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陶盾王城这是一间以柔色为主的房间,相对于飕寝官的奢华摆饰,它有清新脱俗的典雅风格,唯一相同的是仍大得惊人。
而今,它成为了瞳顼专属的房间。
“你到底想怎样,拜托你别再跟著我了,行吗?”房内传出瞳顼抱怨的声音。
他放下正在阅读的诗集,忿忿地望著正对面的飂。
自他们争执的那一天开始,瞳顼选择以沉默来面对飂,他之前还在埋怨飂舍不得和他说一句话,现在却反过来不愿和飂说半句话,甚至把他当成是透明的空气视而不见。
瞳顼在表达他的愤怒。
但,飂一点也不在乎他胸冷淡,只是全天候地跟在他身边,无论他在哪里,飂一定也在那儿。
这让瞳顼感到挫败,才禁不住打破沉默。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待在你身旁而已。”飂闷闷的说,表情虽然没多大的改变,但听得出他话中的执著。
他已经多久没听到瞳顼的声音了?
那一天之后,他也照著答应瞳顼的承诺下去做了,但却唤不回他的笑容。
难道……他这样把他强留下来真的是错的吗?
“老天!你这样跟前跟后的很烦欸,而且你应该有公事要处理吧?”
“那些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飂已有长期抗战的打算。
“飂……你这是何必呢?”
“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的,瞳顼。”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只要他们之间还存有芥蒂,他就不能假装没看见,况且那个芥蒂是那么的根深蒂固。
“你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瞳顼哀怨地说:“飂,爱是不能勉强的……我之前不是说过,被爱比爱人幸福吗?放弃我,接受丽朵拉,对我们大家都好……”
他话才说完,飂已经坐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柔荑“对我们大家都好?你是要我忽视自己真正的感情吗?瞳顼,既然你说被爱比较幸福,那为什么不能让我爱你呢?这样幸福的人是你啊!”
睇著殷切询问的飂,瞳顼无力的摇摇头,“不一样,因为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你只是对丽朵拉还没有感觉,但是我对你只有……”他别过头不愿再说。
“只有恨意,对吧?”飂抚上他柔嫩的脸庞,为什么上帝偏要让他爱的人恨著自己?
温热的液体从瞳顼的金色眼眸中冒出,濡湿了飂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
飂将瞳顼揽进怀中,紧紧的拥著。
“对不起……对不起……”瞳顼哽咽的一再说著。
他何尝没有想过要去接受飂的心呢?或许这样还比较轻松。
但是说他固执也好、无情也罢,他不能忽视他所背负的责任。
所有充耳涅人的丧国之恸与期盼,都是他身上的无形枷锁。
所以……对不起,他只能说对不起……
“我多么希望能将之前的事全部抹煞掉,好让我们能重新再来一次。”飂苦涩的说,唯有这个方法瞳顼才会对他敞开心扉。
“不,飂,这样根本是不对的。”瞳顼推开他,霍地站起身,“你难道还不了解吗?回忆是一直都会存在的,对我来说……遗忘过去是一项最不可饶恕的罪,它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啊!”
“那你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接受我?”飂也跟著站起来,抓住瞳顼的手臂,“你说啊!”
瞳顼别过头,不知怎么回答。
飂像发了疯似的拙住他的下巴,逼他接受他霸道的吻。
紧抓住他挣扎的手,飂一如以往的想用暴力来征服对方。
出其不意的,瞳顼一脚奋力的往他的脚筋踢去.
飂痛得松开了手。
瞳顼乘机推开他,还不忘往他腹部补上一拳.
“你……
“你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什么事你都想用强势的手段来逼人屈服,不论是对克耳涅人民还是对我!”
“瞳顼……”飂伸手想挽留要离开房间的瞳顼,但却被他甩开。
瞳顼来到门前,停下了脚步,“飂,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有未来,因为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谁也别想得到好的结果”
瞳顼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从寝室夺门而出后,他便漫无目的的奔跑著。
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平抚心中阵阵的涟漪。
但是无论他到哪儿,总是引起一阵阵的骚动。
王城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况且现在的他细致的脸孔上挂著泪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很难不在第一时间里注意到他。
陶盾王城那么大,但坚守的士兵和那群多事的人们,让他无处可躲。
他就好比一只困在蜘蛛网里的蝴蝶,被折去了翅膀,不再拥有自由。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手挟著白色的花岗石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眨了眨因泪水而迷蒙的金色眸子,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试著辨认,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也因此忽略了身后悄悄接近的脚步声。
来不及做出反应,瞳顼被人从身后以白色手帕捂住了口鼻。
在第一时间里他想要反抗,企图扣住身后人的手腕想甩开捂住自己的手。
不料一阵达达香气经过他的呼吸道,迅速地吞噬掉他的知觉。
他原本挣扎的四肢,不受脑袋控制的逐渐发软。
眼前一黑,他便瘫软在对方的怀里。
“这样做真的好吗?”丽朵拉看向绑在椅子上被迷昏的瞳顼,不安的问道。
“我的大小姐,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处于同一艘船上了。”有琴鸣音浅啜了一口酒杯里的金黄色酒液。
他们现在在丽朵拉的房里,不久之前被有琴鸣音迷昏的瞳顼被带来这里。
为了掩人眼目,他们还小心翼翼地拉起房间所有的窗帘。
“我知道是我同意你那么做的,但你最好保证不会有任何差错,否则……我们两个都别想活了。”她不得不再次叮咛。
光是绑架瞳顼这项罪名,就足以让飂要了他们的命。
但冒著生命的危险,她还是答应了有琴鸣音的提议。
没办法……谁教成功后的果实是这般的甜美诱人,而且还可以乘机除掉她眼前这个情敌。
“你用不著担心,我的计画绝对万无一失,等会儿他就会成为我操纵的人偶:只要令他去刺杀陶盾王,到时你再及时的出现……”有琴鸣音来到瞳顼面前。
“呵!就算飂不愿意,我也能下令处决掉他。”丽朵拉接口。
“没错,从此……陶盾王就是你的人了。”
昏暗的烛光下,有琴鸣音的笑容犹如鬼魅般虚幻而不实。
他抬起手,喝掉杯里剩余的香醇美酒,然后又倒了一杯,从瞳顼的头顶淋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从瞳顼的头顶流下,滑过他滑嫩白皙的脸颊,汇集在蓝色的高领衣缘。
芳醇的香气逐渐唤起了他的意识。
缓缓的睁开眼,他不真切地看者眼前银色长发的陌生男子,和这个未曾来过的房间。
意外的,他也看到了正倚在钢琴边的丽朵拉。
“这是哪里?”他勉强张开干燥的唇办问道。
动了上下身子,他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给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丽朵拉,你们到底想怎样?放开我!”
可惜他现在的身体虚弱得像个病人,无谓的挣扎改变不了被绑的事实。
“没什么,只是想麻烦你帮我们做一件事,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们就放了你。”有琴鸣音冷冷的说,不若刚才的笑脸。
他解开脖子上的项链,在瞳顼眼前像钟摆一般来回摆荡。
瞳顼的目光不能自己的盯著前方的金饰,他警觉到自己的神志又快要模糊了:心急的喊著:“不!住手……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他惊恐地望向丽朵拉,但她却别过头,避开他哀求的视线。
“看著它,让你的思绪随著它飘浮移动……”
瞳顼觉得眼皮愈来愈沉重,如梦似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著,像天使的优美音瑟,也像恶魔的诱惑声响。
“对……不要抗拒……顺从它的旨意……做效忠于我的完美人偶……”
终于瞳顼合上了双眼.
“好了。”有琴鸣音满意的浅笑,松开绑著瞳顼的麻绳。
“听从我的命令,醒来吧!”
他话才说完,瞳顼就马上睁开眼睛,金黄的美目无神地看向前方。
丽朵拉好奇的靠过来,感到不可思议。
她知道有琴鸣音是个博学多闻、聪颖过人的人,也因此才受到她的重用;虽然他平时神秘十足,但没想到连催眠这种旁门左道也会。
“我现在对你下令……”
有琴鸣音在口中念念有词的,丽朵拉听不懂他话中的内容,但听其旋律就如一篇异族的咒文。
语乍歇,他比了个手势。
瞳顼立刻就如被他操控的木偶,听令的站起身。
“去吧!”
“是的,我的主人……”没有起伏的音调,就如钢铁般坚定。
随后瞳顼便走了出去,一如平常的举止,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不同的只有毫无表情的面容。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也跟著去瞧瞧吧!”有琴鸣音笑著对丽朵拉说。
游戏的序幕已经拉开,命运的巨轮也跟著转动。
所有的一切都照著他的计画一步一步地进行下去------
初秋的深夜,皎月当空,满天星斗点缀著无边元际的穹苍,像一张挂在高空中的画布;只有夜晚才会吹起的狂烈山风,今夜夹带著迷茫的寒冷雾气。
飂没有目的地找遍城里每一个地方,问过所有他遇见的人,却仍找不到他心中惦挂著的瞳顼。
下午,他和瞳顼又再次的起了争执,比之前争吵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到底是哪里出差错,是什么缘故让他们只要一见面就是又一次无止境的争吵,犹如冰和火一样永不相容。
瞳顼跑出去时他没有追的打算,因为不想逼他逼得太紧,也想藉此让彼此都有个喘息的空间。
反正,他知道瞳顼逃不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还以为过不了多久,知道自己无处可去的瞳顼会乖乖的回来。
但随著时间过去,星月都已跃上了天空,却仍未见到瞳顼的出现。
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也一点一滴的打碎他的自信。他开始慌了:心乱如麻地在城里横冲直撞,派遣所有的部下找人,亦惊动无数个正好眠的民众。
他心里担忧著,瞳顼该不会做出了什么傻事吧?
飂以飞快的身手敏捷地往后城奔去,将跟随著他的士兵远远抛在脑后。
后城紧临著悬崖峭壁所建,是陶盾王城第一代最古老的建筑,因年代久远再加上风化严重,当地居民早已全数迁至新城,也因此这里成为一片荒废的死城。
飂搜遍了全城上下,只剩这里了。
他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任何角落也不放过的仔细寻找。但他的金色瑰宝却一点下落也没有!
他不放弃,却眼见自己已来到了边陲之地。
绕过一个昏暗街角,到了最尽头,前头已再无去路,他颓然地停下脚步.
“该死的,你到底在哪里?出来啊!拜托别再躲了。飂仰起头声撕力竭的吼著。“瞳顼,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能没有你啊!”
没有回答,只有一阵阵的风声,他失望的垂下头,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飂——”
远处传来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他以为这只是他的幻听。
“飂,我在这儿啊一”
绝对没有听错,是瞳顼的声音,他在呼唤著自己。
飂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处。
一抬头,他总算在古老的钟楼上看到殷殷找寻的金色身影。瞳顼倚著窗户,明亮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照著他姣好的脸蛋和夺目的及肩金发,他正笑吟吟地对地面上的飂招手。
飂像著了魔似地,不疑有他的往钟楼的最上层走去。飂来到了占地还算广的最顶楼,墙上只点著一枝迎风摇曳的火把,头顶上传来仍在走动的齿轮转动声。
“瞳顼!”他唤著瞳顼,慢慢地往窗户边走去。
在洁的月光下,他看不到方才所见的身影,不安的情绪又再度占据心头。
“飂。”
轻柔的声音悦耳得像天使才拥有的,唤著他的人从身后将他抱住。
“瞳顼!”飂欣喜地转过身,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他终于找到他了,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地靠向自己。迎上瞳顼如花的迷人笑脸,飂看呆了,怔怔地任由瞳顼抱著自己。
“对不起,让你著急了,因为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环住他身子的纤细人儿柔声说著,一改之前的冷淡,飂急切的问:“那你考虑得如何?”不想再做无谓的等待,他现在就想要得到对方的答案。
“我想通了,或许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固执了,所以让我们重新再来过吧!”
飂稍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欣喜若狂的再次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吗?”
“恩,是真的。”瞳顼飂起的嘴角显得有些僵硬·
但正处于兴奋状态的飂却未注意到,他热切地将瞳顼拥至怀里,大声说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老天!这是真的吗?不是在作梦吧?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当然是真的……”瞳顼呢喃著。
杀了他!
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直接传人大脑并控制他的举动,瞳顼置于飂身后的右手悄悄地将事先藏在另一手袖子里的匕首给拿出来,缓缓地举起,眼看就要刺入飂的背后——
这时飂不经意地看向地上的影子,知道了瞳顼的企图。在一瞬间,他机警地推开瞳顼,纵身往身后一跃,躲过了他的刺杀。
“你这是在做什么?”飂勃然大怒的咆哮,难道这才是他要给他的答案?
对他说著他想听到的话,奉上他一心渴望的笑容,只是为了要让他松懈?
瞳顼就那么想置他于死地?
他们两人之中注定只能活一个吗?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被飂推倒在地上的瞳顼爬了起来,喃喃地说著这句话,手里拿著刀走向飂。
“瞳顼?”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飂唤了他一声,但瞳顼却只是重复说者这句话。
眼里没有了光采,甚至是空洞的,毫无表情的面容以及僵硬的动作,在在都说明了他已被人给操控。
“瞳顼,你怎么了?”他该早一点发现的,瞳顼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他投怀送抱。
“我要杀了你……”瞳顼仍只说著这句话。
他来到了飂的面前,短剑直直往他的心脏刺去。
飂并没有任何抵抗,笔直的站在瞳顼面前。
白刀穿过了衣服,刺入了飂的胸膛。
对,就是这样,杀了他!
耳边的声音再度响起,但瞳顼停下动作,像断线的皮偶般一动也不动。
倏地,飂握住瞳顼的手腕,“没关系,不管你是不是被人控制了,但如果你的心里是真的想要杀我,那就不要停手。”
瞳顼原本无神的眸子稍稍睁大。
“假如我的死能唤回你的笑容,那……对我来说就值得了。”
飂坦然一笑,握著瞳顼的手轻轻一送,利刀又利进了些许。
“还不够……”他不由得皱眉,额头冒出冷汗.
利刃插进了他的身体,温热的鲜红血液如活水般不断涌出,沾上瞳顼的手,亦染红了他的衣服。
赤艳的红色在瞳顼的眼前绽了开来,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玫瑰。
“还不够……再刺进去一点……”飂拉住瞳顼的手,刀子更往自己的身体刺进。
对,就照他的话去做,快!快把他给杀了!
“不……不要!”瞳顼摇著头,纯净的泪珠被甩落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快动手啊!
“不……我不要……不要再逼我了!”他松开拿著匕首的手,双手捣住耳朵哭泣的呐喊著。
“瞳顼,你怎么了?”飂忍痛拔掉身上的短剑,忧心地扶住瞳顼的身子。
“不……不要!”
无视于飂的呼唤,瞳顼痛苦的抱着头,记忆一幕幕在他脑中重演——
一群开心的在大树底下玩捉迷藏的小孩……漫天延烧的大火.一具具焦黑的尸体……黑暗山洞里交缠的一对躯体……奔驰在大草原上的威武军队,窃窃私语的侍女嘴脸……
一个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强悍占领他整个脑袋。
“不……不……我的头好痛,好痛……我快受不了了,啊——”瞳顼的头痛得就像快被敲开似的。
“瞳顼!瞳顼!”飂拼命摇著怀中人的身子。
在飂的呼唤声中,瞳顼昏厥了过去。
“啧!一个有缺陷的人偶,白白浪费我一个大好机会。”
听到黑暗深处传来说话声,飂吃惊的怒斥:“是谁,给我出来!”无怪他感到诧异,到出声前他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
且显而易见的,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就是操纵瞳顼的人。
“出来啊!”
“哎呀!没想到我们一向以冷静自处的陶盾王会变成这样,真是令我失望啊!”有琴鸣音从一座已报废的机械后走出来,极轻蔑的说道。
“是你!”记得这名银发男子,是常跟在丽朵拉身边的人。这代表著蓝泽家已经背叛他了吗?
尾随在有琴鸣音身后走出的美丽女子证实了他的猜测。
“丽朵拉,你最好给我一个明白的解释!”
飂怒不可遏的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并拥紧了怀里的瞳顼,绝不让他再受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