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黄昏,账房,叶展骐正聆听总管叶顺由各家商行汇集回来的简报。
“……少爷,今日营运的情况大致如此,这是叶记茶行及各分行的账簿和进货材料明细,这是布庄的,这是染房的。”叶顺将一叠账簿双手奉上。
叶展骐翻开第一本账簿,聚精会神地看着。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先下去了。”叶顺躬身告退。
“顺叔。”叶展骐叫住转身欲离去的总管,随即蹙起眉头,一脸欲言又止。
“少爷还有事吗?”叶顺暗笑着,一脸正经地问道。
“呃,就是……那个……”
“哪个?”叶顺表面上一脸困惑,暗地里已笑到快得内伤。少爷向来不是腼腆的个性,这几天来,却总是拐着弯儿询问那女孩的行踪,一天还要问上好几回,活生生就是一副情窦初开、坠入爱河的模样。
“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啊!”叶展骐气急败坏地说道。
“啊!想问小青的情况是吗?”叶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下午看起来也很好,帮忙挑水的时候,差点跌进河里不说,水洒得她满身都是,她还是有精神得很。刚刚在厨房里帮忙生火,虽然烟熏得她满脸乌漆抹黑,她却笑得像收到什么心爱的礼物似的。”
听总管这么一说,叶展骐的眉头攒得更紧。
“说实在话,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女孩子,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可又聪明得一教就会,更怪的是,要她干活儿,她像在玩游戏,成天玩得不亦乐乎。”叶顺接续道。
玩得不亦乐乎!这贴切至极的形容词重重地击中叶展骐的心,他丢下手中的账簿,心烦意乱地起身踱步。
奶奶知道他将小青安排为奴婢后,欣慰地点头称是;秀榕知道后,得意地仰天大笑;玄芙知道后,冷漠的脸蛋泛起一抹微笑。而当事人,每天自得其乐,快活得不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了,只有他落到这步田地?
白天,他硬是压抑下想同她示好的心,刻意不找她,几回不经意遇见,也只冷漠地点头相对。
夜晚,他硬逼自己不去想她就在咫尺可得之处,不去回忆她温软的诱人同体、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妖娆模样,但仍然每晚欲火焚身,为得不到她而饥渴得难以入眠。
原希望她受不了下人的生活,终究会回心转意,主动向他表示愿意回到他身边。
但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那女人到底有什么问题,跟在他身边享福的日子不过,偏爱干活儿,而且竟还乐在其中。
反倒是他,深陷在没有她的水深火热中,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事情走样了!而这样的错误必须被更正。
“她在哪儿?”
“应该还在厨房里。”
叶展骐二话不说,迈开大步离开房。
“少爷,各家账簿你还没过目呢!”叶顺望着他背影大喊。
“摆着就是了,有空我自然会看。”叶展骐头也不同地说道。
叶顺笑咧了嘴。
虽然叶家全体都属意少爷和赵玄芙小姐结成连理,但少爷和她向来有礼相待、相敬如宾,他当然看好这段姻缘,但内心总感到有些遗憾。
虽然普天之下,因相爱而结合的夫妻少之又少,但他和他那口子就是互有爱意才成亲的。少爷是他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内心深处总希望少爷也能体会爱情的美妙滋味。
小青那丫头好,虽出身青楼,也爱不切实际地幻想,但天真烂漫、活泼讨喜,以一颗诚恳的心待人接物,私毫未受污染,他和他那口子都喜欢得紧,少爷能喜欢上她,也算得上是两人的福气了。
“小青,快来瞧,你最爱的莲蓉包蒸好了。”厨娘碧春将锅盖一掀,白花花的水气热腾腾地直往上冒。
杜芸青由灶口跳了起来,抹了抹布满细小汗珠的额头。
“真的耶!真的耶!”
看见方才皱巴巴硬邦邦的包馅面团,这下全成了一颗颗蓬松、微带透明感的美丽包子,而且是由她在一旁努力煽风点火才做成的,她的成就感与满足感简直笔墨难以形容。
“瞧你看得目不转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厨房的丫头小雪取笑道。
“我……我可否先吃一个?”杜芸青吞了吞口水。
“这不就帮你拿来了吗?”负责把热腾腾的包子放到盘子上的小兰递过一盘,上头正是溢着香气的包子。
看杜芸青顾不得热地狼吞虎咽,小雪禁不住笑了出声,“小青,你不是说你是杜家的小姐吗?怎么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吗?”
塞了满口包子的杜芸青死命地摇头。她爹是武夫出身,镇国将军府里大部分是武人,吃,只要能吞得下、吃得饱就行了,哪有叶家如此讲究、如此细致。
“瞧你这副模样,哪是人家小姐的样子。”小兰也龙笑道。
杜芸青好不容易咽下包子。“虽然我的吃相不太像,可我真的是个小姐。”她不服输地道。
“是啊!灰头土脸的小姐。”小雪巧笑着伸手轻揩掉她颊边一道灶灰。
“我真的是啦!”杜芸青挫败地道。
“是啊,是啊,还是平西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喔!”小兰接续道。
“出阁途中遇到蛮人,真厉害,一个人逃了出来呢!”正忙着另一道食物的碧春也插一脚。
“可惜,又不巧遇到了两名恶人,对你下迷药,最后被卖到怜香院,好可怜。”小雪一脸惋惜,还以袖揩了揩假想中的泪水。
“幸好被咱们家少爷给赎了回来,虽然最终做不成妾,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幸中的大幸了。”小兰接着道。叶宅里每个人都道是老夫人从中作梗,她才沦为婢女的。
杜芸青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原以为叶家家大业人,一家子几十口人,揭露自己的身份,总有一个人会正经严肃地看待,进而帮她脱困。没想到,大家全当她开玩笑,还以此为题材取笑她。
她的际遇实在太戏剧性,她也已经看破了,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现在,惟一的方法是死命的攒钱。
“随你们怎么说,不过我真的是,时候一到,你们就知道了。”想是这么想,嘴里仍不甘心地说着。
“是,是,是,时候一到,我们就知道了。”碧春将放满了莲蓉包和其他食物的托盘递了过去。“这个,就麻烦你了。”
“喔!”杜芸青张口微应。
见状,小雪和小兰笑得更乐不可支了。
杜芸青嘟嚷着,端着重重的托盘转身离开,在门边绊了一脚,惊呼一声,以为自己撞到了门槛。“少爷。”厨房里三个女人飞快叫着。
杜芸青抬头,见着男人的脸,他纠结着眉头,一副想找碴的样子。
怎么,每天见着都给她一副难看的脸色,连打个招呼也好像很勉强的样子,现在还想怎样。
“少爷,你怎么大老远地跑来厨房,想吃什么特别的,只要叫个人来吩咐就行了啊!”碧春笑道。“我要吃的,你们谁都准备不来。”意有所指地说完,叶展骐一手拿过杜芸青手里摇摇欲坠的托盘,一手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喂!让我来拿吧!”七弯八拐的长廊里,被拉着手、扯着身子的杜芸青道。
叶展骐什么都不说,只偏头瞪她一眼。
“给我拿吧!你一个堂堂的大少爷,穿着这一身锦衣华服,这么端着一盘食物,太……太好笑了啦!”瞧他滑稽的模样,杜芸青忍不住朗笑出声,看他不改僵硬的脸色,朗笑变成干笑。“要不然,至少把我的手放开吧!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个婢女,就算你是少爷也不好看,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你说什么?”他瞪向她,双眸危险的眯起。“你的身子让我摸透、吻遍了,你现在却要教我男女间的大道理,告诉我连你的手也不能牵?”
杜芸青脸儿通红地倒抽口气。“你怎么可以这样,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这种羞死人的话。”“这儿哪里人来人往了……”
“少爷。”不明就里迎面而来的婢女按照惯例顿下脚步,朝叶展骐福了福身。
杜芸青眼里射出一道胜利的光芒。
叶展骐觉得自己又要气坏了。“你,把这几道菜送上大厅去。”
“是。”摸不着头绪的婢女微微感到气氛不对,手脚利落地接过托盘。
“到大厅后,跟老夫人说,今晚我不一起用膳了,吩咐下去,谁也别到松苑来打扰。”
婢女虽好奇,仍在应允后有效率地碎步离去。
“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是我的工作耶!”杜芸青抗议。
“你现在有别的工作。”叶展骐拉着她转了个方向。
“是什么工作?”杜芸青小脸乍然湛亮。“跟你说喔!这几天,我学会挑水、捣衣、生火、洗盘子,我甚至还说服小赵让我劈柴耶!你知道怎样吗?我把一根这么粗的木头,”她以着被钳制的一手和另一手兴奋地画了个圆。“劈成两半喔!”
“你……劈柴。”叶展骐双颊扭曲。
“是啊!小赵说我的架式很好,是可造之材呢!他还说改天要带我去山上捡柴……”
“什么?”叶展骐大怒。那该死的小赵,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约他的女人。
“他说山上风景美,沿途……”
“不准你再见他。”他断然道。
杜芸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你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可能不见他,而且,你凭什么不准!”她气傲地抬起下巴。
“因为你的工作,小青。”叶展骐伸手抚摸她尖细柔滑的下巴。
“什么工作?离柴房很远是吗?”她又被挑起兴致了。
原来当人家下人也没那么糟糕嘛!做的事容易多了,比起当小姐,要她学琴、做画、刺绣、念三从四德那些令人不以为然的道理好玩多了。
“够达了。”叶展骐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咦……这里不是松苑吗?那边是我住的厢房,那这间就是你的厢房!这就是你的房间吗?”一路跟着进门的杜芸青好奇地左右打量。
虽同住一院落,但两人的厢房仍隔了一弯流水、一座小桥和凉亭,她从未到过这处。
叶展骐没理会她,径自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消渴、也消气,如果可能的话。
“你要我打扫你的房间吗?可是你的房间很干净啊!”杜芸青以手轻划过窗框、桌缘,就算以杜小姐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够窗明几净的了。
“不是打扫。”叶展骐心火又烧旺了。
她一点自觉也没有,自始至终把那一夜当成没发生过,对他仿佛像对待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明白他有多么想要她、需要她吗?
“不打扫,那要做什么呢?”杜芸青好奇地东张西望,担忧地道:“可别要我缝补衣裳,虽然我好歹是个女孩子,但对那套最不行了。”
“放心,一定是你做得来的。”他起身,轻轻由身后将她困住,心里渴望极了那夜既娇羞又放浪的女人。
他绝不相信她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那旖旎激情的一夜是由合欢散促成的,但他不相信她无动于衷。
她只是因太过自卑而变得太过矜持、高傲,她只是需要他的主动、他的放下身段,他之前故意不睬她,是他错,他现在知道了。
杜芸青双颊霎时绯红成一片。早该想到,他对两人之间那档子事念念不忘。
她又何尝不是,这些天,虽然他总是臭脸相向,但一到夜里,他紧拥着她、两人用力交缠、他在她体内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冲刺的回忆,总教她落入全身骚动不安的窘境,翻来覆去、孤枕难眠,恨不得他就在身边,让她再次经历曾拥有过的狂喜。
她知道那是不对的,甚至是连想都不该想的,但她无力克制自己的思绪,无法教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那些yinhui的念头。
“我……我要走了,碧春姨会找我。”她无措地说道。
“你不能走,你还有工作。”他提醒。
“你这工作我不做了,你找别人来吧!”她猛摇头。
“别人不行,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为我暖床。”叶展骐在她耳边轻呵道。
杜芸青因难忍的微痒而偏头躲开,男人炽热而柔软的唇随即印上耳下细致敏感的肌肤。
“叶展骐……”一股白热化的欲望直袭向小腹处,令她讶然地叫出声。
难道每次他碰她,她就会难受得想融化吗?
“小青,你可以是杜家小姐,甚至是当公主,我全不在意了。”他的双唇沿着颈项、锁骨来到胸口处,一双大手也由她双腿之间缓缓而上,“我今晚一定要你,我要你在我身下,叫我的名。”他呢喃道。
他的抚摸唤起的情潮、他的话语引起的想象,教杜芸青双腿虚软,几乎站不住脚。
“叶展骐,先放开我……”至少这次身子愿意听理智的,她试图扳开他禁锢她整个身子的手。
“不,才不放。”他巧手轻解罗衫。
“别……别这样……我们先谈谈……”
“我等不及晚上了,我现在就想要你……”他将她搅紧了些。
杜芸青可以感受到他的硬挺正抵着她的腰,宣告他的坚持。
“我早说了,我不是你以为的人……你要不起我的……”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你早是我的女人了。”叶展骐霸道地扯破她的襟口,露出里头粉红的肚兜,大手由肚兜下摆,紧紧罩住她的双峰,像薄施惩罚似的,用力地恣意揉弄。
这样煽情的诱惑真教人承接不了,她真想放弃,真想放任自己融入他的怀抱里。
但这是错的,就算他不愿相信事实,事实仍然存在,她不能一错再错。
不能吗?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问道。
她已经失去童贞,虽然只有一夜,但两人交相缠卷到天明,她也算饱经人事,再要不回纯真。
他至少说对了一点,她早是他的女人,这辈子、这世间,除了身后这个男人,她也无以托付终身了。
倏地,一抹灵光闪过脑海。
是啊!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啊!他要不起她,她来屈就他不就行了。虽然和李景浩是由皇上指的婚,但中途发生人祸,及至她被下药断送童贞,这也是非任何人所愿、没办法的事啊!
皇上也是明理人,只要她不介意他一介平民的身份,愿意屈就,请皇上将她改许给叶展骐,事情不就完满解决了。
“叶展骐……”杜芸青偏头,开心地试着和他沟通。
“别再拒绝我了。”叶展骐转过她的身,因欲望而氤氲的双眸直视进她眼里。“你要我派人上京城打探,我就派人去;你要我向镇国将军府送讯息,我就找人送。但别再要我离开了,这种事,我办不到。”认真地说完后,他低首吻住她娇甜的双唇,强行探进她唇齿里。
沉醉在他男人气息里的杜芸青咿唔几声,便不再尝试开口,专心承接他具侵略性、像恨不得探进她整个身子的激烈深吻。
他愿意为她派人千里迢迢地上京城、愿意为她送讯,即使在认为她无理取闹的情况下耶!
撇开这几天的冷淡对待而言,其实他真的很好,虽然他说喜欢她,在乎的不过是她的身体,但说到底,仍是关心她的感受。
咬着肿胀的红唇,看着埋首在她双峰间的黑色头颅,杜芸青终于放任自己申吟出声,抱紧他,将双手插进他的发里。
她也喜欢他,喜欢看他,喜欢他不声不响地就抱了上来、亲了上来,喜欢他说喜欢她,更喜欢他锲而不舍霸道地说她是他的。
虽然她根本不是他的,但那种归属于某人的感受真的好令人陶醉,是一种好幸福的感觉。
而既然他们已注定了是夫妻,只是提前行夫妻之实,应该没关系了吧!这是陷入晕眩激情里的杜芸青最后清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