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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姑娘是吗?请过来坐。”
想来也是,能让古怪的常季程特殊对待的人,怎么会是个寻常人。
佘应景微微皱眉,目光有不解。
“哈哈,”马三娘子干笑着,一手挽了佘应景到桌边,一边对佘应景道:“其实……今天不是我找你,而是这位杨爷找你……”
杨豁偷眼瞧见马三娘子悄悄捏佘应景的手,而佘应景的眉头却因为马三娘子的话皱得更深了。
看来……佘应景似乎是被骗来的。有趣!
杨豁看穿其间的小秘密,也只当不知道,笑道:“我是杨豁,佘姑娘,请坐。”同时敛去三分懒意,变得正经起来。要是在生意场上这么多年还不懂得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杨豁也就白活了。
拾儿立在杨豁旁边,看见主子难得的正经表情,也是三分好笑三分好奇。好笑是好笑杨豁竟然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比对一般的生意对手更加认真,好奇则是好奇这个佘应景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听了杨豁之名仍然面不改色。
“不敢当,有什么话,杨公子请直说就是,应景家中还有事,得尽快赶回去。”
佘应景的神情此刻已不仅仅是冷淡,简直可算是不耐烦了。马三娘子唬得脸色苍白,又是扯她的袖子,又是给她使眼色,而佘应景却仿佛不知道一般,理也不理。
杨豁沉默片刻,拱手道:“如此我就开门见山。其实我是想请常老板赏脸吃顿饭,由于不知道常老板的喜好,总是被常老板拒绝。杨某得知姑娘与常老板相熟,所以便厚着脸皮来找佘姑娘,希望……”
果然够开门见山的!拾儿在旁边听得直发愣,他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杨豁嘴里说出来的!这不明摆着肯定会被人拒绝嘛!
“你说的常老板,是指的常季程,常伯?”佘应景皱眉打断杨豁的话。
“是。”杨豁答得很快。
佘应景先是一愣,然后啼笑皆非似的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消失得很快,在场的三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回答倒是在杨拾儿的意料中,“对不起,这点我帮不了你。”她扫了众人一眼,“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到做到,果然是转过身就走。
马三娘子急了,一把拉住她,“哎——先别走啊——”
杨豁也上前一步,“我是很有诚意来请教姑娘,希望姑娘可以指教一二。”
佘应景的脚步缓了一缓,不过她没有再开口,而是冷漠看了杨豁一眼,挣脱马三娘子,径直去了。
马三娘子完全是目瞪口呆望着佘应景消失的背影,“我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她很快回神有些惶恐有些焦急地望向杨豁,“杨爷,实在对不住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这佘应景对人是冷淡了些,可也谈不上无礼呀!今天这是?
拾儿先是恼怒,后来转头看见杨豁古怪的神情,又觉得越想越好笑,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
杨豁知道拾儿在笑些什么,毕竟他也很久没有被如此“礼遇”过了。
瞪了杨拾儿一眼后,他又像往常一样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眼中射出与慵懒表情相反的精锐亮光,“平时不是这样吗……”那么,是什么让她今天变成这样?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杨豁得知常季程是出名商人一事,其实是极为偶然的。
就算名字是一样的,但相信没有人会把这样一个脸冷得像黑无常,行为乖僻的人与广东那个常季程联系起来;若非杨豁对消息的来源相当有信心,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寻找良久的人原来一直都在眼皮子底下。
当然?,要找常季程也无非是出于商业上的原因,说白了就是想取得某方面的利益。常季程这个人虽然在行内名气大得很,可是却算是一个神秘人物,平常人想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
好不容易找到常季程,却发现鼎鼎大名的常老板蜗居在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食店里,当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只出售“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食店老板。好吧,这些都跟他杨豁无关,管他常季程是不是银子赚多了没事儿找点无聊的小乐子来玩,他只想跟常季程谈拢早就计划好的合作事宜,赚那永远不嫌多的银子就好了,可是常季程却只是冷淡拒绝,就算知道他就是“杨豁”也同样没给好脸色。
所以才有半个月跑到小小食店吃了十五天的“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这种行为的产生。杨豁一向不做无聊的事,可是在小小食店吃得嘴巴都能孵出鸟之后,他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到底有没有价值。
一个方向走不通,当然只能找另一个出口。这个时候,他发现一件颇值得研究的事,那就是常季程与那个奇怪的“刮绒婆”之间,到底有什么特殊关系。
一开始当然是容易往男女之事去联想,可是仔细观察后,再一推测,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样简单。以常季程的身家,要纳个妾又有什么难的?可是偏偏这个常季常又只是给佘应景送送饭,别的一概没有。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常季程提到佘应景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一种恭谦?当然本身会产生这种感觉就是相当奇怪的一件事了。按说常季程无论从家财、资格、年纪等各方面来讲,都不该是对佘应景“恭谦”。但天生感觉敏锐的杨豁,却坚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那么,其中当然是别有隐情。杨豁对别人的隐私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可这个佘应景果真是个特殊人物的话,搞不好却是他能够接近常季程的关键。常季程是个谜,那么要查这个佘应景,却应当不是难事吧?
佘应景……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
杨豁感到一丝好奇,特别是在他初次见到佘应景之后,更是想弄清楚这一点。
佘应景是京城人,按说要查些什么并不困难。然而杨豁交待下面的人去查佘应景时,却并不认为这是项很轻松的工作。
杨豁一边翻着手里的纸页,一边带着常见的那种狐狸笑容,杨拾儿陪伺在一旁,有些诧异。
“爷,资料并不算多啊!”才三五页!爷这次又料准了。
杨豁缓缓点着头,“但是这上面内容少的原因,却不是佘家神秘遮掩,而是实在没什么有意义的事可值得记录。”资料里有那户人家一百多年来发生的事,可是全是陈谷子烂芝麻的琐事,大一点的,无非是丧嫁婚娶,连值得记录在案的与人发生纷争之类的事都很少。只道佘家多年来就久居此地,未曾搬过家,人丁也并不兴旺。祖上先人们皆是平常老百姓,老实本分地在这里出生,也老实本分地在这里死去……这一切,都是些平常到极点的信息,是果真如此,还是有些事被隐藏太深,根本未能查出来?
不能怪他会这样怀疑。佘应景尽管有些不合道理的冷傲,但也可看出本质上仅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刮绒婆,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关注。
可是,常季程又是怎么回事?他这样一个人物,放着手里的生意不顾,躲在京城一个又破又小的食店,只为中午能够给佘应景送去饭食?
打死杨豁也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理由。只是,他还猜不到,理由是什么。
放下手里薄薄的几页纸,杨豁托着下颌,微微皱眉。
“爷……咱们到底该做些什么?”拾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杨豁的进一步说明,便急不可待地问。
“是啊,该做些什么呢?”杨豁自语自言道,他的眉头却展开来,转眼看见拾儿憨憨的样子,又不禁摇头长叹,“为什么我总在觉得你还有得救的时候,便又看见你露出这种白痴的表情来?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
拾儿在旁边把拳头握着紧紧的:还是忍了……尽管这个人确实很讨打,但打人可是犯法的,而且他也确实是他的主子……就当他口臭需要清热解毒好了。
杨豁浑然不知刚才再次逃过小小的一劫。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走吧……咳,可真是累,脑子累,脚也累……麻烦!”
拾儿扯着嘴有些怪气地说:“累?这个字从爷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有点稀奇。你要真累了,就什么也别再做,反正钱也赚得差不多了嘛。”
杨豁这才对杨拾儿的怨气若有所悟,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笑得更奸,“赚钱是会累,可是不赚钱,我却一定心疼而死——放走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又摇摇手,“你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了,要是不想跟我一道,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各个柜台的掌柜把账本送过来。”
杨拾儿张了张口,想反驳,但到底闭了嘴,带着哀怨的目光送出杨豁。
过分!说什么是他不想走,其实,是他根本不想带他走才对吧?
照着报上来的资料,杨豁踱着步,慢慢悠悠地一路走到佘应景的住处。
很普通的地方,也同样很普通的房子(甚至可算是简陋的,但想想是住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屋,也就不觉得什么了),门前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树,这棵树倒是将杨豁的目光吸引了片刻,他一边想象着夏季来临时这棵大树将以何种繁盛的姿态将屋顶保护在自己的枝头下,一边走上前去,轻敲紧闭的木门。
敲三声,等。
半晌无人回应。
再敲三声,再等。
仍然无人回应。
主人不在家?或是在家不愿开门?
杨豁站在门口偏着脑袋想,不过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想多久,因为门开了。
佘应景站在门内,看见门外的杨豁,也是一怔。
门半开着,并没有让来人进去的打算。佘应景神色疑惑,“你来做什么?”
杨豁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皱眉,“如果你是为着常伯伯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要找他,自己就找去,不要来烦我。”
果然够直够坦白……也够无礼。
尽管前两天就见识到这个女子的不良个性,可是这样连基本礼节都不愿表现的样子,也真算得上异类了。
杨豁心里如此想,脸上却半点不高兴的神色也无。他笑得很诚恳,“虽然前两天我们见过面,佘姑娘应当不知道杨某是什么人。我是一个商人,你的常伯伯也是一个商人,他现在是不肯见我,但我知道如果他肯听我一说,必定会改变看法与我合作,于我于常老板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佘姑娘,我只是请你帮一个小忙,并不是想打扰你。”他拿出十二的精力和十二分的耐心来进行自己都不是很有把握的说明工作。佘应景是常季程的突破点,而他现在,则还要再找到佘应景的突破点。
不过杨豁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得到的反应居然是这个——佘应景根本不理他,直接甩上了门。
杨豁对着再次紧闭的门愣了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无奈地摸摸鼻子,却不小心笑出来。
他杨豁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讨人嫌,连看见都觉得烦……是他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还是这个佘应景太厉害?
好多年没吃过这样的鳖了。别的人就算不是讨好或奉承,至少也是客客气气的吧?只有这个佘应景,既无礼,又奇怪,难怪年纪一大把了还没嫁出去!
放弃了进门的打算,杨豁转回身,有些庆幸这次没带杨拾儿出来,丢面子也只有自己和门里的那个人知道。按理说此次吃了闭门羹后,他该赶紧离开这个让人心情不畅的地方才对,但杨豁却在挂满冰棱的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回去。
不甘心,当然是不甘心!他已在常季程这个人身上投入太多时间,可是就此放弃,又不是他杨豁的性格。
无论如何,还是得与常季程谈一谈,能不能合作且先不说,他现在只想让常季程知道没能跟他杨豁合作,是何等的损失!
沿着树身走了半圈,杨豁忽然发现佘家的房子虽破,院子却是不小,他慢慢扫视一圈,有些奇怪地注意到屋旁立着的两座圆形尖顶的坟茔。
坟茔?奇怪,有多少人会将坟茔置于自家后院啊?
疑惑的同时,杨豁的脚步也情不自禁走了过去。走得近了,仔细分辨,果然是两座坟茔,一大一小,大者居东,小者居西,然而均没有墓碑。这墓既然是在佘家后院,十有八九是佘家先祖,可孤零零的只有坟头,却无墓碑……果然佘家人都是怪脾气啊。
摇头失笑,杨豁绕着两座坟茔走了一圈,注意到这两坟虽然无碑,四周却打扫得干净净,连雪印子都没有,正若有所思,杨豁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纤弱的身子立于前,不禁愣了一愣。
他立刻客气地微笑,招呼道:“佘姑娘!”
佘应景微微皱眉,漆黑的双眸迎着他,除了明显的不悦,似乎还有一丝防备,“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只是四下走走,别无他意……佘姑娘是在害怕什么呢?”杨豁笑得很温和,细长的眼睛闪了闪,却敏锐地抓住了从佘应景眼里泄露出来的那点东西。
佘应景看了他一会儿,微微转脸,瞥向两座坟茔,淡淡笑道:“杨公子说笑了,应景哪有害怕?只是这里是我家祖先安息之地,外人不便打扰,请杨公子速速离开。”
杨豁笑笑,连声说抱歉,正准备举步,却又不经意地回头,“听佘姑娘的谈吐,似乎是念过书的?”
佘应景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不算念过书,只是在先父的指导下,认识些字而已。”
“原来如此……佘姑娘,告辞。”杨豁拱拱手,也不再谈常季程的事,抬腿就走。
反倒是一身素衣的佘应景,站在院口,注视着杨豁离去的方向,深深地皱起眉来。
拾儿看见主子若有所思的从门口进来,满脸热情地迎上去,“爷,怎么样,见着那个佘应景没有?谈得怎么样了?”
杨豁回过神,打量了杨拾儿一眼,雪人身上的雪当然早就收拾干净了,可圆滚滚的身子,还是跟雪人没什么区别。
“少跟我打听事儿!账本呢?掌柜们交齐了没有?”杨豁说着,脚也没停下来,径直往里院走去。
拾儿紧紧跟在他身后,“齐了!掌柜们都知道规矩,不敢迟交的。”
“你给我放在书房了?”
“那是!老规矩了嘛……哎,爷,您慢点,等会儿我……”
进了书房,桌上高高地摞着一叠账本,杨豁随手翻了翻,坐下,伸长双腿。
“这是什么?”桌上还摆着一个锦盒,杨豁也不急着打开,头也不回地问急匆匆追进来的拾儿。
“这就是咱们前两天去程老板那儿定的那批东西,程老板叫人给送过来了……”拾儿有些气喘,他到圆桌旁倒了杯茶,三口两口地喝了,一抹嘴,又取干净的杯子满满盛了一盏新的,给杨豁送过来,“还好,总算没误了日子!”
杨豁“唔”了一声,一手接过茶,一手打开锦盒,入眼的全是金光灿灿的,精致华丽,确实是好手工。皱了皱眉,“啪”地搭上盒盖,价值整整壹万两银子的首饰盒被推了开去,杨豁靠在椅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些贵妇人也真怪,要是我,宁可拿等值的银子放家里当装饰,也不把这些玩意儿戴身上……拾儿,你这就拿下去吧,写上贺词,给和家送去。”
杨拾儿苦笑。他这位主子的喜好就是怪,明明金子比银子漂亮多了,他却只觉得银子好。
最后那句话,拾儿可不敢当杨豁是在自言自语,应诺了一声,他抱起盒子,又有些踌躇地说:“爷,咱们这礼虽不算轻,可也不显眼啊……和糰娶孙媳妇,那是何等了得的事,赶着巴结拍溜的人多了去了,咱们这些个金镯子金链子的,人家能瞧上眼吗……”
杨豁笑了一笑,“确实,别人送奇珍异宝,咱们只送金首饰。我要的,就是他们的不留意,懂吗?”
杨拾儿瞅着他,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懂……”
“不懂就学着!”杨豁训道,嘴角带着笑意,倒不像真生气,“去,自个儿体会去,要是到吃饭的时候还没想出道理来,就饿着肚子继续给我想!”
拾儿瘪着嘴,一脸委屈。所以说当奴才的就怕跟错主子,这杨豁,动不动就拿饿肚子的事来欺压他,而且从来说到做到,不给吃就是不给吃!
抱着锦盒正准备出门,拾儿突然眼前一亮,猛地转身,喜笑颜开,“哎!我想到了!要是太着眼了,和家的人就会盯上咱们,那可是个无底洞!要是送寒碜了,和家人又会惦记,怎么着爷也是出了名的富人,装穷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装啊,我说对了吧,爷……”
“行行!”杨豁抬手阻止他的滔滔不绝,“拾儿,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后人不会给先人立碑?”
拾儿呆了一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什么先人后人的?什么立碑,立什么碑啊?”这话题转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杨豁看了他一会儿,“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祖爷爷或爷爷或者是爹妈死了,你会不会给他们的墓立碑,为什么!”
拾儿明白过来,涨红了脸,又强忍着气,“爷!你欺负我可以,侮辱我长辈可不成!我家里人是一个都不在了,我也从没去拜祭过,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葬在哪里!如果我知道,就算是舍了老本儿都会给他们建个气派的墓,请最好的刻碑师来刻碑,让他们在下面住得舒舒服服,尽我最后的孝道!”
杨豁也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浅笑,“那要是,只立了坟,没立碑,说明什么呢?”
拾儿这才有些明白,杨豁想的是另一件事。有些疑惑又有些没好气,“说明什么?说明……要么是荒坟,要么是条件不便,随随便便葬了……要不就是埋的大奸大恶之徒,怕人掘了他的尸骨!爷,您没问题了吧?没有我就走了!”也不等杨豁回答,拾儿捧着锦盒,把地板踩得咚咚咚地去了。
“是这样啊……”杨豁摸着下巴,手肘搁在椅子的扶手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荒坟?哼哼,排除!
随随便便地葬了?佘家那女子,可不像随随便便的人。
那么……埋的大奸大恶之徒?
难以想象。
啊,这个看似普通的佘应景,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倒在椅靠上,杨狐狸眯着狐狸眼呵呵地笑起来。3
难以抑止的咳嗽让佘应景醒了过来,身躯蜷成一团,还是无法让自己更暖和一点。她撑起身子,用手捂着嘴,低低咳了两声后,终于觉得好些了。披了件衣服,应景起身下床去推开窗户,外头白晃晃的一片,天空隐隐开始发白。这会儿是没有下雪,但从地上的积雪可以推断,昨晚定是下了一夜的雪。
想了想,佘应景回转身去把床收拾了,然后穿衣梳妆,拾掇整齐之后,拿了扫帚走到门边儿,一开大门,寒风就往里钻,应景瑟缩了下,嗓子又有些痒,好不容易才叫咳嗽止住了。出到门外,将门虚掩,佘应景慢慢走到后院,先将大墓上的积雪扫下来,又扫了小墓,最后才把两墓周围的积雪扫到一块儿,堆在院子一角。做完了这一切,佘应景无声地笑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街上零星有了路人,佘应景将扫帚放到屋檐下,推开家门。灶上的碗里盛着两个馒头,佘应景拿来吃了,然后走到窗下缠着蚕丝的板子旁,坐下,拿起牛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也没在意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到有人来拍门。
“佘姑娘?”门没栓,来人拍了两声后,便探个脑袋进来,对着佘应景憨憨地笑起来,“佘姑娘,又在刮绒啊?”
佘应景回头,“是古二哥啊。”常季程每日差这人来送饭,看着人家天天来回跑的辛苦分上,佘应景也不至于太冷淡。
古通推开门,大步走进来,将手里的篮子拎到桌上,“佘姑娘,我家老板又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除了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别的可不要。”佘应景说着起身走去,不出所料地看着古通哭丧了脸。
“哎哟,佘姑娘哎,您就行行好,接了吧!”古通清楚得很,篮里除了雷打不动的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还有一荤一素两个菜,都是按常季程的吩咐做的。可这佘应景也是倔,除了豆芽和豆腐,别的一概不收。要是他今天还把另两个菜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回头就得给程老板辞了。
小小食店的老板跟这位佘应景到底唱的哪一出他不管,他那份工可不能丢了,家里人全靠着他吃饭哪!
佘应景也不睬他,揭开竹篮的盖子,上面一层只得两个菜,因为天冷,一点热气没有了,正是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应景皱了皱眉,将其端出来,放在桌上,抽去隔板,下面一层同样两个盘子,还有一个瓮,装的应当是米饭。
也没细看,佘应景又盖上盖子,将自认为多余的东西拎还给古通,“拿回去,我说过多次了。”收下桌上的菜已属为难,要是再接受别人平白无故的恩典,别说是早已去世的爹娘,就算她自己都不会谅解自己。
看着原本还算温和的佘应景垮下脸来,古通更加哭丧了脸,“佘姑娘,我……”一次两次还好说,如果这次真的还是把多加的菜饭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他也只能自发地走人,别去见常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