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凌晨三点。
卫征海走向一辆路边停放,看似不起眼的旧轿车,手指轻敲车顶。
车窗随即摇了下来,探出一颗头。“卫先生,早安。”
“辛苦了,有什么动静吗?”他手肘靠著车顶,朝那栋破旧的老公寓拾了拾下巴。
自从知道裘小初住在这种省钱不要命的地方,他随即安排两个精悍的属下,彻夜守著,不再让心怀不轨的贼偷,把抢钱要人的鬼主意打到她身上。
“刚才有个大个子想上楼去找裘小姐,我们已经将他请出来。”
他知道,凡是被他们动手请出的家伙,将有好一阵子要跟内伤结下不解之缘。
“做得好。”卫征海点点头,再拍了拍车顶。“今晚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休息。”
属下依他之言,驱车离去。
他来到公寓楼梯口,三点半,准时又轻悄的步伐从上而下踏行。
她出来了!
他迅速站到光亮处——一盏晕蒙的路灯下,等她自动发现他。
谁知小初赶时间就是赶时间,二话不说,一路往前,目不斜视,彻底把他当作黏在路灯上的附属品,连瞄都没有瞄一下。
真是败给她了!
她实在很擅长让身边的人知道,自个儿在她心中占据多“少”的分量。
幸好,他从不接受被漠视、被当作空气的待遇。
“裘、小、初。”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她身后,开口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她僵了下,吸足一口气,双肩耸起,满脸不悦地转过头来。
“你又来做什么?”碍于人们都在好眠,她不便大声发作。“你今天想从我家门口开始跟踪吗?”想到昨天的遭遇,她恨不得踹他几脚。
然而,在气得牙痒痒的当儿,不知为何,又有一点点的心跳怦怦。
他走向她,坚定的步伐带著隐藏极佳的亲密侵略,眼神熠熠有神,充满了傲然男子的气魄,走向她的每一步,都彷佛在预告,他会永远走进她的生命里。
小初全身的肌肤不自觉跃起了兴奋的颤栗,却又不得不别过脸去,刻意装酷。
“别这么凶。昨天晚上,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她很不给面子,转身继续走。“昨日事,昨日毕,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他手臂有意无意碰著她的肩,配合她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他看来愈悠闲,她心口的奔跳就愈激烈。这家伙玩过商场上最诡谲的生存游戏,是翼海集团的当家之一,他会闲到来散步——在凌晨三点半?
少来!他当然是有目的的。
定不到一个街区,她再也沉不住气,一扫平时冰冷的姿态。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她站定,板起脸,转过来审问他。
没想到细看之下,先吓一跳的人却是她自己——天哪,他的脸怎么了?
路灯下,她看到,昨晚被她十指蹂躏过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可见她个子颇重……
奇怪,昨天拿他的脸来练“铁沙掌”,明明就练得很爽啊!怎地现下心里却不舒服了起来?看他这样,好像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柔软得太陌生,她有点被自己吓到了。
“你的脸丑死了,不会拿药涂一涂吗?”她用很冲的口吻,掩饰内心的冲击。
“要涂哪种药?”他故作正经地问,其实暗爽得很。
小初一向冷眼看人间,决心跟周遭的人划清界限,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夹枪带棍的关怀?
相处过后,他已经知道,她并不像外表所见的不近人情。在她心里,仍有小女人的柔软温情,只是刻意被层层包裹在刺猬壳下,不用心挖掘,就会忽略。
幸好,他是个有毅力的男人。
“随便,反正不涂也不会死。”她冷冷瞥他,话锋突然一转。“不知道要涂什么,就用‘小护士’推一推,把瘀青揉散。”
她蹙起眉,可以想像,等他揉开瘀青,那张俊脸会变得比现在更可怕。
活该,他自找的!
“你揉了以后,最好别乱走动。”呿,不都说是他自找的吗?她的嘴巴干嘛那么好心,还提醒他不要出去吓人?
“你怕我昏倒?”他故意问。
历经过热血岁月的他,怎会不知道瘀青推散之后的“晕开效果”有多恐怖?
“我怕别人被你吓得昏倒。”她没奸气地应。“现在几点了?”
“三点五十分。”
“完了,我会来不及,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她撒腿就要狂奔。
他硬是把她扯回来,恰然地承受她杀人似的目光。
“我已经绕过去告诉老板,你大约会晚到半个小时。”
“你竟敢自作主张,替我请假?”她张牙舞爪。“这半小时的钟点费谁来给?”
“我。”
她想掐死他!“我又没为你做什么,干嘛要收你的钱?”
“你昨晚帮我的脸部肌肉‘马杀鸡’,光凭这点,你就值一笔丰厚的打工费。”
想起自己曾坐在他身上大笑,久久不止,还让他拉进怀里,被误以为是正在亲热的学生情侣,她心口就一阵不规律的跃动。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板起脸,装冷淡。
她的俏脸板得愈硬,他就愈有逗弄的兴致。
“我带这个过来给你。”他拎起手上的暗色物品,凑到她眼前。“我念书时的专用背包,用来赔偿昨天那个书袋。”
她愣了一下。
“这种东西晚一点拿来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没指望他会赔。
“你今天还是要赶场打工上课,没个坚固的提袋不方便。”
“我有塑胶袋。”
“但没有我的背包好。”他相当坚持。
就为了这点小事,他三更半夜不睡觉,特地跑到这里来堵她?
陌生的暖流淌过小初心头。她一时傻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他顺过她耳边的短发,轻触小巧的耳垂。“不必太感谢我。”
她像是被灼到,缩了下,他偏偏故意慢条斯理划过她的耳弧,才收回手。
他在挑逗她的感觉神经,但她也不会示弱!
“既然要送,干嘛不送个名牌包?现在不是有什么樱花、樱桃、鹦鹉包吗?”她用抱怨,掩饰刹那间语言机能的失调。“至少我还可以拿去拍卖换点钱。”
哪来的鹦鹉包?听都没听过!“如果我给你名牌包,你会收下?”
她顿了下,闷闷地摇头。
该死的他,什么时候猜透她的反应了?是,她是缺钱的小穷鬼,但还没那么贪心,她不会见钱眼开。
她气得想踹自己一脚。可恶,都穷到快被鬼抓去了,还这么硬气,真是天生劳禄命!
“那不就结了。”他耸耸肩。“千万不要小看这个背包,它虽然不起眼,不过耐重、耐脏、防水,最重要的是——它是ALLPass的吉祥物。”
他拎著背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有这么神?”她挑高一道眉,非常怀疑。
“保证你大吃一惊。”
她呿了一声。“不好意思喔,我不想太炫耀,不过我的成绩一向不错,AllPass对我来说,标准太低。”她都是靠好成绩来抢奖学金,贴补家用。
“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他俯下脸,眯眼跟她四目相瞪。
陡然拉近的距离,眼神相会擦出的火花,让她小小地惊喘一声,随即抑住。
“拿近点,让我看看。”她故作镇定,伸手摸摸材质。“跟你一样又丑又怪。”
他硬是抢过她手中的塑胶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背包里,然后把她带转半个圈,动作看似蛮横,手劲却很轻柔—;至少她不觉得自己是被拉来扯去,反而像被舞伴带著旋舞。
“乖乖背上。”他动作俐落,三两下就把背带套进她手臂。
“喂!哪有人这样强迫中奖的?”
他再将她带转半个圈,捧住她的脸颊,凑近她。
“你慢慢会知道,我喜欢‘强迫你中奖’的事可多了。”他邪恶笑说。
这句话似有无尽深意,听得她胡思乱想。“强迫中奖”指的不是“那个”吗?
慢慢慢,她在想什么?她放著一小时八十块的时薪不赚,向来停空的脑子净在遐想些有的没的,而且还是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她一定是疯了!
“再见!”她往元气早餐店奔去。“不对,最好不见!”
“不可能不见的。”卫征海的誓言与笑意同时噙在唇边。
她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但他的“专用背包”却紧紧抵著她背心。不知道为什么,那感觉就像一直孤立无援的她,突然有了个能够安心背靠着背的对象。
何况,背包还有他身上的气味就像大树般安心宁定的清芬,仿佛他紧紧跟随著她,就抵在她身后,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不行!
“忘了他、忘了他、一定要忘了他……”她自我心理建设。
她一口气跑进元气早餐店,做起顺手的工作她保证自己仍可大声畅言,她不会把卫征海当一回事,但在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声音固执地告诉她——
她难以招架他设下的温柔之纲,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不知道怎么办。
即便那男人看似无害,但她全身的危险接收器,皆因他而变得灵敏无比。
他隐隐散发的力道,绝对,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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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年会”是商场上,老将新秀互相切磋的重要场合之一。
这个宴会看似寻常,与会者却都是商场的个中翘楚。在此,除了礼貌拜会之外,达成的协议无奇不有,正经如企业结盟,花边如姻亲缔结,都在其列。
商业年会包下一个大宴会厅,与会者盛装出席,然而全场最耀眼的,非卫氏兄弟莫属。
卫展翼威仪如狮,趋上前交谈的,莫不是极具分量的大人物。
反观卫征海,风采翩翩,似笑非笑的神情拉近所有人的距离,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围过来与他寒喧。
他满场飞了一圈,用笑容拐来好几个商场情报,兄弟俩才又聚头。
卫展翼递给他一杯香槟,脸色有点沉,—不意他栘步到阳台交谈。
卫征海执著酒杯,看他神情:心思数变,待站定之后,抢先笑著开口:
“好消息!我们不正有意跟‘英伟集团’合作?我刚敲定一饭局,是直接跟主事者接触的好机会——”
“那些事,明天再说。”卫展翼瞪著他脸上的瘀痕。“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四两拨千金。“没事。”
“你还在跟那个‘小女生’搅和?”卫展翼的语气充满浓浓不悦。
卫征海收起笑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他们是亲兄弟,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他早知道大哥会找他“恳谈”,但他已经装傻,表明不想说,如果大哥还想直踩底线过来,他也不会示弱。
“你最近没把心思放在公事上。”两人之中,他看似较温和,但一旦被踩到底线,反击的速度与力道绝对更强悍。“你忙著泡那位记者马子。”
“她不是什么‘马子’。”卫展翼低咆。“她是我恩师的女儿。”
“只是恩师的女儿,何必对她心心念念?”卫征海故意问。
换他的底线被踩到了!“该死的!卫征海,现在是我在问你话。”
“问什么?”他偏头想了一下。“我跟那个小女生是不是还搅和在一起?没错,我很喜欢跟她相处,她比这会场上的任何人有趣多了。”
“别一头栽下去,你根本还不知道她的身分。”
他笑著,讥诮十足。“从何时起,我的身分尊贵到必须过滤交往的对象?”
卫展翼一时语塞。“这是你第一次提到‘交往’两个字。”
“代表我认真了,虽然我无意与你讨论感情生活,但至少你知道这一点了。”
“你是我弟弟,你不能不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卫征海一笑,眸中全无笑意。“我同时也是个脑袋清楚的成年男子,我可以处理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他强调,谢绝大哥插手。
而他要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该封住谁的嘴。
肯定是有下属将裘小初的事向大哥报告,否则他不会专拿这件事开刀。
“你!”卫展翼气结。
“等我为了她怠忽职守,再任你处置。”
卫征海执著香槟杯,往人群汇聚处踏去,一句幽默的开场白,瞬间又让他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卫展翼看著他在人群之中,游刃有余地交游。
他该怎么让卫征海知道,他总觉得那个平空冒出来的小女生非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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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门板响起叩门声,正趴在床上,为期中考奋战的小初,立刻拱起背脊。
她看一眼时钟,十一点半,谁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敲她的门?
这种时候的不速之客,大多是用简单的工具,悄悄撬开她的门……
“裘小初,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以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迅速动作,跳下床,刷一声,拉开门。
“你又来做什么?”她不耐的语气,在看到刚从某个宴会走出来的卫征海时,突然变虚软了。
平时的他已经不错看了,再穿上更考究的西服,就有如童话故事的王子。
“擦擦口水,我不知道我有这么秀色可餐。”他掏出大手帕给她,在她的怒瞪下,慢条斯理地展开笑容。“我来探望我的背包。”
她把大手帕丢回去给他。“带著食物?”
“我还没吃晚餐。”他笑得很无辜。
她不吃这一套。“这里不是餐厅,带回你家去享用。”
“我带得稍微多了一点,你确定你不跟我一起吃吗?”他把食物提到她鼻尖。
讨厌,闻起来好香!
“不用,我已经刷过牙了。”她很冷酷的拒绝。
不料,她的肚子在此时很不给面子地咕噜一声。
他挑挑眉,她射出一记凶狠的眼光,他只好憋著不笑。
“别想把食物的味道留在我的房间里,你到外面去吃。”
“在外面哪里吃?”
她同情地看著他剪裁好、质料佳的西装裤。“坐在地上吃。”
她等著他拒绝,等著他皱眉,露出嫌恶的模样。
没想到他耸耸肩,率先走出去,坐下来,反而是她,呆立在原地。
“怎么了?坐下来啊。”他友善地拍拍旁边的地。
“我……”她原先只想开他玩笑,没想到他的不拘小节,反而吓了她一跳。“我没有碗盘借你用。”
“我叫人准备了免洗餐具。”他再次拍拍旁边的地面。“坐下来吧。”
反正他都不介意糟蹋了高档西装,她又何必在乎廉价牛仔裤贴在地上磨?
她假装认命地坐下来,心想那些食物实在好香好香,唾液迅速在口中泛滥。
“你吃不吃牛肉?”
“能吃的我都吃。”
“听起来怪可怕的,好像你连人肉都能硬生生啃下来。”
“有必要的话,我会。”
她对他龇牙咧嘴,却没有发现,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不带威胁性地扮鬼脸。
他把一块牛肉卷饼塞进她嘴里。“不必对我逞凶斗狠,我不会被你吓跑。”
煎过的面皮好香,大葱又清脆,甜面酱甜甜咸咸,卤牛肉愈嚼愈有味……
好奢侈!她的舌头已经许久没尝到这种好味道,她细嚼慢咽后才吞下去。
看她的表情,他知道,用食物收买人心不再是女人的专利,对她也行得通。
“总有一天,我不用吓人,你也会自己跑掉的。”她语带玄机。
“不会。”他想都没想过那个可能,把一碗牛肉汤饺放进她手里。“吃。”
哇!热呼呼的汤,内馅饱满的饺子!再也没有什么比丰盛的热食更能打动她的心。她大口喝汤,即使烫嘴也满足极了。
她咬进一颗汤饺,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男人不可能没事献殷勤,他当然不是例外。“你是在追我,还是可怜我?”
“我打算让你来倒追我。”他微笑。
她差点噎到。这个答案的确够呛!
“既然要我出马,你得把你的事说给我听。”
“我,卫征海,二十六岁,身高一八五,体重七十三,有正职,无不良嗜好……”
“感谢你符合婚友社的制式介绍,但我比较想听‘王子复仇记’的始末。”
她丢出他始终不肯在媒体上侃侃而谈的难题,料想他不会回答。
但他答了。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卫氏家大业大,连续几代打下的商业帝国无人能比。可惜我父亲不是经商的料,误信三个‘好友’,落得资产被掏空、当场被气死的下场。几年后,我与家兄力图重振家声,终于成功。完毕。”
“哇!高潮迭起的商场龙虎斗,被你一讲,连丝火药味都没有了。”她不满地抱怨,沉默了一阵子,静谧的夜里只听得到进食的声音。“你……恨令尊的三个‘好友’吗?”
“还好。”他答得不痛不痒。
只是“还好”而已?换作是她,可能要靠杀人见血来解恨了。
她怀疑,他的淡然是另有隐情。“以前你们家不和睦吗?”
“很和睦,很温暖。夫妇和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该有的全都有了。”
这引起小初的好奇。“既然如此,你家被一夕破坏,你不恨吗?”
她从媒体掘出来的往事知道,在光鲜亮丽的背后,他也曾吃过不少苦头,他先是个堂堂少爷,后来沦为贫民一族,到现在才又恢复黄金单身汉的身分。
他耸耸肩。“谁说不会?”
“但你看来并不在乎。”肚子填饱的她,谈兴明显上升。
“与其说恨不恨,不如说我虽然尊敬我父亲,但还是想不通,他是怎么把卫家搞到山穷水尽。危机在事前都有征兆,他却像个睁眼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小初有感而发。“你爱你的家人,但有时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逊毙了。”
“我有同感。”他扭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显然你也深受其害。”
她静默了一会儿,齿颊留香的消夜让她的个性圆滑些,没有立即反击。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期中考顺利,现在觊觎奖学金的人可不少。”
“你还在查我?”小初静静地抬头问。“查到什么地步了?”
“已经了解形成你这种个性的原因,还有你这么拚命赚钱是为了什么。”他不认为瞒著她,会比开诚布公好到哪里去。小初不笨,哄骗她等于侮辱她。
他伸出手,拉她站起来。
当他握住她的手,一束电流从他的指尖窜入她的体内,就像某种神秘的魔法,酥麻感顺著血流冲击向心口。
小初心虚地偷瞄他一眼,她心跳突然变得飞速,那他呢?
他彷若无事地抽回手。“早点睡。”
他没有反应,好像被电到的只有她自己,失落感在她来得及制止之前,弥漫开来。
小初提醒自己,千万别对他想入非非,她没时间风花雪月,遑论对象是他。裘小初,你可别忘了啊,把你最后一根浮木抽走的,正是卫氏兄弟,正是他!
她板起脸,酷酷开口:“记得把垃圾带下去,我不希望食物的味道引来小强。”
又翻脸了!她还真是晴时多云偶阵雨,难道用食物收买她的有效期限,就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
“谢谢你的消夜。”她迳自走向门口。
他矫捷地靠过来,单手抵著门板,热烘烘的昂躯几乎贴上她的背。她等于是被他困住,困在他好闻的体息里。
小初握在门把上的手,差点虚软地垂下来。
卫征海是电暖器还是什么的?为什么能辐射出如此强烈的热源?还有,她干嘛像根冰棒,快被他融成一摊水,连膝盖都要撑不住自己,真没志气!
就在她要开口骂人,破解这暧昧时,他俯下头来,吻上她发旋。
老天!就算此刻打雷劈中她,也不会让她更能体会雷殛的威力。
他他他、他到底在做什么?她手足无措了起来,隐约间,只感觉到他的接近与碰触,并不像其他男人那么难以忍受,她根本没想过要推开他。
她就这样愣愣地站著,任他轻嗅她的短发,任他的体温隔空熨烫著她。
“SweetDrcam.”过了一会,他在她耳边低语。
“喂,你——”她使出全力转身,才正要发作,却看到他已经走过楼梯转角。
小初看著楼梯转角半晌,才开门进屋。一关上门,她整个人突然滑落下来,坐在地上。
她开始在想,他或许是认真的。
关于那句要让她倒追他的戏言,在他的盘算里,也许不只是“戏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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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二十分。小初从浴室里洗完澡,头发滴著水出来,看了一眼闹钟。
卫征海……不,她的消夜快要来了。
十一点半。她用一条破毛巾,把头发擦干,再看一眼闹钟。
十一点四十分。她打开原文书,把考试范围再看一遍,同时又偷瞄一眼闹钟。
十一点五十分。她扔开书,躺在床上看著铁皮搭成的天花板,再看一下闹钟。
十二点。她干脆直接瞪著闹钟看。
卫征海带消夜,夜访她的住处,已经成了一种惯例。刚开始,她排斥极了,但谁能在吃了一天的冷饭冷菜之后,拒绝美好的热食呢?
幸好,他没再做出亲吻发旋以外的腧越举动。虽然每次看到他、每次他接近,她总忍不住在心里颤抖,但她还是郑重警告自己,别跟他牵扯太深,专心想著食物,不要想他。
十二点十五分。他从来没这么迟过。他知道她清晨有打工,看样子,他是不会来了。
小初倒在床上,捣著饥肠辘辘的肚子,比起闹革命的胃袋,她更想踹卫征海一脚。
不是说他非供应她宵夜不可,而是……他不来也不说一声,徒让人望穿秋水。
是是是,她知道,她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谁都联络不上她。不过昨天见面,他好歹也提一下,比如说会有公事延误,还是另有饭局什么的。这样密集准时出现一段时间,又突然搞失踪,是会让人担心的,他懂还个债?
慢著!担心?
她愣了一下,还来不及细想,有人敲门了。
她没好气地拉开门,看到他,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换上凶巴巴的表情。
“干嘛?”
“一起吃宵夜。”
“不好意思,我家打烊了。”她打算把门甩回去,把他的鼻尖压扁最好!
他满脸疲态,“别这样,我刚开完会,已经尽量赶过来了。”
你很忙,你可以不要赶过来啊,你真的以为有人等你吗?话在舌尖滚了两圈,看到他皱眉头后的动作,什么不满的话都吞下去了。
“很累?”话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舌头。呿,问得好像她很在乎似的!
“还好,我们到外面吃。”他率先往外走。“接连主持三个会议,真不是人干的。”
他正要坐下,就发现他们平常坐的地方,已经铺上一层干净的防水布。看来,裘小初已经决定饶过他那些蒙尘的西装裤,他暗喜上心,表情维持不变。
看小初抿著唇的模样,他不认为,提起此事会有任何加分效果。
他们静静坐在地上,把消夜吃完,小初随即站起身。
“好了,我吃饱了,谢谢招待,再见。”她打算遁回房间内。
“等等。”他握住她的手臂。“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她冷冷否定,但内心在尖叫:说谎!你在说谎!
“你等我等到生气了?”他问得更柔。
“才没有。”她的声音明显孩子气了起来。
她没注意,他倒是注意到这一点了。比起不久前的招牌扑克脸,现在会闹别扭、会要性子的小初,可爱多了。
“你以为我不会来。”他将她转过身,戳破她不肯深想的部分。
“我以为‘食物’不会来。”她嘴硬。
他们只是一起吃消夜罢了,正如他所说,他常忙到整天没进食,消夜是他最丰盛的一餐,刚好她是个不错的消夜伙伴,两人就搭上这层关系。
他这样说,她就这样相信,她也要自己就这样相信,不多想别的。
“你在等我。”他坚定地说。
“我在等‘食物’。”她用力强调最后两个字。
“你在担心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担心‘食物’——”她紧急打住口,惊愕地看著他。
“担心”两个字,让她想起为他开门前,在心头闪过的情绪。
从一开始对喜怒哀乐的陌生,到开始有情绪、有心潮起伏的生活,并不难适应,但为一个男人担心?仍是口味太重的心情负担。
她想起自己方才等待他的模样,该死的,她被制约了!被他制约了!怪不得她一整晚心神不宁。
“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担心你,也不在乎你,我不是在等你,你爱来不来随便你——不,你以后最好别再过来。”
卫征海定定地看著她。“你要把我一脚踢开,回去过你原本的孤单人生?”
“对。”不对!老天,她居然口不对心。
“要继续七情不动?”他的声音平滑如丝。
“对。”不对!她气自己的心居然背叛她。
“你做得到?”他莫测高深地俯视她。
“当然。”当然不!她气得想踹自己一脚。
“小初,难道我一点都不特别?”他低语诱问,温柔问又隐含强悍的气势。“你对我连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
她用力瞪著他。“没有。”可恶!他把她摸透了,她虽然没有倒追他,但也不再能完全拒绝他。
“小初,别把自己弄得浑身是刺。”
“我就是喜欢这样,不爽你可以走人。”她凶巴巴低咆,但知道自己是在虚张声势。
“全身是刺,会让拥抱你的人受伤。”
“我才不想让谁拥抱,谁受伤我都不在乎。”她倔强极了。
“但是小初,”他一步步靠近她,目光那么温柔,散发的力道却又那么强势,明白揭露出他接下来的意图,却没让她害怕,也不许她闪躲。“我想抱你。”
她退到墙边,逼自己伸手打他,无奈全身都像窜满了电流,手软得抬不起来。
“不要靠过来,不然我要尖叫了。”她沙哑地说。
他不把威胁当一回事,噙著笑容,一步一步,直到亲自将她抵在墙上。
小初这时才从他眼里看清楚,原来他的温柔、他的风趣、他的包容都只是假象。这个男人内蕴无与伦比的力量,他可以轻而易举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只是他隐藏得太好,让她以为他没有侵略性。
她竟以为他可以单纯是消夜伙伴,大失策啊!
卫征海双掌抵在墙上,将她囚在双臂之间,双腿往后退,缩短他们四目相交的距离。他看著她,她的双眼掺杂了一丝丝不知所措的慌乱。他侧著脸,轻吻她的嘴唇。
“我以为你只想被我的刺扎扎看。”她全身僵住。
不是那种面临危险时,全身瞬间石化的僵硬感。她可以感觉得到,某种兴奋的气泡在体内乱窜,期待的轻颤布满全身,她想再……碰一下他的嘴唇。
这种该死的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应该要逃,但,她不想逃开。
“我改变心意了,我想挑战小野猫的尖牙。”他笑著印下双唇。
小初紧张地瞪大眼睛。亲眼看到彗星撞地球,也不会比他坚定的靠近,更让她无法动弹。
近看之下,他的睫毛又长又黑,双眸紧闭。
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之吻,他是很认真在吻她。她唇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反覆轻压,交融的热息使一切变得瞹昧又朦胧,她的神志也开始模糊。
感觉到她放松下来,卫征海收紧双臂,像铁钳般将她锁进怀里。她清瘦得像纸片人,但拥她人怀,还是让他腹间一紧。
他将舌头探进小初的嘴里,轻轻刷过小巧的贝齿。在他的钳抱下,她的手还是依循本能,勾到他后腰,下意识想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没有接吻的经验,但那就像一种本能,她就是知道要怎么跟他玩游戏,怎么被他吸吮得几乎没气,怎么对他又吸又咬,从他嘴里讨回“公道”。
果然是小野猫性格!卫征海的欲望触动得比她深,也比自己预期还浓烈。
他的大手在她的背部滑动,情不自禁从衣下摆往上溜,滑过细腻的肌肤。她的骨感让他心怜,粗糙的大手摩挲著,要他的手离开她,比死还难过。
他缓缓往上探去,找不到预期中的“阻碍”,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
她没穿内衣?该死的,他必须打住,否则他会忍不住攫握她的雪峰!
他忍痛将手抽出来。诱惑小初要一步一步来,她的性子太烈,欲速则不达。
他轻轻放开她,小初感到前所未有的头晕与腿软,靠在墙边,好半天才回神。
太陶醉、太诱人,但也……太危险了!
她愣愣地看著他边吹口哨边收拾垃圾,就像他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他全面占领她的领土,不管是地盘,还是她的心。
这个认知击中了她,小初瞬问回复战斗状态。
她不需要这种感觉!她不能被柔软的感情牵著走!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脆弱、无法保护自己,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开始在工作中作起白日梦,贴在门上等他来临,生活将一团乱,等他有一天离开,她会连怎么活下去都不晓得。
是的,他一定会离开。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有些事他还不知道。一旦他知道了,就GameOver了。
乍然作响的警铃,让她性格中最冷硬的部分翻跳上来,掌控一切。
她要快刀斩乱麻。“你,滚蛋。”
“我发誓,你永远不会让我感到无聊。”他没意会到她的转变,回过头微笑。
可恶!他的微笑为什么可以激起她心底的涟漪?
“以后不要带消夜过来,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她用手背擦去他留在她唇上的味道。
卫征海一愣。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喂,你生什么气?”
“我说真的,不准你再来,你敢来,我就拿刀砍你。”她怒瞪著他。
“你——”
“不要忘记,就是床底下那把如假包换的金门大菜刀!”
她的眼神,决绝得有如那一夜看著闯空门巨汉的神情,她把他当陌生人,陌生的恶人,要把他从她的生存空间驱赶出去。
从她像只猫咪蜷在他怀里,到此刻,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在卫征海思索的当儿,小初已经冲进房里,房门连同心门,砰一声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