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次回到罗马,方小洁的生活绝非她所能想像的。
每天除了固定时间到花园散步外,其余时间,她都是被软禁在房里;真是不敢相信,雷守羿竟然会软禁她,她还以为这种事只有顾孟德才做得出来。
渐渐的,她能感觉到家里就连佣人看她的神情都是既同情又鄙夷的好像她做了什么自作自受的事。
方小洁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任他摆布,他希望她怎么做,她便怎么做,不敢有半点不从,她害怕依雷守羿无所不用其极的个性,会对她不利,况且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虽然这孩子暂时是她的护身符,但也难保他激动起来不会做出令两人都后悔莫及的事。
但这也许是她过度的杞人忧天,至少这次回来,两人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很少见到他。她知道他都在家,但却刻意不见她,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不用去看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能免去一些可能的对立。
但长时间处于如此的气氛下,方小洁难免也开始对雷守羿产生一种无法谅解的心态,毕竟她正怀着他的孩子,而他却是以这种态度相待,让她很难释怀。
随着怀孕周数的增加,方小洁变得愈来愈嗜睡,几乎每每有活动过后,一躺上床,她便能睡上一整个下午。
这天雷守羿难得愿意主动来探视她,事实上,他的内心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才来的。
他听了她的营养师说她进食的情况不是太好,反胃的情况十分严重,经常食不下咽,但依她的情况来说,心理的因素绝对大于生理的因素,就因为这样,无论他再怎么辛苦压抑自己对她的关心,他还是很难完全忽略她,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担心的不只是孩子,他也担心孩子的母亲。
进房时,她正睡得一脸祥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沐浴在一片金粉之中的尼罗河女神。
他缓缓靠近床边,望著她沉静的睡脸,情难自禁地伸手抚碰她的脸颊,这动作轻柔得几近珍惜,但仍是惊动了她。
一睁开眼,意识到他的碰触,她立刻缩身往后退去,宛如惊弓之鸟那般害怕,仿佛方才抚在她脸上的不是手指,而是鞭子。
“你进来做什么”一句冷淡的问句问得雷守羿当下不知如何回答,他应该有理直气壮的气势,但他却表现得像个被逮到尾巴的小偷,偷的是她如宛如天国诗篇般的睡脸。
“这里是我家。”淡淡的提醒,没有任何嚣张,也没有一丝跋扈。
方小洁没再多说什么,他说得当然没错,但是要她回到这里来的人也是他,不是吗!
“我听说你吃得不多,身体状况也很差,我只是想提醒你,再过一个月就是预产期,可别出任何差错。”他总算找回一些理直气壮的感觉了。
“放心,孩子是我的,我比你更希望好好的生他下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这种开口闭口就只在意孩子的态度,令身为多愁善感孕妇的她,真的感觉情绪被刺激到了。
“你似乎说错了,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生下孩子后,你有多远就给我走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不要以为让你回来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任何眷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的孩子跟着一个居心不良的母亲。”虽然他知道孩子会需要一个母亲,但他会帮孩子找到更适合的人选,至于她如何,再也不关他的事。
闻言,方小洁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怎么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来?!
也许是她太高估他的仁慈,因为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如果你决定要赶我走,那你现在就直接杀了我好了,反正置人于死地一直都是你最拿手的,不是吗?!”
她的语气带着讽刺,她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勇气敢对他说这些话,也许真的是母爱的光辉让她坚强起来,就算他是撒旦,她也要和他对抗到底。
她的话令雷守羿眉心重皱,她在说什么?!什么叫他拿手的?!
“是谁和你说这些的”他冷声问,危险的眼眸直盯着她不放,但她却没有丝毫退让,直视无惧。
“你以为能瞒得了我一辈子吗所有的人都知道,要是不甘心他们出卖你,就杀光全部的人啊反正你又不是做不到。”和他正面对立的同时,她已经决定,如果他敢为难她一丝一毫,她一定会立刻在他面前咬舌自尽,带著孩子一起离开。
“你以为我会这么随便就取人性命吗”她根本不懂,一直以来,他杀的人都是无恶不作且该死的人,而不是一般善良的老百姓。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总之杀人就是不对”就算说再多,也是天理不容。
“你是因为这样才离开我的吗”因为害怕他这双染血的手,所以痛恨他。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虽然气你一直瞒我,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下你;那时是顾孟德和我舅舅告诉我,说我妈病危,要我赶回台湾,我才会和他一起回去,但我回去后才知道,他们全都是在骗我”这件事她早就想对他解释,但他一直都没给过她机会开口,非不得已,她一直将话搁下,一次也没能提过。
“你妈不是已经改嫁了”他一脸狐疑地问。
闻言,方小洁深感意外,他怎么会知道!
接收到她眼底的质询,他终究还是说出实话。“其实我早在之前就派人调查过你妈,也知道她已经改嫁的事了。”
当初就是为了不让她知道事实后会难过,才会一直瞒着她,想不到她还是知道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什么也不对我说,我像个笨蛋一样被你们一个个耍弄着。”
“不,不是那样的”一时间,他竟辞穷了。
“算了,我什么也不想再听你说了,反正你这人对我根本不坦白”方小洁别过头去,赌气移动身躯准备下床离开。
误会好不容易才解开,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错怪,雷守羿深感内疚,而她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下你”这样的话令他动容,倏地,心口一软,他跨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但她却猛烈挣扎,对他极力抗拒。
“你放开我”她不要他的拥抱,在她气消以前,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的欺瞒。
“我不放,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放”他知道她仍旧爱他,他们之间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她愿意重新来过,他愿意改变,她喜欢什么样的他,他就成为什么样的人。
挣扎得太过用力,方小洁突然感觉腹部一阵抽痛,她的力气渐渐缓和下来,脆弱地松开双手,表情痛苦扭曲,似乎要昏厥过去。
“肚子……好痛……”她痛苦地道。
闻言,雷守羿终于放开她,在看见她神情痛苦的同时,心头一惊。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了”他想为她做些什么,好让她感觉好些,但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帮上忙的余地。
方小洁摇头,那疼痛不只没有好些,反而更加剧烈,她就快受不了了。
见她仍旧是一脸痛苦的模样,雷守羿二话不说,立刻将她抱下楼,带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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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洁早产了,这是雷守羿所没预想过的情况。
方才护士将婴儿从产房里抱出来,他见过孩子一眼,那皱巴巴的小身子,和微弱的哭泣声,都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因为早产,孩子的体重不足,待护士将他放进保温箱时,原本以为所有心惊胆颤的情绪都可以暂告一段落,但随即方小洁的病床被几个医生和护士从产房里推了出来。
眼前是令人沭目惊心的画面--
雷守羿看见病床上满是血迹,大量的鲜血仍汩汩地从方小洁的腿间流出,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到仿佛没了生命一般,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冻结,所有不安的情绪纠结在一块,一股寒意由心间升起。
“医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脸紧张地抓着医生问。
“孕妇子宫收缩不及,大量出血,现在必须立刻进行手术。”医生迅速地交代过后便进入手术室里,留下雷守羿一人怔立在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有了生命危险?!
他的心里有一连串的问题,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他解答,在她平安无事以前,他只能等待。
然而等待是漫长的,且当他完全没有任何能帮她做到的事时,那种心力交瘁的无力感更是让他倍感等待的漫长,看着护士来来去去,送进了一包又一包的血浆,就算他想说服自己放心也很难。
他后悔没能对她更好,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他一定会一辈子痛恨自己的。
他从来就没有任何信仰,也不相信上帝,但此时此刻,他愿意虔诚的双手合十向任何神明求救,只要她能平安无事。
“上帝,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祷告,但请你救活她,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交换,好让她活下来。”
第一次,他深深的感到不安和惶恐,在方小洁和命运拔河的这时,他不断地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属于快乐那部分都太远了,为此他的自责又添了一分。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当方小洁从手术房里被推出来时,他的意识才回到现实,看着她一脸苍白地躺著,双眼紧闭,仿佛对这世界不再有任何留恋,当下他一颗心揪得紧紧的,执起她的手,想透过她的体温确定她会没事,但触碰到的却只是一股冰凉。
“医生,她会下会……”“死”字他始终说下出口,那个字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了,他无法面对。
“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要先住进加护病房里观察一阵子。”
听完了医生的说法,雷守羿的心又再度揪起,现在并不代表没事了,而是另一场硬仗才要开始,方小洁随时仍有可能离开他。
如果这样的悲剧发生了,那都是他害的,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接下来的日子,雷守羿几乎就住在医院里照顾方小洁,等着她醒来,但三天过去了,她仍旧昏迷不醒。
到保温箱那里去探视过儿子的情况,现在的他端坐在方小洁的病床边,握着她的手,终于她的手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温度,也因为这样,他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小洁,对不起,你帮我生了个儿子,我却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只要你能活下来陪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的改变,只希望你不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惩罚我。”
好不容易他的生命因她的出现而多了一份滋润,若有朝一日她离开了,那他的生命也将枯萎凋零。
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小手里,他忍不住流下眼泪,这样的触碰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也不能是最后一次,他还有好多梦想要和她一起实现,有好多快乐要和她一起分享,不能就这样算了。“我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开始新的人生。”
因为是在加护病房,探病的时间有限,当护士暗示他时间到了,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离开。
此时,原本毫无意识的小手突然动了一下,为了抓住他抽离的手。
当晚,方小洁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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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为完全金盆洗手,雷守羿将公司合法化后,不再经营非法的地下生意,也不再接触任何犯法之事。
就像她曾对他说的,孩子需要的是一个能做好榜样的父亲,而他也希望自己对孩子而言可以是那样的父亲,当然他也是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这一年来,他的生活过得非常平淡,但他却很享受这样的平凡,公事之余,他和方小洁会一起去当义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以自身的能力造福更多人,这样的生活其实远比想像中快乐许多。
目前他们正位在非洲东部、战后的南苏丹,这里的环境落后,难民生活惨淡,原本他并不打算让方小洁跟来,但她非常坚定要陪在他的身边,拗不过她的坚持,他还是将她带来了。
他知道她会愿意陪他一起吃苦,也是希望能分担一些他的罪过,也因为她这样的付出,让他深深的感觉到两人的情感比从前更加真挚,共同拥有的点滴回忆也变得无比充实,这世上只有她会如此为他。
很难相信当初的他会被她的爱所感化,这辈子他可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身处在这样落后的国度,为需要帮助的人倾尽心力。
他不只捐款,也买发粮食给当地的难民,他更是亲力亲为地替这些难民奔走,一开始他还不习惯这里落后贫瘠的生活,但后来就习惯了。
替正忙着的雷守羿拭去额际的汗,这里的天气一向炎热,看他晒得黝黑不少的皮肤,上头还有一些晒伤的痕迹,实在令人不舍。
“休息一下吧”他已经忙了一个早上了。
“没关系,我还可以。”笑了笑,要她安心,他的体力没她以为的那么差。
他都这么说了,方小洁也不再勉强他,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相当投入这里的工作,其实他的本性是好的,这点她绝对相信。
其实两人至今仍未正式结婚,因为当初她说过,要看他的表现来做决定,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已经很放心的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了。
只是相较于她现在有着结婚的念头,他反倒显得不甚在意,而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一直都没再提过。
“晚点还得打电话给保母,昨天她说小诚有点发烧,好像是感冒的样子,不过已经有看过医生,也吃过药了。”雷守羿神情有些担忧地道,因为身处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所以他们无法将孩子带在身边,有些情况下能亲自探视,还是颇令人不安。
“今天保母有打电话来,说情况好多了,烧也退了。”其实她也很想念儿子,不能亲自在他身边照顾他,她也感觉很不舍。
“那就好。”闻言,他放心地露出笑容。
“守羿,我们其实可以结婚了。”她突然道,这段时间,他们虽然也一直都有夫妻之实,但提及婚事时,她还是羞红了双颊。
“你在说什么啊”雷守羿一脸诧异地对她道,就像她提出的要求很不是时候似的。
见他一脸意外的表情,方小洁感觉有些受伤,难道他已经没有这个打算了吗?
“难道你已经不想结婚了?”噘起嘴,她一脸委屈地看著他。
“现在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啊我们还得去寮国,你别忘了。”今年除了工作,义工行程也排得满档。
闻言,方小洁直觉无言,都是她自作自受,当义工是她提议的,现在他却把难民看得比她还要重要,虽然感觉不太好,但她也没直接和他计较,比起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的确是幸福多了。
如果他不想现在结婚,那她就只好一直等下去了。
见她一脸失望的表情,雷守羿不怀好意地暗自窃笑着,偶尔看她在意自己的模样,也是个不错的娱乐。
夜里回到帐篷,方小洁已经睡下,她显然有些生他的气,因为平常她都会等他。
“在生我的气吗”他问,看见她眼皮微颤,知道她其实只是装睡。
她不回答。
见她没有反应,雷守羿突然自身后环抱住她。
“你干嘛啦”她有些微愠地道,又不和她结婚,却又把她当妻子一样用,这种感觉好讨厌。
“你先别急着生气,看看你手上戴的那是什么”他抓住她的手。
方小洁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头闪耀著一道刺眼的光芒,是钻石“你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她都没发现。
“傻瓜,要是被你发现就不算惊喜了,嫁给我吧小洁。”敛起笑意,他一脸认真肃穆地道。
惊喜过度,她汹涌的泪霎时冻结在眼眶,蒙上一片愕然。
“你不是不和我结婚吗”她还记得他曾令自己多失望。
“那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好不容易才说愿意和我结婚,我若是不把握机会,天晓得你下次想嫁给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等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许久,他再也不怨浪费更多时间,虽然他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但结婚的意义不同,那定一种承诺、一辈子的约定。
“喂雷守羿,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恶耶”说话的同时,她一边捶打着他的胸膛。
为了他说的一句玩笑话,害她一直为此情绪低落,想不到他根本就是有意捉弄。
“我只让我老婆打,你都还没说你愿意嫁给我,所以不能打我”只要她点头,他就当打是情、骂是爱,就算再痛也甘之如饴。
“我现在就说我愿意,所以你逃不掉了。”
闻言,雷守羿立刻逃出帐蓬外,而方小洁也不甘示弱,立刻追了上去,从背后拉住他的衣服。
“你跑不掉了。”她一脸得意地宣告道。
突然雷守羿一个旋身,拉住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花容失色、频频惊叫。
“你快放我下来啦”她会怕。
“我抓住你了,不放。”他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在明亮的月光及营火的映照下,她那嵌着一对晶亮黑瞳的娇俏容颜,就似黑夜中一道耀眼的光芒,深深的吸引他的目光。
被他深沉的目光盯急了,方小洁原本与他相视的目光开始变得飘匆。
“专心点。”
“你要干嘛啦”她最不习惯别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了。
“小洁。”他突然唤她的名,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嗯”她轻应了一声。
“我们回家吧。”
低下头,他吻住她因惊诧而微启的小嘴,在这几乎与浪漫绝缘的国度,他以甜蜜的吻为他们的恋爱罗曼史画下句点,接下来就是他们新的人生了。
月色渐稀,东方泛出晓光,回家的路已经不远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