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晚在白家,聂从云被白水芯诬蠛指控后,所有人皆以不敢置信的眼光怒视着他,有鄙弃、有嫌恶,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无辜的。

为什么?他炯亮的眸光射向白水芯,无言问着。

白水芯仅是匆匆撇过头,心虚的不敢直视他。

“什么?从云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白岳钧因爱女心切,根本无心去追究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倘若依照聂从云住在白家这几年,一向中规中矩、克尽本分的表现来看,怎么样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

但白岳钧一方面处于盛怒中,一方面看女儿身上的衣服东少一块,西破一角,就算有再多疑问,此时也无暇细探。

“老爷,我是冤枉的……”

“住嘴,我白家这几年待你不薄,你却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水芯就像是你妹妹,而你竟然……”

“老爷,听我说……”聂从云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冤枉过,他不甘心

“别再说了,你现在就去给我收拾东西,马上离开白家,我白家不容许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存在!你……走吧!”他闭上眼,痛苦地说。

听白岳钧说得斩钉截铁,深知他脾气的聂从云,知道他金口一出,势必再难挽回。

他暗暗咬牙,说不出半个字,长久以来,他本来就不算是真正的白家人,如今人家要赶他走,他也无颜再留下。

“好,我走,但我还是要说,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你相不相信我都无所谓了。”

他回房整理一小包轻便的行李后,旋即走下楼,向白岳钧做最后的道别。

“老爷,谢谢您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请保重。”

“聂大哥……”一道怯懦、饱含千万个抱歉的小蚂蚁嗓,在他身后响起。

会是白水芯吗?聂从云有一瞬的怔愣,但他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再自欺欺人。他发誓,今晚所受的屈辱,他日后一定要讨回

聂从云终究没有回头,昂然步出白家大宅。而他始终没见到白水芯悬在眼角的凝泪,一句句的对不起,在她的心中喧腾而出。

这是他自从出现在白家后,她第一次不带任何鄙夷、以真挚的口吻唤他,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离开白家后,聂从云又回到小时候,自力更生、胼手胝足的生活。

白天,他就在刚成立的谭士大楼,安分地当一名清洁工。

中午时间,当同事们都在下棋聊天、泡茶谈八卦,或打盹儿的时候,他则是在一旁拿着收音机听广播,或看着小型电视机,拚命记下股价,准备随时和股票市场交易。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从原本的身无分文,到已小有一百多万的存款。

他的理财能力,逐渐受到瞩目。甚至,因缘际会地受到谭士集团高级主管的赏识。半年之后,聂从云果然不负众望,他对于市场的眼光,总是犀利而独到,为谭士带来丰富的营业额。

是以,他的职位也一路攀升,从一名小职员变成主任,再晋升为经理。

他的才华更被谭士集团的大老板——谭卫赏识,而后又被派去纽约,担任代理总裁的位子,谭士集团就在他的管理下,逐渐于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近两年,股东大老们又决定把谭士集团的一部分重心,移回台湾,继续扩张版图。聂从云自然而然地,又成了肩挑重任的不二人选。

谭嘉嘉,谭卫的掌上明珠。

第一次在谭家看到她时,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总让聂从云不禁想起白水芯。

她们有雷同的气质,一种属于上流社会培养出来的娇贵气质。

但她们不同的是,一个热情活泼,另一个却阴郁顽固。

某天,谭卫因心脏病发被送入医院,在病况不明朗的情形下,他要求聂从云,若自己万一遭到不测,请他代为照顾自己的女儿。

聂从云为了感念他的知遇之恩,一口答应下来。

不久后,这对年轻人办了一场订婚宴。

但他很明了,他对谭嘉嘉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此刻,他脑海里想的应该是谭嘉嘉,但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顽固任性、一再伤害他的白水芯。

面对她当年蓄意的莫须有指控,这个耻辱,教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白家现在到底如何了?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突来的意念,教他打破了多年来的坚持,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一辆高级的宾士车,停驶在仰德大道上的一栋大宅前。

吩咐司机在车内稍待片刻后,聂从云迳自步下车。

道路两旁的尤加利树,依旧青葱翠绿,清风徐徐,吹得教人好不舒畅。

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这里少了一点人气。

一走近白家大宅的门前一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景象。

原本白家大宅外,雕饰华丽的大门,如今灰尘满布,显然里面已经无人居住好一段日子。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但围墙外,大理石上犹刻着的“白宅”二字,证明是这地方没错。

许许多多的疑惑,让聂从云来不及理出一个所以然来。

随即又想起,他回台湾的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听闻关于白家的消息。

难道出了什么事?一阵不该有的战栗蔓延他全身。

突然有个路人,行经此地。聂从云想也不想的,便上前抓着人问:“老伯,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原本住在这里的白家,现在搬去哪里了?”

“喔?你是他们的朋友?”

聂从云略略迟疑后,便说:“我是他们远房的亲戚,最近回国,请问他们现在搬到哪里了?”

“欸,他们搬走好几年了,自从白老爷去世后,据说白氏企业也在一夕之间垮掉,所有佣人都被遣散,白家恐怕从此没落了。”

“什么?去世了?那白小姐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去投靠别的亲戚了吧,她也真可怜,原本妈妈就不在,现在爸爸又走了,今后只剩一个人了……”

白家当时在这里颇有名望,因此关于白家的一些事情,附近邻居也略有耳闻。

“谢谢……”听完这样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的心变得沉重不已。

仅是匆匆十年,没想到白岳钧已不在人世。

如今,白水芯会在哪里?他平时训练有素的沉稳,再次因这女人失控……

谭士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真皮沙发椅上,坐着两名男子。

“家声,我要你调查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聂从云的口吻略显焦急。

成家声有点好奇,这个向来八风吹不动的上司,怎么突然会对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过分关切起来。

他眉一扬,表情堆满兴味,而后缓缓开口:“咳……这个嘛……”

一发现聂从云凌厉的眼神,他开始进入正题。

“好了,不开玩笑。调查出来的结果显示,当年白老爷骤逝的消息一传出,白氏的股价纷纷下滑,加上群龙无首,内部股东大老们个个见风转舵,纷纷撤资,一夕之间,白氏企业变成空壳,负债累累。

白家唯一的继承人——白水芯,先将自家的豪宅卖给了一名商人,准备用那笔金额,作为白氏企业上上下下员工的遣散费,但白水芯并没有以破产了事,只是宣布倒闭,仍旧扛下数千万元的债务。”

听到这里,聂从云不禁皱眉凝思。

难道汤楚君和白水玥不知道白家的困难吗?怎么会任由白水芯独挑重担

“那她后来有没有跟汤家联络?我记得汤、白两家向来交好。”

成家声也点点头道:“其实,白水芯曾经借住汤家。但不知为何,几天后她就瞒着大家离开了,虽然她和汤家二少爷曾有婚约,但听说很早以前就取消了。

不过,白小姐没嫁给他或许是好事,因为传闻汤家二少爷夜夜笙歌,沉迷于酒色,几年前还因为超速驾驶,意外车祸身亡了。而白小姐目前的行踪,仍是不落不明。”

“下落不明?”聂从云低喃,一听到这四个字,他的心霎时揪紧起来。

偷觑着他难得慌张的神情,成家声觉得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不过……”他故意卖关子。

“不过什么?”聂从云原本黯淡的瞳眸,像是出现一道曙光,倏地亮了起来。

成家声只是咧嘴一笑,故弄玄虚。

聂从云又露出那种欲杀人的目光,让他迫不得已就范。

“不过我查过国内机场的出入境资料,她应该还在台湾。”

心中的乌云顿时褪去,聂从云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必须是在白小姐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前提之下,才能成立。”

成家声的提醒不无道理,倘若人还没找到,说什么都不准。

“家声,你再多派点人手去探查她的下落,顺便问问当年在白家帮佣的下人,看能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这件事越快办妥越好。”他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吩咐。

知道自己的工作量又要增加后,成家声忍不住在心中哀嚎。

“老板,我要求加薪!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你说是吧!”

聂从云低啐一声。“等你找到人再说吧!少几天去Pub泡美眉,还怕工作做不元吗?!”

“这还算人话吗?我成家声真是遇人不淑……”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比起那几枚不起眼的铜臭钱,他反而比较在意,到底是怎么样的女人,会让他眼前这向来稳重如山、情绪总维持得无波无澜的完美上司,一再失控。

看来,这件事情有得瞧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总裁,别忘了你下午还有一项,要去探望孤儿院的行程。”

“接下来为您报导,关于谭士集团亚洲区总裁——聂从云的消息。”

是他

电视机里,经由女播报员清脆甜腻的嗓音,所播报出来的内容,让白水芯听了之后霍然一颤。

“向来鲜少在媒体前曝光的他,今天难得拜访了一家位于市郊区的孤儿院。同时赞助大笔资金,让院里的小朋友,能够得到更多的教育资源以及膳食……”

白水芯一边吃晚餐,一边听着关于聂从云的消息,她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明灿的笑容。

不了解聂从云的人,或许会以为他这么做,跟一般企业家作秀,用以提高自己知名度的行径无异。

但知悉他成长背景的白水芯,知道他确实是毫无目的地,关心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只因,他和他们一样,从小就是孤儿……

聂从云离开白家有多久了?掐指一算,也将近十年了。

每每想起自己当年对他的恶行,白水芯日日夜夜,都活在懊悔中。

事后,父亲果真因为这样,而取消了她和汤家一一少爷的婚事,伹却牺牲了聂从云的清白与名誉。

他走后的这段日子,白水芯总不由自主牵挂起他的安危。

若非当年父亲骤逝后,白氏企业在一夕间化为乌有,为了生存,她不得不这在这种残屋破瓦中度日,恐怕永远也不能体会小时的聂从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尤其她常常刻意讽刺他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想必带给他极大的伤害。

所以她有穷苦潦倒的一天,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

所幸,最近这一年来,陆陆续续从报章杂志上读到关于他的消息,她才渐渐释怀。他已从一介平凡的少年,跃升成高高在上的名人,而她自己,却沦落了……

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啊,七点了,快来不及了!她得赶快整装出发才行。

不久后,一辆黄色计程车停在台北市一条暗巷内的“六星俱乐部”前面。

一名浓妆艳抹,身穿火红色针织衣料的女子匆匆步下车,她上半身无肩带的低胸设计,衬出姣好的曲线,简直要夺去每个男人的呼吸。

“对不起,陈经理,我来晚了……”白水芯急急推开门,一见西装笔挺的酒店经理正站在走廊上,她劈头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在这种地方上班,随时得看人脸色,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炒鱿鱼。

以她现在的情况,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千万不能

“搞什么?!下次别再这么晚来了。”陈经理斥道,淡淡瞥她一眼后,没再多说什么,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呼,好险。”好险没被扣钱,看着陈经理离去的背影,她偷偷吁了一口气。

她重整好自己的心情,努力平息刚刚因为小跑步而过于急促的呼吸,旋即优雅地缓缓步向台上。

她丰姿绰约的身影,优美的身段,加上出尘的气质,令人惊艳。

这几年下来,酒店里也有些固定客户,总是前来捧她的场,不为别的,只因她引人人胜的琴艺。

不久后,便听见有人点歌。收到客人的要求后,台上的一名女歌手May,便点头向她示意,收到指令后,白水芯修长的手指,快慢有致地抚过琴键,令人心醉的钢琴声缓缓流泄而出,荡漾人心。

这家酒店,虽然看似高雅,但也不能免俗地提供额外的服务——性交易。

若有客人想进行交易,只要告知柜台,便有专人安排小姐让客人带出场,其中也不乏一些在台上唱歌的妖娆女歌手。

若在以前,白水芯根本看不起这种人。不过当她一个人开始在外闯荡后,就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若非环境使然,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这样……出卖自己的身体。

庆幸的是,她在这里上班,却只是卖艺不卖身.

为了扛下那一大笔欠款,她不得已到酒店工作。

一想到那是爸爸毕生的心血,不管怎么样,她好歹都必须让它保留下来。

将近一亿的欠债,并不是笔小数目。在走投无路之际,她只好在酒店当琴师,冲着每个月有十万块的薪资,就算要逼她穿暴露一点的衣服,偶尔忍受客人的猥琐眼光,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加上前阵子,无意间得知原本已回乡养老的张嫂,竟罹患了白血症。

张嫂一生都在白家服务,到老都没结婚,现在又累出病来,和她亲如母女的自己,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许多与她同期进来的歌手、钢琴师,大部分都受不了金钱的诱惑,纷纷下海。

尽管如此,她仍保持处子之身,尽量避免和男客人打交道。

或许在她单纯的观念里,就是不能忍受随便和陌生男人发生关系,更何况是自己宝贵的初夜……

庆串她喜欢音乐,喜欢钢琴,所以勉强能够忍受,这地方男客人与应召女子之间,频繁的肉体接触。

现在的她,深知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她能靠的,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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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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