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洁玉用手背抹去眼泪。“他们一定查出了你的真实身分,”她低声说。“我去酒店的时候,以为你是裴根……但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凯恩,不然他们为何烧你的房子?”
凯恩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带她回客厅。“和尚不可能泄密,”他思索着。“那群歹徒怎么可能……算了,洁玉,我们先坐下来好好谈,再也不准有任何隐瞒。”
“你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她立刻说道。
李昂跟着他们走进客厅,轻轻关上门,凯恩让洁玉在他身边坐下,李昂坐在他们对面。
洁玉看着李昂。“昨晚我们跳入泰晤士河后,大概暂时摆脱他们的追踪。不过如果你叫培利继续假装到处找他的主人,歹徒们会以为连你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李昂觉得这点子很好,连忙出去找培利。
一等他离开房间,洁玉转身对凯恩说道:“我现在明白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们会为了杀我灭口而连你也杀害的。我一直努力不要让自己喜欢你,可是我办不到,如果你受伤害我会很难过的。”
她站起来想离开他,但是凯恩紧紧搂住她,不让她走。“我也一直在努力不去喜欢你,”他喃喃说道,亲吻她的头顶。“不过我也办不到。看来我们两个是注定要在一起了,甜心。”
他们久久凝视着对方,洁玉打破沉默。“这是不是很奇怪,凯恩?”
“什么奇怪?”他和她一样喃喃细语。
“你的房子刚刚才烧掉,我们现在的处境又很危险,但是我脑子里想的只是要吻你,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摇摇头,用手捧起她的脸颊。“一点都不奇怪,我也想吻你。”
“真的吗?”她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太、太……”
“太妙了吗?”他喃喃说道,慢慢低下头去。
“没错,”她靠着他嘴边叹息。“的确是太妙了。”
然后他的嘴就占有了她的,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洁玉立刻搂住他的颈子,让他的舌头微妙地伸进她的口腔。凯恩本来只想浅尝即止,但是这个吻很快就失去控制,他的要求越来越迫切,永远不会满足……
“我的天……凯恩,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李昂走进房间,回到座位坐下。
凯恩很不情愿地放开她,洁玉却立刻把他推走,脸胀得像龙虾一样红,她注意到自己还抓着凯恩的手,连忙放掉。“你太忘形了,先生。”她对凯恩说。
凯恩微微一笑,不忍提醒她,是她先提起亲吻的事的。
“我想我们应该听听她的解释了。”李昂说道。“洁玉?”他尽量把声音放柔和,免得吓坏了这娇弱胆怯的小女人。“你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前面几次纵火的事?”
“好吧,我试试看。”她眼睛直瞪着地板。“但是那段回忆太可怕了,一想起来我就会发抖……不过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脆弱的女人。”她看着凯恩。“其实我一点也不脆弱。”这倒是句实话。
李昂点点头。“那我们以开始了吗?你先给我们一些背景资料吧!”
“我的父亲是魏克菲公爵,他在我八岁的时候过世,爵位就由我哥哥纳山继承了。我记得父亲那时是要去伦敦找一个人,我站在花园里跟他道别。”
“那时候你那么小,你怎么记得清楚?”凯恩问。
“爸爸那天心情很坏,我很害怕,所以我还记得。他背着手在小径上来回踱步,一直告诉我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纳山和我要去找他的朋友,哈利。他还抓着我的肩坚持要我注意他的话,可是那时候我似懂非懂的,还一直在想他从伦敦回来会带什么玩具给我。”
“你太小了。”凯恩说。
她耸耸肩。“我母亲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便过世了,所以,我不记得她。”
“你父亲后来怎么了?”凯恩追问,免得她又把话题岔开。
“马车翻覆而死。”
“是意外吗?”李昂问道。
“不,他是被敌人害死的。”
“那你认为现在是你父亲的敌人在追杀你?那是你害怕的原因吗?”李昂问。
她摇摇头。“不是,不是,”她大声说道。“我看到一个人被谋杀,而且凶手也看到我。我讲我父亲的事是因为你要我谈我的……背景。”
“对不起,”李昂不得不道歉。“我不是故意乱下结论的。”
“你父亲死后发生什么事情?”凯恩继续问,他注意到李昂也和他当初一样,被这个小女人弄得迷迷糊糊的,心中十分得意。
“葬礼过后,哈利来把我们接走,过了夏天,他把纳山送回学校,那是我父亲的心愿,他希望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则和叔叔在一起,其实哈利已经很像我父亲了。他把我带到一个温暖、平静的岛上。哈利叔叔对我很好,他一直没结婚,我就像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我们处得很好。但我还是好想念我哥哥,纳山很少有机会来岛上探望我们。”
她停下来,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凯恩,他温和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我回英格兰找纳山,顺便看看父亲以前的房子,纳山把房子改建了一部分。”
“然后呢?”她又停下来,李昂不得不问道。
“纳山和我在伦敦碰面,然后直接去他乡下的别墅,共度愉快的一周。然后他就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私事。”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凯恩问。
她摇摇头。“只知道一点点,一个信差带了一封信来给纳山,我哥哥读完信后情绪很激动。他告诉我他要去伦敦两个礼拜,他的好朋友出事了,然后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纳山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绝不会背弃朋友。”
“所以你就一个人过日子?”
“喔,当然不是,纳山家里有一群仆人,还有包丽儿夫人……她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仆人就是她雇的,她还帮纳山修房子,当年她想认养我们兄妹,结果我们被哈利叔叔带走,她找不到我。这些事结束后我一定要去探望她,希望她没有被牵连,她的房子……”
“洁玉,你离题了。”凯恩提醒她。
“真的吗?”她似乎很惊讶。
他点点头。
“那么,很抱歉,我们讲到哪里了?”
“纳山前往伦敦。”李昂说。
“对了,”她回答。“现在我才知道我做了件傻事,本来我在岛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不需要人保护。我不知道英国的情况不一样,在这里大家晚上都得把门锁好。不管了,反正有一天我急着要出门,结果下楼梯时绊倒了,整个人摔下去,头撞到栏杆。”
她停下来,等凯恩或李昂表示同情,可是两个男人听得太专注了,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洁玉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迟钝了。“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头比较不痛了以后,我决定出去散散步,天气实在太好了,我很快就忘记了疼痛,也忘了时间。我走到一座小教堂旁边,听到一阵骚动,然后那个可怜人就从屋顶被推下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我尖叫着逃跑,却失去了方向感,最后跑到我母亲的坟上,又看到那群人。”
“同样的人?”李昂连忙问,整个身体向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没错,同样的一批人,”她很困惑的样子。“他们一定觉得不值得浪费精力追我,而且他们很……很忙。”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是凯恩已经猜到了,她紧抓着她的手,终于说:“他们在挖掘。”
“他们在挖掘坟墓?”李昂不敢置信。凯恩没有反应;洁玉觉得实在很奇怪,她撒谎的时候两个男人都无条件接受了,她说真话的时候却没人相信。
“是真的,”她告诉李昂。“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可是我没有弄错。”
“好吧,”凯恩回答。“然后呢?”
“我又开始尖叫。喔,我真不应该叫的,结果又引起他们注意,每个人都抬起头来看着我,其中一个还带着手枪。奇怪的是,我反而跑不动,直到枪声响起,我像闪电一样冲出去,一直跑回家。在书房里找到纳山的仆役长赫森,告诉他事情发生的经过,可是等我把话说完、平静下来,天色已经暗了,没有办法调查,只好等第二天早上。”
“你有没有通知警方?”
她摇摇头。“后来事情有了很奇怪的变化。第二天早上,赫森带了几名壮汉去找尸体,结果连根骨头都没找到。他们也去墓地查看过,没有人翻动的痕迹。”
“所以他们认为你只是……”
“胡思乱想?”她打断李昂的总是。“对;虽然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讲,可是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我连忙赶回墓地,前一夜风雨那么大,地上的确是很难发现痕迹。”
“也许你撞见他们的时候,那群歹徒才刚开挖没多久。”凯恩说。
“后业我思索了一整天,”她继续说道。“想他们真正的动机是什么。然后我去找赫森,叫他不要告诉纳山什么,说我只是看错了。他松了一口气;当然他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伤还没好。”
“洁玉,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你的……”
“想像?”凯恩摇摇头。“昨夜至少有五个人在追杀我们,不,这不会是她的想像。”
她狐疑地看着李昂。“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现在我想信了,既然有人在追你,那你一定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们后来发生的事。”
“我拒绝放弃。”她放开凯恩的手。“有时候我是个很倔强的女人;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就出发去找寻证据。”
李昂对凯恩笑一笑。“我也会作同样的事。”
“是哪一天早上?”凯恩问洁玉。
“昨天,昨天早上。我骑马出发,可是还没到我父母亲的坟地就出事了;他们射杀了我的马。”
“他们什么?”凯恩几乎是用吼的。
洁玉很高兴他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们杀了纳山最优秀的一匹骏马,”她点点头说道。“我哥哥一定会好难过好难过,伤心欲绝。”
凯恩从口袋里掏也亚麻手帕,心想她又要哭了。“后来怎么样?”他问道。
“我整个人飞落到地上,还好没跌断脖子,只受了一点小伤。你昨晚溜进我房间的时候,一定注意到我肩膀上的瘀血。”
她看着凯恩等他回答。“没有,我没注意,”他小声回答。“而且我不是溜进你的房间。”
“你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我的瘀血?”
洁玉脸颊又热起来。“好嘛,不过你实在该看我的,”她有点结巴。“一个绅士马上就会注意到我受了伤。”
凯恩快没耐心了。“洁玉,就算一个太监……”
“你到底要不要听后来的故事?”
“要。”他回答。
“纳山的马被射杀后,我一路狂奔回家,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在追,我心里很难受,从来没遇过这种事,我过去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她似乎要人附和,于是凯恩说道:“这个我相信。”
“我找到赫森,告诉他事情发生的经过,他压根儿不肯相信,一直要我镇定一点,不过这回我有证据了。”
“证据?”凯恩问。
“那匹死马,老兄。”她大叫。“专心点,拜托。”
“喔,当然,”他回过神来。“那匹死马。后来赫森找到马尸后,有没有跟你道歉?”
她咬着下唇,久久不发一语,最后才看着凯恩说:“好像没有。”
“好像没有?为什么?”李昂问。
“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当我们跑到出事地点……结果马不见了。”
“不,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李昂靠着椅子。“你觉得呢,凯思?”
他微微一笑。“这件事和她讲的每件事一样有道理。”
“赫森坚信那匹马一定是自己跑回去了,于是我们回到马厩寻找。”
“结果他猜对了吗?”凯恩问。
“不,他错了,他派仆人继续搜索附近地区,一样是找不到。不过却发现地上有新印下的车辙,方向是往南。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吗,凯恩?我想他们一定是把马放在马车上运走了,你觉得可不可能?”
她的语气很急切,他却不得不令她失望了。“你显然不清楚一匹马有多重,洁玉,只有三个人是绝对搬不动的,想信我。”
“很信,”李昂插嘴道。“但是未必不可能。”
“也许你那匹马只受了皮肉之伤,受惊吓之后跑掉了。”凯恩说。
“子弹打进它两眼之间会是皮肉之伤?我很怀疑。”她发出不耐的呻吟。“纳山要是知道他的马车和房子也遭了殃,一定会更难过。”
“他的房子?他那倒楣的房子又怎么了?”凯恩也很不耐烦。“真要命,你为什么不一口气说完。”
“我想她快要说到火灾的事了。”李昂说。
“没错,现在都烧成平地了。”洁玉立刻说道。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凯恩叹一口气。“在马被杀之前还是之后?”
“差不多就在马被枪杀之后,我叫赫森准备好马车,我要去伦敦找哥哥。我已经受够了那些不信任我的仆人,他们一直和我保持距离,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我知道纳山会帮助我解决问题。”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凯恩轻轻拍她的手。“冷静一点,亲爱的,慢慢说,别急。”
“现在你看我的样子就像赫森……喔,算了,我先讲完,我正在回伦敦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尖叫说纳山的房子着火了,浓烟从山顶上冒出来。我们立刻赶回去,不过已经太迟了;我叫所有的仆人撤回纳山在伦敦的家。”
“然后你再往伦敦出发?”凯恩问道,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她的颈背。
“我们继续走大路,转弯的时候就碰到那群歹徒,车夫吓坏了,一个人跑掉。”
“混球!”李昂咒骂一声,凯恩点头表示亦有同感。
“我不怪他,”洁玉倒是宽宏大量。“他是真的害怕,人们……人们在害怕的时候常做出很奇怪的事。”
“有些人是的。”凯恩又点点头。
“告诉我们后来怎么样?”李昂问。
“他们把车门堵住,放火烧马车。结果我是从车窗里钻出来的,还好那部车不是很坚固,虽然纳山花了一笔钱。我要提醒他不要再找同一家公司……”
“你已离题了。”凯恩指出。
李昂微微一笑。“她让我想起莉娜。”他承认。“洁玉,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我太太?她正在帮你打包行囊。”
洁玉好像囚犯得到缓刑一样,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间。
“怎么样?凯恩。”李昂等她出去后问道。
“昨夜确实有人在追杀我们。”凯恩提醒他的朋友。
“你相信她的故事吗?”
“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我不是问你这个。”
凯恩缓缓摇头。“一个字也不信,”他终于承认。“你呢?”
李昂也摇头。“从没听过这么荒唐古怪的故事,但如果她说的是实话,我们就得帮助她。”
“如果不是呢?”凯恩问,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
“你最好防着来自背后的冷箭。”
“李昂,你不会认为她是……”
“我只是实话实说,”李昂打断他的话。“首先,你现在不客观,这点我不能责备你,因为我当初碰到莉娜的反应就和你碰到洁玉一样。第二,她生命有危险而且也把你扯进危险中。这是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两件事实。”
凯恩完全同意,他靠着背说道:“现在告诉我你要怎么进行。”
“也许这些事和她父亲有关,”李昂耸耸肩。“我要查一查魏克菲公爵的资料,理察应该帮得上忙。”
“也好,另外我也怀疑这件事跟她哥哥的关联,毕竟是他到伦敦后才发生事情的。”
“假如我们接受她的故事。”
“没错。”
李昂长叹一声。“告诉我,凯恩,”他压低声音,慎重地问道:“你信任她吗?”
凯恩思索了一阵子。“如果我们用逻辑来衡量这整个奇特的情况……”
李昂摇摇头。“我问的是你的直觉。”
“是的,我信任她。”凯恩咧嘴一笑,他这辈子第一次把理智置之度外。“我以全部生命信赖她,但是我想不出任何正当理由,真奇怪。”
李昂笑一笑。“我也信任她,凯恩,你的直觉从来不出差错,而且还救过我好几次。”他想了一下,又加一句:“我完全了解你对她的感受。”
“何以见得?”
“想当年,我也是完全信任莉娜,”李昂说道。“几乎是从一开始。而且我自己知道那完全是盲目的信任。她害我兜了一大圈,追得很惨。现在换你了,相信我,凯恩,你的追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