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林子越走越密,谌霜浓有些后悔自己莽撞的举动。从小到大,她从未涉足野外,但是,她曾在书本上看过,山林多险,常有毒蛇猛兽出没,于是越想越心惊。

正犹豫该不该回头时,耳旁听见潺潺水声……霜浓心中一喜,毫不迟疑地向水声走去,发现一处由溪流冲积而成的小小浅湾,四周密草蔓生,形成天然屏障。

霜浓小心翼翼地向水湾走去,脱下鞋袜,撩起裙襬坐在一块大石上,将小脚浸入溪里的一瞬间,粉唇忍不住逸出一声轻叹。

夕阳的金色晖芒,暖暖地洒落在清凉澄澈的溪水水面。

仅仅是泡脚已经满足不了她,足下的舒适感,正在强烈地诱惑她整个人浸入水中,好洗净一身难受的酸累和沙尘。

她一脸渴望地盯着水面──“想洗吗?我可以帮你看顾。”低沈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吓得霜浓立即回头。

“是你?别突然站在人后吓人!”霜浓小手抚着胸口,柳眉忍不住微蹙。

“在这一片荒郊野外,是该提高警觉。虽然我的手下就驻扎在不远处,有些危险还是无法顾全。”峻德修一面开口警告,眼睛却感兴趣地紧盯着水面下那双纤白裸足。

面对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谌霜浓不知所措地坐在大石上,手里紧紧捏住方才脱下的绣花小鞋,小脚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只能往水里浸得更深。

“鼎鼎大名的修王,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子的脚看,不会太失了面子?”最后,谌霜浓恼羞成怒地出口讽道。

峻德修闻言大笑。“好有精神的女娃儿,真的不怕我吗?”

“怕!我当然怕!面对一个可恶的登徒子,哪个女孩子不怕的?”谌霜浓不悦地瞪着他,心里不大情愿地发现,峻德修笑起来实在好看。面对他的笑容,心口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

“反正你随时都要成为我的人,不如干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直接在这儿把你给了我吧!”峻德修心情大好,半真半假的调戏,甚至作势要向她走去。

“你不要过来!”谌霜浓惊叫一声,反射性地将手里的鞋子向他丢去。

峻德修反手接住,笑意更浓地看着躺在手里、半个手掌大的袖珍小鞋。

“你是要把这当成定情物吗?我收下了。”说着,便把绣花鞋往怀中揣去。

“鞋子还给我!”谌霜浓小脚在水中用力一跺,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裙襬。

她这才明白,这个人前不苟言笑、令人生畏的男人,人后简直像个不要脸的痞子。

“你自个儿过来拿。”峻德修双手环着胸,挺拔的身躯惬意地站在岸边,似乎和她杠上了。

“你……”谌霜浓被他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怕了?”他激道。

“谁怕?”她胀红了脸,滑下大石,撩起裙襬,涉着湿软的溪沙,不稳地向他走去。

峻德修原本笑意满面,等着她靠近,忽然间面色急速沈凝成一片肃杀,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向树上飞窜。

“啊……”突来的变化,让谌霜浓一惊,掩着唇怔怔地站在溪畔,抬头看去,只见到在光影交错的树梢之间,几抹极不清楚的黑影在刺眼的夕阳中快速穿移。

“‘战鬼’,纳命来!”凶狠的喊叫声回荡在整片林子里。

战鬼?

对方是针对峻德修而来的刺客?

她不由自主地为峻德修的安危担忧起来。

对方杀意腾腾,人数不明,而峻德修只有一个人,他所有的手下全都在林子外头。

树梢间几声剧烈的撞折后,整个林子倏然归于平静,连虫鸟都没了声息。

“修王?”她害怕地轻唤,不敢动弹,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口跃出来。

为什么没声音了?

就在惊疑不定间,怪异的红光从眼角一闪,一低头,竟看见脚边原本清澈的溪水,开始从上游飘来几束诡异的粉红色水流没多久,淡淡的粉红,逐渐转浓为一大片的红水──血?

“啊!”恐怖的认知有如打雷般迅速窜入谌霜浓的脑中,低头愣了片刻,立即惊叫出声。

她脸色发白地奔离岸边,拎起裙襬,赤着脚,埋头往原路跑去,不料却猛然撞进一具温暖却带着血腥味的胸膛,惹来她另一声骇然尖叫。

“啊──唔──”下一瞬,她的唇被一只大掌紧紧捂住。

“别叫了,是我。”头顶上熟悉的嗓音安抚了霜浓。

“修、修王……”一抬头,她扑向峻德修紧紧抱住,泣不成声地躲在他怀里发抖,没看见他的双眼正浮着诡奇的异光,也没注意到他的双手极为僵硬地搭在她的后背──杀人的快感原本聚在脑中仍挥散不开,但在她的泪沾湿他胸口的那一瞬,竟有如一阵清凉雨,瞬间熄灭了他眼中残余的血红杀意。

“我没事,不要哭了!”理智回到脑中,他的身躯也缓缓放松下来,双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后背,开始轻轻拍着。

“我看到河里……有血……”她惊恐地说不下去。她头一个念头,就是他一定被杀死了。

“以为我死了吗?‘战鬼’可没那么容易死。”他轻笑。

“修王!”一群带着军械的士兵从林中冲出,见到峻德修后,明白方才发生刺杀事件,所有人全跪了下来。“属下来迟,保护不力,请修王降罪!”

“我没事,先回营地守着,加强巡逻。”峻德修挥手要他们退下。

“是!”士兵们迅速地退回林外。

“你受伤了?”她低头瞧见他的衣袍上沾着大片殷红,忍不住惊呼。

“不小心沾上的。”他无所谓地瞄了一下。

“我瞧对方似乎来了不少人,我以为……”她余悸犹存地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以为我死了,所以想逃跑?”

“不……我只是想跑回扎营地搬救兵──”她茫然地摇头。

他为什么会认为她想逃跑?她从一开始便是自愿的跟了他,不是吗?

“为什么想搬救兵?你不认为天下少了‘战鬼’,就少了战祸?”他眯眼低头看向怀中渐渐平静的佳人。

谌霜浓对他的话微微皱眉,不赞同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反驳。“天下的战争,不会因为少了你一个人而减少。只要人心的贪念、欲望不减,战争就永无休止之日。”

她的睿语,让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

“这句话是谁跟你说的?”他问。

“小时候教我读书的老先生。”

他沈默地看着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与话题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待会儿叫人来把这儿清一清,再让你来洗净身子。”

“不用了。”她摇头拒绝。

有人死在水里,她是如何也不敢再下水去。

“那走吧!回城后,再让你好好的清洗身子。”

“谢谢。”谌霜浓为峻德修的体贴所感动,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清浅笑意──峻德修看着她的迷人笑颜,一股令人感到安定的微妙情绪丝丝缕缕地揉进胸口。

他忍不住眯起眼,有些迷惘。

当初看上她的,是她飘忽难控的迷离气质。可现在怎么竟觉得她似乎又不是他初时以为的模样?

“走吧!”他放开她迳自转身。

“唉呀!”微小的轻呼响起。

“怎么了?”他回头,看见她痛得弯腰抚脚。

“我的脚……”好痛。她是什么时候踩伤的?

峻德修拧着眉,在她身边蹲跪下来,将她拉坐到他腿上后,伸出大掌握住她的小脚检视,才发觉到她细嫩的脚底伤痕累累……“你……别这样……”她羞赧地想缩回光裸的小脚,他的大掌反而握得更紧。

“不要动。你的脚底被溪边的锐石割伤了,别再碰到泥土,免得伤口感染!”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抱起她,举步向溪边走去──“不要……溪水……”她在他怀中微微挣扭,惊恐地望着仍旧泛红的水面。

“真难伺候!”虽然嘴上微怒薄叱,但他还是抱着她施展轻功,脚下轻点水中大石往河段上游溯行。

“啊──”跃上半空的一瞬间,惧高的谌霜浓惊叫了一声,怕得不敢睁眼,小脸埋进带着铁锈血味的胸膛,双手牢牢地攀着结实的肩臂,生怕从他怀里跌下去。

她忍不住暗暗哀叹,白天时被拎在高得令人恐惧的马背上奔驰,已经坐得她快吐了,没想到入夜了,她还要跟着他像鸟儿一样在树上、在溪间之中恐怖地飞腾?

她有预感,跟了这男人,往后必然要辛苦了。

※※※

夜静,月白。

了无睡意的霜浓,眼睛张得大大的,看着晕白的月光沿着帐顶缝隙,朦朦胧胧地筛落到帐内,耳中听着草丛里的虫鸣,远处还隐约听得见守营士兵谨慎巡逻的脚步声。

除了身边那一股强大的存在感让她无法成眠外,从小到大,第一次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枕露披霜夜宿在野地的新奇经验,让她心里怦怦然地,怎么也静不下来。

霜浓原以为今夜一定会被他夺去清白之身,所以在他开口要她上床就寝时,她僵硬而紧张地蜷进床铺内侧,等待避免不了的命运。

她在这厢怕得发抖,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和衣倒卧在她身边,淡淡地叫她早点休息后,便闭上眼睛睡觉。

漆黑的帐内,她紧张地屏息以待,却不见他有一丝动静,耳旁只听到他平稳而均匀的呼息,仿佛真的已经沈沈睡去。直到确定他是真的不打算碰她,她才慢慢地放松下来……在这个乱世里,女人完全没有地位,存在的价值,通常是男性世界结盟或斗争下的附加利益。

她的几个姊姊,全是为了谌城的利益,被身为一城之主的爹,藉着联姻的手段,或贡或嫁的送了出去。

这一次,只不过是轮到她牺牲,成了谌城战败后向修王求和的贡品。这种遭遇,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于是她接受了命运,也很明白自己随时都会成为修王的人。

成为献贡的女人,得到一、两晚的宠幸后,不是被遗弃在冷宫深墙之内,就是让拥有者因利益的考量,将之转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

峻德修不急着碰她的行为,让她迷糊了──他不动她的原因是什么?不会是要将她转赠给他人吧?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也明白自己并非什么绝色美女!当初峻德修谁都不挑,竟看上不起眼的她,已经教人万分惊异,若有人说修王是要利用她的美色献给他人,她恐怕会第一个先笑倒。

“还不睡?是不是黄昏时被河边的事件吓到,所以失眠?”躺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男人开口道,吓了霜浓一跳。

她在黑暗中摇摇头,随即想到四周一片漆黑,于是出声回答。

“我只是觉得天上的星星好漂亮。原来,寂寞深宫之外的世界,是这样的。”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宽阔,自由。”

峻德修沈默了一会儿,突然狂笑起来,整张床也随之震动。

“你笑什么?”谌霜浓不解地坐了起来,看着这个似乎情绪失控的男人。

他的笑声刺耳而嘲讽,浓重得令人心头怪异发酸。

“天真,天真。”他抬起手臂至眼上,持续地狂放笑着……“不要笑了。”她有些受不住地直推着他的胸膛。

为什么他的笑声传进她耳里,竟让她感到一阵阵揪心?

忽地,他一个坐起,两手撑到她身边,脸庞慢慢逼近,吓得霜浓往床内缩了一下。

“女孩,别对这个天地太有期待!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没有你说的那些美好,只有杀戮和野心,朗朗苍天之下,尽是污泥,你的眼,看得太单纯了!”幽魇似的光芒在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闪动,眩沌得令她感到骇然。

“是你太愤世嫉俗。”她一手抚住胸口,硬着头皮反驳。“这世界也有不吃人的人,也有不喜杀戮、没有野心的人。朗朗苍天之下,也有清水净土,更何况,白莲尚需要污泥来养啊……”

峻德修紧抿着唇,阴鸷地死盯住她,炽热灼人的鼻息以极近的距离喷上她的芙颊,霜浓被他的表情吓得不敢喘息。

“清水净土?白莲尚需污泥来养?说得真好!有一天,你可要找来我眼前,好好的让我看看我从没见过的清水净土,生得什么模样。要是找不出来,我可是会认为你只是个空口好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

被他的言词稍稍诋毁的霜浓,正要开口,帐外突然起了不小的骚动。

峻德修迅捷地跃下床,冲出帐外。

“什么事?”他质问正跪倒在跟前的士兵。

“修王,朗日城的少主亲自领了大军,将咱们营地团团包围。”

“朗日尚?”峻德修眯起眼,望向营地外隐隐跃动的火光。

“修王,现在该怎么办?备战回击吗?”部将屏息待命──“不,顺他们的心意,咱们到朗日城作客,去好好吃一顿消夜。”峻德修神态自若地转身回帐,将频频在帐门探首的谌霜浓也一并拉了进去。

众人惊愕地面面相觑!

嗜战的修王竟然选择不战而伏?

“朗日城”位于东西货物互通有无的重要枢纽上,掌握平衡东西势力的微妙地位,朗日城看准了这一点,始终维持中立,对四方城国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

当东西两方势力正因武力征伐,免不了日渐损耗,唯独朗日城跳脱于战争之外,以经商贸易累积出厚实财富,也间接的增强国力。

众人对之眼红之际,却也忌惮甚深,不敢贸然出兵,以免遭到朗日城反噬。

为此,东西对峙的圣罗城和峻德城都想积极拉拢朗日城,只要朗日城立场一明,天下局势立定。

“朗日少城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深夜请你进城,还如此慎重款待?”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谌霜浓环视四周后,不安地倚近峻德修怀里。在听过朗日城,也明白当前天下情势后,对于朗日城的举动,她有些好奇。

“识时务者为俊杰。峻德和圣罗长期较劲,已经开始让朗日城不安,他们想继续保有超然的有利地位,就必须及早做出决定。所以,他们想试探依附哪一方比较有利。”

峻德修一手捧着酒杯缓缓啜饮,一手抚着霜浓柔顺乌亮的秀发,状似悠闲地等待主人出现。

“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也要随你出席,坐在这里?”她皱眉推开他递来的酒。

“因为某人想再看看你,我只是好心完成他的心愿。”峻德修对她的抗拒不以为意,一口喝掉被她拒绝的美酒。

当时少城主朗日尚迎接修王军时,见着与修王共乘一马的谌霜浓,嘴上没说什么,但一路上紧盯霜浓不放的视线却泄漏一切想法,和修王并辔寒暄时都显得心不在焉。

峻德修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唇畔只挂着淡淡的冷笑。

“你想将我送给朗日少城主,做为峻德对朗日交好的善意?”谌霜浓敏感地猜测他的企图。

他的身躯在身旁偎得暖热,她的心头却开始下沈、冰裂……才被送给这男人不到一日,就又要再度被转赠?不管心里再怎么调适,真正要面对这种景况,依然教人难受。难道弱势女子的尊严,就如此微渺?

“我为什么要将你送给他?虚与委蛇的外交事务与我无关,我只负责战场胜负。”峻德修立刻否定她的猜想。

“可是你强带我出席……”

“朗日尚来了,起身相迎吧!”他打断她的话,俐落起身,顺便将她一把拉起,然后将她站立不稳的娇小身子牢牢缚在身侧。

“呀……”细瘦的手臂让他稍嫌粗鲁地拉疼了,低吟一声,竟发觉自己以羞人的姿态紧贴着身畔的男人,而且还让宴会的主人以深沈的目光定定地瞧着……朗日尚一进殿,便见着先前见过面的佳人,被峻德修以强烈宣告的独占姿势,紧紧地揽在怀里。

他盯着佳人一会儿,才转移视线,和修王刻意挑衅的眼神对上。

“修王兄请坐!”眼神一转,朗日尚恢复自信神采向修王抱拳后,落坐到中央主位上。

再度坐下时,峻德修没让霜浓坐回椅上,反而将她抱到腿上,神色之间轻佻无比。

霜浓不安地想滑下他的大腿,被他暗地投射的凌厉一眼,瞪得动弹不得──朗日尚脸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开口。“修王兄,请问这位佳人……”

“谌城的降贡品!”他的语气有些恶意,有些残忍。

愕然间,谌霜浓胸口恍如被千百枝针一齐戳下,呼吸泛疼得几乎出血,满脑子的混乱!

他为什么这么坦白她的身分?诬衊她吗?

她方才有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霜浓有些神伤地低下头。

“降贡品?修王兄此行真是丰硕,不但又收服了一个城池,还带回一个这么美的降贡品。”

“我府里的降贡美人太多了。”他丝毫不理会怀里那两道望向他几欲滴出水的哀眸,端起酒杯,掩住唇畔一抹深沈笑意,暧昧不明地保留话尾。

朗日尚以为听到某种暗示,神情有些兴奋。

“既然修王兄府里的降贡美人太多,不如──”

“我没说要相让。”修王不客气地打断。

“你……”朗日尚脸色一变,这才明白峻德修正用言辞将他戏耍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脸色,再度开口。“咱们朗日城中,不缺稀世珍品,也不缺倾国绝色,唯独缺少像这位气质出尘的丽人仙子。修王兄可愿看在朗日城与贵城往后合作交好的分上,将这女子让给我?我愿以珍奇宝物及两国合作计划和你交换。”

“这个女人不美也不艳,平凡得很,为什么少城主会看上她?”他向霜浓示意,指指空杯。

霜浓会意,沈静地为他执壶倒酒。

倒好了酒,他却碰也不碰杯子,她看他一眼,明白了他眼里再度递来的意思,温驯地端起酒杯送到他唇边。

“天下美艳女子,我已拥有太多了。这位佳人虽不美也不艳,却气质洁净,是颗难得的遗世珍珠,第一眼便让我倾心难忘;如果修王兄能成人之美,小弟一定赠上丰厚谢礼,而且助修王兄在贵王面前上立下峻、朗二城结为兄弟之邦的天大功劳。”

朗日尚嘴上没停,眼光却艳羡地盯着霜浓柔媚似水地对峻德修温存服侍。

“没想到,这个不美也不艳的女人,竟有这么大的魅力。”峻德修露出难解的笑容,抬起怀中佳人的小脸,细细地端详起来。

“修王兄考虑如何?”

“两国交好的交换条件,请你与我城主讨论,这些事我从不干涉。”

“难道你不愿见我们两城交好?贵城如果有朗日相助,要得天下根本不是难事。”朗日尚毕竟年轻,见峻德修不给面子,开始恼了。

“还是一句话,与我无关。还有,这女子……”峻德修伸出一指,抬起霜浓的温润下巴。“是我的!”说完,众目睽睽之下便吻住樱红唇瓣,浓烈辗转。

朗日尚倏地拍案而起,惊动殿上武士,纷纷拔刀指向热烈缠绵的两人。

峻德修抬起头,将霜浓的小脸埋进胸坎里,狠鸷的目光泛起邪异的红焰瞪向朗日尚,周身辐射出骇人的嗜血气息──直接承受骇异目光的朗日尚,惊吓得倒退一步,狼狈地踢翻椅子。离修王较近的武士甚至被这莫名诡奇的气势逼出斗大的汗珠,心头战栗不已。

“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修王兄勿怒,是小弟唐突了。”懂得进退之道的朗日尚立即弯身一揖。

“少城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求得所爱。”意思摆明了,想讨人,就向峻德城主去讨吧!

朗日尚嘴角一抽。“明白了。我送二位下去休息。”这一回,他完全算计错误,错估峻德修嗜战本性,败得狼狈。

耳旁缈缈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间,谌霜浓明了自己正被这两个男人当成暗地里运作较劲的一颗棋子!

谁最后能抢到她,谁就是胜者。

她垂下眼睫,凝着雪白小脸,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他怀中,将身边的一切景况排除在意识之外。

谁得到她都无所谓。霜浓再次提醒自己,当初离开谌城冷宫所持的念头──女人的宿命,是男人们斗争游戏的附属品。

谁得到她,她就是谁的,她不该心痛。

不该……

※※※

“上床去,把衣服脱了。”回到特别安排的华丽寝房后,峻德修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极端的羞辱。

谌霜浓倒吸一口气,雪白的小脸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为什么在营地时,他可以以君子之礼待她,现在却以对待妓女的态度,如此冷然地命令她……上床,脱衣?

峻德修看出她眼里满满的疑惑,伸手揽近她僵在原地颤然的娇弱身子,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强迫她抬头仰视他。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踏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正睁大眼睛看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得安排个养眼好戏,让人家过过瘾。”他低下头在她耳旁低语,热痒的鼻息喷上她敏感的耳廓,挑起她一阵哆嗦。

谌霜浓小脸瞬间惨白。

他在告诉她有人监视着他们,还要她配合他,合演一场春宫戏?

“我……为什么?你大可以将我送给他。”低喃的语音破碎着。

“难道你爱上朗日城的锦衣美食,舍不得走了?”

谌霜浓闭上眼,摇头。

不是的,绝不是……她只是不甘愿──她到底还是不甘心成为牺牲品。

“如果你今夜真的要我,就别在日后把我送给别人,我可以消失在你的冷宫里,安安静静地度完一生,你永远也不必记起我的存在。否则就让我完完整整地离开,别让我的身心一起破碎。”她的要求很渺小,只有如此而已。

“如果我坚持要你,而且打算在朗日尚再度开口时,将你大方送给他呢?”峻德修不为所动,试探地瞧进她绝望得快凝成一片冰潭的眸子。

“你真的会这么做?”仰起的精致小脸一片苍白,怜弱的唇瓣细细颤抖。

“你只是个降贡品,有资格左右我的决定么?记住你的本分。”他捏住她的下巴,警告似的用力吮住她的唇瓣。

他的蛮力吮破她的唇,霜浓吃痛地闭上眼,酸涩的泪水滑下,和着唇上的血溶入两人的唇齿之间。

他到底会如何对她?霜浓心中狂喊问不出口的句子。

尝到血味的峻德修似乎更加狂炽,伏眠在灵魂深处的邪恶因子开始跃动,催促他加速征服的脚步。

“服侍我。”他将她的小手搭到他的衣襟,要她为他脱下衣袍。

霜浓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地解开他身上的衣带,揭开被衣料掩藏的精壮胸膛。

随着他身上的衣袍褪尽,她眼眸中所有的情绪也全数褪尽,有如两丸冰澈珠子。

沈静的眼眸,再度出现他第一次见着她的虚幻神采,人明明在这儿,心却缥缈在不知处。

她认分而驯服的安静,莫名地挑怒他!

“告诉我,你是以什么样的心待在谌城冷宫里?”他盯着她那双曾强烈引起他掠夺兴趣的眼神。

“谌城冷宫?那个地方有没有我都一样,我何必为该以什么样的心待在冷宫里而伤脑筋?”她幽柔一笑,没忘记他之前还吩咐她要脱掉自己的衣裳,纤纤素手开始解下腰带。

外衣滑落香肩的那一刻,峻德修突然伸出手,密密地将她拥入怀里,很有技巧性的不让美好春光泄漏在暗处窥伺的视线之前。

霜浓微微一愣。

“我是叫你上床再脱,可没叫你在床帐外就脱光了。”峻德修嘲谑道,一把抱起衣衫半掩的霜浓,将她送上床榻。

“我……”她愣愣地拉着胸前衣襟,被动地任他为她脱去鞋袜,然后再脱去自己的靴子后上榻,大掌一挥,丝绸帘子密密垂掩而下,遮住所有遐思美景。

“我都忘了你脚底有伤。”被阳光晒成的黝褐大掌,缓缓摩娑她伤痕斑斑的雪白脚心。

粗厚的深茧轻刮过细嫩的肌肤,搔摩出震撼的麻颤,直窜上心窝,霜浓忍不住深深一喘,小脚不停地缩退……“好敏感。”他沈声一笑,举起她的裸足凑上唇边。

“别……啊……”他怎么亲吻她的……帐内春宵开始焚燃,细吟低喘飘送而出,窗外暗地窥探的目光也烧起恨恨烈火,随后暴怒地拂袖而去。

待闲杂人等走开后,峻德修扬起几不可见的笑容,用自己结实的胸膛紧紧压住娇嫩青涩的洁腴身子,开始专心地揉抚吮吻,引得身下的人儿不住翻腾波动。

“啊……”霜浓被他突然投入的狂烈热情,搅扰得迷乱失控。

“咱们的夜正开始,你的心可别逃到别处去。”他要捕捉她幻缈如烟的心思,不让她有丝毫分神。

他要她全部的心神都归属于他。

全部!

※※※

第二天清早,峻德修抱着昏睡中的谌霜浓向朗日尚辞行。

谌霜浓面容略带睏倦,沈沈地窝睡在峻德修怀里。

“这位佳人……”朗日尚担心地看着神思不清的谌霜浓。

“她的脚有伤,而且身子似乎染了一些风寒。”

“修王兄路上慢行。”朗日尚带着微微失意和不舍,看着峻德修拥着无缘得之的佳人坐上马背,领着修王军奔出朗日城门。

“少城主,人走远了,外头风沙大,快进城门吧!”一名忠心部属关心劝说。

“那位佳人──让他给带走了。”朗日尚失落地叹息一声。

“为何少城主对那名女子如此牵挂?您才见了她一、两次的面啊!”忠心部属不解。

“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那名女子的眼神很清澈、很空灵,让人想要抓住她;一辈子待在她身旁,不想争权,不想掠夺,只要能一直看着她,就别无所求。”

“少城主,可是她昨夜似乎已成为修王的人了。”

“峻德修他在挑衅。明知我想要她,却在我面前故意吃了她。他是想告诉我峻德城不屑和朗日城合作吗?”朗日尚眯眼思索,年轻的脸庞显得老成几分。

峻德修不将他朗日城的势力看在眼里,他朗日尚偏要峻德修为今日的狂妄付出代价。

“不想让?我偏要从你手里抢来。”朗日尚狠狠捏拳起誓。

对谌霜浓这个女子志在必得的原因,已经变得模糊了──也许真有一见倾心的成分,也许只是出一口气,他懒得去厘清。

最重要的是,他要将她抢到手!

※※※

“修王回来了!”

整个峻德城欢声雷动,所有的人几乎全都走到街上,兴奋地迎接修王军队。

所有百姓都知道,修王是挟着胜威,再度凯旋而归。

以往修王一定会坐在为首的高大战马上,领着部众通过夹道欢迎的百姓,直趋城殿所在,向城主峻德天龙亲呈战捷。

修王一身狂傲中带着冷肃的气质,虽然时时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他的魅力依旧席卷民间。

不但男孩们对他仰慕如天神,一心想以修王为模范投身军旅;而无数芳华姑娘更是为之倾醉不已。

不过,这一次队伍虽然依旧整齐威风,但前头却少了修王俊挺狂放的马上英姿。

“修王呢?”

“奇怪了,修王怎么没出现?”

百姓之间一阵错愕,街边低语开始蔓延开来。大家议论纷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不见修王的身影。

有人忧心忡忡地猜测修王是否受伤或是重病,也有人怀疑修王是否吃了败仗,无颜面对全城父老。

不过,后头的说法马上被反驳。因为前些日子,攻打谌城的捷报才刚传了回来,于是大家倾向前者的推测,不禁深深担忧起来。

没多久,有人传言修王已经回到修王府里,而且神秘兮兮地急唤了四王之一,排行老三,最擅长医术的“治王”进府。

众人一阵喧哗,更加确信修王一定出事了。

峻德城的统一大业还没完成呢!要是修王真有什么万一,那么全城百姓的长久期待不就破灭了?

修王可千万别辜负了众人期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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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王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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