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齐宏宁离开卫家的这一日,卫千璇完全没有出现,只拜托娘亲和他说她身子不适,就不送行了,连和他见最后一面都不肯。

他苦笑一声,明白这恐怕只是借口,不过她不出现也好,免得他再对她有任何的牵挂、不舍。

最后,他只能带着满怀怅然的心,在卫家主母亲自送行之下,离开卫家,正式和她断了牵系。

从天京城到徽州,需要花上半个月的路程。

他离开卫家后,隔日便启程离京,直到前往徽州的路上,卫千璇都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本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他启程离京后的第五日,她却追来了——

叩叩叩!

时已入夜,齐宏宁正在客栈内休息,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他此行赴任还有两名随从跟随,住在另外一间客房,他想或许是随从有事找他,便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他一看到来人,不由得愣住,简直不敢相信。

“璇儿你……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卫千璇身上披着披风,看起来就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模样,她漾起灿烂的笑颜,迳自走入他的房里,像是不曾对他的离去伤心过一样。

“我还没为你送行呀,前一阵子我的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没当面向你道别,趁你还没走得太远,我特地赶来为你送行的。”

其实他离府那一日,她是故意不送行的,直等到此时才出现,完全是算计好了,因为大夫说,她的身子状况在这两、三日最容易受孕,因此她才会挑这一日出现。

“你怎么来的?有谁陪着你?卫宗主知道你追来吗?”他还是无法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你放心,当然是有人护送我过来的,娘也允许了。”卫千璇低头回避了他担忧的注视,没说的是,在江之昂的帮忙掩护之下,娘根本不知道她出京的目的是来找他。

她转身将手中的竹篮放到桌上,开心地说道:“我带了一些小菜来,想和你喝一杯,祝你此行能够顺顺利利……”

“你明知道我不能碰酒的。”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太过震惊,但震惊之余,内心不由自主地也感到欣喜。

她伤心离去的神情他始终无法忘怀,就怕她难以振作起来,但此刻再见到她,她眉中的愁绪已不复在,反而多了一股坚强,这让他终于可以放下心。

但他还是无法告诉她,他其实舍不得她,他其实……很想她……

“我知道你不能碰酒,所以我带来的是‘玫瑰露’。”她将几盘小菜从篮中拿出,放在桌上,最后才拿出一只小瓷瓶。“这是天山雪融化的水,再加入精心栽培的玫瑰花瓣,让玫瑰香气渗入雪水中酿造而成的甘露,像是一般的水,饮入喉中却又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你一定要喝喝看。

“这一瓶‘玫瑰露’,喝起来像普通的水,带有淡淡的玫瑰香气,不必多,只要一杯,就能让他意乱情迷,你只要再稍加诱惑他一下,肯定能够顺利地和他来一场翻云覆雨。”江之昂将小瓷瓶塞到她手中。

玫瑰露得来不易,是他透过管道买来的催情露,价格昂贵,毕竟春药不是见得了光的东西,除非特别询问了解,或是为了某些原因而需要,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玫瑰露,他们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就全看它了。

“你记住,进到他的房里后,要想办法尽快让他喝下玫瑰露,当玫瑰露开始发挥效用,他就会像喝了酒,神智半清醒半迷乱,你得把握机会诱惑他,完事之后,趁他的神智还没清醒,你再喂他喝下迷药,在他睡去时赶紧收拾所有欢爱过的痕迹,退出他的房里,绝对不能逗留,懂吗?”

她点点头,之昂现在可是她最得力的军师呀,听他的话准没错!

“对了,我给你的那些春宫图看了吗?你可别临阵一慌,什么诱惑的招数都给忘了,到那时我可帮不了你。”

“我看了啦,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成事的!”她早已有豁出去的打算,已经顾不得害羞了。

“那就好,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你到底能不能顺利怀上他的孩子,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脑中不断回想着她和之昂的计划,她的心隐隐狂跳,开始紧张起来,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绝不允许自己临阵退缩,毕竟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两人一同坐在桌边,她倒了一杯玫瑰露摆在齐宏宁面前,也倒了一杯给自己,又对他漾起灿烂笑容。

“我敬你,祝你仕途一帆风顺,官位越做越高,如果你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会生气的。”

齐宏宁不疑有他地拿起杯子,和她轻碰杯缘。“多谢。”

她看着他将玫瑰露给喝下,自己却没有沾半口,紧张得心跳也越来越快,像是即将从喉头蹦出来似的。

齐宏宁将杯子放下,看她杯中的玫瑰露还是满的,不由得纳闷。“你怎么没有喝?”

“我怕……喝了误事。”

“又不是酒,怎会误事?”他失笑出声。

不是只有酒才会误事呀……

她紧张地继续等待,等着玫瑰露开始发挥效用,这等待的时间还真是难熬,她都快急死了。

“你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他困惑地轻蹙起眉,却在这时感到身子没来由地发起热来,头还有些晕,熟悉的欲望在体内隐隐翻腾、苏醒,还越来越强烈,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他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好奇怪,所有的知觉似乎渐渐脱离他的掌控,开始躁动起来……

她看他神色困惑迷醉,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知道是玫瑰露开始起作用,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到他面前,坐到他腿上,依偎到他怀里。

“璇儿?”他讶异着她突然靠近的举动,属于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端,竟让他体内的欲望之火更加炽燃,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你……”

她吻上他的唇,轻而易举便主掌了局势,勾起他对她无法压抑的渴望,终于达到她最终的目的。

她想成为他的女人,想怀上他的孩子,就算只有这么一夜,再也没有将来,她也绝不后悔……

“公子,刚才上楼的那位姑娘,是您的妹妹?”

客栈一楼,负责打烊的店小二正热络地招呼着江之昂。

他和卫千璇是在客栈打烊前一刻才进来的,不过夜,只说想见一个人一面,见过了就走,店小二便延缓打烊的时间,给他们一个方便。

不是店小二心肠好,而是江之昂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元宝,店小二见钱眼开,怎能放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当然是能帮多少忙便尽量帮忙喽!

卫千璇已经上楼好一会儿了,店小二等得有些无趣,干脆和江之昂闲谈,好打发等待的时间。

“是呀,还是个颇死心眼的麻烦妹子。”江之昂无奈一笑。

“公子真疼爱妹妹呀,居然连夜赶路带着妹妹来会……友人?”店小二试探地问,虽然他很想直接问是不是情郎,不过他可没这么蠢,省得金主气恼,将原本的一锭赏银给收回去。

“这事就不劳小哥费心了。”江之昂扬起和善的笑。“小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请你务必要帮这个忙。”

店小二看到另一锭金元宝被搁在桌上,瞬间瞪大双眼,赶紧收下金元宝,更是热情地回答:“请公子尽管吩咐,只要小的办得到,一定帮您办到!”

“这事其实不难,等咱们离去之后,明日一早如果有任何人询问你昨晚有谁来过,请你务必否认到底,就当咱们从未来过。”

他必须制造一种假象,今晚的一切都是齐宏宁在作梦,卫千璇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样就可以避免齐宏宁追回京里。

只要店小二否认今晚他们曾经出现过,齐宏宁就算再怀疑,也拿他们没办法。况且他前往徽州上任是有期限的,他必须在期限之前到达徽州,踅回京城肯定会来不及,只能继续踏上往徽卅的路途。

“嗄?为什么要这么做?”店小二困惑地皱起眉。

“你只要照做就好,不必多问为什么,想想你收下的那两锭元宝,你应该不希望我收回吧?”江之昂继续保持笑容。

“那是当然!小的一定帮您办到,请您务必放心!”为了这两锭元宝,要他赴汤蹈火都行呀,区区装傻而已,那又有何难的?

此时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卫千璇穿着披风,手里拿着竹篮,脸色嫣红地低头出现,脚步没有停留地直接走出客栈,坐上在门外等候的马车。

江之昂跟着从椅上起身,笑着对店小二再度叮嘱:“小哥,万事拜托了。”

“一定的,一定!两位请慢走。”

隔日一早,当齐宏宁从沉睡中清醒,刚开始头还有些晕,之后脑海中逐渐出现昨晚卫千璇在房里的印象,下意识地坐起身来,在房里寻找卫千璇的身影,但房里根本不见其他人。

他环顾房里的摆设,四周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变动,看不出有人曾来过的迹象,困惑地抚着沉重的额头,既纳闷又迷惑,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在作梦?

他记得,她连夜赶来为他送行,他还喝了一杯玫瑰露,之后她贴近他的身子,情潮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情不自禁缠绵一夜……

如果真的全是一场梦,为什么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脑海里都是那样的清晰,就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他甚至还记得抚上她雪白肌肤的柔嫩触感,还有……

“大人。”一起前往徽州的两名随从之一这时轻拍门板。“大人您起身了吗?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齐宏宁回过神来,虽然内心始终怀有极大的困惑,还是只能收拾行李,打开房门,和随从一同下楼,准备继续赶路。

但在结帐时,他还是忍不住询问掌柜:“掌柜的,昨晚夜深之后,可有一位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出现?”

“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掌柜把昨晚负责打烊的店小二给叫来。“昨晚你有没有看到一位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

“没有啊,昨晚不曾有什么姑娘出现。”

听到店小二的回答,齐宏宁心一沉,感到异常的失落,所以昨晚真的全是他的一场梦?

怎会只是一场梦?他多么希望,她是真的出现过……

“大人,怎么了吗?”随从看他神色很凝重,担心地问。

“没事,没什么。”他赶紧收拾混乱失落的心情,重新打起精神,不再多想,赶路要紧。“咱们走吧。”

他必须在限期之内到达徽州,所以非得继续赶路不可,但他心中还是存有困惑,只能暂时将这个困惑放在心上。

他总有一日会弄明白的,一定有机会弄明白这心中的困惑……

四年多后,天禧三十年——

天京城里,春暖花开。

“齐大人,恭喜你高升呀!”

“咱们一同敬新的御史中丞一杯吧……”

天京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醉太白”里,御史台的同僚们正在三楼的包厢内帮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接风洗尘,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而这一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正是离京四年多的齐宏宁。

他担任监察御史的四年多里,走遍四个州,顺利弹劾不少贪赃枉法的官员,终于在四年多之后得以升任四品的御史中丞,重新回到京城,职等只在御史台最高主事者御史大夫之下,算是御史大夫的副手。

而当年刁难他的邱少监依旧待在少府监,这次齐宏宁回来,官位比他高,御史台的背景也让他忌惮,加上近几年宰相权势不再,他也跟着谨慎起来,能避开昔日仇人就尽量避,就怕被找麻烦。

齐宏宁对这种小人是不屑一顾,或许该说,他还得感谢邱少监当年的刁难,要不然他也不会有之后的际遇,得到现今的成就。

“齐某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请大家务必见谅。”齐宏宁微扬着笑,向众位同僚敬茶。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的处事圆滑不少,应对进退都老练许多,不再像从前一样一板一眼、有棱有角,不只容易得罪人,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齐大人,你一回到京中就好事连连,听说吏部尚书高南合有意为你作媒,帮他的爱女牵红线?”

“那只是恩师取笑齐某尚孤身一人,随口说出的调侃话罢了。”他笑容不变地回答。

“高大人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我听说高大人是真的有意要攀你这门亲事呀。”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高大人从以前就颇关照齐大人不是吗?”

“无论恩师是否真有此意,齐某倒是暂时还无心娶妻,一切以公务为重,诸位同僚就别取笑了。”他暗暗苦笑,摆明不愿多谈。

其实恩师是真的有意想将爱女嫁给他,但他已婉言拒绝。这四年多来,他始终心系一人,虽然那女人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他还是忘不了她。

这几年间他奉命在外,就算有回京的机会,往往也只是匆匆停留几日,向御史台回报调查结果,又匆匆离去,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时时关心着她的消息,不曾间断。

况且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未解的“秘密”存在,这次回京,他绝不会放任她继续隐瞒这个“秘密”。

除此之外,近来他亦为公事烦心,只因他一回到京里,就被御史大夫交付一件任务,现在正严密进行调查——

事关谋反大罪,皇帝的胞弟定国王野心勃勃朝野共闻,这些年来表面上安分,其实一直觊觎皇位,最近皇帝龙体欠安,定国王逮到机会造反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皇帝斟酌再三,决定将这件事交由御史大夫处理,找个信得过的人调查,而齐宏宁就被任命暗中调查造反证据,只要有证据到手,他们就可以先发制人,在定国王掀起混乱之前将一干反贼定罪。

此事棘手得很,又事关皇亲国戚,不容他有所分心。

齐宏宁适时转移话题。“既然今日是齐某的洗尘宴,大家就好好畅饮一番,多喝些美酒吧!”

“干!不醉不归……”大家终于肯放过他,热热闹闹地喝酒闲聊,半个时辰后,在酒酣耳热、大家都有几分醉意之后,这场洗尘宴终于结束。

一群人陆陆续续走出包厢,即将各自离去,齐宏宁走在人群的最后头,巧的是,另一个包厢也有客人正好散场。

其中一个小女娃莽撞地脱离人群,开心地往前奔跑,一不小心,直接撞上前头的齐宏宁,踉跄的坐倒在地,摸着屁股痛叫出声。

“哎呀!痛……”

“嗯?”齐宏宁转过身来,看着坐倒在地的小女娃,眼睛一亮,莫名地对她起了好感。

她眼睛大大的,水亮水亮,一看就知道是个静不下来的活泼小娃儿,才看她一眼,他就联想到某个女人,一个更加活泼娇艳的女人……

小女娃抬头瞧向齐宏宁,不怕生地漾起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

齐宏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娇小的她给抱起来逗弄。“小女娃,你怎会自己一个人莽撞的到处乱跑,你的爹娘呢?”

她真的好像千璇,该不会千璇小时候就长得像她这样吧?但有可能吗?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瑛儿!”

一抹鹅黄的身影从后头的人群中冲出,奔到他面前,一看到他,冷不防狠抽了一口气!

“你……”

卫千璇呆愣住,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她才得到他调任回京的消息没多久,没想到他们就遇上了,而且……女儿还在他怀里!

“璇儿!”齐宏宁一喜,难掩惊艳地瞧着她,几乎看傻了。

故人重逢,分外怀念。她已褪去少女时的青涩气息,转而变成美丽娇艳的年轻少妇,一举手一投足都带有女人家的娇媚,让人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他知道,她已在十八岁生辰时继任卫家宗主之位,并且和江之昂拜堂成亲,自此收心,开始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终于成熟不少。

小女娃看到她,开心的娇嚷。“娘……”

齐宏宁一阵讶异,看看小女娃,再瞧向卫千璇。“她真的是你的女儿?”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这小女娃长得像千璇,因为她就是千璇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呀!

卫子瑛,他知道这个女娃的名字,从知道女娃存在开始,他就想见她一面,没想到会在今日见到,而且还是女娃儿主动奔到他面前的。

内心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既开心又感动,原来孩子长得像她娘,简直就是她娘的小翻版,可爱得不得了。

卫千璇应该要冲过去将卫子瑛抱回来的,但或许是因为对他感到有所亏欠,便心虚的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僵着身子看齐宏宁抱着女儿,内心百感交集。

那是他的女儿呀,他的亲生骨肉,可她……她却不能告诉他……

“璇儿,追到瑛儿了没?”江之昂随后也追了过来,一看到齐宏宁怀里抱着卫子瑛,同样一愣。

他们同样在“醉太白”宴请客人,刚刚才散宴,就和刚回京不久的齐宏宁碰上,还真是……孽缘呀!

江之昂看卫千璇吓傻了,呆站在原地,只好代她打招呼。“这不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齐大人吗?四年多不见,恭喜齐大人高升回京了。”

四年多过去,很多事情都变了,齐宏宁已成为御史中丞,卫千璇和江之昂成了亲,但不变的事情也有。

齐宏宁和卫千璇依旧心系着彼此,却无法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齐宏宁偏眼瞧向江之昂,眼神瞬间转冷,像是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江之昂被他那一眼瞪得非常不自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怪怪的,很不妙,齐宏宁好像知道了什么。

但有可能吗?他自认那件事当年做得天衣无缝……

卫子瑛看到江之昂出现,开心地喊着:“爹爹!”

“瑛儿,你怎能一出厢房就乱跑呢?真不乖。”江之昂不看齐宏宁瞪着他的目光,乘机将卫子瑛抱回。“齐大人,不好意思打扰到你,我代小女向你道歉。”

齐宏宁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子瑛离开自己的怀中,回到江之昂怀里,虽有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暂时忍下。“这没什么,既然令媛活泼好动,你们就该更加小心照顾她才是。”

“齐大人教训得是,我和内人会更加注意的。”江之昂客气地笑着。

“不打扰你们离开了。”齐宏宁客气有礼的让路到一旁。

既然都有人愿意主动让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璇儿,咱们走吧。”

卫千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率先急匆匆的从齐宏宁身旁走过,不敢停留,更不敢看他,就怕被他瞧见眼中的心虚。

江之昂后一步才抱着卫子瑛离去,没想到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齐宏宁又对他低声说道:“江之昂,咱们后会有期。”

一股莫名的寒颤瞬间爬满江之昂全身,他看着齐宏宁带笑的表情,那笑容虽然温和有礼,可那眼眸却是冷的,像是恨不得将他冻成冰一样。

不好的预感再次从心底浮起,看来齐宏宁也变了,变得深沉内敛,和从前很不一样,他恐怕得再戒慎小心些。

不妙,真的不妙……

江之昂本还不懂,齐宏宁那一句“后会有期”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几日之后,他就完全明白了。

“真是稀奇,不知道齐大人私下邀我出来见面,是有什么要事?”

齐宏宁去信邀江之昂私下一聚,并且希望他暂时不要对卫千璇透露这事,江之昂虽明白宴无好宴,但为了搞清楚齐宏宁的目的,他还是前来赴约。

茶楼的包厢里,江之昂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齐宏宁,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认识现在的他。

从前的冷淡、硬脾气,在此刻的齐宏宁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虽然齐宏宁始终保持着淡笑,但那深邃的眼眸,像是藏了许多打算,莫测高深,让他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齐宏宁也不想多说废话,直接切入重点。“帮着千璇隐瞒孩子是我的,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你也颇不简单。”

“谁说孩子是你的?”他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

“孩子在你们成亲之后七个月就出世了。”

他虽然离开京城了,却还掌握着卫家的消息,任何一点动静都没有遗漏。

“哼!瑛儿早产是天京城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你漏听了?”江之昂早就有所防范,当年故意发出卫千璇因不慎摔跤而早产生女的消息,而千璇的娘亲也帮他们隐瞒。

当年他们成亲后没多久,千璇便被大夫诊断出已有三个月身孕,卫家主母立即发现事有蹊跷,在逼问之下,他们不得不坦承孩子其实是齐宏宁的骨肉,也连带说明他们大胆的计划。

没想到女儿死心眼到这种地步,卫家主母当下是又惊又怒,但木已成舟,为了保住唯一的血脉,她也只能帮女儿掩饰这一切。

“孩子到底是不是早产,除了你知、她知之外,当年负责接生的产婆也挺清楚的。”

“你找上产婆了?”江之昂眉一蹙,他明明用金元宝让产婆封了口,产婆为什么还是泄了密?

“想让一个人说实话,其实有很多方式,不会只有金钱引诱这一招。”齐宏宁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

江之昂双眉拧得更紧了,齐宏宁牢牢地掌握了卫家的情况,甚至连当年帮千璇接生的产婆都查得出来,果然变得非常棘手,令人难以招架。

“当年的事情,千璇无法自己瞒天过海,所以一定有帮凶,而那一个帮凶,十之八九就是你,要不然你不会和她成亲这么多年,还跟她相处得这么好,没有任何芥蒂。”

打从得知千璇成亲后七个月便产下一女,齐宏宁就开始怀疑孩子是他的种,因为将时间推算回来,如果是足月产女,正好是她到客栈找他的日子。

他一直怀疑千璇的确来找过他,只不过她将证据收得一干二净,故布疑阵误导他,让他以为那一夜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始终不放弃寻找线索,重组脑海中有印象的细节,后来终于查到,原来“玫瑰露”其实是一种催情露,根本不是什么泡玫瑰花瓣的天山雪水,这让他更加肯定,千璇是有计划的怀了他的孩子,却不打算让他知道。

只可惜先前他因使命在身,无法回京,就算心存疑惑,也只能努力压着,如今调回京城,他终于可以抽丝剥茧,将所有疑问给一一弄明白。

江之昂知道他这一回有备而来,也不想再用更多的谎言圆谎,便直截了当的问:“所以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千璇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如果直接问她,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说,他只好转而从帮凶的身上寻求解答。

江之昂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讲,但事情都已到这个地步,再隐瞒也瞒不了多久,还是从实招来吧!

“她当时因为你要离去而伤心欲绝,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能留下你的孩子也好,顺便还可解决卫家传宗接代的问题。”

“难道她打算让孩子永远没有爹,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他难掩气愤,她怎能独自一人决定孩子的一切,而抛下了他?

“孩子有爹呀,一直以来都有。”江之昂指指自己。

齐宏宁冷瞪他一眼,他算哪门子的爹?他只是个捡了现成便宜的冒牌货!

“我很感谢你暂时当了孩子四年多的爹,但既然我已回京,弄明白了一切,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别再继续占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四年多来,他从没忘过千璇,就算知道她和江之昂成亲,内心泛起蚀骨般的痛楚,他还是放不开她,等到后来她未足月生下女儿,他怀疑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心头涌现死灰复燃的激动欣喜。

那时他就明白,除了千璇之外,他谁都不要,就算她已嫁人,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便会努力得回她,不管接下来还会遇到多少阻碍。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回千璇和瑛儿?”江之昂轻笑一声。“但你确定,过了这么多年,千璇还需要你吗?或许该说……千璇还爱你吗?”

齐宏宁神色一僵,竟被他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堵得哑口无言。

他始终心系于她,对她的情感这四年多来不曾间断的一直累积,浓烈的程度早已胜过当年,为了重新和她有所牵系,他才努力的往上爬,终于回到京里。

但她呢?是不是对他犹有依恋,心中还放着和他的种种过往,甚至希望有一日他回到她的面前?

他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不试试看,他绝对无法甘心!

“就算她对我的爱已淡,我还是可以想办法让她重新爱上我。”齐宏宁心思一转,已经想到方法。“你得帮我忙。”

“我?”江之昂错愕的瞪大眼,关他什么事?

“我需要堂而皇之接近千璇和瑛儿的机会,这事你来帮忙,再适合不过。”

“开玩笑,我欠你的吗?为什么非得帮你不可?”

“帮着千璇算计我,你当然欠我。”齐宏宁随即又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你如果不帮我,就别怪我哪一日‘不小心’把你的秘密给泄漏出去。”

“哈,我能有什么秘密?”这肯定是吓唬人的,他才不会上当!

齐宏宁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璇儿之所以会招你当她的丈夫,是因为……你爱的不是女人吧?”

江之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上的寒毛立时竖起,不敢置信的瞪向他。

“我已经派人跟着你一阵子,知道你每逢固定的日子便夜不归家,总是留宿在某个尧姓的商人那里,看来你和他的关系……颇耐人寻味。”

知道这件事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千璇会找江之昂当丈夫以及现成的爹了,因为她很清楚,他不会介意她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爱上她。

现在看江之昂的反应,他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果真是有备而来呀,他唯一的把柄都握在人家手上,他还能说一个不字吗?

齐宏宁将茶杯放回桌上,脸上的淡笑依旧不变。“想合作了吗?”

江之昂硬扯开一抹非常僵硬的笑,不认命都不行。“我恐怕……上辈子也欠了你不少债……”所以现在换他来讨债了……

唉!人哪,果然真的不能做坏事……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良辰美景总管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良辰美景总管忍
上一章下一章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