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编程与梦想
硬件上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敲打敲打磨合磨合总还能凑和出来,可这怪机器的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控制软件设定,差点没把汪洋的脑瓜给绞出汁来。汪洋原本想得很简单,软件指令设定好,让机器先干这个,再干那个,然后再生反应,吸收,储能,震荡,如何如何怎样怎样……找个专业人员,把要求一说,输入用户程序存储器当中,再弄个傻瓜式的友好界面,一点,机器就按照指令乖乖逐条运行,自动化大业不就完事大吉了吗?!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汪洋托某师兄找了位在跨国大公司当PLC工程师的牛人前辈接他这点“小私活”,据说要不是牛人兄最近急着攒钱付房子期套牢未来的老婆大人,人家根本不屑于接这点蚊子肉似的小活。根据牛人的要求,中介师兄带着汪洋来到牛人兄供职公司所在的大厦,在二楼一间装修得极为时尚小资的咖啡吧里受到前辈接见。在若有若无的悠扬音乐中,咖啡飘香、灯光昏黄地美妙环境中,汪洋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就是这样,需要通过吸收……然后震荡……避免耦合……分离……”
随着要求讲解的逐步深入,汪洋有幸见识了牛人兄极其牛逼的变脸绝技——从优雅自衿略带轻视,到皱眉歪嘴咬后槽牙,再到两眼痴呆下巴砸在桌面上,那一脸“你疯了”的指控神情,让汪洋越说越小声,最后干巴巴地吐了几个字,收声,屏息。
牛人兄咯咯作响地扭过僵硬的脖子,狠狠用眼刀凌迟了中介师兄,满身寒气,转头就走。
中介师兄一脸无奈,懊丧地叹了口气:“汪洋,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唉!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也不能把这胡言乱语满嘴疯话的疯子带到牛人兄这儿来啊!悔不该管汪洋这破事,他本来还指望着牛人兄介绍进这家跨国牛公司呢!这下好了,全砸锅了。郁闷的中介师兄不再多说什么,耷拉着脑袋,跟着前辈的脚后跟,扭身也走了。
汪洋也很郁闷,他说的又不是火星话,可能这软件设计要求是苛刻了一点儿,原理是古怪了一点儿,指令动作是变态了一点儿……也不至于这么一付见鬼了的模样吧?!他郁闷地摸摸鼻子,起身想走,美丽的女服务员面带职业化的微笑飞速而警惕地出现在他面前:帐单——三杯蓝山咖啡,二百四十元,谢谢惠顾!
捂着极度失血的荷包,汪洋瞪着那几杯几乎没喝过的黑水,一把抓过,咕噜咕噜,三杯下肚。呸!又苦又涩,什么蓝山绿水的,还不如可乐好喝!抱着绝不浪费的强大信念的某土包子暗暗腹悱。
三杯蓝山让汪洋一整宿没睡着,红着两眼,瞪着天花板琢磨了一晚上。
程控必须得做,而且作为机械操作控制核心,将是重中之重。没了他牛屠夫,难道还非得吃带毛猪?!
汪洋设计的机械所要用到的程序指令在他看来并不复杂,但是如果站在一个正常的地球人PLC工程师立场来看,汪洋那毫不起眼的小机器上用的这些变态指令,如果用计算机语言来描述,是否能描述成功先值得怀疑,就算极其狗屎地表述成功,它的程序语句长度排列起来绕上地球几圈那也是毫无问题的。等机器读明白这些指令,中国男足大概都能捧世界杯了。从这点看,牛人兄把汪洋当作疯子那也是情有可缘,颇有理由地。
程序指令在汪洋的脑袋里来来回回地打着转,PLC课程汪洋也修过,这时候静下心来想想,也明白这问题的节点出在指令的描述上,想把异度文明的“机械”动作,用地球计算机语言来表达,确实有点难为人家了(只是有点吗?!)。其实在汪洋的脑海里,是以一种特殊的符号来直观地表述程序指令的,它类同于语言,又绝不仅仅只有语言的表达功能,一个图符就代表了一整套的动作或说指令,简洁优雅却蕴含异常强大的规则力量。
以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那符号就像是传说中崂山道士画的鬼符,一个图符代表了一个法术指令,不同的图符代表着不同的操作,几个符号交织在一起组成新的不同含义的复杂指令……
那么,是否能以这种图符指令作为切入点呢?!直接用计算机最基础最原始的机器语言,即O和1的组合来指代这些图符,略过一切繁复的汇编语言、高级语言?!
可能吗?可行吗?!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找到了切入点,灵感如潮而至。反正也兴奋得睡不着,汪洋光着脚丫跳到地上,把突如其来的思想火花飞快地记录下来,生怕醒过这一阵,绝妙的构思就找不见了。
……逐字逐符地将指令图符与机器语言对应,往往一个简单的字符就是一长串0101000……从一开始的涩晦艰难,每译一个图符要查上十几本专业编程书籍,用上整整几个小时,到慢慢掌握规律,流畅地运用机器语言,再到见文生义熟极而流地轻松对译繁复的组合图符。汪洋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这项枯燥艰深以极的基础工作,多年来异度文明对他性格的潜移默化在事业的艰难起步中挥了巨大的作用。而干瘪的荷包则是他不得不破釜沉舟、咬牙坚持、背水一战的最大动力。
不是没考虑过什么创业贷款之类的,只是种种苛刻条款和极其现实的评估考量,让汪洋这个项目中超越时代和空间的技术和理念毫无价值可言,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步是疯子,领先了时代不知多少步的汪洋……总之,就算是超级塞亚人想在地球上的银行贷出人民币来,它也得拿出项目可行性报告、通过专家评估、有现实抵押资产……更何况只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异想天开的狗屁项目!
好在现在银行也不是一家垄断了,服务态度好了不少,专业素质极高的银行项目经理,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把狗屁不通的项目可行性报告直接丢在汪洋和任大侠脸上,只是微笑着拿出了一沓又一沓的贷款条款和资料表格。结果,四个字:落荒而逃。如果形容得更贴切一些,嗯,他俩就是——抱头鼠窜!
于是,为了周转可怜的资金,尽快实现项目成功开赢利,汪洋把所有一应外务——即除了吃喝拉撒加编程工作以外的所有正事杂事屁事全部丢给了任大侠,自己埋头大干苦干。术业有专攻嘛,谁让大侠的公关能力出众,专业水准却无限接近于零呢?!
而任大侠则充分挥了我党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利用超强的脸皮厚度和韧性,跑场地,跑机关,跑市场,跑村委会,跑当地派出所……
等到汪洋整个编译过程结束——他只是编译了在这两个机器运转中需要用到的图符,仅仅占了异度文明图符星海中的沧海一粟,却花费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要知道打造那两个古怪的机器才用了两个月。
与此同时,本着一职多能,互助双赢的原则,任大侠在业务往来中也是硕果累累,勾搭了税务所清纯美女,派出所小警花,村委半老徐娘等等若干,从精神到为拓展汪任合作企业的社交关系网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然后,组合指令,编程输入,数据实验,反复修正验算……看着宝贝机器从无至有,渐渐完善,硬件软件一一匹配,最终成型,汪洋真正是体会到了啥叫衣带渐宽终不悔,啥叫人比黄花瘦。汪家老妈心疼得要命,又琢磨着是该去祸害猪羊还是糟蹋鸡鸭,要好好给儿子补补。只是汪洋最近难得在家,不是在任家编程就是在外奔忙,险险躲过老妈的“十全大补”。
任青侠摸着古里古怪的机体,也不管黑乎乎的机油,把脸蹭在出料口上,亲热地叫唤:“宝贝啊,你干爹娶媳妇可全靠你了!”
汪洋叹服,甘拜下风。
河头村委的两间大屋,他俩粗粗拾掇了一下,该扔的扔,能废物利用的尽量用,省俩钱是俩钱啊!于是瘸了一条腿扶手磨得黑亮看起来比汪洋年纪都大的村支书专用老藤椅、壁上横书斑驳红漆大字“全世界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五斗立柜、少了两抽屉裂缝足以当书架的办公桌等等等等……但凡还有一丝榨取剩余价值的可能,全部挥余热重新上岗。
大点的东屋暂定为车间,两架大机子稳稳摆放在那里,西屋就当作两人的办公用房,乱七八糟,缺胳膊少腿身残志坚的办公家什全堆在这间。
把宝贝机械放在屋里,夜里没人看着不放心,白天又闹了那么一出河东狮吼,要是这帮子老娘们半夜想起来个斩草除根,起什么捣毁机器大革命运动之类的,那他们哭都没处哭去。
汪洋让大侠回家卷了两床铺盖,决定在厂里守着他们的“宝贝”过夜,反正明天要试机,也省得早上再两头跑。
剪刀石头布!一拳定输赢,汪洋获得了由破办公桌改装的卧铺使用权,任大侠打地铺。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成功与否,但看明朝。
桌上摊烙饼,地上卷煎饼,滚过来,滚过去……
“汪洋,你说明天试机能成吗?唉,我不是对你的技术怀疑啊?!那什么,世事难料,还是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地……”
“嗯,成功机率很大,但不能保证百分之一百。”
“要是试机成功,不知道出油率能不能上百分之九十?!真要有九十,那咱财可是挡都挡不住啊!”
“理论上可以达到,还是要看试机。”
“那帮子阿姨可真够猛的,要是机器开起来,她们明天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闹?!”
“……难说。”
“真要是财了,汪洋,你打算先买点啥?我可打算先买上两套房子,一套用来泡妞,一套还是泡妞,哈哈哈!!”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