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贴上「谢绝访客」的VIP单人病房内,一对父女面色凝重的看着躺在床上,体格壮硕的病人。
「战伯伯,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学甫毕业半年多,跟在父亲身边当小秘书的陶惜誓,嘴上说着安抚话语,可是内心惶然。战伯伯向来强壮得像座山,彷佛永远屹立不摇,突然听到他住院,她压根不敢置信,此时亲眼见到他脸色苍白憔悴的模样,她真的好担心。
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当然是父亲,但战家和陶家是世交,战伯伯一直把她当女儿疼,她的生日、毕业典礼,战伯伯没一次缺席,疼爱她的程度不亚于她父亲,说他是她第二个爸爸也不为过。
「是啊,老哥,你身强体壮,没事的。」嘴里说没事,陶壅却是一脸愁容。
「老弟,你别担心,早上我已经吩咐财务部经理把钱汇到你户头,就算我倒了,他也不敢不照做。」
陶壅赧颜低首,「老哥,我真惭愧,你都病倒了,还在担心我公司的事。」
他们两人都是白手起家,战蓄英起步早、冲得快,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他慢了一步,加上保守个性使然,公司规模小了点,前几年还算平稳,但现阶段不转型投资却可能无法再继续经营,战蓄英知悉后,二话不说,马上点头答应借一亿元给他的公司当周转金,两人的深厚交情,由此可见一斑。
「战伯伯,你要多休息,不要想……想公事。」陶惜誓细眉微蹙,以为战伯伯是因为借给他们家公司一亿元的周转金,以及自家公司的事操劳过度,才会突然心肌梗塞,还好送医急救得快,暂无大碍,要不,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瞧你们父女俩,担忧什么?一点小状况,不过就是滚落了一颗大石头,我这座山还稳当得很。」战蓄英拍拍自己胸膛,没显壮,反倒咳了一声。
「战伯伯,你不要打自己的胸膛,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陶惜誓忙不迭帮他抚胸顺气。
「不是虚弱,是不小心呛到。」他自嘲,「人还真的不能不服老。」
「你不老。」父女俩口径一致,惹得病人发噱,却也不禁感叹。
「欸,还是生女儿好,懂事贴心,老父亲心里想什么,不用说她就知道,老了病了,还会守在病床边,不像儿子……欸!」
「天问他……有联络他了吗?」陶壅低声问。
「别,我又不是要死了,他爱去哪就去哪,反正他也不管我这个父亲的死活。」战蓄英口头上说不在意,眼里却透露一丝落寞。「这是报应,当年我忤逆老父,如今换我的儿子忤逆我。」
「我相信天问不是那么不懂事……」
战蓄英苦笑打断好友的安慰话语,「倔强,我们战家人没一个不倔的,我阿爸固执倔,我为我的事业倔,那小子蛮倔……反正倔到老,都是孤单老人一个。」
「战伯伯你放心,如果天问哥不理你,我一定会照顾你的。」陶惜誓的肺腑之言,让战蓄英脸部线条瞬间柔和了起来。
「惜誓,谢谢妳,妳真贴心。如果妳嫁人,我会比妳爸还舍不得。」他叹笑一声。
「老哥,若你不嫌弃,就让惜誓当你的儿媳妇。」陶壅硬着头皮提出的建议,让在场两人同时愣住。
战蓄英先回神,神色大悦,「你想反悔已经来不及,这媳妇我要定了。」他早有这想法,可是儿子成日在国外「游荡」,行踪飘忽不定,他也不一定能让他回来完婚,所以即使再中意惜誓,他也开不了口提亲事,现在由陶壅自己说出口,他当然乐意顺水推舟,大声应允。
相较于战蓄英的喜形于色,陶惜誓则是目瞠口哆,彷佛听到的是她阿爸要移民到亚利安星球那般惊恐。
「爸——」好半晌她才勉强挤出个声音来。
「惜誓看起来好像不乐意?」
「不会的,天问对惜誓最好了,能嫁给天问,是我们惜誓的福气。」陶壅一心认定女儿那声爸只是在害羞。「对不对,惜誓?」
两个「爸爸」一同看向她,向来乖巧,生性有点懦弱的陶惜誓不忍看到两双哀怨的老眼,加上深知父亲向战伯伯借的一亿元很难还得清,她若点头,亲上加亲,皆大欢喜;要是头一摇,说不定……说不定战伯伯又一次心肌梗塞,等不到见天问哥最后一面就死翘翘,她可承受不起这罪过。
「嗯。」含着眼泪带着微笑,她用力点头。
为了战伯伯的身子,为了一亿元,她得嫁给那头凶恶的黑熊……呜,她的人生,以后都会变成黑白的啦!
「有熊、有熊,爸爸,有熊……」
趴睡在病床边,陶惜誓作恶梦般的大喊,叫声惊醒了床上的战蓄英。
「惜誓、惜誓,醒醒,妳作恶梦了是不是?」接连三天她都梦到熊,是看Discovery频道看得太入迷了吗?
「熊、熊……战伯伯,有熊——」睡眼惺忪的陶惜誓意识还未清醒,就对着战蓄英喊。
「没有熊。」他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满眼爱怜,「我看妳是照顾我太累了,回去休息吧,有护士照顾我就行了。」
「没有熊?」愣愣的看看四周……白色墙面的水泥建筑,她的确是在病房内,不是在丛林里——
呼!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被梦中的黑熊给吃掉。
自从父亲作主让她嫁给天问哥,她就一直摆脱不了被黑熊追赶的梦魇。天问哥遗传了战伯伯壮硕的体格,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高大壮硕、肤色黝黑的天问哥,活脱脱就像一头台湾黑熊,而他熊吼的样子……喔,更像熊。
她最近一次看到他,应该是一年前,那天是战伯母的忌日,他回家祭拜,却和战伯伯起了口角,她上门听到争吵声,吓得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惜誓,回家休息,就算是已娶进门,我们战家媳妇也用不着这么累。」战蓄英心疼不已。他那个老弟坚持让惜誓留下照顾他这个准公公,他是满心欢喜,可害准儿媳妇累到每天都梦到熊,他很过意不去。
「不,战伯伯,我不累。」她真的不累,纯粹是因为婚事而心生惊恐。
凭良心说,天问哥其实没有不好,只是他高壮的体格和凶恶的吼声太吓人,她很怕他,太接近他,她会不自觉的发抖罢了。
太概是因为她太常去战家串门子,好死不死每回他们父子争吵都被她听到,然后天问哥那震天的吼声便如余音绕梁,一年不绝,重重冲击着她的耳膜和脆弱的心灵。
所以,她怕他,怕死他了。
「战伯伯,早餐送来了……对不起,我睡得太沉,连早餐送来都不知道。」把餐板挪到病人面前,放上餐点,她干笑,「战伯伯,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把脸。」
爸爸说,战伯伯对她极好,现下又答应婚事,所以她得学习做好战家媳妇,而首先,当然得好好照顾生病的战伯伯。
其实就算不当战家媳妇,她也会尽心照顾战伯伯的,他对他们父女的好,她一直感激在心。
头昏沉沉的,大概是方才在梦中被熊追赶得太累,造成精神不济,看来她得去收个惊才行,要不每天都梦到被熊追,她不累到虚脱才怪。
走向浴室,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她纳闷的朝病房门走去,门却突然被用力推开,她吓得踉跄一步,定睛看向来者,不禁张口大叫——
「熊!有熊,战伯伯,有熊——」梦中那头熊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把陶惜誓吓得魂飞魄散。
头低低的站在病房门后,陶惜誓像是在忏悔自己的无礼,又像是随时准备开门逃离似的。
是她不对,再怎么样都不可以当着天问哥的面说他是熊,这样很没礼貌,还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可是,瞧他披头散发,满脸落腮胡,手毛脚毛浓密,又穿黑衣裤,猛一看,真像从木栅动物园逃脱出来的黑熊。
「不是说要死了?」
这句低沉隐怒的话语,让她整个人几乎贴上墙壁,没意外的话,等会儿病房内就会天摇地动,她还是靠近门一点,要跑比较快。
「没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会死不瞑目。」战蓄英吃着粥,瞥了不修边幅的儿子一眼,尽管早在心中决定他若赶回就不再和他怒目相向,可他这一身土著样,还是让他忍不住叨念两句,「你怕人家不知你是山上孩子,非得把自己弄得像山里野人不可?」
山里野人?战伯伯这个词用得真是贴切。陶惜誓不小心把目光移到「山里野人」身上,立刻心惊的收回视线。
「等你死了,再叫我回来也不迟。」战天问脸很臭的顶嘴。他正在骑自行车环游非洲,才从马利要到布吉纳法索,就接到老头快死,要他速速赶回的讯息。
没有片刻迟疑,他丢下车火速奔回,一来,老头若不是真要死了,绝不会召唤他回家;二来,他不想当年爷爷临死前的遗憾再度重演。
当年爷爷的哥哥下山做生意,赔了大半祖产,最后在自家果园上吊自杀,爷爷因而恨透做生意这回事,坚决不准儿子从商,可是他爸满脑子生意经,不想窝在山上种水果度日,在他即将读小学前,坚持带着他和妈妈下山,从此和爷爷决裂,每次回山上只有他和妈妈,他爸偶尔回去,却总是和爷爷吵得不欢而散。
他大学毕业后,母亲已不在,和父亲间的摩擦与日俱增,索性选择回到山上陪爷爷,为此,父子俩还大吵一架。
惋惜的是,他到山上一年多后爷爷就撒手归西,临死前才说出他其实很以爸爸为荣,因为他做生意不但没赔钱还赚了很多钱,当初他执意下山的决定并没有错。可是爷爷还是「干谯」了爸爸一番,说在山上种水果还不是一样可以过活。
记得爷爷吐出最后一口气前,说最遗憾的是在死前没能见到「死孩子」跪在他面前「哭爸」,跟他说他错了。
爷爷临死前见不到父亲赶回的落寞神情,一直深印在他脑海,为了不让憾事重演,他甚至将陪他东征西讨的爱车,以三千西非法郎贱卖给当地人,为的就是能快速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只是,看着此刻惬意坐在床上吃粥的人,哪里像是快要死了?
想到自己的爱车为了这人而被贱卖,他登时满肚子怒火。
「我若真死了阖上眼,你回来也没用了。」放下筷子,战蓄英眼底闪过忧伤神色,食欲顿失。当年他未能赶回山上见老父最后一面,这事让他自责甚深,也是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虽然他从不承认自己有错,但没能在老父身边尽孝总是事实。
原本转身要离开的战天问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下。向来嗓门颇大的父亲说这话时轻声低语,听得出话中夹带着浓浓感伤,莫非是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心头盈满愧疚?
他们父子俩近年来难得相聚,唯一没吵架的时候就是在爷爷过世那段期间。他没告诉父亲爷爷临死前说的话,是因为那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一直以为爷爷死都不会原谅父亲,没想到爷爷早就谅解父亲当年下山的决定,所以见到父亲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说话,不吵架,是他当时唯一能做到的。
「天……天问哥,战伯伯真的生病了——」纵使很怕他向她扑过来,但为了缓和他们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气氛,加上想挽留住他,希望他能劝战伯伯开刀,陶惜誓鼓起勇气开口。医生已建议做支架手术,可战伯伯一直没答应也没坚持出院,她想,他一定是在等天问哥回来。
所以,就算发抖她也要尽份心力出声慰留,要不,天问哥这一走,再见面恐怕又是一年以后的事。
虽然他走了她就不用嫁给他,可是,这三天来她守在病床边,战伯伯的言语间总是透露出儿子不在身边一起生活的遗憾,有时还会说这是他的报应,因为他没在老父身边尽孝,同样的儿子也不会回来和他这个孤单老人作伴。
她知道其实战伯伯很希望天问哥留在身边,只是她不懂,为何两人见面就一定要吼得天翻地覆,非把屋顶掀了不可?
既然答应要当战家媳妇,让公公和丈夫握手言和,好像也是她这媳妇的份内工作。
只是……她偷偷抬眼看他。野人丈夫?她有点腿软耶……
战天问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子,原本怒腾的火气瞬间消弭大半。两人有一年没见了吧,她还是这么小一只——不,看起来好像更矮了一点。视线往下移,他注意到她没穿高跟鞋。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觉得她似乎矮了些。
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领情,唯有惜誓,她就像妹妹,以前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总是和他保持距离,或许她长大了,懂得男女间的事,所以害羞,才不敢靠他太近?
也可能是他长得太帅,魅力无法挡,连她这个小妹妹都被他电到吧。
「惜誓,妳的脸色很苍白……」他同时注意到她在微微发抖,「妳会冷?」
这种冷天,她这么小一只又没穿厚外套当然会冷。当下他便脱下自己穿的黑外套,帮她披上。
只是他一靠近,陶惜誓吓得闭紧眼,差点放声尖叫,幸好她及时用力抿住嘴,才没有没礼貌的叫出声。
她的表情让战天问失笑,拍拍她的肩,「不要害羞,把我当哥哥就好。」
她不是在害羞,她是一整个很剉好不好!
「惜誓是太累了,她已经来照顾我三天——」战蓄英一出声,儿子马上转身吼过去。
「你干么不请特别护士,要叫惜誓来照顾你」
他这一吼,身后的陶惜誓更是吓得腿软,跌坐在地。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父亲生病躺在病床上,你人在哪里?」战蓄英不满的回呛。
战天问怒瞪着父亲,想用同样的话质问他当年爷爷生病他人在哪里,但是他忍住了。他相信父亲心里的痛不会亚于他,再说,逝者已矣,再揭这个伤疤,只是互相再干谯一番,没太大意义,也不重要。
他在意的是,老头干么叫惜誓来照顾他,还照顾了三天,都不怕她这么小一只会支撑不住累倒吗
「就算我没照顾你,反正你钱多得是,不会请特别护士吗?为什么要麻烦惜誓?人家又凭什么要照顾你?」战天问越说越气,吼声震天。
战蓄英脾气虽然也不小,但个性比儿子沉稳多了,顿了下,没回呛,没出声,只静静吃了一口粥,嘴角隐含笑意。
「你说,凭什么叫惜誓照顾你?」老头一定是吃定惜誓温柔乖巧,就要她来当免费看护,可人家好歹也是千金小姐,怎能叫她做这种事,简直是吃人够够!
「公公生病,媳妇守在病床边照顾,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战蓄英凉凉的说。
「媳妇?惜誓要当谁的媳妇?」乍听到消息,他脑袋顿时没法思考,急声吼问。
「我是她的准公公,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自己想她会是谁的媳妇?」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欸,真不想承认这个山里野人是他儿子。
冷静下来,恍悟自己和惜誓已被老头指定婚事,战天问马上转身看她。人呢?低头一看,她整个人跌坐在地,蜷缩成一团。
……喔!原来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嫁给他,所以一直害羞不敢看他?
只是,有必要害羞到缩在地上不敢起来吗?呵呵呵,果然是惜誓,从小个性就害羞,长大还是这么害臊……
真是可爱呀!
离开医院,战天问回到山上三合院的祖屋,他的好友兼事业伙伴正俊善知悉他回来,特地拨空过来看他。
「原来『天英建筑设计集团』的战总裁是你父亲?」三年前才和战天问相识的正俊善,一直以为他是孤身一人拥有一整座山坡地的「好野人」,未料他父亲竟是建筑业赫赫有名的战总裁。
「不是刻意隐瞒,我跟我家老头……」啜口茶,战天问轻描淡写带过,「不太合。」
正俊善点点头,识相的不多问。看来天问和他父亲之间有些小摩擦,难怪当初他们在山上合作开发「云上宠物度假村」的兴建工程时,天问坚决排除天英建筑设计集团。
这会他终于知道云上宠物度假村开业三年来,战总裁每年都缴三百万的白金会员会费,却从未见到他来云上的原因了。
父子间的问题外人难插手,他刻意不提,把话题转开。
「这回你要在台湾待多久?」冲水泡茶,他这个正医生兼云上负责人,难得这么清闲。
战天问没有立即回答,反倒露出困惑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向来大剌剌的人也会出现这号表情,想必遇到难题了。
「俊善,当初决定娶蝶信,你的心情是?」
这问题让正俊善一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一年前他决定娶蝶信为妻,事情其实是有点复杂的。
「我是说……」他烦躁的爬梳头发,「你如何确定该不该娶她?不对,应该是说要不要娶她……这样问好像也不对。」
照理说,老头说什么他都应该跟他唱反调才对,可是要他娶惜誓,他非但未拿长矛刺向老头手中的盾,还情不自禁想当乖猫咪,对老头说一声「喵∼我愿意」。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很确定,即使老头以做支架手术当交换条件「要挟」他娶惜誓,自个儿也未必会顺从,但这回却心甘情愿的顺从,反倒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是否生病了,还是老头给他下了符?
「你是不是想结婚了?」听他这么问,正俊善猜到令他困惑的是何事。
两道浓眉一蹙,战天问摇头,「不是我想结婚,是我家老头逼婚。」他把整件事和伙伴说了一遍。「你说,这桩婚事对惜誓公平吗?」
不用问也知道陶叔是因为积欠战家太多人情和一亿元债款,才会把惜誓许配给他。可现在又不是古时候,还搞卖身葬……呃,不,卖身还债这一套。
这样对惜誓太不公平了!
陶叔很疼惜誓,不会真把她卖给债主抵债,可现实是残酷的,一亿元能不能让陶家翻身还不知,更遑论如何还这笔巨款……他其实有些生气,万一今天陶叔是向别人借一亿元,不就会把惜誓推到别人家当媳妇?这怎么可以!
还好惜誓要来战家当媳妇,不管是他或是战老头都不会亏待她,这是整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陶小姐的看法呢?」
「陶小姐?」在说谁呀?怔愣了下,战天问才会意过来,「噢,你是说惜誓。」他从来没叫惜誓「陶小姐」,这称呼陌生到令他脑袋一片空白。
「对,她的反应……」
「她很害羞啦。」战天问想也不想就回答。
「那你的看法呢?」
「还好惜誓是要嫁到战家,如果今天陶叔把她嫁到别人家,我一定会拿一亿元去把她给救回来。」他斩钉截铁的说。
「你喜欢她?」正俊善直觉反应。
「当然,惜誓那么可爱,没有人不喜欢她。」
「如果要你守护她一辈子呢?」
「我是她的天问哥,本来就会守护她一辈子……」话一出口,心头打了个突。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别的男人照顾惜誓,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一直会尽最大心力罩她一辈子。
活了二十八年,他从未对别的女人动了结婚的念头,反倒是有很多女人主动邀他当新郎官,他在非洲时遇到的更多……
这回,他为了惜誓,居然没排斥结婚,而且,他不想也不准惜誓嫁给别人。
所以,他应该娶惜誓?
迷雾散去,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正俊善微笑以对。天问突然低首默不作声,似乎是想通了,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看来这壶茶饮尽,续饮的应该是天问老兄的喜酒了。
「三天后结婚」
听到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端着鸡汤的陶惜誓整个人瞬间吓得僵住。
「惜誓,妳放心,战伯伯一定会为妳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大婚礼,不会让妳觉得遗憾。」还赖在病床上不出院的战蓄英,这辈子从没像这几天这么快乐过。他的大熊儿子突然变成小乖猫,他这老爸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不管是三天后结婚或是要他接下公司代理总裁一职,他都没开口反驳。
知子莫若父,儿子喜欢惜誓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从小他就特别爱护人家,只要是惜誓喜欢的东西,一定会想办法弄来给她。有一回知道惜誓爱吃樱桃,他还特地跑回山上要偷挖他爷爷种了五年的樱桃树送给她,结果被他爷爷发现,吊起来毒打一顿,连他这个老爸也遭殃,连带被骂到臭头。
从那时起,他和妻子就注意到,虽然来他家走动的小千金很多,可儿子对惜誓特别好,每回惜誓来家里玩,他就特别乖,也会陪惜誓一起玩。
那时他和妻子私底下常笑说等孩子长大要把他们凑成一对,可惜妻子走得早,没福气等到惜誓进门当媳妇……
再说代理总裁一事,虽然之前天问口口声声说他宁愿当个流浪汉也不会到公司上班,但他知道那是在和他赌气,或许也是在为他爷爷出一口气。这些年天问的确都在国外当流浪汉,可他一直都有派人查探他的消息,因此得知天问早已拿到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企业管理博士学位。
纵使父子俩每回见面就吵,但他心里很安慰,天问其实早做好接班准备,大概是他爷爷对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决定继续深造,继承他的衣钵。
「不,战伯伯……天问哥不会答应的。」手微颤,把鸡汤放到小桌上,陶惜誓一脸惊魂未定。
虽说横竖都得嫁,但晚点嫁总是比三天后嫁好太多,至少……让她多点时间把心脏养强壮再说。
「这点妳不用担心,」战蓄英拍拍她的肩,「天问已经答应了。」连他都惊讶,莫怪乎胆子只有丁点大的惜誓会一脸惊惶样,一定是担心他把婚事定在三天后会和天问闹翻。果真是个好媳妇,还未过门就这么替他们父子俩着想。
「真的天问哥……答应了?」这怎么可能,天问哥什么时候这么听战伯伯的话?
「对呀,天问可是迫不及待想娶妳。」战蓄英乐得呵呵大笑。打铁要趁热,这桩婚事当然是越快举办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那小子突然反悔。
陶惜誓只能干笑,嘴角还微微抽搐。
战蓄英拿出手机,电话一通,便说:「杨秘书,妳可以进来了。」
甫关上手机,一阵敲门声后,年约四十岁的杨秘书走进来。
「杨秘书?」陶惜誓很纳闷,「是要来做报告吗?那我先出去好了。」就算再怎么熟,公司的机密还是不宜给她这个外人听到。
战蓄英又是一笑,「杨秘书不是来做报告,而是要带妳去做全身美容。」
「我?」
「妳也知道天问大老粗一个,女人保养和化妆这方面他完全不懂,所以我请杨秘书来帮忙,她会全程帮妳打点好新娘子婚前该做的所有事。」
「是的,陶小姐……不,少奶奶,有什么需要请妳尽管吩咐。」杨秘书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旋即打开携带来的资料,向她报告行程。「首先,十一点我已经和美容师约好,她会帮妳做全身美容SPA,吃过中餐,直接去挑礼服,明天一早就拍婚纱照。」
「婚纱照」她要和那只大熊拍婚纱照怎么办?想到他,她就腿软。
「是的,少奶奶不用担心,婚纱摄影公司的人会全力赶工,三天后的婚礼上绝对看得到妳和少爷的婚纱照。」
……她可不可以不要看到啊
「总裁,吴特助已经带少爷前往发型设计师那边,喜帖、喜饼、宴会餐厅也已经向陶董事长报告过,他说没问题。」
「做得好!」
「等会珠宝公司的人会过来……」杨秘书话语甫落,敲门声旋即响起。「应该是珠宝公司的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吧。」
「是。」
陶惜誓听得一阵头晕。她知道战伯伯身边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可连她的婚事都可以比照公事般高效率办理,真不知该说佩服还是……
「这款甜美风项链,很适合少奶奶。」
才一个恍神,项链已经戴在她脖子上。
「很漂亮,这条好。」战蓄英很满意。
「还有这款水晶项链也很适合少奶奶。」
「这个也好。」
「另外这一条很适合搭晚礼服。」
「这三条全都要,还有没有?」
陶惜誓傻眼的看着一头热的准公公。她只有一个脖子,干么买那么多项链?
「照片上这三款也全都买下。」战蓄英指着照片,满意的笑着。
「是,总裁。」
战蓄英为娶媳妇乐呵呵,杨秘书必恭必敬之余不忘保持笑容,珠宝公司的人员更是因为谈成生意乐开怀,唯有陶惜誓一脸茫然。
她就要嫁了,而且明天还要拍婚纱照,她将步入人生中最大的恶梦……
神啊,为什么不多给她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