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三年後魔界鸿凤殿

「昨日您吩咐下来的事情,卑职已经悉数办妥,」璟尔鸢递给我一卷奏表,上面果然列禀得十分清楚,「还请殿下过目。」

我微微颔首一笑,「大司昭辛苦了,今日没有军务,司御可自便了。」

我送到厅门,璟尔鸢突然转身,「虽然军中无事,我倒听到了一件自天界传来的小道消息。只是奇怪得很,多半是假……」我眉角微抬,示意他继续,「天界接连大赦,据说是因为天帝身染沉屙,不久於世……不过,三年前的大战後,虽然他无端消失数月,可是後来出现在和谈宴上,却分明精神奕奕,哪里就会……」

隔了这许久,乍听到这人,我依旧惊得心头一颤。璟尔鸢每说一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及至他停下来时,我心已如堕万丈寒渊。勉强拉回神思,我的敷衍中难掩烦躁,「纵使是天帝,也难逃命定天数。司昭姑妄听之,如今我们虽是盟国,到底不大相干的。」

「殿下说得很是,卑职还有事务,先行告退了。」璟尔鸢不以为意,笑笑走了。

我心中烦闷,忍不住蹙眉大呼「扶风」,居然不知所踪;因我素来不喜人多,平日宫娥们洒扫後都会退离,故而诺大的一个鸿凤殿,此刻竟是静得让人窒息。

我在宫中坐立不安,脑中一片混乱。记起了璟尔鸢那句「身染沉屙,不久於世」,想著应当是旧病,那麽是因为血祭重创?还是对战时我的一剑?或者是更早以前的被刺?三年了,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闻不问,当他在我心中云淡烟销。竟不知宿孽深如此般,只璟尔鸢的只言半语,这人便大大咧咧地登了堂室。

黄昏时,扶风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满脸羞涩红润,我却是无心借题。扶风虽然失常,却也很快发现了我的古怪,「战主,您这是怎麽了?今日璟尔鸢来过,莫非朝中有事?」

我慢慢移过眼睛,好半天方说出话来,「扶风,他病了,呜……」开口竟是带著哭腔,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扶风愣了一愣,想想明白过来,将我慢慢揽进怀里安抚,「当初说要走的是您,吃了那麽大的苦头,怎麽还是後悔了呢。真的要去?」

我已顾不得许多,只是紧紧抱著扶风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我揉了揉哭红双眼,恨声说道,「我就看他一眼,就去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对谁发狠。

扶风仔细端详我良久,无奈叹了一口气。

***

天界长生殿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传说,人间的一位痴情君王,就在那所同名宫殿里盼来了他爱人的香魂。

缓行在这座琼楼玉宇的长长翠廊间,金缕鞋履步步生辉、纱罗袍摆流曳如泉……一路行来,眼角每每无意扫到躲藏暗处的妃嫔宫娥们,她们的窃窃私语、红著的芙蓉俏脸和含羞的眼角眉梢,这才让我察觉自己早已习惯除下面具。

突然记起数百年前,我有一次溜到这座华美无双的宫殿里,偷眼看向那花枝摇曳掩映中的俊美无双君王,那时的我又在想些什麽?

我的再次来到,人间已不知换了多少个寒暑。今时今日,我是盟国的亲王殿下、探病的贵使大人,日升宫廷里的最高长官此刻亲自在前为我提灯引路,在这夜明如昼的天宫里,不过是种表达敬意的礼节。

「萱珞殿下,陛下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宫廷长官恭谨地弯著腰,守殿侍卫上前为我推开宫殿大门,行过礼後一起低头退了下去。

慢慢跨进殿内,大门又在身後悄无声息地合上。我抬头环顾四面,宁的寝宫虽然比不上掬月轩里秀雅精致,这却才是真正的王者气派,虎踞龙盘之所。

「外间可是萱珞殿下?咳、咳咳……请,请进来……」内室传来阵阵咳喘,我的心中一滞,竟是没有来的生生刺痛:他,果然病了?

华榻之上,鲛幔凤绫。锦罗绣被之间,面色惨白勉强趴卧著的,不是那人,又是谁?我向前一步,看他愣愣看我,我也痴痴看他。为何这区区几丈,恍惚隔去了前世今生?

「你……」

「你……」

同时开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

「我……」

我释然一笑,上前扶住岌岌可危的他。

薄薄纱袍之下,这人几乎瘦骨嶙峋。「怎麽又病成这样?」我笑语,似乎又看到当年他满脸通红,咳倒在我的怀里……笑意,却渐渐凝结在嘴角,如果当初没有因为好奇而推开那扇门,今天的我还会不会这样坐在他的榻边?

他顺势靠在我的怀里,似乎我俩关系亲昵依旧,自他离开偷偷芳渡崖後的一切,不曾发生。静静偎依著,偎依到体温相通,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还是那麽熟悉。

「真好,你又这麽抱著我了。」他蜷起身子,安心地将头枕在我的肩上,呼吸因为体温的异常而火热一片,将我的脸灼得发疼。

「……」没有推开他,推不开的,我知道。

他闭著的眼轻轻颤动著,微启的唇喃喃自语一般,「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弹琴、一起钓鱼、一起作画的那些日子麽?那些日子多好啊,那时我们经常就像现在一样,彼此靠在一起,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用想……」

「……」那样的日子,於我又何尝不是一生夙愿?

我们都错了,或者谁都没有错。从一开始,也许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再这样唤你,羽儿、我的羽儿……我们在一起三年,从开开心心到最後的境地,你全心全意为我付出了三年……而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从早到晚地想著你……如今我病了,羽儿,这算不算报应?」

宁突然睁开眼睛,努力仰起头来看著我的眼睛;我躲闪不及,泄漏了眼底的泪光。

「呵呵,你哭了……羽儿,你哭了,你真地哭了……」宁原本惨白一片的脸上,此刻居然透出喜悦的潮红来,眼中却是波光流溢,显然他早也哭了。

「羽儿,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当初做的傻事……求你,原谅我……」他血银眸中浓浓的满是哀求,一寸一寸,震碎我心头愈合的伤疤。我呆呆看著他,听到那些怯怯的告白,「羽儿,别离开我……羽儿,别走……」

我慢慢把宁放到枕上,「怎样都好,我不走,你先休息吧。身体好了,说什麽都不晚。」看看他安心睡去的脸,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宁,你果然厉害,轻易就可挑动我几乎麻木情感。原来,我还是那麽锺情於你。

可是,经历了这麽多事情,我已不再是那个初见你时的小小公主,傻傻的,只知道期待一份爱情,拥有自己的爱人。

我喜欢你,也许太喜欢,所以不再奢望拥有你。伤得怕了,你要的爱,我给不起。

***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天宫里的人也习惯了我这个能对他们的陛下指手画脚的「使臣」,似乎一切都很自然。在我的全力调养下,宁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

「陛下,这是最後一服药,您的身体已无大碍。」我看宁皱著眉头乖乖喝下黑苦汁液,「萱珞来使期间越俎代庖,还请陛下赎罪。」大半个月的相处,我对宁的态度始终恭谨而疏远,不过为了消除他疗伤期间的无聊,偶尔也会陪他下棋弹琴。

「殿下哪里话……」宁示意殿内的宫娥退下,一面笑著凑上前来,「羽阿,你我之间,一定要处得这麽生疏麽?」

不著痕迹地避到一边,我敛容开口,「看来陛下误会了,萱珞来到贵处,主要目的是转达皇兄的慰问之意;如果非要说私情,那麽萱珞就厚颜说,我答应过将陛下视为朋友,所以才会……」

「够了!」宁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显然是怒了,「你明明知道,我要你岂是『朋友』?」

「陛下息怒,以免伤及玉体。既然陛下认为萱珞高攀,萱珞今後不提就是。」我的心头莫名抽痛,又被理智强按下来,「萱珞先行告退。」

不再理会盛怒中的宁,我慢慢退出殿外,刚刚走到檐下,就听到殿内一阵清脆巨响。苦笑著摇摇头,看样子宁果然恢复得不错,这麽快就有精神大发脾气。算算时间,也该回去华月了,不知道扶风在宫中,和飞华处得如何?他们两人的关系愈发古怪了,竟让我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我一路想著脚下不停,回过神来,居然误入了华月後妃宫苑之中。惊觉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如何能够私入内庭?正要急忙寻路退离,我却发觉这里清静得不同往日。花木稀疏、人声不闻,哪里还有当年处处莺声燕语的繁花似锦?朱梁画栋犹在,却少了缤纷绚色的幔帐垂檐、珠灯玉盏,整洁中处处透露著幽寂气息。

心中疑惑,我索性在各宫中转了一转,更加肯定了大半院落已被空置的事实。当初宫中的嫔妃美人数以千计,此刻我乱逛了这大半天,居然连最普通的都没有撞见一位,实在古怪。

好不容易远远看见两名宫娥从宫殿深处走来,我连忙迎了上去,「两位姐姐,在下一时失神误到此处,不明出路,还忘姐姐指点才好。」我故意柔和一笑,不出所料看到她们粉面红如丹霞。

半晌,两人中年纪较长的勉强掩去了娇羞神色,细声开口,「公子,此处不合您来,乃是後宫庭院。」

我装作惊慌懊恼,「啊?罪过罪过,此处竟已是深宫内苑,我怎麽糊涂如此。还好尚未冲撞哪位娘娘……」

却被年幼的宫娥笑著打断,「不是你运气好,此刻你在宫中就是想要看到娘娘们,也是不能了。」

「哦?」我这下却是真的糊涂了,「难道娘娘们都不在宫中?那麽姐姐们伺候著谁呢?」

年长宫娥接过口去,「公子恐怕不知,陛下复国後不知何故拒绝选妃,我们都是容妃宫中的。」

原来还有容妃,我当初也曾见过她几面,果然是一位解语人儿。宁身边总算还有人在,我也放心不少,随口笑道,「容妃娘娘定是绝色殊容,万千宠爱……」

年幼的宫娥又抢著开口,「容妃娘娘生前,倒的确是位秀丽绝伦的美人呢。」看我满脸疑惑,她掩口笑道,「我们伺候的是太子殿下,容妃娘娘是他的生母,陛下让太子殿下照旧居住在容妃宫。」

我一阵错愕,差点呼出声来:如此一来,莫大後宫,竟是人去楼空?

後宫空虚,对於一个君王可是莫大耻辱。如今看来,这拒不选妃的缘故,竟是除了我不做第二人想。宁这麽做,难免惹人诟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我隐隐觉得麻烦就要上门,心中打定主意。

次日,宁久病後第一次坐殿议事,我在百官面前以使者身份正式向宁辞行。他听後只是看著我,许久不发一词。在整个朝堂几乎陷入死寂後,才冷冷吩咐礼官为我设宴饯行。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红袖绿鬓,醇酒佳肴,一席宫筵,几多浮华。宁没有出席,却遣了一应文武作陪。也不知为何,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轮番找著理由向我敬酒。饮下最後一杯,即使酒量如我,也不知是否心中有事格外易醉,总之开始有些迷糊。

「殿下可是醉了,奴婢送殿下到偏殿稍事休息可好?」看清面前的是宫廷长官,我微微点了点头,任人搀扶著走了出来。

天色已晚,夜间的凉风轻轻吹拂著我醉酒後燥热的脸庞,无比惬意。我微眯著眼睛倚在宫娥身上,半拖著脚步在曲曲折折的宫廊间行走。不久到了一所珠玉辉煌的卧房,扶我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之上,「殿下请安心休息,奴婢们告退。」房中暖香幽幽,我顿时睡意浓浓,勉强摆了摆手,室内果然安静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只觉得口感舌燥,闭著眼便一叠声地喊了起来,「唔,水、水……」

有人轻轻走了过来,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竟是奇香落喉;我翻身又想睡去,却惊觉那人掌间乃是宁的气息,连忙睁眼,果然见他看著我,眉眼笑意盈盈,「这回可肯醒来了,呵。」

「你怎麽会在这里?」我过於惊慌,竟直将『你』字喊了出来。

宁回身放下茶盏,不徐不急笑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寝宫,我不在这里,那要到何处?」

我定下神来环顾一周,心中明白过来,默默起身整衣。「陛下恕罪,萱珞并非有意闯宫,这就离去。」

我略一施礼便向外走去,宁竟未出语阻拦。眼看就要转出内室,腹中突然一热一缩,浑身窜起一阵酥麻,险些让我跌倒。「我说药效怎麽还不发作,到底来了。」我回过头,却看见追出来的宁笑得诡异,心中不禁一寒,「你给我下了毒?」

宁的笑容应声僵住,好半天才缓了一口气,眼中有难掩的神伤,「你居然会这样怀疑我?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他勉强笑笑,过来扶住我往里走,「什麽都好,只希望过了今夜,你会信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只觉得内室飘到鼻尖的香味十分舒服,身上也开始有了几分精神,心中责怪起自己的口不择言,「你不清不楚的说些什麽,若是我错怪你,直说就是,哪里来的这些罗嗦。」皱眉说完,我觉得体内的热度开始游走四处,心间有种莫名难耐。

他被我轻轻推开也不生气,反而揽住我的腰贴了上来,「你可喜欢这香味?」

「不错啊,你为什麽这麽问?」被他紧贴著的部分寸寸灼热起来,却有说不出来的舒服,扭过头来,我奇怪看他,「你故意安排人灌醉我,想要玩什麽花样?」

宁的嘴角拢成了好看的弧度,双手把我抱得更紧,「还有那杯茶,可也是世间极品。」

这是干什麽?平日就算大胆,宁也不敢作出如此举动,我愈发觉得古怪,「你是不是也喝醉啦?」

宁将额头顺势埋在我的肩上吃吃笑了起来,「这香是我自鬼界重金购得的『蕙檀』,这茶是我自魔界得来的『蜜萝』,两样都是好东西哦。」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一身冷汗:这两样东西虽然我都曾闻名不见面,却也知道它们都是两界皇室专用的催情圣品。以我的体质,一样恐怕还可抵抗;不过宁今夜用心作了如此安排,恐怕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我惊得一把推开宁,指著他颤声说道,「你,你这是干什麽啊!」原本他不提也罢,现在我只觉得下腹腾起阵阵火热,口舌喉间也开始发干,「你、你不要乱来,我、我先走了。」我一面说著,一面伺机夺路而逃;堪堪向外溜出几步,四肢一阵叫嚣痉挛,我只能停下喘气。

「你都这个样子了,要去哪里?」宁轻轻压在我身上,手指却在我的胸口不规矩地划动著,「不抱我,你今夜一定会很惨哦……」

宁说得不错,此刻两种春药在我身上已然发作起来,强烈得让我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翻身将宁压到身下的冲动。我拼命克制著自己,直到头脑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眩晕疼痛。

「宁,你不该给我下药。」不去看他波光潋滟的双眼,我压抑著愈来愈急促、愈来愈火热的呼吸,「我们的关系,只是朋友。」

「不要再跟我说这个。」宁红著脸咬了咬嘴唇,看得我怦怦心跳,「什麽事情都等过了今夜。」

深吸一口气,我盯著宁的眼睛,字字清晰,「日升宁,是你自作自受。」克制不再需要,我扬手拂开宁的衣袍,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满意地听到耳边咛叮……

***

那夜之後的翻云覆雨,是我始料不及的激狂。

不敢承认那是因为在我身下的是宁,我把一切责任推卸到了他给我下的药中。

天明之前,甩下一床的狼藉和尚在沉睡中的宁,我慌慌张张逃回了华月。

***

魔界华月皇宫

「战主,您回来了三天,怎麽好象魂儿还是留在了日升……」扶风端著午膳推门进来,皱著眉头问道,「那夜您回来时,我就觉得不妥,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慢慢抬看他,半天叹出一口气,又低下头去发呆。

「这是怎麽啦?战主,您别吓唬我。」扶风并非第一次见我失神落魄,唯独这次反应最大。

我瘪了瘪嘴,「扶风,我不小心吃了他;不对,是我不下心被他设计吃了;还是不对,是我不小心被他设计吃了他……」努力想要说得清楚,却连自己糊涂了。

「你真的做了?」扶风一声大叫,几乎把我从榻上震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扶风你相信我。」抱著头缩在一边,我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对扶风和盘托出,他不过撇了撇嘴,「你都说了,是他下药在先,关你什麽事情?再说他欺负你也不是一两次,一夜而已,还是便宜他了呢!」

「扶风,你知道没有这麽简单的。」我越想越头痛,懊恼得惨叫起来,「宁一定不会放过我,扶风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是他来找我,我就死定了。」

「呵,你说对了,魔帝陛下刚刚派人来宣你,说是天帝宁今晨到访,指名要见你呢。」扶风满脸要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我已是连开口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任由他指挥著宫娥将我上下打点得雍容华贵,我几乎是一步一挪地不情不愿蹭到了大殿,宁果然端坐在场。

「王弟来了,天帝陛下刚刚才提到你。」飞华神色自然,看样子宁没说过什麽。

「萱珞见过天帝陛下。」我草草施礼,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宁笑著看向飞华,「多亏魔帝陛下派遣使者来日升慰问我,又得亲王殿下亲自照顾,我的身体才能复原,自然要尽早来表谢意。」说完还不忘朝我点了点头,笑得谦和有礼。

「看样子天帝陛下与王弟交情非浅,这几日我便命王弟作陪,您在华月无比尽兴。」皇兄皇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把你的王弟卖掉了啊?

当我无比悲哀地认清现实,已经到了和宁独处的私人时间。果不其然,天帝陛下的耐性,绝对没有外界传说的那麽好,「羽儿,为什麽我都做到那个地步了,你还要不辞而别?」

冷静冷静,华月羽,你是堂堂战魂、华月的萱珞亲王、魔界的督帅,你一定不要在气势上输给他;於情於理,你没有理由认错。「天帝陛下,如果您要追究那夜的责任,我无话可说;但究竟是谁过分在先,我想不会有人比您更加清楚。」我努力让自己直视著他。

宁被我刺得沉默半晌,低低问道,「羽儿,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看著他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的心中抽痛一阵胜过一阵。

不,不要这样看我。当初要你爱我的是我,要你信我的也是我。哄骗、隐瞒、拖延、乞求,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却依旧失去了你。我们的感情,在血祭那夜明明就已彻底了结,你为什麽还要花费这麽多的心思,甚至不惜赔上自己?

宁试图将我搂进怀里,「羽儿,我知道你很害怕寂寞,最怕没人真心爱你。求你念在我愿意陪你共赴死地,念在我的那句『我来爱你』,最後给我一次机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抬手蒙住双眼,出声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宁,不是你做得不够好,真的够了。你是天帝,是一国之君,你应该有成千上万的後宫佳丽,而不是一个异国的王子相伴终身。原谅我的自私,是我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不是你的错,你放了我。」

「他放了你,你可以放了自己麽?」开口的竟是飞华,他和扶风不知何时一同守在了窗外,在我目瞪口呆的刹那,两人施施然地来到了我们面前,「王弟,这三年来你究竟过得怎麽样?你骗得别人,骗不了扶风。」

「三年了,扶风实在不忍您再这麽折磨自己,又不愿意便宜这家夥,」扶风狠狠瞪了宁一眼,「我们三人打了个赌,如果您真的放得下,天帝陛下就会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不再有机会惊扰到您。」

扶风的话中透出隐隐杀意,绝对不是玩笑,「不过,您在日升半月内的所作所为,似乎只能证明您对他依旧余情。我们必须给你们祝福,战主,你可开心了?」

不是没有听出扶风话中的挪揄,我咬了牙不出声。飞华却在一边接口笑道,「我们鹬蚌相争,宁是渔翁得利,他已将大权交给了太子,还要我替他监国百年,一心要陪你逍遥世外。」

顿了一顿,飞华转身看著扶风笑道,「不过扶风,这回局中之局,输的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反悔。」

「陛下不必怀疑扶风人格,扶风即刻便可践诺。」扶风淡淡一句,便抵去了飞华的难掩兴奋和我打探前因的好奇。

「皇兄、扶风,你们竟然联合起来设计我?」我总算明白过来。

「还有璟尔鸢的份呢,你别打算报复,宁答应了帮我们解除後顾之忧。」飞华趁机揽著扶风,笑著开溜。

他二人刚刚消失在门外,宁已一步挡在我的面前,「羽儿原来喜欢口是心非,以後你赶我再也不走了。」

我看著他,傻傻开口,「原来,就算我肯放弃你这个人,你不放手,我还是注定逃不掉;下一次如果你再伤害我,我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记得消除掉你对我的所有记忆。」

「不要胡说,永远不会有下一次。」宁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羽儿,我爱你,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我闭上眼,不让那滴喜极而泣的泪水夺眶而出,幸福就要有幸福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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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羽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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