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算准了时间回到寝房,莫煦宗连衣服也没换便和衣躺在榻上,等着他的小娘子回房,无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丁笑蝶却迟迟未出现。
不过是向公婆敬茶,怎么会耗了几个时辰还未回房?他百思不解,就怕故意弄得一身汗臭来“考验”她的“苦心”白费。
他想知道丁笑蝶是否愿意真心真意对待,一个“将死”又麻烦的相公。
更想知道,外表一脸柔顺的她,是不是能让他心甘情愿,接受她成为他的妻,成为莫少夫人!
他承认,他很恶劣,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相公。
在他兀自思索之际,轻轻推门的咿呀声响起。
冷唇扬了扬,莫煦宗褪去锐眸精光,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态,甚至发出痛苦的低吟。
丁笑蝶一进屋,听见他痛苦的低吟,连忙放下手中托盘,趋向前探看。
她焦急的眸子落在他脸上,只见他宽额沁出冷汗,双颊异常泛红,看起来十分难受。
她先扬袖拭去他额上的冷汗,小手再贴上他的额及发红的双颊,掌上传来的温度令她表情惊惶忧心。
真不敢相信,她才离开一下子,他就成了这副病恹恹模样。
“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晤……”他紧蹙眉低吟出声,随着她的小手挪移,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雅淡香在鼻间徘徊。
嗅着那味道,莫煦宗不由得想,那味道是源自她的手?还是她的袖?
思绪才掠过,俊挺的鼻自有意识的寻着香味,那动作,像觅着花的蝶,不安分到了极点。
惊觉他灼热的鼻息紧紧追随她轻抚而过的手,丁笑蝶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相公……你在做什么?”
话刚落,她忧心地伸手探了探他双颊上的温度,指侧却跟着蹭到他随着她挪动的挺鼻。
他无所不在的鼻息抚在指上,带来搔搔痒痒热热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她整张脸跟着染红。
她的赧然无措让莫煦宗陡然惊觉,自己的行径有多诡异。
顿时,他厌恶起自己,轻易被她撩拨起的心绪。
“我流了很多汗,帮……咳……帮我擦、擦身子……咳咳……”
话还没说全,他发出一阵陶心挖肺的猛咳,厚实胸膛因为止不住的呛咳,剧烈起伏着。
他这一咳,面色惨白,病态尽现,心里却是等着她拒绝伺候他的回答。
没想到等着等着,迎上的却是丁笑蝶轻拍着他的胸,为他舒缓咳得胸腔发疼痛的小手。
“相公你还好吗?”她好担心地问。
她染过风寒,明白久咳不愈最难受,可怜他经年累月咳着,莫怪身子骨会这样虚弱不堪。
那病容,憔悴得让她心生怜惜,想照顾他的想法益发强烈。
耳底落入她担心的语句,莫煦宗止住咳,紧蹙眉、闭着眼闷声道:“不好。”
“真可怜……”
可怜?她这是同情他吗?
还未理清她话里的意思,莫煦宗倏地察觉,一双小手坚定的穿过他的双腋,似乎准备撑他坐起。
思及此,他猛地睁开眼准备开骂时,眸底映入的是丁笑蝶满是怜惜的表情。
“你先坐起来,我倒杯水给你喝。”丁笑蝶一心挂念着他,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
为了扶起他,她整个人贴靠着他,近到他可以闻到她发上的清香。
那味道不妖不艳,清清雅雅,若有似无,让他冲动地想贴近她,用力嗅一嗅,她用的是哪一种香料。
“你没办法扶起我,我也不想喝水,走开!”抓回险些心猿意马的神思,莫煦宗不耐地冷声拒绝。
他冷漠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丝毫不被他不耐的语气击退,丁笑蝶甜笑道:“你别小看我,我身强体壮,力气大得很,绝对可怜扶你坐起来。”
身强体壮?莫煦宗不以为然睨了她一眼,强烈怀疑她的话。
她的身形还算修长,但偏瘦,两只手臂加起来,或许不及他单臂粗,体重搞不好不及他的一半,两人的体型差异悬殊,他不相信她有本事搀起他。
想着,他刻意放软身子,有心让她难堪。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扶起他,虽然有些吃力,但却让他舒舒服服倚靠在斜立起的枕上。
“你瞧,我没夸大吧!”成功搀扶起他,丁笑蝶挺胸、扬高起下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只不过话虽如此,抱过他,她可不敢小觑他。
莫煦宗看起来瘦归瘦,抱起来的感觉扎实,身上每一寸线条,结实有力,若不是亲眼证实,实在难以想像,他的身体竟会这么差。
暗觑着她得意的表情,他没说话,因为无言。
他总不能对着妻子说:哇!你真棒,力气真大……这话,光想便觉得愚蠢。
仿佛已习惯他的冷淡,丁笑蝶像对待嗷嗷待哺的稚儿,动作轻柔,耐心十足地温柔拭去他额上最后一滴汗。
感受她的温柔,莫煦宗冷冷地想,她这美好温柔的面容会持续多久?
三天、五天?还是一个月?
他无法断定,心里却因为她的温柔美好,异常烦躁。
发现他冷得骇人的打量,丁笑蝶有些不自在,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总爱拿他那一双锐利逼人的冷眸瞧她,难道他不知道,他不说话、不笑时,看起来很凶吗?
她才刚嫁给他,难道不能表现得可亲些吗?
想归想,丁笑蝶还是冲着他绽出一抹甜如蜜的笑。
“相公先喝口茶润润喉,等喝完茶,蝶儿再帮你擦身子。”她讨好似的为他倒了杯水。
“你真的要帮我擦身子?”完全没料到她会答应,莫煦宗的表情甚是错愕。
他身上有着受训及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伤疤,若真让她瞧见,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不似他秘密深沉的心思,丁笑蝶理所当然道:“你发了一身汗,当然得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单衣,才会舒服些啊!”
“不!不用你帮我擦身子了。”他一口拒绝。
“为什么?”疑惑的看着他,丁笑蝶不解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方才不是他要求她替他擦身子的吗?怎么眨眼片刻,他又后悔,不让她擦身子了?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他寒着脸再一次拒绝。
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发怒,丁笑蝶语气轻柔坚持道:“我动作很快,帮你擦完身子,你就可以休息了。”
话一落下,她不由分说地旋身转出房。
她的固执,让他不悦地拧起眉。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不是干了搬砖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试探人不成,反倒把自己逼进窘境?
若她瞧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会有什么反应?
莫煦宗无暇细想,耳底便传来小娘子进房的窸窣声响,未多时,她端着木盆朝他走近。
发现他直勾勾瞅着她,丁笑蝶怯怯避开他冷锐阴郁的眼。“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擦个身子,真的不会耗太多时间。”
说着,她手脚俐落地拧了条温帕巾,来到他面前。
“要我帮你,还是你想自己来?”
“我都说不擦了。”他撇开脸,不耐烦地说。
听得出他的语气颇不耐,丁笑蝶虽然忐忑,为了他好,还是鼓起勇气,低身替他解开单衣衣带。“来,我帮你。”
“我都说不擦了!”紧扼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他灼灼盯着她,神情严肃地重申。
无视她的包容,莫煦宗心里的质疑更深,她到底要多久时间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要多久才能赶跑她?
到目前为止,她所表现出的每一种情绪、反应、像是出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而他反而失去原有的淡然、镇定……或许还有一点恐惧。
说起来实在诡异,面对过无数危急状况,他从容、沉稳,不以为惧,然而这一瞬间,他竟怕自己会栽在这个来自乡下的村姑小娘子身上?
突然被扼住手,丁笑蝶痛呼出声。“相公,你抓痛我了。”
她想抽出手,却无法挣脱他的掌握。
漠视她痛苦的表情,他冷凝着脸,直直瞪着她警告。“不要再烦我!不要再管我!听清楚没?”
他的秘密不允许被发现!
他更要让她尽早明白,他虽是个“病痨子”,却不是任她摆布的金矿山。
若她以为她能靠那一丁点温柔、和善,便能驾驭、操控他,那就大错特错,在他还未认同、落实莫少夫人的身份前,他会给她很多苦头尝。
怔怔看着他冷厉的模样,丁笑蝶的思绪有些混乱。
他真的是她的病相公吗?那神情、那力道,根本不是在一个“重病”男子身上该看到的。
他的抗拒很刻意,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挟着厌恶,为什么?这也是他怪拗性子的一部分吗?
顿时,丁笑蝶像在瞬间陷入五里迷雾中,思绪乱了、恍了。
“听清楚没?”
仿佛责怪她的多事,他慑人的凌厉眼神不减分毫,连扼住她手的力道,也未松动半分。
紧扼住她纤腕的指节泛白,足以见得他的力量惊人。
见他像是生着气,丁笑蝶责怪地瞥了他一眼,诧异道:“我是你的妻子,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彰显出他拒绝她的关切,是多么万不该的想法。
是他的态度出了问题吗?在他暗暗思索之际,他五指微张,不自觉松开扼紧她的纤腕。
在他松开手的瞬间,痛意涌上,丁笑蝶这才发现,她的手被他给握得好痛。
嫁给他后,丁笑蝶才深深体会到男人与女人体型上的差异。
他虽病着,但却没有长年卧病在榻的瘦骨嶙峋。
他虽病着,但生起气来,力气居然大得惊人。
丁笑蝶垂眸凝着腕上被他勒出的红痕印,总觉得,在他身上,似乎藏着一些她还未想透的疑惑。
除了疑惑,心口尚有一种微妙的情感,悄然滋长中。
好奇怪,她虽然怕他、恼他,心里却有一种想更亲近他、了解他的渴望。
为什么相公感觉不到,她拼命讨好他,希望他也能喜欢她的心情呢?
“你实在莫名其妙!”被她固执的态度激恼了,他不悦地道。
“好,是我莫名其妙,相公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见他剑眉仍蹙,丁笑蝶换去冷静掉的帕巾,重新拧了热帕巾,走向他。
虽然他有理由生气,但这么常常发脾气实在不好,她想她应该好好灌输这个观念给他。
莫煦宗看着她走来,当下便明白,他的冷言厉色,半点都阻止不了她的执意。
“别瞪我,蝶儿一心为相公好,不是存心与你作对。”
意思是,她执意要脱掉他的衣衫啰?
“我不想动,脱得光溜溜,若不小心再染上风寒会很麻烦。”放弃对抗她的固执,他睁眼说瞎话。
“这也是。不过不脱衣衫有不脱衣衫的擦法,以前我爹生病时,我也是这么照顾他,这点难不倒我。”她认同地点头,顺道同他说说以前的事。
既然他不想在她面前赤裸,她乐得少一点尴尬。
只是话虽如此,这辈子她只为赌鬼老爹擦过身子,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她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还有……我没有瞪你。”不解她为何脸红,莫煦宗淡淡开口,难得为自己辩解。
“相公是看或瞪,在蝶儿看来,没有分别。”她以几近耳语的音量,飞快咕哝了句。
他没搭腔,原本淡定的思绪,却因为她的话,兴起了圈圈涟漪。
她的意思是……他看起来很凶吗?唔,改明儿个,他得找暮问问。
已经习惯他的沉默,丁笑蝶勉强压抑下紧张的感觉,不嫌他流了一身冷汗的脏臭身子,专心为他擦身子。
因为没说话,格外安静的氛围,让莫煦宗更加无法漠视,她温柔指尖带来的悸动。
她手中带着暖意的帕巾,先是落在脸上,轻轻拭去曾残留在上头,已干掉的汗渍,接着滑过俊挺五官,再往下延展。
耳后,颈后,每一个细微之处,全没遗漏。
之后,她再重新拧过温热帕巾,单手沿着锁骨往下,伸进他半解的单衣,来到腋下、宽背。
当帕巾往下移至他结实的胸膛和腹部时,丁笑蝶的动作却猛地顿了顿。
虽然隔着帕巾,她依旧可以感觉,掌下肌肉线条有多结实、冷硬。
肌肤触感,和老爹软趴趴的身子大大不同。
惊觉两者差异,丁笑蝶的双颊隐隐发烫,心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在胸腔里疯狂悸动着。
暗斥自个儿的莫名其妙,丁笑蝶强抑下内心的感觉,继续未完的动作。
默默拉起他的大手,以帕巾一根根抚过他的十指、双掌、健臂,最后连他的大脚、十根脚趾头,也不放过地一一拭净。
被她这样温柔服侍着,莫煦宗舒服的想发出喟叹。
那双手虽然没有一般姑娘家的柔软,动作却十分轻柔。
带着暖意的帕巾,像温暖的水流,不自觉的,把他藏在心里那一层对她的不信任,轻轻抹去。
除了大腿,以及不容纯情闺女窥视的男性骄傲外,她全细心地拭过。
自始至终,他的衣未解,烙在身体上的秘密未被发现。
而她不知是因为羞涩,又或者真怕他,视线始终没落在他脸上。
此时此刻滞在她脸上的,反而是他仿佛着了魔的双眼。
眼前那张粉脸,染着红晕,半垂的墨睫掩去她灵澈的杏眸,这一瞬间,莫煦宗竟觉得她美得诱人,居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被她给迷惑了。
犀利的冷眸闪着动情炽焰,连肌肉也在瞬间变得紧绷、亢奋,全身的血液莫名沸腾,直接涌聚他腿间的男性骄傲,高高撑起,彰显出他的渴望。
那反应来得太快太直接,他尚不及掩饰,亲眼目睹其变化的丁笑蝶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应。
未经人事的单纯让她惊骇万分。
丁笑蝶根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想去碰,莫煦宗一眼看穿她的意图,冷声低喝:“别碰!”
欲望让他像失去理智的野兽,让他想扑倒她,狠狠缠绵一回!
若真让她碰了,他的自制力,必定溃不成军。
静谧的氛围因为他的沉嗓,刹那间凝结。
丁笑蝶欲往前的手,也因为他冷肃的嗓,停滞不动,担忧语气却还是管不住逸出。“相公你怎么……”
“我没事。”
腿间肿胀灼热的男性逼得他额间频冒汗,沉嗓更因为欲望,显得痦哑。
不知所措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丁笑蝶的心揪痛了起来。
“你先躺下,我、我……去找大夫,帮你瞧瞧。”
不可置信睨了她担忧的神情,莫煦宗紧绷的嗓,低沉藏愠。“不许找大夫!”
这种状况真找来大夫,怕是会被笑掉大牙吧!
“可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说着,她忍不住又伸手摸他的脸。
粗糙的手心在脸上带来一阵酥麻,他咬牙抑下几欲出口的呻吟,喉结不停上下滚动。
他别开脸,厌恶地道:“你不要再碰我,我睡睡就好。”
现在她随便一个动作,都是会在他身上造成燎原大火。
真的睡睡就好吗?
丁笑蝶抿着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话,顺他的意。
这一刻她体会到公婆的难处。
与她的冷面相公说话,语句拿捏分寸,的确折腾人。
稍有行差踏错,只消他一记厉眼,就足以冻毙一切。
反覆思索了良久,她决定坚持心里的想法。
她万般都是为他考量,就算他不高兴,她也认了。
“我方才端了粥和药,要不你先吃些粥,喝完药再睡?”她问,语气小心翼翼的。
相较她的忐忑,莫煦宗则因为她的关心,大动肝火。
她是想整死他是吗?难道她真的纯真到,完全不懂男人的欲望有多可怕?
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像其他女人一样,一瞧见他发怒,就滚得远远的呢?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关心!
他的目光如刀,一张俊脸白得吓人,却也让她更加担心。
“我知道你不舒服,但——”
“滚!不要再来烦我,我不想看见你!”未待她将话说完,莫煦宗心情恶劣地扯下喜帐,不愿再看她一眼。
一抹红倏然垂落,隔绝挡住彼此的视线。
他简扼一句冷厉话语,在她心头无情撞出一个窟窿,汩汩流出一股酸涩,逼得眼角滑落两滴泪。
尝到苦涩泪水,她慌忙抬起手,讶于自己居然落泪了。
泪落得那么突如其来,连她自己都有些慌了。
不,不能哭,没什么好哭的!
丁笑蝶用力咬住唇,努力平抚心里委屈、难受的情绪,强颜欢笑道:“好,我不烦你就是,我会待在房里,你……若有需要,再唤我。”
另一端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咽下心里的失落,她黯然转身离开。
隔着喜帐,莫煦宗躺在榻上,听出她强忍情绪中的哽咽,居然……居然感到愧疚?
夜已深,迟迟未掌灯的屋里,因为黑暗,陷入一片冷寂。
暗地里,一抹着夜行衣的挺拔身影,借由微启的窗扇,纵身俐落翻窗而入。
那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就算被人撞见了,也会误以为是眼花所造成的幻象残影。
进屋后,莫煦宗不受一片漆黑影响,迅速来到床榻边,扬指轻叩了床柱两声。
不消片刻,喜帐后传来机关启动的窸窣声响,完成任务的他,正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恢复莫大当家的身份。
“有问题吗?”
“一切如常。”
其实替莫煦宗卧榻容易得很。
为了任务,莫煦宗的个性因病而性情怪异,下人们怕惊扰卧榻的主子,就算送药也不敢随意掀帘惊扰。
他只消偶尔咳个两声,接过汤药,继续卧榻便成了。
莫煦宗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脚步刚挪移,伏在寝厅圆桌前的纤影,引起他的注意。
循着他的目光,暮定秋道:“她送上两回药,我装你的病音,打发她,要她别吵我,她居然就乖乖待厅里,没离开过。”
她如此听话让暮定秋感到十分讶异,心里有些好奇莫煦宗对她做了什么,居然能将她治得服服贴贴,不敢违逆他的话。
冷眸一敛,莫煦宗听他这一说,心里竟漫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思及这一整日,暮定秋与他的小娘子共处一室,他居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即便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任何互动,他还是无法接受。
看来日后在他出任务时,由暮定秋代卧病榻、掩人耳目的方法,得因为他的小娘子,而有所改变。
不知他拧眉想着什么,暮定秋也不扰他,顺着床下机关,回到他的竹居。
待床下机关声再度响起,莫煦宗才回过神,徐步朝她走去。
她这么累吗?居然熟睡到没意识到天色已晚,而忘了掌灯?
莫煦宗徐步朝她走近,一眼便瞧见绣绷子上,黛色锦布绣着接近完成的细致苍竹。
打从他拉下喜帐不理睬她时,她就一直待在厅里绣着东西吗?
绣给谁的?莫煦宗暗自猜想,待双眼适应了屋内一片漆黑后,他定眸打量着绣品。
仔细端详,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娘子有一双巧手。
黛色锦布上的迎风苍竹,仿佛真被一道风拂过似的,栩栩如生。
突然,伏在圆桌前的身影动了动,将搁在一旁的绣绷子给推下桌。
他往后退了一步,顺手拾起绣绷子,丁笑蝶却因为那细微声响,猛地惊醒。
一睁开眼,隐隐觑见一片漆黑中勾勒出一抹挺拔身形,她吓得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谁?”
黑暗中,她竭力睁大双眼,小手在圆桌上胡乱探了一通,却找不到足以攻击人的东西。
看着她睡眼惺忪却饱受惊吓的模样,莫煦宗取来火折子,燃上灯烛。
未多时,烛光将屋里映得一片光明。
四周陡亮,他不经意瞥见圆桌旁的小茶几搁着没用过的膳食,也不知是午膳或晚膳。
在他暗自思忖之际,丁笑蝶认出他,赶忙走向他。
“相公,你、你怎么起来了?是渴了想喝水,还是肚子饿想用膳?”
上午时,丁笑蝶怕相公因为生她的气又折腾到身子、加重病情,所以只在送药时辰端上药后便离开。
为了让相公可以随时找到她,她在房里的小厅待了一整日,没敢出门。
最后闲着无聊,她索性挑了块料子,做起她最拿手的活儿来打发时间,没想到一晃眼,天色就暗了。
虽然早些时候他对她乱发脾气,惹她伤心,但一见着他,心里那股气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计前嫌”,连同隐忍一日不敢吵他的分,关切起他来。
听着她急切、关怀的语气,莫煦宗目光幽幽地凝视她,心头蓦然一暖,心湖恍惚激荡着。
她是真或不真,他竟瞧不分明。
怔怔望着相公沉默如昔的臭脸,丁笑蝶揉了揉眼,恍恍然的以为,自个儿还在梦里。
脚步晃晃颠颠的坐回椅子上,她犹带睡意地低哝了句:“讨厌!连在梦里也要吓人。”
睡意正浓,她双掌撑颚,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没多久,那宛若千斤重的眼皮,渐渐覆住逐渐迷蒙的水亮眼眸,不过片刻,她坐着打起盹。
不可思议看着她说睡就睡的可爱模样,莫煦宗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扯,片刻失了神。
为什么烛光下那张脸,那么柔美、那么可人?
当幽深目光反覆在她脸上流连再流连时,他陡然惊觉,自己的视线居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怪哉!
烛光晃晃,打着盹的人儿身形摇摇晃晃,连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跟着摆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