夺了开口的权力。叶雨的沉默是因为心中突然涌上的不安。而身后的沉默……

树林里,突然浮起了秋日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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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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