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在被水蒸气渲染得迷迷蒙蒙,宛如置身在浓雾中的浴室里,豪华的按摩浴缸中躺着一副白皙成熟女人的诱人胴体。浴缸里冒出的热气围绕着她的身体,也模糊了她年轻的脸孔。待飘着玫瑰香的温水充分浸透了肌肤,她站到浴室的长方形玻璃镜前,透过不会骗人的镜子,清楚地看到腰部以上的自己。

肌肤在镜子的呈现下有一种朦胧美;配上她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她对自己三十四寸的胸围很满意,她可不喜欢当波霸,那太累人了,尤其她的腰围只有二十四寸。镜子照不下的是她平坦的小腹和适合穿迷你裙的纤长美腿,这是她最满意的——拥有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

也许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吧!她将视线调回自己脸上,这时浴室的雾气已散尽,陪伴了她二十年的五官和脸庞,以最清晰的姿态令她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她的身材够得上美女的标沼的话,那么她的脸蛋可能就不够格了。她的眉毛长度适中,颜色不浓不淡,是她自认五宫中长得最好的一项。俗称灵魂之窗的眼睛不够大,而且还是单眼皮,她若生在古代,可能就是标准的美人儿了,可惜她是生在二十世纪末。鼻子呢不算挺也不算扁,不值得一提,鼻子下来的嘴巴小得可怜,在这个美女多半有个性感丰唇的时代,她无疑是不及格的。平凡的五官,造就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而且还是张令人看了感觉有些忧郁的脸。当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丑八怪,但她也知道自己绝对称不上是个美女,若有人说她”美丽”,那肯定是在说谎了。说她长得“清秀”或是看起来有“气质”,那她一定欣然接受。

可惜,拥有“魔鬼”般的身材,却没能有“天使”般的面孔,真的是有点可惜,也许不只是“有点”……“白絮,你别太贪心了!”白絮对镜中的自己说。结束了顾影自怜,用浴巾轻轻地把身体擦干,穿上睡衣,打开浴室的门,躺回她温暖舒适的床。

床上的男人依然沉睡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贺瑛介才不像贺瑛介,他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俊美有如太阳神阿波罗的脸不会带给人压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白絮可以和他平等相对,以最平常的心来面对他。

白絮静静观看这张令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俊脸。黑且浓的眉毛在眉尾的部分略为上扬,说明了他一向高傲的态度;长长密密的眼睫毛安静地躺在眉毛下方,暂时不能对女人乱放电;沉睡的眼皮下藏着的是一对黑白分明、对女人有致命杀伤力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令女人看了都想亲吻一口的性感丰唇,再加上他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结实壮朗的体格……在贺瑛介的身上,可以说明上帝造人不公平之处,他集所有的优点于一身,不是吗?

“白小姐,你看够了吧!”

白絮就像偷吃糖被捉到的小孩一样。而忽然睁开眼睛,用她所熟悉、满不在乎的微笑看着她的贺瑛介,正是逮到她做错事的人。她瞟他一眼,转过身用背对着他。

人体呼出的热气正徐徐地喷在她脖子后面,她听到贺瑛介慵懒轻柔的声音说:“你偷窥了我这么久,我是不是该向你收观赏资呢?”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他那灵活舌头轻舐她的颈后和如白玉般的后背。

“不要啦!”她扭着身体,不悦地说。“你不想睡觉?我们明天第一堂都有课呢!”

“谁教你要诱惑我?”他翻过她的身体,动作熟练利落地脱去了她的睡衣。

“谁诱惑你了?”白絮不放弃挣扎,虽然他的吻已经燃起了她心中的欲火。

“还说你没有诱惑我?你为了我把身体弄得香喷喷的,这不是诱惑我是什么?”

“不……行!”白絮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配合贺瑛介的爱抚和亲吻,但是她的嘴巴还是在理智的驱使下拒绝他。

“回你的房间去,我……不要!”她开口惊呼。

“我知道你要的!”他湿润的嘴阻止了她。

他的嘴移到了她的耳朵,含住她的小小软软的耳垂。“你要的,对吧?你是要我的,对吧!”

白絮完全臣服了。她的十指紧抓着他的背,她听到彼此浓浊的呼吸声,那是夹杂着原始的欲望,得到满足的声音:“絮,你爱我吗?”他甜美的舌在她唇齿之间挑动着。

“我爱……”她喘息得不能自己。

“爱我什么?”

白絮已经不能思考了。“我爱你的……身体。”

身体?贺瑛介笑了笑,在她耳边说道:“亲爱的,我也是。”他的舌缠住了她的舌,两人一起奔向激情的最高点。

***

“铃……铃……”

好吵!白絮不情愿地张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她推了推睡在旁边的贺瑛介。

“瑛介,闹钟响了啦!”

“嗯,不管它……”贺瑛介梦呓似的道,眼睛还是闭着的。

“什么不管它!”白絮拿他没办法,只好上半身越过他按下闹钟的按钮。“你比较近还不按……”

“早安。”贺瑛介凑过脸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唠叨不休的小嘴上啄了一下。

“嗯……早。”照理说,贺瑛介裸露的身体白絮应该很熟悉才是,她看了不下几百回了,但是她每次看,心里总会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今天也不例外。

贺瑛介欣赏地看着她腼腆不自然的表情。“怎样,爱上我了?”

“是白痴才会爱上你。”白絮推开他想要起身,却让他用力一拉,跌进了他厚实的胸膛里。

“你放手啦你!”她老羞成怒了。

“别急着走嘛!”他吻着她耳后的长发。“嗯,好香啊!你闻起来就像早上的玫瑰。絮,再来一次吧!”

“我可没有你这么饥渴。”白絮使出最大的力量挣脱他。“快准备准备,上课要迟到了。”她走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后,饭桌上摆好了荷包蛋、火腿、烤土司、草莓果酱、奶油,还有鲜奶和柳橙汁。

“每次吃你煎的荷包蛋都是这么美味,我吃了快一年了还是吃不腻耶!”贺瑛介今天早上的心情大概还不错,要不然类似这种调情撒娇的话,白絮通常只能偶尔在床上听到而已,平常的贺瑛介不是个多话的人。

“是啊,快一年了!”白絮喃喃自语着。真快,他们俩同居也快满一年了。

“咦,你不吃吗?”贺瑛介看她没有动桌上的食物。

“不吃了,来不及了!”白絮抓起装着书本的背袋,朝门口走去。

贺瑛介叫住她,“至少喝杯牛奶嘛!”

“不了,快赶不上公车了!学校见。”白絮关上了大门。

她乘着电梯下楼。他们所住的是一栋高级的花园大厦,每个楼层都有人负责管理,隐秘性够、安全性高,不是一般的上班族住得起的,要不是有贺瑛介,白絮要成为这里的房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现实生活中不太可能发生的。

白絮快步地走到公车站牌下,加入排队的队伍中,等着公车来载她上学。

等了好久,公车误了点。上学可能要来不及了。白絮考虑着是否要招计程车,这时她看到从她眼前急驶而过的车流中有贺瑛介的深蓝色轿车,她知道他一定看到她了;只要出了他们居住的房门,他们就是互不相干的两人,他们之间惟一有联系的,就是他们同是x大英文系二年级的学生,只有同班同学这点而已。

然而这种关系已经持续快一年了,从去年的十一月到今年十月。白絮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种生活。关上房门,她是贺瑛介用金钱买的女人,她的肉体、她的自尊,她全身上下除了心,全部都是他的;出了门外,她是个品学兼优、教授同学眼中的好学生,贺瑛介只是她的同学,不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人。

换句话说,在白天,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在黑夜,他们又变成了肉体关系的同居人,这其中的差异如此之大,而白絮竟然就任其发展快一年了,她还记得贺瑛介和自己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贺瑛介问:“絮,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她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是吗?”贺瑛介笑笑再问,“那么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我的钱?”

“不完全是。”她想了一下,说:“应该还有你的人吧!”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的‘人’。”

白絮至今不能忘记她当时的心跳有多厉害。“喜欢?”一个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这可能吗?

贺瑛介带有神秘性的笑容让她的心跳回不到正常的频率。“我喜欢你的身体,秾纤合度,真的是一流的,还有你的个性。”“嗯?”白絮的心沉了沉。她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吧!她应该有自知之明的呀!贺瑛介所喜欢的绝对不是她平庸的容貌,她除了身材傲人,她有哪一点配得上像他那种超级美男子呢?

贺瑛介侃侃而谈:“你的个性真的很奇怪。虽然说我是你的‘雇主’,虽然你领我的‘薪水’,可是你却不像一般的部属会刻意地巴结奉承他们的上司。你从来不会对我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刻意地讨好我,有时候惹你不高兴,你照样摆脸色给我看,和那些想要接近我的女人都不同,也许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吧!才会对你另眼相看,才会与你相处这么久……”

是啊!都快满一年了,对贺瑛介来说,的确是够久的了。

“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贺瑛介说。

贺瑛介那时的话仿佛仍在白絮耳边回响着。这个时候大家苦等已久的公车终于来了,白絮随着人群上了车。

可能会迟到!她看了看手表。算了,迟到个几分钟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到目前为止,她所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她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什么了。

***

午后的x大校园,在太阳烘烤下的温暖草地上,有—些没有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是独自一人,有的是一对对的情侣,有些则是三五好友坐在一起。白絮也在其中,她和同班同学也是好友的陈琼云,趁着没有课的时候到这儿来休息闲聊。

“嗯,我的陈大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露骨地盯着人家看,而且还一看就看了快十分钟。”

“哎哟,看看有什么关系嘛!多看一眼他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欣赏帅哥,人人有责啊!”陈琼云嘴巴同白絮讲话,不过她的眼睛,还是一秒钟也没有浪费地看着离她们不是很远的贺瑛介。

唉,这女人疯了!不过话说回来,放眼望去,只要是女人,几乎都会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的焦距,定在坐在树下看书的贺瑛介身上。白絮心想,在这里还能保持脑筋清楚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和始作俑者的贺瑛介了。

“唉,要是他肯看看我,跟我说说话,那我不知道会有多幸福呢!”陈琼云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要跟他说话还不简单?你现在就可以上前搭讪哪!”白絮暗自觉得好笑,她想,陈琼云要是知道她的梦中情人和她最要好的朋友住在一起,陈琼云大概会宰了她吧!

“拜托!”陈琼云给她一个特大号的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贺瑛介是不交女朋友的。你和他同学这么久了,你看过他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过吗?没有对不对?你忘啦!上个礼拜我们系上的大美女学姐不是鼓起勇气跟他表白吗?结果人家贺瑛介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心情和你玩恋爱游戏……”

“拜托!”白絮笑着打断她,“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你也在场似的。”

“是当时在场听见他们说话的人说的嘛!”陈琼云理直气壮地证明自己的八卦消息不是假的。“反正呀,贺瑛介就是很不客气地拒绝了我们的大美女学姐,听说啊我们这位大美女学姐伤心欲绝,躲在家里痛哭三天三夜呢!唉——”陈琼云唉声叹气地继续说:“白絮,你说,为什么我们全校最帅最酷的男人会不想交女朋友,不想玩恋爱游戏呢?难道……难道他会是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同性恋?会吗?”

白絮又笑了。“琼云,你也太会掰了吧!贺瑛介他会是同性恋?你别开玩笑了!”

“哦?你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看也看得出来,他根本就不是嘛!”

陈琼云的兴趣来了。“哦,同性恋也可以用看的呀,那么你是怎么看的?也教教我吧!”

“啊?”白絮词穷了。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是因为“亲身”体验,所以才“看”得出来贺瑛介不是同性恋?她能说吗?

“快说呀,你是怎么看的?”陈琼云催她。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他就是不像嘛!这是一种感觉,你懂吗?”白絮只好胡乱说一通了。

“不懂。”陈琼云先是摇头,再是点头。“不过我还是信你的。”她笑咪咪地说:“否则像贺瑛介这种俊男要真的是同性恋,我们女人都要哭死了,不是吗?”

“嗯,言之有理。”这点白絮倒是没有异议。

“也许是他的眼光过高了吧!”白絮耸耸肩说。

“哇,那他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吧!像大美女学姐那种美女他还看不上?”陈琼云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白絮,悲哀地说:“像我们这种姿色平庸的人,不就更没希望了吗?”

“当啷!正确答案。”白絮笑着说。

“去你的!”陈琼云轻捶她一拳,“你这么老实干吗?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我吗?”

“要我说谎,我可不干!再说我又没有你痴心妄想,我才不要自欺欺人呢!”说真的,白絮真的不曾这样想过,她知道即使她拥有贺瑛介的人,她也得不到他的心,她没有那个资格。

“啊,帅哥要走了?”陈琼云发出惋惜的声音。

“我们也走吧!”白絮眼看着贺瑛介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了,她不想和他打照面,像他在外面看到她,而装出的那副视而不见的态度,她可做不到,与其不能自制地多看他几眼,她宁可不要见到他的面比较好,以免她看他的神情泄漏了她的心事,她低着头快步地走着,没注意到路上有个小坑洞。

“白絮,小心……”在陈琼云的警告声响起的瞬间,

白絮身形一矮,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了,但一双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白絮跌进了她急于逃离的人——贺瑛介的怀里了。

“白絮,你不要紧吧?”陈琼云跑到她身边,关心地问。

“不要……紧。”白絮困窘地抬起脸,接触到贺瑛介似笑非笑的迷人眼眸。

“同学,要引起我的注意.也犯不着用这种方法呀!拜拜!”他看看白絮,再看看陈琼云,很潇洒地离开了。

“我的天呀!”陈琼云依依不舍地望着贺瑛介的背影,像梦呓般地说着:“同学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正眼看我呢!”她恨不得跌倒的就是自己呢!

“走了啦!”白絮拖着她走,打断了她的想人非非。

“真是的,又不是全天下就只剩下一个贺瑛介而已。”白絮很不以为然地说。

“不会吧?白絮。”陈琼云怀疑起白絮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你让他抱在怀里耶,难道你不觉得很幸福吗?”

幸福?是的,白絮不想欺骗自己,当贺瑛介接住她欲跌倒的身子,虽然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是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她有幸福的感觉,因为他的举动告诉了她,即使他拿她当陌生人,他对她这个“陌生人”,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视而不见。

***

上完了最后一堂课,白絮搭着公车,来到一所私人疗养院。

疗养院里住的都是一些行动不便、无法单独行动、需要他人照顾的病人,有久病在床的、有肢体残缺的、有全身瘫痪的、半身不遂的,这些都是仍保有自我意识的病人,至于占了病人总数的一大半的,就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了。

“白小姐,你又来看你母亲啦?”走在疗养院子净却缺乏生气的走道上,有位白絮认识的护士跟她寒暄。

“你好,疗养院最近工作忙吗?”

“还不是就这样嘛!”护士小姐用赞许的眼光看着白絮,“白小姐,你还真是有心哪,我看你几乎每个星期都到这里来看你母亲呢!”

“这是应该的。”白絮挥别了护士小姐,来到她母亲住的房间。

这里的疗养院是一人一室,有专人负责照顾病人的饮食起居,一个房间就分配到一个人,也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在照料,再加上一切设备都很完善且现代化,环境清幽适合静心疗养等优点,这个私人疗养院收费也就比一般的疗养院来得昂贵。即使这样,白絮仍然选择了这里,因为她必须让母亲得到最好的照顾,这是她这个为人子女的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也是惟一她能为已成为植物人的母亲做的。

病房内所有的摆设和给人的感觉都和她上一次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妈,小絮来看你了!”白絮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母亲轻声唤道。

母亲依旧沉睡着,她不曾张眼看白絮,也不曾张嘴呼唤自己的女儿,看着眼前这位需仰赖维生系统才能让心脏继续跳动、才能维持生命、人们口中的“植物人”,到现在快一年了,白絮还是无法接受她就是那位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现在的母亲,不再拥有美丽,不再用温暖的手抚摸她,不再爱怜地唤她“小絮”了。一场车祸带走了她原本会动、会笑、会说话的母亲,现在,不论她在母亲身旁说多少话,她都不再回答她了,她兀自沉睡在白絮不知道的世界里。

那场毁了她和她母亲原本幸福的生活的车祸是如何发生的,至今仍无从得知。当白絮哭着赶到医院时,母亲人已在急诊室急救,而在场的警察则告诉她开车撞到母亲的肇事者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在手术房外等候的那几个小时是白絮此生最大的梦魇,她不断想着医生告诉她的话。

“白小姐,令堂被撞击到的头部有很严重的淤血,如果要动手术的话,你最好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

“因为这种脑部手术坦白说,成功的机率可能连一半都不到。幸运的,手术成功后经过复健,大部分都可以痊愈,不过依你母亲目前的情况看来,除非是有奇迹发生,否则……”

“否则怎样?”白絮感到全身冰冷,宛如置身在冰库中。

“不是死在手术台上就是成了植物人,后者的机率远要比前者大上许多。”

“植物人?”一向只有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名称,忽然就这么降临在母亲身上,白絮整个人都不能思考丁。

“植物人可是个沉重的负担啊!”医生又说,“我想你一定也听说过家中若有个植物人,会带给这个家多少问题吧?最现实的就是经济问题了,医疗的费用,请人看护的费用……”

“医生,”白絮急切地打断医生的话,“请你告诉我,即使我母亲成了植物人,她还是有生命的,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我决定了,医生。”白絮用最坚定的语气说,“请你为我母亲动手术吧!”

“你考虑清楚了?你母亲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喔!”

“但是她还是活着的,不是吗?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我都希望她能活下来。”

白絮尚在襁褓时,她的父亲就去世了,留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教育程度不高的母亲为了抚养她长大,几乎任何可以出卖劳力的工作都做过,什么苦都吃过。对母亲,白絮充满感激,为了回报母亲的爱,从小学到高中,她都是拿奖学金的优等生,现在,她终于考上了大学,正为可以让母亲不再这么劳累而高兴之际,却发生了这么一场车祸。无论如何,她都要极力挽救母亲的生命,不惜任何代价。

手术的结果就如医生事前所预料的,母亲是保住了性命,但是也成了植物人。白絮没有时间哀伤,因为跟着而来的现实问题让她无所适从。钱,她需要钱,她需要大量的金钱。

可是她只是个刚考上大学的新生,手边又没有什么积蓄,这教她如何负担往后庞大的医疗费用呢?就算是要她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所赚得的也只能勉强供应她自己的生活开支而已。当时白絮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辍学,去找工作?就算是找到工作,有哪一种工作能提供她一个月七万元的薪水,就凭她高中毕业的学历?她想来想去,好像只有那些出卖自尊、出卖肉体的工作可以帮她渡过难关。真的要这么做吗?她痛苦地挣扎、犹豫着。就在她面临人生中最大的抉择时,贺瑛介出现了。

那个飘着小雨、刮着冷风的深夜,白絮从医院出来,精神恍惚的她迷迷糊糊地上了公车,又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跟着人群走,进了一家闹哄哄的店里。

里面音乐放得好大声,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说话,也有人在跳舞。她呆站着,茫然地看着里头的一切,然后,好像有几个男人拉着她,给她酒喝,她喝了,此时的她连酒的滋味都分不出来,她只感到喉咙像火在烧,脸颊好热,身体也开始发热了。忽然,音乐声没有了,在她眼中晃动的那些人也不见了,那些拿酒给她的男人也不在了。冷风吹醒了她迷乱的神志,她回过神来看着拉着她的臂膀的男人,她认得他,虽然才见他几次面,但是她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她的同班同学,是最受瞩目的新生。

“你是贺瑛介对不对?”她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对,我是贺瑛介,你是白絮。”贺瑛介那张令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脸有着明显的怒气:“你还记得,刚才你在做些什么吗,啊?”贺瑛介严厉的斥责就像是亲人的斥责一样,白絮羞愧地垂下头去,眼泪不听使唤地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你……怎么……”贺瑛介显然是让她的眼泪给吓到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白絮压抑已久的悲伤选择这个时候倾巢而出,她哭得稀里哗啦的。

“别哭,别哭……”贺瑛介可能是基于同情吧,他抱了她,他这一抱,让白絮撤去了心防,她统统说了,从母亲出车祸开始。

事后白絮回想起来,仍弄不清楚当时自己的心态,那时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只是同学关系的人诉说自己心里的话呢?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贺瑛介成了她惟一可以依赖的人呢?

贺瑛介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等她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脸上的泪水也擦干了,他说话了。“白絮,你母亲所需要的费用,就交给我好了!”

“你?”白絮震惊地看着他,这股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我说我可以负担你母亲所需要的一切费用。”贺瑛介清楚地再说一次。

“为什么?”白絮这次听清楚了,但她仍不明白他的动机。“我只不过是你的同学,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贺瑛介黑亮的眼眸充满笑意。“我有说过我要帮你了吗?白絮。”

“不……不是吗?”白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好,就当我是帮你了,不过,我是有条件的。”贺瑛介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漂亮迷人的五官尽收她的眼中。

“我要你。”他简单明了地说。

“什么?”这次她所受到的震惊,不比刚才来得小。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

“白小姐,你来啦?”打断白絮沉思的是负责照顾白絮母亲的林太太。

“林太太,辛苦你了!”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啊”林太太同情地看着白絮,“说到辛苦,你这孩子才是真正的辛苦呢?白天要上学,晚上假日还要打工,这里的费用这么贵,真不知道这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絮对林太太体恤她的话,只能报以微笑。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个孝顺、有上进心、有责任感的好女孩,没有人知道私底下的她不得不为钱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而且,为了她母亲,这种表里不一的生活势必还要持续下去,除非有奇迹发生,她母亲能清醒过来,只是,这个奇迹太难,太难了。

“林太太,我妈妈麻烦你了!我该回去了!”

“是不是和男朋友有约啊?”林太太笑着问。

和男朋友有约?白絮忍不住笑了。一来她没有男朋友,二来是她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约会过。她现在是有贺瑛介这么一个男性朋友,不过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性,不是爱;而且,她和贺瑛介也从来没有约会什么的,他们之间不需要培养感情!步出疗养院,白絮看看手上的表。“快九点了,不知道贺瑛介回家了没?”她自言自语着,投入没有街灯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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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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