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向德恩被佣人带到一楼,就看见流坐在餐桌前翻着《Time》英文杂志。

流一听见走路声便抬起头,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坐吧,你早上想吃什么?”他没有回答流,而是直直地站在餐桌旁,瞪着坐在流对面的奇。

奇已换下打猎的服装,换上一身知名运动服规矩地坐在桌前拿着刀叉用餐,看也不看他一眼。

佣人拉开椅子,向德恩这次倒是老实地坐上去。

“向先生,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豆浆、油条有没有?”向德恩面无表情地说。

佣人随即愣怔,面有难色地看着另外两位大少爷。

想必这里没有人点过这么“平民”的食物。

流“噗”的一声赶紧拿餐巾遮住吐出来的咖啡,奇则是睁大眼睛像看恐龙一样地看着他,久久才说:“恩是特别的客人,他想吃什么就去给他买。”

看见佣人逃也似地离开,向德恩随即转过头对着奇说:“不要叫我‘恩’,那不是你可以叫的。”

奇错愕地看着他,下一秒,眉头严肃地皱起……是愤怒却发作不出来的愤怒。

“恩,看你这么有精神,想必今晚的宴会你可以好好表现了。”

紫的出现非但没有化解这尴尬的场面,反而像火上浇油那样,越演越烈。

“可不可以……别那样叫我,别用恩这个单名叫我。”

紫原本睡眼惺忪,一听到向德恩这么说,立刻板起脸瞪着他,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

“我以为我们的交易是成功的?”

“我答应你假装成你的情人,可是没有让你那样叫我,就算你想让演戏效果好一点、看起来亲近一点,你可以叫我德恩,我同事都是那样叫我的,感觉起来也不疏远。”

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向德恩仔细地解释,态度像在指责一个小孩子。

也许他是凭着自己跟紫做交易,以为他们是站在天秤的两端,他们彼此的地位不分高低,所以他有权利提出自己的条件,但他却估错了两点。

第一,他根本没有谈条件的筹码。

既然是由紫提出了这个游戏,即使他不愿意配合,紫这样的狠角色也会做出可怕的事逼他就范。

第二就是依紫阴晴不定的个性,从来不准许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命令他做任何事情。

“你说什么?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眯起眼,紫的声音轻柔到像是情人间的细语呢喃一样,只有流和奇跟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才知道,紫是那种越生气,表面上看起来却越是平静的人。

“紫,段段还没起床吗?看样子你们昨晚很激烈。”

流试着打和场面,指着紫胸膛上从没扣好的衬衫中露出来的红色抓痕。

紫却没听到似地紧盯着向德恩,像是在等他的答案一样。

向德恩皱了皱眉,道:“你听不懂吗?我当然是在跟你说话。”

似风一样的掌划过向德恩的脸,往餐桌上打下,几声巨响像针一样刺进耳里。

很有厚度的长形餐桌桌脚应声而断。

桌面立刻倾斜了一边,奇的餐点随着角度滑到地面上,玻璃盘突兀的碎裂声在沉默的空间里响起。

向德恩脸色发白地看着这一切,八年前的恐惧全数回来了……他记得那时候的紫,就曾经在坚硬的墙上打出一个洞,他竟然自以为是的忽略这点,紫向来都是个难以预测的人。

八年前的种种教训还不够让他了解吗?向德恩缓缓将视线挪回紫的脸上,那脸,完全不是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笑意。

“紫,你吓坏他了。”

奇站了起来,口气镇定。

“你心疼了?”挑高眉,紫反而是笑了。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

紫看看奇,再看看流,收回笑容,不发一言地拉起向德恩,不顾手中的抵抗,强硬拖着他往楼上走。

“放、放开我……”嘴里拒绝着,但身体因害怕而做不出什么更激烈的反抗。

——好痛、手腕好痛……紫究竟又要做什么?一进到房内,向德恩连身体都还没稳住就被扔到床上,头部的突然昏眩让他短暂失神、不得动弹。

床上另一边的棉被动起来,向德恩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大概只有十八、九岁脸孔的年轻男生,他似刚睡醒的模样,慌乱地左右找寻,直到看到紫才松了一口气笑出来。

“紫,怎么了?”甜腻的语气,像是情人般的呼唤。

年轻男生脸上的那副笑容,好像……好像……并不是五官上的相似,而是那笑起来的感觉,好像自己……“没什么,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

紫回笑似地看着床上的人,只是那笑容里,感觉不出温度。

“你要我怎么继续睡啊?”他转而看向向德恩,好奇地问:“他是谁啊?”年轻男生边说着边直起身子,毫不在意全身光裸,拾起地上的衣物。

向德恩撇过头去,脑子转动着。

刚刚……流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人……段段……

“你不是问西装为什么这么赶吗?就是给他做的。”

意外地,没有骂人也没有不耐烦,紫慢条斯理的回答。

“哦?”尾音拉高,只穿上长裤的段月这次仔细地看了看向德恩,脸上是一抹明了的表情,说:“……原来是他啊,我还以为你的品味有多高。”

“哼……”紫轻哼了一声,加进几道嘲讽似的轻笑。

他一把捏住段月的臀部,充满着暧昧的空气中,有一丝刚才被紫拉进门来时还不及体会的,那纵情之后还未散去的腥味。

“不闹了,我要去吃东西。”

段月嘴上虽是这么说,身体却是靠近紫的方向去。

“你先去吧,我待会过去。”

送走了段月,紫转身回来,脸上已没有刚才的嬉皮笑脸。

向德恩的背脊突地凉起来,感受着一股低气压正在形成。

紫走向旁边,打开巨大的衣橱,然后双手抱了一大叠衣服扔在他身上。

“换上,一套一套给我换,换到我满意为止!”紫拉过一张椅子立在床边坐下来,双手环在胸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什么?”

“呵……”紫轻笑了声,眼睛里趣味盎然,“恩……你难道忘了我们晚上要去哪里吗?你不会以为你穿着身上这套睡衣就要去宴会了吧?这几套西装都是昨天赶出来的,别白费手工师父们的心意。”

向德恩随手抓了一套,看清上面的Mark,咋舌地看着上面那英文标记,他记得这款服饰光一条领带就上万元,而手上起码有五、六套成套的西装。

“你先出去,我换。”

对于自己名字被如何叫,向德恩已经不敢再开口纠正,口气也是百般配合。

“恩,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仔细看过?你还装什么害羞?”刻意作对一般,紫一再柔声地喊他的昵称。

向德恩呆愣的看着手中西装,脸部潮红一片,却迟迟不肯动作。

“这几套里没你喜欢的吗?没关系,待会还会再送几套过来,你可以慢慢换,在我没满意之前,你所能做的动作就只能给我持续换,明白了吗?恩,你看我对你多好?”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向德恩伸手解开自己的钮扣,慢慢地脱下身上衣服,别过脸不去看紫就比较不这么难熬,却忽略了那双自始至终一直沉默地盯着他身体的眼睛。

就这样,一整个早上直到下午,向德恩连早餐和午餐都没吃,一直持续地换着衣服。

而紫的餐点不时地被佣人送上来,刻意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却只能干瞪眼,无力地换着衣服。

直到宴会时间到了,他被塞进车里,都还没有机会吃到一点东西。

向德恩觉得自己像一个误闯皇宫的平民老百姓。

他一下车就差点跌倒在铺着红毯的道路上,紫及时抓住他,白了他一眼,然后紧紧扣住他的手。

两排站着弯腰鞠躬的服务生,好像他变成什么总统一样受到最顶级的待遇。

一进那大得离谱的门口,立刻有人接他手上的外衣。

也在下一秒,什么酒啊香槟的唯恐侍候不周地端上来,他从中拿了一杯看起酒精浓度应该不高的香槟,抬头便看见接踵而来跟紫或拥抱或微笑打招呼的人。

向德恩退后一步,瞥见不远处有个很眼熟的人,那不就是某市的市长吗?还有另一边,正在对服务生发脾气的不是好莱坞的那个谁谁谁,片酬千万美元的那个外国人,还有……各国的人聚在一起不算什么,各国的名人齐聚一堂才属稀奇。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从那个高度掉下来,肯定摔个粉身碎骨的天花板,猜测着这个大厅总共是几层楼高,以及赞叹着华丽炫目的水晶灯。

也因为太过震惊嘴巴不自觉地大张,深怕蚊子、苍蝇找不到地方钻。

“恩,你的口水流出来了。”

紫在一旁轻笑着,说话时特地将嘴唇贴在向德恩的耳根旁,说完还不忘伸舌舔他的耳朵,舌尖伸入那小洞……“你!”向德恩嫌恶地推开紫。

但也在下一秒,紫愤怒地将他拉回来。

“别忘了你今天的身份是什么!还要拒绝我吗?”

向德恩无奈地紧咬下唇,低头认错。

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在宴会中忙碌穿梭,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跟紫很要好,那样卿卿我我闲话家常。

只是,这些人在离去时总不忘睨他一眼,像是在控诉:“凭你这个样子也能霸占紫?”向德恩不禁苦笑起来。

怎么?他的臭皮囊就是长这样,就算去美容院护肤个一百遍也是这样。

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紫露出谄媚的笑容,连基本的亲昵也没有,就算有,也只是紫故意挑战他耐性的装模作样。

除了这些恶意的摸摸捏捏之外,紫专心在跟别人说话时并不会顾及到他,却又硬是抓紧着他的手不放。

他望向远处的自助餐桌,肚子唱空城已经唱很久了,紫似乎忘了他今天都没进食这件事,越想越是觉得委屈。

无聊地四处张望,他却看到一双紧迫地盯着他的眼。

脑中“叮”的一声,向德恩立即转过头不敢看,冷汗直冒。

那是一双夹杂着欲跟怒的眼睛。

奇……

“你穿这样真是好看……”来人端了杯酒在他面前晃了晃。

向德恩惊讶地看着来人,他对这一句赞美真是受宠若惊,这大概是找遍整个会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认为他跟“好看”扯上边缘的人吧?“谢谢你的……”停顿了一下,向德恩觉得那副笑容好熟悉,不是五官上的相似,而是那种笑起来的感觉。

记得阿直曾经跟他说过,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能看的地方,只有在笑起来的时候“勉强”可以称赞,说是看起来特别亲切诚恳。

“这就像在垃圾堆中意外发现一个宝物,真是非常的难得。”

阿直说。

他当时只觉得这不过是阿直另一个糗他的理由,没怎么在意,直到此刻在别人的脸上感觉到那种亲切,才知道,还真的是不难看啊……怎么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没有感觉?这个人好像叫做段段,真可怜,世上怎么会有人取名取成这样?一断再断。

只见段月朝他笑了笑,这一笑真是让所有的人都能对他有好感。

跟今天早上的特殊状况不同,段月身穿着合身的燕尾服,显出他身上的优美线条。

“哦,我想你误会了。”

“啊?什么?”向德恩回过神。

“我不是在称赞你好看,我是说我设计的这套礼服真好看,穿在这么烂的身材上还是那么好看。”

恶质的吐嘈话语不但没有引起向德恩的不满,还引起他的爆笑。

平常时他被三个死党讽刺惯了,然而这几天没人拐着弯骂他还真不习惯。

现今跑出一个陌生人用这么毒的语气挖苦他,他没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阿直可以跟这个人来拼一拼谁的嘴贱,不知道谁会赢?想到阿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事情至今过了三天,也不见报纸登出什么抢亲的头条,想必这件事是被紫给压了下来。

——我……真想你们。

“你这个人……真是让人觉得惊讶,一点也不无聊,难怪啊……”段月拿着酒杯轻敲向德恩手上那杯香槟,发出清脆声音。

“不无聊?你错了,我是个非常无聊而且无趣的人。”

“是吗?真正无趣的人是不会这样说的。”

段月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

“你刚刚说这是你设计的?不会吧?我记得这品牌的创始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

“是二十八岁。”

“哦,二十八岁。

嗯?你……”向德恩不可置信地来回观察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怎么可能年纪比他大?难道——这叫做富有跟穷人之间的差别?有钱人比较会保养……

“Moon,大家都说我创造的这个品牌服饰最好了,就真的像晚上看见月亮那样,穿上我做的衣服的人都会变得光芒万丈。看看你,都能这样人模人样。”

“……”傻愣了几秒,向德恩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比阿直还要毒也说不定。

“我叫段月。”

段月伸出手,态度傲慢得像是跟他握手是无比光荣的事。

“哦,我叫向德恩。”

他礼貌地回握。

“恩,你在跟谁说话呢?”那个原本在跟别人聊天的紫,现在有空理他就“贴”到他身上。

“Hi,紫……”段月眯起眼,视线停留在紫紧抓住向德恩腰上的那只手。

“原来是跟段段在聊天。段段,真是辛苦你了,你把恩的衣服设计得很好,我也再次被他迷住了。”

倾身向前,紫放开了向德恩,是今晚以来的第一次离开他的身体。

他摊开双手用热情的拥抱跟段月打招呼。

向德恩终于松了口气,准备狂奔到餐桌旁拿食物来吃,不然待会儿现场会有一具饿死的尸体。

转瞬间,四周的灯光突然调暗。

向德恩抖了一下,还没适应过来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他正想是不是停电的时候,就听到一道女声说:“应该是神要下来了吧?”

神?谁啊?紫的父亲吗?等一下要演戏给他看的人吗?他努力张大眼想恢复视力,却在下一秒,迅速而准确地被某个强大的力道捂住嘴巴,然后这个人将他强行拖走。

——这个味道,这样刚烈的味道!那个人!瞬间,向德恩的心中布满了恐惧……——救、救我……碧凤、阿直、智……全……莫……莫东紫你这个大笨蛋!你刚刚拉我的手拉得好好的,干嘛放开!

灯又亮了,但他也被带到没人看见的阳台死角。

他听到热烈的掌声四起,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像是响过那如雷的掌声。

将他紧紧压在墙边的人,有一只黑得深沉的眼睛。

他紧紧搂住他的腰,嘴唇立刻贴上他正要大喊的嘴巴。

嘴中立刻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塞进来,一股沾满浓浓海苔味的东西。

然后对方蠕动的舌头,将那带着海苔味的“东西”往他的喉头顶入。

——放开、放开,好恶心!你把什么弄到我的胃里去了!方温奇!

好像是真的听到他的祈祷一样,奇放开了他,虽然如此,喉间的东西引起他剧烈的咳嗽。

“我知道你早餐、中餐都没吃,那只是寿司。”

咳咳……向德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语气理所当然的人,“你是不会直接拿给我,一定要用这种恶心的方法喂我吃吗?”

奇笑了一下,伸手拨开向德恩被弄乱的发。

“谁叫你惹了他,你以为我当面拿给你,他会让你吃吗?恩,你真是有趣。”

向德恩不知自己何年何月何日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事迹,这两天老是被人以奇怪的角度称赞,无聊也把他当有趣。

突然,一只不规矩的手潜入他的西装外套,贴在优良材质的衬衫上来回抚摸。

“不……紫说过,不碰我……”对压住自己身体的人向来抵抗不了,向德恩做着无谓的挣扎。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紫跟你玩什么游戏吗?我警告你,他说放了你是一回事,那是他跟你做的约定,可不是我跟你做的,我仍然有资格碰你……”

——恩,我要带你去见我父亲……你只要假装是我的情人在他面前演场戏,我保证,只要他相信我有一个真心对待的人,那我就放你走,再也不缠着你。

紫的话在脑中回响着,他一直以为这三个人是连体婴,哪个人说的“我”字就代表了三个人——但他完全估计错误。

突然他想起了流,那个一直叫他相信他的人,那张美丽的脸……

“啊……”裤子的拉链被拉开,手也就这么穿过内裤握着他的分身。

双手在刚才的抵抗就被奇的另一只手给控制了,其实要反抗很简单,他只要大叫就可以了……大叫的话……紫不可能不管他,今日他的身份是紫的情人,要是紫不管,那他父亲怎么可能相信他们的关系?

像是猜想到他的意图,奇狠狠地对准那唇吻上去。

手掌上的力道加剧,痛苦又兴奋的闷哼声自向德恩的鼻间逸出。

——你有资格碰我是吗?奇,你在说什么笑话?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碰我,那就是我的合法妻子,我唯一的爱,吴碧凤!牙齿一收,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

奇被利刺刺到一样向后一退,怒气横生地一握手。

“啊!”不大不小的痛呼被宴会的热闹声给盖了过去。

胯下立刻痛得萎缩下去。

原本顺着墙壁滑落的身体被奇给拉了上来,他手脚利落的替正咬牙忍受疼痛的向德恩整理衣裤,很快就恢复刚才整齐的样子。

“紫现在一定在找你吧?别让他等,免得他待会又生气了。还有,他父亲可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人,记住。”

奇伸出两指夹起他抬不起的下巴,摸了摸他的脸,在上面烙下一吻,而后离去。

哼……他当然知道,训练杀手的人物,会是这么好应付的吗?好痛……捂着下腹部,向德恩擦掉眼角痛到被逼出来的眼泪。

他滑坐到地上,有一种什么都不想管了的想法。

抬起眼,从这里看出去的风景真漂亮,一盏盏移动中的灯光好像忙碌的萤火虫,还有将黑夜染红的商业招牌。

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吹来,向德恩闭上眼,好想就这么一直坐在这里,谁也别想打扰他。

未来该怎么办呢?如果紫的父亲不相信他,那紫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唉……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好疲累。

向德恩突然盯住远远的一点,那里有一面显眼的霓虹招牌。

那是一家饭店,总觉得那饭店的名字这么熟?什么——这里、这里是台北?那饭店……他的家就在那饭店附近而已啊!自从在台北跟死党们设立了出版社,从台中搬来这里,就从来没有一天甘愿,直到今天,他才觉得台北突然变得好可爱,他的家就在那里啊!流……流……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你叫我相信你,然后呢?——如果说,我会把你救出去,你信不信?那天,那样美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说着要求他相信的话却做着侵犯他的行为,他当时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归心似箭,他终于能体会这句的真义。

他赌了,他决定相信流……对那三个人的任何一个,向德恩都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见他们。

他微微弯着身体,像个老人一样在人群里穿梭,寻找那道身影。

宴会里的男男女女虽然都打扮得像孔雀般漂亮,却皆比不上那一双,他所看过的人以来,最美丽的眼睛。

忽略那一道道落在他身上的嘲讽目光,向德恩只知道向前走、向前找。

不料,一旁有人刻意伸出脚绊倒他。

他整个身体一倾,跌趴在地,那些人立刻退开一个圆圈。

周围响起尖锐的笑声。

——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些有钱人没有跌倒过!双手困难地撑起自己,向德恩发现有双纯白色的皮鞋停驻在自己眼前。

他顺着那皮鞋缓慢地抬起头。

纯白的裤管、亮白的西装、洁白的头发飘在空中好像快看不到发丝般地透明。

向德恩总算看见这个全身穿着白色,连头发也是白色的人的脸孔,像小白兔那样深红的眼珠,莹白到几乎透出光芒的肌肤。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神一样,只是个幻影。

白子……他立刻从地上模样狼狈地站起来,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白子,一个相当优雅又英俊的男人。

男人的身边有个像娃娃一样精致的女人,但她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却相当锐利,让向德恩差点不敢直视。

“向德恩?”流站在白子男人的身后,满脸疑惑。

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对了,他就是在找这对像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啊。

他越过所有人,走到流身前,激动地抓紧流的肩膀。

“流,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鼻头一酸,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他死死地抓紧流的双肩,眼里美丽的脸孔模糊起来。

流先是一头雾水,然后抿紧嘴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相当温柔。

向德恩闭起眼睛感受那大掌下的温暖,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地蹭了蹭那只大手。

眼泪也在这时候滴了下来,但他也很快地就用手背拭去也想跟着滑落的第二滴泪珠。

好难过……不管是胃还是刚才跌倒的擦伤处,都相当疼痛。

他没有吃饭就喝了酒,再加上现在的激动情绪,眼前的所有画面都逐渐扭曲,连站立也力不从心。

突然,手臂被一道狂猛的力量拉扯过去,向德恩撞上一身肉墙,他慌忙地站好,抬起眼看见满脸怒气的紫。

“你跑去哪里?我到处找不到你!”向德恩正想开口反驳,紫却先一步将他抱进怀里,好像他是什么宝贝一样小心呵护着。

“我担心死了。”

听到紫低沉的声音,他心脏猛然一紧。

这是关心的语气吗?然后,紫搂过他的肩膀,转身说:“父亲,他就是恩。”

谁?只见刚刚那身全是白色的男人盯着他,用着仔细观察的眼神……向德恩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也一面惊于眼前看起来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是紫的“父亲”。

跟他脑海中的父亲形象不同,他还以为紫的父亲脸上有一条可怕的疤,让所有人都害怕;或是不苟言笑的凌厉气势,一站出来就能让所有人噤声。

却万万没想到,他是个看起来相当和善的人。

就像此刻,紫的父亲对他微微一笑,红色的眼睛透露出慈祥,主动且礼貌地握住他的手。

“你就是德恩吧?我听紫说过你的事。”

依照年纪来说,紫的父亲,应该有五十岁了吧?但是净白的脸上看不出皱纹,只有在笑的时候会出现亲切的笑纹。

难道,有钱人的保养真的比穷人还要好?向德恩受宠若惊地收回手,瞥见对方的手白皙到几乎成了透明。

“伯、伯父您好,您看起来真是年轻,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殊不知全场的人都往这里看,嫉妒的、羡慕的,更多的是愤恨的眼神,可相通的是一听到向德恩的话,一片此起彼落的讨论声顿时安静,连演奏的音乐声都戛然而止。

只见伯父身旁的女孩,精致的脸上有了笑容。

说话的声音甜腻得像在人的心头滴上蜜一样,她拉了拉莫东神的白色衣袖,“神,他真有趣呢。”

接着,全场才再次吵杂起来。

紫却不意外地看着向德恩,他温柔地摸着他脸上干去的泪痕。

“怎么哭了?是因为你刚才迷路了吗?”紫的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柔得向德恩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而上,就这么将脸偏过几个几度,克制自己不露出嫌恶的样子。

但,实际上好像是失败了……紫立刻变脸,原本温柔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皱起层层眉头;伯父净白的脸上也微微一怔,挑起眉梢。

原本不舒服的身体,硬再度承受更大的压力。

“没、没事,我只是因为……想你而已,刚刚我也在找你,却都找不到你……”匆忙执起紫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向德恩说着连自己也想吐了的假话。

见他一副殷勤模样,紫虽然瞪他一眼,却不再为难他,转头跟莫东神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可是,那只紧搂着他腰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的迹象,他就快受不了……“哗啦”的一声,向德恩将刚刚吃下的寿司吐了出来,饭粒上黏着黄色的液体。

鼻头一酸,他低头又吐了一次。

连吐两次,他眼前的景象好似隔了层层的雾玻璃,看不清任何人的脸,耳朵里也只剩众人喧哗的声音……眼皮一翻,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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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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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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