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假使尹霜若所言属实——确有这样一个疯和尚,而她的母亲田氏也不曾事先对那疯和尚吐露任何和靖府有关的讯息,那么这个疯和尚给尹家的醒语,也未免神准的有些玄!

“翎飞鸿水边”;海宁近海多水,又把水翎和尹鸿飞的名字给参差进了诗句。“重向京畿地”;更摆明了是指点尹家重回京畿来找靖府履亲。

靖王和芹福晋一听说这样的事,不觉心中一惊,也同时暗忖:难不成这个疯和尚是个高人,能预知未来过去之事?

可是他们又难免有所怀疑:“霜若,会不会这疯和尚早巳风闻你们府里和咱们府里的那段过往,故意去招摇撞骗”靖王爷颇有推理天分。

“绝不可能!”尹霜若答的倒斩钉截铁:“被抄家之初,我们一家三日在海宁过的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我娘更是绝口不提在江宁的风光,正因为这样,年幼的哥哥和我,时常还得忍受一些人的欺凌。”

“是吗?真是可怜!”芹福晋的同情油然而生。

“可是,如果履行这场婚约,可怜的将是二格格!”

介入话来的是心焦不已、急如热锅上蚂蚁的向日青。听了王爷、福晋和尹霜若那么多的对话,知道一切事情的始未,向日青几乎只能用“傻眼”两个字来形容自己。他心为水翎痴迷,一心以为过完大礼和水翎的婚事使算水到渠成,哪知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而那个“程咬金”竟然还钝钝的反问:“向公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该从你的兄长说起,如你所说,他已经病人膏盲,又何苦拿二格格当陪葬?这分明是想耽误二格格的终身,贻害二格格的幸福。”向日青语气严厉,火石齐飞。

“说的也是,人家水翎格格千金贵体的,就像一朵供养好好的娇贡花朵,如今若为了一桩陈年婚约,硬将她移植到你们那连名字都有海味的穷乡僻壤,就算不咸死,也要闷死!”连保岳也夹枪带棍的。

“哥哥虽生怪病,可是没有人说他病人膏盲。何况,疯和尚也喧不过,只要将二格格迎娶进门,病情自然和缓,更有可能痊愈。”尹霜若据理反驳。

任昕迟疑的开口提醒:“问题在此——‘可能’痊愈并不代表‘真能’痊愈,话说回来,那个疯和尚的预言能当真吗?他毕竟是个‘疯’和尚。”

靖王和芹福晋因额驸的一句话全挤皱了眉头。

然尹霜若却不容质疑的反驳,“人们的疯癫与否,又该如何界定呢?有人明明丧心病狂,却被尊为谦冲君子,有人装讽卖傻,却是内心清明澄澈。以貌取人,容易失之厚道,我不信额驸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不过这是题外话,今日我来,目的只有一个,想恳请主爷和福晋成全。”

任昕被尹霜若几句话驳的赧然,可是向日青却不以为然。“哼!王爷福晋若成全了你哥哥,那么二格格和我已定的婚事该怎么办?”

“事有先来后到!”

“可是你们尹家和王爷只有口头约定,而我们向家已经下聘送过大礼了!”向日青气急败坏。

“向公子不必跳脚,我们并非空口无凭,我随身带着信物——黄玉蝴蝶坠予一枚。”尹霜若嘲笑向日青的不够镇定后,朝王爷、福晋递出一件物品。“想必主爷、福晋不能否认,这是当年留给我们尹家的信物吧?”

福晋接过手,然后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匣,打开拿出匣内的蝴蝶坠子一比对。“它们果真是一对。”芹福晋悲喜交集的点头,但悲的成分多于喜。

“既然信物成对了,事情又有先来后到之分,一切——还望王爷和福晋成全。”尹霜若苦苦相逼。

“王爷、福晋,二格格的婚事千万不可草率啊!”向日青也苦苦相劝。

“日青说的对极了,海宁离京师路道迢遥,是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二格格嫁到那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乌电不上岸的地方,会遭遇什么事情?王爷、福晋,你们绝对要三思而后行。”连保岳附和着向日青。

尹霜若则祭出她已故的父亲。“王爷、福晋,我尹霜若以逝去的父亲立誓,海宁并非如此不济,我们孤儿寡母也一定会善待二格格。”

“哼!讲的比唱的还好听,说穿了,你们尹家无非是图靖府的富贵荣华,才死命想攀这门亲事吧?”

“黑脸的,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人说话要凭良心,别无的放矢,尹霜若瞪大眼擎星口连保岳,连保岳却存心挑衅她。“尹姑娘,所谓‘人乎不语,水平不流’,你们尹家若真凭良心,怎么会被抄家呢?”

尹霜若的火气果真被挑起。“你这喜欢混谈的家伙。今日若不是在靖王府,我定要割下你的长舌头。”

“彼此彼此!”

眼看着两人互不相让的你攻我诘,靖王和芹福晋是忧苦满面,任昕只好苦笑着当公亲。“好了,好了!你们这么一来一往的,于事何补?不如大家坐下来,谈出个法子。”

“额驸,你可有良策?”靖王和福晋异口同声。

任昕明白两位长辈的苦,一边是早年恩人的儿女来履亲,一边是差点就功德圆满的女婿,也难怪他们左右为难。而站在任所的立场,他当然希望好友向日青的姻缘能被成就。可是话说回来,尹家也处境堪怜。想了想,任听说道:“良策没有,不过建议倒有两个,不知大家愿不愿参考参考?

“额驸,请说来听听!”靖王和福晋再次异口同声。

见向日青和尹霜若也同表赞同,任听便沈吟说道:“尹姑娘,或许我这第一个建议对你们尹家有些不公.不过假使尹伯母只是想帮你哥哥冲喜,那么何不如你们之前所想,去另觅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来和你哥哥结鸾配,至于寻觅的任务,就由王府和我任昕来尽一份绵薄心力,不知道尹姑娘你意下如何?”

“这不失是个方法。”向日青附和道。

“想一想,金蕉偻那个赛红拂不错。”连保岳自以为幽默。“她多才多艺且急着从良。”

“你们是想滥竿充数,随便找个烟花女子来顶替二格格?”听完连保岳的烂玩笑,尹霜若只有一个表情:冷笑。“行不通的,那个疯和尚的醒句,在指向水翎格格,若没有了她,就算哥哥娶的是公主郡主,都了无作用。

“荒唐,岂有此理!”

“无稽,简直鬼话连篇。咱们才不信那个邪!”

向日青和连保岳再次同声挞伐。

“人生在世,有些事看似荒唐,看似无稽,却由不得你不信。”尹霜若冷硬的答。

“尹姑娘,连公子向好开玩笑,向公子又事关切身,两位公子若有得罪,还望尹姑娘见谅。”任昕先礼后兵。“不过尹妨娘的语气,似乎并不同意本人的提议?”

“阁下的好意尹霜若心领,可是民女万难苟同这样的草率行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连保岳脸红脖子粗的问。

“尹霜若一介平民,何来能耐拿你们这些皇亲贵族怎么办?民女只求王爷福晋念在昔日和家父母的情份,救救我那可怜的哥哥,也救救我那为了爱子而霜白了头发的母亲。”说着,尹霜若往地一跪,磕头如捣蒜。“求王爷和福晋成全!”

靖王和芹福晋这下于可头大了,恩情和人情搅和成一团。他们烦恼的互瞪眼,再把求助的眼睛调向他们的女婿任昕。‘可怎么办?’两人以唇语默问。

任昕示意芹福晋牵起尹霜若,他则又想想才说:“尹姑娘,在下另有一个建议,不知尹姑娘是否愿闻其详?”

“说来听听,无妨!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尹霜若已经打心里明白,王爷和福晋“几乎”是无心想履行这桩婚约。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王爷和福晋并非愚蠢之人,怎会在三言两语之下,便舍弃与达官显贵攀亲的机会,返过来就尹家?想必,他们也担心二格格嫁人尹家“穷”受罪。天下父母心,这原也无可厚非,可是为了挽救兄长一条性命,她不得不竭力拚上一拚。

而既然尹霜若愿闻其详,任昕便将他仅有的另一办法,条理的诉诸言语:“本人的想法是——既然双方都坚持自已有理,而王爷、福晋对花落谁家也两难,那么何不让水翎格格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出点主张,我的方法是——你们双方各与二格格做一番恳谈,然后让她自己做出抉择。”

“这公平!”

“这不公平!”

向日青满日赞同,尹霜若却犹有异议。谁喜欢劳劳尘梦?谁又不爱富贵双全?水翎格格从小珠环翠绕,富贵过人,除非她突然得了失心疯,否则她焉有放弃显赫的向家,而来屈就落拓的尹家的道理。向日青懂得这点道理,尹霜若当然也懂。

“额驸,容民女说句逾矩的话,你分明是偏袒!”尹霜若颇不客气的指出。

“哦——你说说,我是如何偏袒?”任昕扬起一边眉。

“咱们都知晓,格格是王爷和福晋的掌上明珠,自小罗绮球翠,富贵满身,若让她自作主张,那她当然不可能选择尹家。”

“你何以如此肯定?莫非你认定二格格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肤浅到只懂贪恋富贵荣华?”任昕开始发挥他的辩才。

尹霜若被这么一堵,倒有些哑门.迟迟才说:“民女是不该如此设想,可是——富贵人家,不都一向如此、”

任昕再次苦笑,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无力反驳,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提醒尹霜若,“话说回未,水翎格格要真是个虚慕荣华的势利女子,你让你的鸿飞哥哥要了她,岂不是双方痛苦牵累。”

尹霜若因额驸的警语而怔仲了一下,这的确足发人深省的问题,可是又似乎不能想那么远,一切以哥哥的性命为重,事情既已走到这步田地来,她只能祈祷老天发发慈悲,显显奇迹,让她这次上京不致镂尘吹影,空手而归。

“额驸说的是,一切就劳额驸费心。”尹霜若终于退了一步。

其他人都因她退了这一步而暂时松口气,不过一只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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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二格格水翎的天空忽然暗沉了起来,原本一片喜气、亮晃晃的大红,为一阵灰扑扑的阴霾所取代。

心情纷紊,自然是源于婚事突生了变故、从来也不曾听阿玛及额娘提起的一桩婚约,却突忽忽的冒了出来。阿玛与额娘是在事发之后,才当着众姐妹说起当年他们和尹家的渊源,以及这桩婚约的原委。而她的额驸姐夫编派给她的“选择题”,更是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向日青来找她谈过了,用的是自信满满的强者语气,除了强调对她的一往情深,还提醒她——只有傻子才会对一段空口无凭的陈年婚约当真,而放弃唾手可得的终身幸福。

尹家姑娘霜若也和她有过一席谈话,用的却是哀兵姿态。尹霜若媚媚诉说着海宁和她哥哥尹鸿飞的一切,让水翎对她产生了一见如故的感觉,甚至对尹鸿飞……也产生了一般同情之外的莫名感情。

只是,这样的一见如故与莫名感情,就足以让她衍生足够的勇气,远嫁至一个人生地不熟晦地方吗?但设若不嫁,靖王府的清誉岂不是毁于一旦?而阿玛和她,岂不是终生得背负无情无义的罪名?话说回来,和向家的亲事又该如何了得?

唉!终身的抉择是那么的难,让水翎根本无法肯定,有所选择对她而言,是幸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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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几番的痛苦挣扎与泪眼洗刷,水翎终于做下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能做的选择——她执意远嫁海宁,成为蓬户瓮牖的尹家媳妇。

这夜,在靖府的大厅堂里,水翎格格当着父母、姐妹以及额驸的面,说出了这项决定。然,水翎的决定,让在场的人个个面色凝重。

第一个质疑她这决定的人,自然是她的额娘芹福晋。“翎儿,额娘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做此决定?没有人逼你非得嫁到海宁不可呀!没人迫你做这样的牺牲啊!”

“额娘,的确是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的良知迫着我做此选择。”

“这关良知什么事?”花绮快人快语。“换做是我,管他是‘尹鸿飞’还是‘满天飞’,格格我说不嫁就不嫁。”

“额娘,花绮妹妹,我们的确可以翻脸不认旧时帐,可是万一这事被传了出去,咱们靖府岂不是要被耻笑成见利忘义,碍鱼忘茎?阿玛、额娘,咱们又怎能一辈子心安理得的做人?”

“可是,那尹鸿飞正病着,听尹霜若的说法,没死大概也只剩半条命了,姐姐你怎甘心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年轻的花绮对姐姐的选择,意见颇多。

“好妹子,正因为尹公子病着,正因为那个疯和尚说唯有我能解救他脱离病厄,我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呢?”水翎反问。虽然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是一想到远嫁海宁之后只能伴着一个病憾绦、或许寿命不长的男子时,水翎仍不免心绪惶凉。

“水翎妹妹,你以为你是地藏菩萨吗?癫和尚说的可能是疯言疯语,咱们岂能信以为真?”纤月怀抱着爱护妹妹的私心提醒。

“我也不赞成水翎姐姐嫁至尹家,若说今日和尹家订亲的是纤月姐姐,我还信她的医术和能耐,可是水翎姐姐,你懂的是丝绣之术而非歧黄之术,你用什么来治愈一个可能已经病人膏盲的人呢?”蹙紧秀眉,早巳看见某些异象的镜子竞也难免心情忐忑。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救治他,但至少我愿意竭一己之力帮助他。”

“二格格,咱们都知道你深富同情心,可一是事情攸关你终生的幸福,你不能不再次三思,再说,日青对你一见钟情且意厚情深的,你忍心让他抱憾终生吗?在尹霜若面前,任昕虽表现的极无私,但私下他仍不免护好友之短。

“额驸,说我没有犹豫,是骗人的话,说我不曾担忧,更是蒙自己的话。但我已经知悉有这桩婚事存在,我是无法安心嫁人向家的。如果说,尹公子身强体健,咱们悔婚或许愧疚还不致如此浓烈,可是他正在病中,一咱们又悔婚,那岂不是落井下石,做了间接凶手,话说回来,他若因咱们靖府的悔婚而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我岂不是罪孽深重,这一生我又怎得安宁?”水翎心虽为这样的抉择优苦,可她毕竟善良,顾虑到的是尹家那更多的忧苦。

“额驸,向公子家世做人,才品貌佼,要怎样的名援淑女没有?他的厚爱,水翎今生算是辜负了,请额驸看在阿玛、额娘和纤月姐姐的情面上,替妹子劝化……劝化他。”说着说着,水翎不自觉的泪如雨下。

家人注视水翎带泪的脸,凝重的心情之外又加添了浓浓愁绪。没有人能反对她深明大义的说法,却也没有人能乾乾脆脆的赞同。

斟酌良久,靖王爷率先出声严谨的问道:“翎儿,这果真是你所要的选择?你有没有想过,嫁到海宁是路途迢遥,尹家又是蓬门摹户,可不比在京师,不比在自个儿家里,你确定你受得了苦吗?”

“阿玛,女儿知道此去路道可能多波多折,可是女儿不求富贵浮名,只求……心安理得。”虽已有些泣不成声,但水翎的语气依旧坚持。

眼见女儿的心意已决,靖主轻叹一声,拍拍因女儿的决定已泪湿衣襟的福晋,毅然夸允道:“难得翎儿如此重情重义,深识大体,咱们就成全她吧,若这‘喜’一冲,真能把尹家那孩子的病给冲走了,倒也不失美事一桩,更不枉已故的尹大人对待咱们的这番挚情了!”

芹福晋心中纵有百般不愿,还是泪涟涟的点头赞同了水翎的远嫁;另三位格格在阿玛、额娘点头之后,也变得无理可驳,只是感觉更重的阴霾更浓的离愁又泊上心头;至于向日青那边,自然得委托任昕额驸出力去摆平。

可惜,任昕对向日青的晓以大义,似乎是不具效用。在听说了水翎格格执意要弃向家就尹家之后,他整个人就差点抓狂。他揪着任昕,破口痛陈天地不仁、是非颠倒;拉了连保岳,直嚷嚷着要上靖王府去讨个公道……。后来冷静下来之后,他要求再和水翎格格单独会上一面。

想想事到如今,也不是避什么嫌疑的时候,靖王马上令下人空出倚阑园,让这对可能今生无缘的小儿女单独晤谈。

倚阑园,应是靖主府邸最具特色的园林,有精美的雕甍绣槛,有磨砖对缝的水磨群墙,还有白石俊赠的翠障。小桥流水水自流,飞楼插空空楼飞。再加上粤了角厦,游廊曲洞,景致说有多魂丽便有多瑰丽。

可惜向日青全无欣赏的雅兴。向日青便无状的来揪水翎的手,急急质问:“为什么要悔向家的婚?你当真明白你做了什么选择?”

水翎挣脱,惶惶的答:“向公子,请冷静。”

“你说说,我怎么冷静?咱们婚约已定,就差个过门,你怎么能将这婚约说毁就毁?”向日青急得跳脚。

“而靖府便能让十八年前的婚约说毁就毁吗?”水翎眉眼一敛,含愁带忧。

“这样做法或许有失厚道。”向日青的信吠因水翎的忧愁而软化了下来;“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并非只建筑在门户相当这样的观念上,自从那日在靖府与你初识,你的一颦一笑就不时萦绕在我的脑海,如此的说法或许太过庸俗,可我对你的确是~片真心。今日你断然毁婚,教我怎能不怨不怒?而你究竟图尹家什么呢?你和尹鸿飞索昧平生,连他是圆是扁你心里都投个准数,怎能就此贸然答应下嫁?”愈说,向日青才刚平抑的火气又往上冒。

凝望眼前这个躁郁的男子,水翎不觉愁肠百转。“向公子,水翎明白你对我是情深意笃,可是水翎不得不辜负你的一片痴心。水翎如今做这样的选择,敢大言不惭的说,没有图尹家什么。你也听尹妨娘形容过尹家的家境,嫁到海宁,水翎是不免要抛却金衫绣履换上粗布荆衣。换做聪明人,谁会舍弃眼前的珠玉富贵?谁会蠢到选择桔据的瓮牖绳枢、环堵萧然?今日水翎不怕他人说我独弦哀歌,故做清高,也不怕他人笑我愚蠢,只想请向公子体谅水翎的苦心。”

“哼!我体谅你的苦心,那谁来体谅我的苦心?”向日青的语气变得蛮不讲理。

如纤月曾经的分析,向日青的确有些教人欣赏的特质,例如爽朗、豪气,可是他也有不少教人气结的个性,例如跋扈、霸气。

话不过几段,性情温柔和煦的水翎就有难以招架的感觉。“向公子,莫再为难我了,水翎想顾全的无非是靖府和向家的名声啊!想我若嫁你为妻,不只靖府要蒙上冠履因置,背信忘义的罪名,连向家也得担负朋比为好,夺人妻室的恶名,与其如此,倒不如由着我嫁人尹家,一来可报阿玛和额娘的恩德,二来可免向大人与向公子遭人非议。”

“哈!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就是不懂,尹鸿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你为何执意要嫁给他?”向日青突然捶桌顿椅,神情咄咄。

水钡被吓了一跳,霎时厌恶起这样的对话。“向公子,不论尹公子他是否手无缚鸡之力,是否重病缠身,我都不得不先为他设想,他的爹娘有恩于我的父母,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以我的终身图报尹家,不也堪称天经地义。向公子,将心比心,今日易地而处,换做你是尹公子,我却在你身染重病的时候见利忘义,见风转舵,那么你会做何感想?”

像听不进水翎的话,向日青不近情理的答:“我不可能是那病夫,那病夫也不可能是我!”

水翎不得不为向日青的冥顽不灵叹息了。“前人有云:清风拂明月,明月拂清风。向公子,做人实非易事,若不懂体谅尊重他人,那么终将一生苦恼。”

“我不喜欢你的长篇大论,也不管什么体谅尊重,我只要你,要你做我的妻。”说着,趁水翎不备,他一把攫住她,不够庄重的搂紧她,箝制她。在这男尊女卑意识炽旺的时代,向日青的火气也跟着大丈夫的优越感抬头。他开始讨厌太过知书达理的女子,他认为她们不只百无一用,还会叫人气结的驳话顶嘴。而制止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堵住她们的嘴。他俯近她,迷失在她水汪汪的双眼中。

水翎瞪着向日青逐渐靠向她的清俊脸孔,不能否认她心中掠过几丝迷乱,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决定。她收回迷乱,开始义气又急的挣扎。“向公子,君子自重。”

“我不希罕做君子!”他用力扣住她秀气的下巴。愤怒的感觉让他血气方刚,让他产生一般不容忽视的暴房之气。

猛晃着头,水翎死命的闪躲他直向她罩下的唇,她惊惶的喊:“向公子,你再不松手,我要叫了!”

“叫吧!叫啊!我就是要让全靖府的人知道,你和我有过这一手,到时候,看你还脱不脱得出我的手掌心?看你还能不能一脸三贞九烈的嫁人尹家?”

不论男子或女子,在感情用事时的确都很痴佞。今日,水翎算是见识到男人最卑劣的一面,她根本不曾想过外表斯文、风度翩翩的向日青,也有这令人深恶痛绝的一面。

她心情煌乱的捶打他,极力想挣脱他的箝制,正当她忍无可忍的想开口大叫时,一道寒芒在她眼前闪了一下。一个冷凛的女声也同时响起,一把剑尖不煽不倚的点在向日青的喉侧。

“向公子,二格格叫你放开她,我相信你耳朵没聋,可是我的剑却不长眼睛。”

不消说,那霜寒雪冷的声音出自尹霜若。

水翎被松开了,向日青则随着尹霜若的剑势直向后退。直退到那面翠障前,尹霜若才移开剑。

尹霜若转向来到水翎面前,“二格格,你无恙吧?”

水翎扶正大位翅,点点头,。向日青却冷不防的从背后偷袭尹霜若,并大骂道:“你这村姑野妇,全怪你坏了我的姻缘。”

尹霜若是练武的人,当然有所提防,她避过了向日青这一掌。可水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不懂武功,只觉得有股重重的掌风朝她的胸前袭来,接着心口一阵郁闷剧痛,她便整个人往前栽倒,陷人昏迷。

直到靖王府纷杳的人声赶到,直到耳膜贯穿尹霜若狠声的痛责,向日青才恍傀的清醒了理智,并震惊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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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翎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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