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八月的第一个台风来得急也去得快,短短一天横扫台湾,在北、中、南三地造成重大灾情,气温骤降,空气也凉了许多。

夜晚十一点多,撑着伞的纤细身影悄悄来到天母一栋大厦楼下,她辗转徘徊,又叹息不已,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做。

明天她就要步入礼堂了,同时也是弯刀赛车的日子,她还能及时阻止他吗?

这一个礼拜以来,她看遍所有赛事的相关报导,就是没有一则他决定放弃参加比赛的消息。

所以她来了。

尽管她应该好好睡个美容觉,一个即将结婚的新娘也不该深夜跑出来与另一名男子见面,但她双腿不受理智控制,不知不觉,她溜出商宅,不知不觉,她叫了辆计程车直奔天母。

可是现在呢?

她真的没有勇气上去按电铃,怕他不见她,也怕他见她。

她还可以对他说什么?她有什么立场要求他不要比赛?

如果他狠狠的把她轰出去,她会好过一点,如果他抱住她,求她不要走,她怕自己意志不坚,会被他打动。

设想过一百种情况,她还是没有勇气上去,所以一直在楼下踌躇着,时间已经过了快半小时了。

弯刀回来时,手里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一名撑着浅蓝色雨伞的女孩在他公寓楼下走来走去,长发半遮面颊,有时抬头看看楼上,有时低头咬咬指甲,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费解的盯着她,她还来做什么?

让他看看她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娇美姿容吗?

他走向前,夏净而正好从那头又拐回来,与他撞个正着。

“呃,你——你不在上面?”她期期艾艾的说着,脚步突然停住,差点跌倒。

他拉住她,皱眉盯着她。

她怎么穿这么少?才一件洋装,她不知道今天气温起码下降十度吗?天上还飘着雨,她是不怕冷还是没知觉?或者新娘子都这么热情?

“找我有事?”

他冷淡的走进大楼,按了电梯,步履没停,又进了电梯。

她连忙跟进去。“对,我有事跟你说。”

他没有展现他的火爆耶,还这么平静,这真奇怪,想像中,他会对着她大吼,然后叫她滚。

“进屋子再说。”他打断了她,却也没再看她,径自注视不断往上升的数字。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他走到家门前拿出钥匙开门,随手把塑胶袋往桌上一扔,钥匙也扔在茶几上。

“等我一下。”

他走进卧室,她偷偷翻开塑胶袋,里头都是台湾啤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上次她才帮他收拾好的房子又变成脏乱的模样了,垃圾桶满满的,也都是空啤酒罐,看来他把啤酒当饭喝。

“穿上。”他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男开襟薄毛衣。

她一时愣然,原来他去拿衣服给她穿。

商宅有中央空调,在里面根本不觉得冷,出来才发现穿少了,但来不及回去拿,而他居然留意到了。

“谢谢。”她心头滑过一丝暖流,他的毛衣,有他的味道。

“要不要喝?”他打开一罐啤酒,径自喝了一大口。

“不要、不要。”她慌忙回答,柔声劝他,“你少喝一点,有没有吃饭?要不要我煮点什么给你吃?还是……”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他冷冷的说,手中的空酒瓶被他捏得死扁,用力扔到墙角。

“弯刀——”她吓一跳,怔忡的望着他

他的声音没有怒意,动作却充满怒火,刚才那奋力一扔,扔出了他潜在的不满,她深刻感受到。

“我知道你今天来做什么,你不想我参加赛车比赛,怕我万一死了,你会良心不安,一辈受良心的谴责,对不对?”

他的坏脾气全浮上来了,逼问她,双眼闪着两簇火焰。

面对他发火的表情,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平静。“我是来劝你打消比赛的念头没错,可是不是因为良心的谴责,是因为我关心你,大家都是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他嘲讽地说:“你是商氏的少奶奶,我只是一名赛车手,高攀不起!”

她咬咬嘴唇,眼眸一黯。“弯刀,求求你不要说这种话,你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冷笑一记,“事实是——你选择嫁入商家,嫁给你心爱的商尊浩,我是你恨不得快点遗忘的男人,我们的过去也是你巴不得快点忘掉的记忆,我不懂尊贵的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如果只是为了来劝我不要比赛,你可以回去了!”

“难道一定要弄得两败俱伤?我们难道——难道不能做朋友?”她艰难地问。

“哼!”他重重一哼,轻蔑的问:“我要怎么跟你做朋友?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快跟别人上床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多差劲?我被脑中你和商尊浩新婚之夜的影象折磨得快疯了,你还要我跟你做朋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脑门一片空白,被他轰得说不出话来。

他威胁地眯紧他犀利的双眸,恨声说:“要我不要参赛也行,除非你取消婚礼!”

她锐利的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威胁。

“怎么样,答不答应?”他咄咄逼人。

她根本不能答应。

婚礼就在明天,一切都筹划好了,若是她演出逃婚记,商家该怎么承受?他们往后怎么在商场立足?商尊浩的脸会被她给丢光,最重要的是,癌症末期的商夫人可能接受不了这个刺激……

她摇了摇头,也像个壮士,风萧萧兮易水寒。

“该死!你该死!”

无论他怎么软硬兼施都动摇不了她那该死的决心,他气急攻心,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把她压在沙发上,死命堵住她的嘴唇。

拼了命的吻她也无法消除他愤怒的火花,他的眼中是浓浓的挫败。

“你就要嫁给别人了,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你怎么会这么铁石心肠?怎么会?”

怒责完,他还是忍不住又吻了她,两人的衣物在狂风暴雨中褪尽。

她双眸瞪着他赤裸上身,那条戒链正挂在他颈上,他又重新配了一条链子,跟原本那条一模一样。

他狂猛地占有了她,灼热的欲望令她惊喘一声,她不由自主的也以绝望般的热情回应。

快感在瞬间蔓延开来,他紧扣住她十指,激情的旋律在指尖传递,猛烈又温柔,她再也忍不住,发出的人的娇喘气息。

她娇弱无力的呻吟令他满意,他的气息逼近她脸孔,轻轻在她耳畔吐气。

“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要你说,你先前讲的话都是骗我的,你根本一点也不爱商尊浩,你爱的人是……”

她勾下他的颈子,主动吻住他的唇,以吻封缄,让怒火融化在爱火里,把今晚的放肆,当作婚前最后的回忆。

+++

新娘化妆室里堆满了鲜花,粉色的布置充满了浪漫幸福的气息,名贵首饰一盒盒的搁在梳妆台,镜里出现一张无欢容的俏脸。

商尊虹开门而人,扫了一眼神游太虚的夏净而。“你今天早上才回来?”

“我去找弯刀了。”她不想对尊虹说谎,也相信她会替她守密。“抱歉我见了他,我还是不放心。”

“我了解。”她淡淡地说,“但他并没有答应退出比赛。”

夏净而满眼惊惶,“尊虹——”为什么尊虹知道?难道…

“没错,他已经在赛车场就选手位置了。”

夏净而全身冻住,如遭电殛。

他还是去了!

她的心跳快因担忧而停止,早上她离开时,弯刀是醒着的,他合着眼皮假睡,静静地放走了她。

她恳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尊虹,你可以替我去看看他吗?求求你!”

雪而远在英国,她又没有其他朋友,除了尊虹之外,她不知道还可以拜托谁。

“今天是大哥的婚礼,我不便失踪。”商尊虹只是淡淡地说:“你别太过担心,银狐也有车队在比赛,有什么情况,经理会随时回报我。”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见净而如此,她真怕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会和他们保持联络?”夏净而渴望地问。

商尊虹点了点头。“随时。”

即使这样,也安抚不了夏净而的忧心忡忡和神思恍惚。

化妆师走了进来,准备为她做最后的修饰。

“商小姐也在呀。”她笑咪咪地说:“今天夏小姐的气色不太好,补点珠光蜜粉,再上点腮红,这样看起来比较有精神。”

“我先出去了。”商尊虹无意在此久留,她话中有话地对夏净而说:“不必太紧张,放松心情,一切都会过去。”

“对呀,夏小姐,你不必太紧张,待会走完红毯就没事了,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天,没什么大不了。”化妆师讨好地附和道。

夏净而沉默的一任化妆师摆布,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一张淡雅的俏脸没多久即变得艳光四射,十分明媚。

镜子里的人是她吗?弯刀正在生死关头,她却在此浓妆艳抹。

昨天她也见到他的手伤得有多重了,他的伤势必定使他的灵活度大不如前,他要如何驾驭车子?

她轻轻抚着颈上的戒链,幽幽低回不已。

这是昨晚在激情之间,弯刀又戴回她颈上的,即使此刻她脖子已经挂满了各种宝石、金饰颈链,她还是坚持要戴着这条戒链。

“夏小姐,你真是好命哟,商总裁高大英俊又年轻有为,你一嫁给他,就是个少奶奶,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不过也只有像夏小姐这样的花容月貌才配得起商先生的英挺俊朗,我就先预祝你们早生贵子了,满月酒不要忘了请我哟……”

化妆师的声音在她耳畔嗡嗡嗡的响,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夏文权进来休息室,她才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容:

“小净,都准备好了吧,只剩十分钟就要出去了,尊浩要我进来看看你弄得怎么样了。”他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感到无比欣慰。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女儿,没有给她和雪而过过好日子,若不是商家好心,他们父女三人恐怕还流浪街头。

现在净而找到这么好的归宿,他头一个为她开心,多年的愧疚感也消除了大半。

商家的人对他们父女真是没话说,不但一点歧视都没有,商家大少爷还在他饱受洗肾之苦时,捐了个肾给他,他真是感动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夏文权何德何能,让人如此温厚对待?

从那时起,他便忘却前妻带给他的痛苦,一心一意留在商家做杂工,只想将女儿好好抚养长大。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嗜赌贪杯的夏文权了,他戒除恶习多年,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女儿出嫁,然后享几年清福。

如果女儿能生个孙子给他抱,那就更好了,而且净而若为商家延续了香火,也算报答了商家的恩情。

“爸,你坐。”夏净而拉了张椅子给父亲,父亲的改变是她最大的安慰。

“小雪那丫头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小女儿闪电结婚跑到英国去,至今他还无缘见洋女婿一面,听说雪而已经怀孕了,真不知道她会不会照顾自己。

“有。”夏净而柔柔一笑。“小雪说她恭喜我,希望我们有空可以去英国看她。”

天主!抱歉,她撒谎了。

其实雪而并非打电话来恭喜她,而是打来劝她逃婚。

嫁为人妇之后,雪而的生活显然非常愉快,再三对她这个姐姐强调“两情相悦”的重要,要她不要“草菅婚姻”。

“那丫头也真是的,结婚何必弄得神秘兮兮的?”夏文权抱怨道:“我虽然古板,也不会反对她嫁给外国人,改天有机会,你说给她听。”

“我会跟她说的。”她笑了笑。“其实小雪只是想把结婚的过程弄得不落俗套一点,她也不是有意要瞒大家。”

“她连自家人都不通知,这就说不过去。”他还是不满意这答案。

“送栋房子给他们,这样的姻亲要上哪里去找?”

她明白这些道理,全都明白。

商家对夏家的“好意”,一点一滴加在她身上,都是恩情。

最后她就像失根浮萍,飘浮在水面,被父亲挽着,缓缓走向红毯那端的商尊浩,她脑中想的全是另一张刚毅易怒的俊脸。

“新娘好美!”宾客纷纷赞叹。

商尊浩西装笔挺,等待他深爱的女子。

历经多年,他终于得到她了。

他知道自己得到她的过程并不高明,甚至有些卑劣,但那不重要,他们终究快成夫妻。

夏文权庄严地挽着夏净而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商尊浩面前。

她颈上的钻戒闪闪发光,像夺目的星子,与其他首饰都不同。

她低头看了一眼钻戒,想寻求心灵的平静,没想到颈链竟无预警断开,钻戒跌了出去,滚落,失去踪影。

“啊!”她惊呼一声,脚步停滞,手伸出去想抓,却已为时太晚。

她胸口一震,不祥的预兆令她脸色一白。

教堂里,众宾客发现新娘的异状,顿时鸦雀无声。

她的心,瞬间沸扬不休。

一百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一百个掠过她心头的片段画面,都是弯刀血淋淋的景况。

是弯刀怎么了吗?是他出事了吗?

是不是他已经、已经——死了……

他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撩起白纱,头也不回的奔出教堂。

她没有回头,没听见一片哗然的讶异之声,也没看见商尊浩俊美的脸孔正凝霜扭曲,渐渐泛出痛楚神色。

+++

A组第一回合十六圈的决赛,弯刀用雷霆万钧之姿,以一分零两秒勇夺最快单圈成绩,神风车队的队友齐齐为他的表现而欢呼。

“刀哥的水准还是很好嘛。”

天边的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与有荣焉,深觉真是白担心一场。

“刀哥加油!刀哥加油!”瑶瑶是头号啦啦队,穿上短裙替弯刀摇旗呐喊助阵。

“他在玩命。”莫冠驰在第一回合赛后,以外行人之姿,做了结论。

“我想也是。”凝视远处终线那辆熟悉的改装车,圆月深蹙着眉心,十分担忧。

她没有那么乐观,弯刀勇夺单圈最佳成绩,摆明了置生死于度外,早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所以疾速狂飙。

她知道今天是小净的婚礼,所以他玩得那么轻狂、那么野,那么放纵的奋力一搏。

可怜的弯刀,他大概想狠狠的出个大意外,到时小净就会来见他一面吧……

万众瞩目的A组第二回合决赛开始了。一开始,七号的弯刀就遥遥领先,独驰在前,可没多久后,“飞鹰车队”的二十五号卢立峰即追赶上来,两人旋即展开一场恶斗。

“这个卢立峰是个狠角色,刀哥要小心了!”小俊紧张的报马给大家知。

果然,他才刚讲完,卢立峰就在那稣弯中超越了弯刀,抢得第一的位置,同时赛程进入第四圈。

“可恶!”瑶瑶挥动着拳头,连忙吆喝啦啦队替弯刀加油。

弯刀急起狂追,在通过S弯道时,超越了卢立峰,夺回冠军宝座。

“好耶!”

神风车队与天边赛车场的人同声欢呼,还起身以手作波浪舞造势。

卢立峰不甘宝座失手,他加速急追,准备背水一战,果然领先通过十号弯道,后头的车逐渐被甩开,形成两车较劲的景况。

弯刀和卢立峰激烈的缠斗大半场,弯刀领先一步,卢立峰加速超越,就在此时——“砰”地一声巨响,卢立峰的黑色改装车追撞白色改装车,前者车轮胎飞出车身翻覆,白色改装车则失控猛力撞击护栏。

两辆车同时起火燃烧,浓烟呛人,触目惊心,两名车手均在第一时间被救护人员从车里拉出。

“弯刀——”圆月大喊,冲下观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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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娶有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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