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主卧室的大床舒适柔软,尤其当疲惫万分时,柔软的床犹如一池温暖的泉水,让人一下了水,就懒洋洋地不想上岸。
舒芹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再醒来时,已过午夜。
室内映著朦胧月色。
她揉著眼,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望见身畔躺著的男人,发生过的事立时跳回脑中,教她懊恼地呻吟。糟糕,她没想要发展得这么快呀!
原本只是想试试他究竟有没有「热情」这东西,试著对他这样、那样,还有那样,当然一开始只限於吻,可到後来……就完全走样了,因为她忘了考虑最大变数--他再温和,终究是个男人,玩火的结果当然是生米煮成熟饭,後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发展成这样,她也算「乐观其成」啦。
嘴角弯起狡猾的浅弧,像只偷吃了奶油而心满意足的猫,只手-颊,盯著身边的男人。
他斜盖著毯子,半露出赤裸的胸口,在冷冷月光下,宛如一尊出自名家之手的完美塑像。
她不懂什么美学的人体比例,但他的身体确实很美,硕长而白哲,不过分削瘦,每一道线条都蕴满优雅与力道。平日的他一身圣洁白袍,近乎神性的俊秀虽然动人,却也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庄严;脱下白袍後,端正的气质仍在,使他的裸身下显得肉欲,反倒充满无邪的性感。
若问她,他穿与不穿,哪个模样比较好看,她还真难抉择呢……
她粉颊因脑中越来越火辣的想像而烧红,吐了吐舌,见南宫-兀自沉睡,犹豫了下,悄悄将毯子从他腰间拉开,想好好看清他艺术品般的身体。反正之前什么都看过了,再多看一次也没关系吧?
不料才刚将毯子拉起,手腕忽被牢牢抓住,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他身上,脸颊贴上他胸口,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他胸腔震动--
「你在做什么?」
「我……我想开灯。」
「灯应该不在我身上吧?」
怀疑的口吻,显然不相信她的「动机」,她装无辜,「太暗了,我看不清楚嘛。」索性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享受两人肌肤接触的美好感受,低喃道:「你看起来很『闭俗』,其实还挺主动的嘛,很有当色狼的潜力哦。」
「我……我只是照你说的做。」回想起先前的亲密,俊颜有如著火。
「才怪。一开始你是照我说的做没错,可後来你就把主控权抢过去了,根本没管我在做什么。」
真有趣,一般人不好意思都是脸红,他却是全身都红,瞧他胸口像是洒上了三天份的晚霞,她在心底窃笑,语气却是哀怨--
「看你外表那么彬彬君子,没想到内心这么热情澎湃,比我还积极,人家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你就--」
「脱掉我衣服的可不是我。」总算扳回一城。
这回轮到她脸红,「那……那是因为你似乎很热,我才帮你脱啊!」不服地咕哝:「我的衣服也不是我自己脱的啊。」
「说阳台太冷、要进房里的也不是我。」
「先跳上床的可不是我!」
「那是因为你推我,我正好背对著床,才会摔上床的。」再这样辩下去没完没了,他妥协地叹道:「但若你要坚持我比你色,我也只好假装忘记这些细节,乖乖承认--是,我是色狼。」
她噗哧笑了,佯怒地在他胸口一拧,「可恶,你干嘛记得这么清楚?想捉弄你都不行。」
毕竟是他的第一次,怎能不印象深刻?
他但笑不语,拉起毯子覆住两人,在一片黑暗中寻到她的唇,以吻封缄。
虽已有过亲密关系,对彼此的身体仍有些陌生,他们时而嬉笑玩闹,时而恣意探索,每个接触都带来更多发现,交缠的肢体渐趋熟稔,毯子下形成亲昵私密的氛围,黑暗中看不见彼此,只能用心去体会,加温的不只是气息,也是爱意……
「等等……我不行了。」她喘著,掀开毯子,「我快饿死了,再不吃点东西,明天一定爬不下床。」没吃晚餐,又消耗了这么多体力,比连续加班一个月还吃不消。
「厨房里的冰箱应该还有菜,可以做点简单的食物。」他仍勾著她的手,眷恋地在她掌心印下一吻。「如果不麻烦,能请你顺便帮我做一份吗?」
「可是我的厨艺真的很差哦。」她按亮了床头灯,回头笑道:「只怕你宁愿啃盘子,也不想吃我做的菜……」
见他在灯光亮起时眯了眯眼,清俊的脸庞布满嬉玩後的薄红,一双墨眸虽然晶莹,却依旧空茫无神。
「怎么了?」听她的笑语戛然而止,他察觉有异。
「你的眼睛……真的会好吗?」他解释过失明只是一时的,但她仍是担忧。「也许我们不应该来这里,该去找你朋友--」
「当初医生宣布你奶奶永远不会醒来时,你相信吗?」
她一怔,「当然不信!他们连奶奶的病因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就断言她不会醒,这种没根据的话我才不信。」
「而同样的,我很明白我的身体出了什么事。『灵障』很少会严重到威胁生命,我身上的毒素既已逼出,身体机能总会复原的,只是少了药物配合,会复原得比较慢。你就别想太多了。」他顿了顿,「其实,你刚才打开灯,我隐约可以看到光线--」
「真的?!」
「只是感觉到明暗变化而已,还是看不见。」他的微笑有丝神秘,「小魏送你的胸针借我一下。」
她依言取出胸针给他,他将胸针平放在掌中,低念了一句咒语,蜻蜒胸针缓缓自他掌中升起,停在半空中。
「你的法力恢复了?」她又惊又喜。
「下午就开始慢慢恢复了,目前大约复原了两成。法力消失并不是『灵障』,而是因为我过度使用,所以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要完全复原,应该不需要太久吧?」她想拿回胸针,他却紧握住,不让她取回。她诧异地问:「你还要表演蜻蜒飘浮吗?」
「小魏只送你胸针?」他摸过绒盒,以那大小,应该不只装了一个胸针。
「是啊,不过看盒子里面的情况,原本应该放了两样首饰,一个是蜻蜓胸针,另一个……」见他凝神听她说话,似乎亟欲知道魏霓远究竟给了她什么,她会意一笑,却坏心地不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他果然追问了。
「另一个我不确定是什么,从内衬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个蝴蝶胸针吧。不过,他只给我了蜻蜓胸针。」她伸指画著他紧绷的唇线,「你吃醋了?」
「没有。」他断然否认,可手指就是不肯放松。
「放心吧,我对未成年的孩子没兴趣,像你这样英俊、温柔、手艺好,而且居家品味这么棒的男人,才能令我动心。」她轻啄著他的唇,直到那抿紧的线条化为柔和的弧度。她又想拿回胸针,他却反手将胸针塞到枕下,让她拿不到。
她又气又好笑,「你啊,别跟个小男生争风吃醋好吗?」
「我没吃醋。他说只有你才能展现这个胸针的价值,我想看看它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固执地否认,想到那迷倒无数人的脸庞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对她说出如此具有煽惑性的赞美言词,一股酸意就无法控制地涌起。「等我看过了,就--」
「就可以假借它配不上我的名义,把它扔了,是吧?」瞪著他心虚的俊容,她很想生气,心头却因他的在乎而漾满甜蜜,叹道:「你啊,和我躺在这里的可是你,你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啊!」突然大叫一声。
他一惊,「怎么了?」
「你练的那个……那个功夫,不是不能近女色吗?!可是,我们……我们……你这样不就破功了?!」老天,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她急得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有办法挽救吗?!可不可以假装没做过……」
耳畔傅来一阵低笑声,她莫名其妙地瞪著偏过头去忍笑的他,「有什么好笑?」
「我当然不会练这么容易就失效的功夫。法力有两种,一是靠後天的修练,而我的法力是与生俱来的,修练只是提供一个引出和运用的管道。」将她拉回怀中,「这个方法行不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用,只是得花点时间去适应罢了。」
她仍是不信,「可那时佟大哥说你可以结婚成家,你却反对,我以为--」
「这个方式我已经习惯了,从不打算要放弃。反正我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孤独对我而言,并不是太难忍受。」轻吻她柔嫩的颊,「但如果是你,我愿意放弃这个方式,从头再练过……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师父收养他,与他培养出亲人的感情,虽然是师父的慈爱影响了他,但他本性恬然无求,始终是被动地接受。
她却不同。从第一次见面,活泼积极的她就占据了他心思,为了一个老人拚上一切的热诚,教他想起自己和师父的牵系,进而为她设想,主动提出「解决方案」,让她住到自己身边,就此与她越纠缠越深,再也解不开……
回想起来,个性内敛得近乎冷情的他,也许在那时就已动了心吧?
「也就是说,你又骗了我?」
听到她冷冷的语调,他就知道自己又有麻烦了。
但这不能算骗吧?当时佟星年也在场,他不好意思说得太白,因而拐弯抹角地省略了一些细节,现在不都坦白了?
「还有什么瞒著我的,拜托一次全说了吧。」早知毋需顾虑这问题,她老早就对他伸出魔爪,根本不必忍嘛……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她叹道:「说真的,奶奶的事折腾了我半年,我很累了。以前的我什么也不怕,可现在我的神经一扯就断,恐怕禁不起我……所爱的人,再发生任何意外的打击。」
「我不会让任何意外再有机会发生。」她脆弱的语气让他歉疚而怜惜,允诺地拥紧她,「我保证。」
「但你『前科』太多了,我不怎么相信你的保证-,除非--」柔荑不安分地在他胸膛上游走,「你告诉我,第一次有什么感觉?」
「你……不是饿了?」
「是很饿,不过还没饿到连问你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哇,这次他全身发红得更厉害,像只煮熟的螃蟹呢。
她把住他双手,与他额抵著额,盯著他烫红的俊颜,不让他闪躲,柔声哄著:「说嘛,感想如何?」
「我……」他浑身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了,含糊道:「在看不见的情形下,又只有单手,做什么事都……很累。」
「累?我以为这是男人在床上绝不会说出口的一个字耶。不过既然你『情况特殊』,我就不计较了。希望你恢复正常之後不会觉得累,否则我的幸福就堪虑了。」逗弄这个守身如玉将近二十多年的纯情男人太有趣了,瞧他拙於应付的无措模样,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怦然心动呢。
「还有呢?」隔著薄薄毛毯,她赠著身下紧绷的男性身躯。「还有什么感觉?」
「我……忘了。」他下意识别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才多久以前的事,你竟然忘了?」呵,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也许,我可以帮你想起来哦?」
软润舌尖顽皮地探入他唇间,刚逗引他回应,却立即退离,跟著又灵活地侵入他口中,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就像跳著一支教人血脉偾张的舞,她自个儿陶醉於煽惑演出,偏不让他加入,要他心痒难耐。
「也许……」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情欲终於战胜了理智,如细蚊的声音吐出滚烫的字句:「也许再来一次,我就会想起来。」
「可是我真的很饿很饿-。」唉,又失算了,原只想欺负他,却连自己也意乱情迷。所谓摩擦生热,发热的可是双方都有份呀。
她任由他挣脱,轻而易举将自己压在身下,修长的腿懒洋洋地勾住他腰际,呢喃著:「不过,再来一次的力气应该也还有……你不也饿了?」
「跟你一样,这点体力我应该也还有。」拉开毯子,彼此之间再无阻隔,温柔地拥抱,体温交融,沉入另一个旖旎绚丽、只属於恋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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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餐、付过钱,舒芹拉著南宫-往早餐店外走,心满意足地叹息,「呀,我差点以为自己爬不下床吃早餐了呢。」
「听你点餐时,我真的吓到了。」他任她挽著手,就这么散著步走回「茴香馆」。
「我真的很饿嘛。我食量本来就不小,每天三餐之外还要加点心、消夜,少了一餐都会要我的命。」
「那我前阵子弄的早餐,分量不都不够?」
「当然不够,不过很好吃,美味可以弥补分量的不足。而且有你在场,我总得注意一下淑女形象,总不能把你的份抢过来吃吧?当然,以後我就不会客气了。」将他手臂牢牢拽在腰际,嘿嘿笑著,「现在发现我的真面目太迟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要甩掉我可不容易哟。」
「既然如此,你以後也别顾虑形象了,早餐我会帮你准备双份,不够的话,再加点心,让你带去上班。」
舒芹瞧著他微笑的模样,叹口气,「以後我可有得烦了。」
「怎么说?」他讶异。
「刚才早餐店里的每个女人都猛盯著你,让我很--不--爽!」她哼了声,「她们盯著我的表情,就像在说:『天啊,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带了一个食量跟大象一样的女人在身边?我身边要是有这么帅的男人,才不会这样大吃大喝,根本破坏自己的形象嘛!』哼,食量大又怎样?碍著她们啦?!」
「我是感觉到有人一直盯著我,倒没想到是这样。」这就是吃醋吗?她气呼呼的语气让他发噱,柔声道:「我不在意就好了,别管她们。」
「你当然不在意,她们觊觎的是你,又不是我。」他的「正常打扮」比她意料中更受异性青睐,得想个办法杜绝後患……有了!「你赶快再把头发留长,穿回那件袍子吧!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一定没有女人会看上你--」
「不男不女?」他眉头一皱,「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看我的?」
糟,说溜嘴了。
她吐吐舌,「这只是打比方啦!我的意思是,长头发乍看之下就像女人,女人比较会把你当同性看待嘛!」
「不如在我脖子上挂块狗牌,写上『主人--舒芹』,不是更好吗?」
她被逗得一笑,「这是你自己说的哟!我就去订制一个,做好了你可要乖乖戴上……」
两人一面谈笑,一面走回澧松道,隔著木门,只见女兽医伫立在位於巷口的猫医院门边,手里还拿著个木盒。
「早安。」女兽医向两人微笑。
南宫-循著声音朝她颔首,「露雅,东西已经送来了?」
「是你要的,我们当然会特别赶工。」女兽医递出木盒,「请点收吧。」
「不必给我了,直接让她戴上吧。」
舒芹莫名其妙地看著女兽医轻盈如猫地走过来,打开木盒,取出由米粒般的透明小珠串成的手链,为她戴上左手手腕。「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国家特产的矿物,南宫向我们订购,要送给你。」女兽医露雅有一头比常人发色更深的黑发,眼角有著岁月的刻痕,使她微笑起来像个慈祥的母亲。「南宫向我们订购很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要我们做成首饰,送给女孩子呢--」
「芹儿。」南宫-打断女兽医,「把昨天魏先生开的支票给露雅。」
舒芹瞪大眼,「你确定?」那张支票的金额可以支付她将近三十年的薪水耶!这手链岂不比钻石还贵?!
露雅摆摆手,「星年说你最近手头比较紧,钱就免了,当你欠我一次情吧。能让世界第一的除灵师欠我人情,这可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临走前,向舒芹微笑:「好好珍惜它,这可是南宫对你的心意哦。」
「这手链……有这么贵?」一面往巷内走,舒芹一面小心翼翼地察看著手链,透明的珠粒宛似水晶,内蕴的晶莹光华却又像玉。
南宫-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这里的房子在建造时,地基也都加入了这种矿物,它具有强大而安定的力量,能够辟邪。你以後就戴著手链,别拿下来。」
「这到底有多贵?」见他避谈手链的价值,她越是要追问。
「这种矿物很稀少,这串手链的价值,魏先生的支票也只够支付三分之一。」
舒芹咋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还拿这东西来盖房子,那得花多少钱啊?!
「你就戴著吧。」他握紧她手腕,不让她取下。「如此一来,即使……法阵又破了,师父也无法控制你。」
他是为了保护她,才订购这东西?
舒芹愣了愣,「你打算让他永远待在地下室?」
「也只能这样。我还是会定期烧钱给他,希望能让他尽早安心转世。」
「他很明显已经……失去理智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无法了解你的用心啊。」傻得可以啊,这个男人。
「他还认得出我是谁,也就还有希望,只要他……不伤害你,我就不会--」
「你可回来了,南宫。」
不远处传来的男人声音,让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又是那个黑衣男人,他坐在「茴香馆」外的树荫下,黑衬衫钮扣半开,裸露出一片雪白胸膛,一个长发美女躺在他怀里,星眸半睁半闭,美艳的脸庞似笑非笑,望著他们。
南宫-停步,「……埃米尔。」眉头微蹙,显然不乐於见到此人。
「我特地放弃和美女亲热的时间,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好脸色吗?」被唤做埃米尔的男人推开膝上的美女站起,懒懒地踱到两人身边,先打量著从未在南宫-身上见过的西装,才瞧向舒芹,「舒小姐,你这两天当南宫的导盲美女,感想如何?」
南宫-将舒芹拉到身後,沉声道:「有什么事?」
舒芹盯著黑衣男人。这男人在南宫-昏迷时曾来探望过他,她还以为两人交情不错,可瞧这剑拔弩张的态势,她的推想恐怕是错了。
若说南宫-是神性的清俊,这黑衣男人就是魔性的俊美,一双勾魂摄魄的碧眼闪耀如钻石,美丽到了极致,却也美得不像一双人的眼睛。
他无疑是南宫-说过的非人类生物,她乖乖站著,不敢妄动。
埃米尔没有回答南宫-的问题,凑过头在他颊边嗅著,晶莹碧眼锁住他身後的舒芹。「你闻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你已经开过荤了吧?和这位导盲美女吗?」
站在南宫-背後的舒芹,只能看见他双耳及颈背瞬间爆红,向来温文的语调咬牙切齿:「你敢对她出手,我就拿五寸长的银钉,将你钉在这里三天三夜!」
「哎呀,听起来很痛呢。」埃米尔懒懒一笑,又道:「在这里等你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你的店门没关好。我还得送美女回去,不陪你们了。」向舒芹眨了眨眼,转身走向树下的美女,两人从巷道的另一头离开。
只为了这件小事就一直守在外面?她越来越不懂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了。
舒芹往「茴香馆」一瞧,「真的,店门没关呢。」大门虚掩著,并没有锁上,她挽著南宫-走进屋内。
「也许是星年或秀和来了吧……」听见她的闷笑声,他皱眉,「怎么了?」
「你啊,要改改这么容易就脸红的毛病,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人家一下子就看穿了你。」戳戳他红晕未褪的脸颊,低声道:「你真没隐私,连他都知道你昨天之前还是处男。」
「芹儿--」
「好啦,我不说了。」再捉弄他,他八成会当场烧掉。
地下室忽传来男人声音:「是-和舒小姐吗?能不能下来帮个忙?」
「果然是佟大哥。」舒芹率先往地下室走,提高声音:「怎么了?」
南宫-扶著楼梯扶手慢慢下楼,却有些诧异。星年怎会到地下室去?他叮嘱过星年,在他法力完全恢复之前,不要随便到地下室,虽秀和重新布下法阵,毕竟功力有限,难保不会再有意外……
忽听舒芹惊呼一声,随即没了声响,他连忙冲下楼梯,「芹儿?」
即使面对著声音来向,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应该关著的桃花心木门开了,看不见佟星年单手扼住舒芹喉头,冷冷道:「你竟然把猫族珍贵的矿物做成手链给这女娃儿?想要防止我再控制她吗?」
这声音是星年,但语气……南宫-额上渗出冷汗,「师父?」
「我好歹也是你师父,凭那小鬼的一点微末道行也想封住我?」佟星年平素温文和善的面孔如今阴森扭曲,狞笑著:「你很喜欢这女娃儿,是吧?」手劲略松,让舒芹喘息。
她立即叫道:「不要过来!佟大哥他--」声音又被佟星年扼断,他瞪著南宫-发白的面孔--
「把你的身体给我,我就放过她。即使我得到星年的身体,你仍有办法驱逐我,但若我得到你的身体,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对付我!过来!」
「我会把我的身体给您,所以……请不要伤害她和星年。」
不要!舒芹拚命挣扎,却无法出声,只能眼睁睁看著南宫-摸索著墙壁,一步步走近。
「是您养育我,教我怎么运用这份力量,把它全还给您,也是理所当然。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对我说的话吗?」
「你胡说什么?!」
「您不记得了?啊,我忘了,恶灵只记得他们想要记得的事情,这个道理也是您教过我的。」他淡淡一笑。
「您曾说我是特别的,是上天要我去帮助别人,才赐给我这样的力量。我并不相信您的话,这力量曾让我饱受人群排斥,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都活不到三十岁,这怎么会是恩赐?但现在……我愿意相信您的说法,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力量,是为了要帮助某个人,这个人就是我所爱的女人。」他停下脚步,「放开她,否则我不会再往前一步。」
「手伸过来,让我握住你的手,我自然会放开她。」佟星年催促著。
「不要!」舒芹使劲扳开颈上的手指,怒叫道:「你这个笨蛋,牺牲奉献也要有个限度!你脑袋里除了装你师父,有没有装过你自己啊?!何况他是个神志失常的恶鬼,根本不是你师父--」
「闭嘴!」佟星年加重手劲,不让她再出声,见南宫-迟疑,他放柔了语气,循循诱导:「快啊,把手伸过来……对了,就是这样,把手伸过来……」
舒芹呼吸艰难,视线也模糊了,朦胧间见南宫-伸出了手,在这同时,他忽地转头,眸光笔直射向她。
一瞬间她以为他双眼复明了,拚命对他摇头,无法出声的唇努力动著--快走!快走!
却见他黑眸虽对著她,眼神仍旧空茫……等她明白他这一眼是在与她诀别,他已握住佟星年的手,猛地一抽,半透明的灵体自佟星年手掌脱出,扑到他身上。他退入画有法阵的房间,桃花心木门立即关上。
佟星年随即晕厥,与舒芹一起摔倒在地。
她连忙爬起,抡拳敲著锁上的桃花心木门,「南宫-!」
恶灵的疯狂笑声阵阵传出,却不闻南宫-半点声响。
怎么办?佟星年昏迷不醒,等找到姬秀和来,恐怕已太迟了……猛地看见一旁绘有四瓣幸运草的门,她不假思索地踹开。
青莲小小的身形正坐在温室外,见她闯入,脸色一沉,「是因为南宫,我才放过你一次--」话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拖起。
「快点,只有你能救他!就像上次在我公司做的那样--」
「别碰我,肮脏的人类!」青莲愤然挥手,力量大得惊人,推得她摔倒在地。「你以为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出去帮他?!」
「南宫如果要我出手,早就对我开口了。既然他没说,我就不会多管闲事。」
「闲事?这怎么是闲事?!」她愕然又恼怒,爬起身,抓住他瘦小的肩头摇撼。「他有危险啊!他的法力连之前的一半都没有,会死在他师父手上的!」
「放手。」森冷如刀的眸光扫过她紧抓住他双肩的手,「别以为有南宫当靠山,我就不会杀你。」
她激动道:「那你就杀我啊!只要你去救他,随便你要把我煎煮炒炸、切成几百块都没开系!」
「你愿意为他死?」晶莹冷漠的黑眸盯著她坚决的神情。
「对!如果得杀我,你才愿意救他,你就杀了我吧!」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还有谁可以求助?
他曾说,他不相信自己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可刚才他却亲口承认,如果他真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这个人就是她……
然後在说出如此令人动心的话之後就死了?不,她绝不接受这种鸟事!至少,他得听到她的回答啊……
「我是很想杀你。」小小手掌按上她额头,「我再问最後一次,你真的愿意为他死?」
「只要你救他,你要怎么杀我都可以!」她毫无畏惧,炯然目光迎视著他,「但若你没救他,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那时你都死了,死人还能怎样?」胆量挺不错的。青莲轻蔑一笑,手掌略略抬起,往她眉心拍了下去,「去死吧,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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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想像过死亡的感觉,即使曾长时间陪著老奶奶在医院里,看到不少人由生到死,但那毕竟是别人的死亡,她除了严肃以对,并祈求这样的事不要发生在老奶奶身上,并未多想。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但死掉的感觉还真不错,身边充满柔软、温暖的气息,还有熟悉的花草香气,属於他的味道,教她心安……
他的味道?莫非他陪著她一起下黄泉了?
「……你终於醒了。」
舒芹迷惘睁眼,发现自己在南宫-房里,而他就坐在床边,握著她的手。
她想坐起,却全身乏力,愣愣道:「我……没死?」
「青莲只是故意吓你,他吸收了你一部分体力,让你昏过去,你会很疲倦,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的眼睛好了?」凝视著她的墨眸不复茫然空洞,是真的在看著她,眼神溢满怜惜温柔。
「醒过来时就看得见了。」
「太好了!」她紧握住他的手。他平安无事,眼睛也复原了……「上人呢?」
「我本来想制伏他,但法力不足,反而被他制住,只记得最後看到青莲进来,我就昏了过去,醒来後……师父就消失了。」他语气虽平静,眼神却难掩伤痛。
见她开口欲解释,他摇头示意她别多说,续道:「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我被师父附身,他也许会用我的身体……杀了你,我打算在他进入我身体时,和他同归於尽,但我的法力还没恢复,要不是青莲出手……」喉头梗住,涩然道:「至少,我没亲眼看到过程,就当师父是终於不再留恋世间,安心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到头来,他依旧没能救师父,救这位亦师亦父的亲人。早知结果如此,或许他一开始就该亲手送他走,也不会让师父多受了这几年苦……
「你已经尽力了。」掌中温软的手握紧他。
至少,他保护了她。他强颜微笑,道:「星年要我跟你说抱歉,他一早过来想看我们回来了没,开门之後,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法阵可能是昨夜就失效了,秀和的功力毕竟有限。青莲告诉我,」爱怜而感动地抚著她额际发丝,「你说只要他救我,你就随他把你煎煮炒炸、切成几百块,当他是个变态杀人魔。」
「我怕他不救你啊!他一脸冷酷地说什么既然你没说,他就不会多管闲事,那时我真想赏他一巴掌!是你提供地方给他住,他怎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别怪他,他和我有过约定,不是我要求,他不会使用法力。」点点她鼻头,「倒是你,你是第一个连续两次碰到他,还能安全活下来的人。就连我当初和他接触时,也花了将近半个月,他才愿意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可不敢以为自己面子有这么大,他多半还是看在温室的份上,万一你挂了,他得亲自动手种花,太麻烦了。」她试著坐起,「我想喝水……」
「躺著休息吧,我帮你倒。」
她於是乖乖躺著,看著他走到窗边,挑了个玻璃杯,清澈的液体注入杯中。
午後阳光灿烂,落在她陪他去修整过的短发上,他身上穿的是她陪他去买的西装,房里弥漫著他的气息,令她有种平淡却满溢的幸福感。
「你那时说的话是真的?」
南宫-刚在床沿坐下,扶起她,闻言一怔,「什么话?」
「你说,如果你拥有这样的力量是为了帮助某个人,这个人就是……我。」呃,要她亲口复述那句「所爱的女人」,真有点不好意思。瞧著他又开始红霞遍布的俊脸,她又问了一次:「你是当真的?」
「当然是当真的。」生死关头,哪里还有时间说假话?他有些不悦,但薄红的脸色削弱了气势。「那时我只想著,无论如何都得保护你,只要你能活下来,其他的……我没想太多。」
她就著他手里的水杯轻啜了口,怨道:「你就没想到,若我真的一个人活下来了,会有多难过?何况你没听到我的回答,如果就这么和我永别,难道不会遗憾吗?」
「你要回答什么?」
「抱我。」她不直接回答,仰著脸瞧他。
他只得放下水杯,照她指示,将「无行为能力」的她搂在怀里,让她双臂环上自己颈项。
她将脸蛋贴住他肩头,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努力抱紧他,认真道:「我也很爱你,所以拜托你好好活下来。如果你拥有这种力量是为了帮助我,就该帮到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然我……我会哭的哦。」
他眼眶微润,含笑道:「你就想说这些?」
「是啊,有没有很感动?」
他埋首在她发间,深嗅著她淡淡发香,仿佛这么做可以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轻叹:「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些事。」
「你不是一个人啊。」她轻吻他脸庞,「只要你不嫌我吃得比你还多,没个淑女的样子,甩掉我去找别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怎会嫌你?」他轻笑,「我不是还答应要做点心,让你带著去上班?」
师父为他排过命盘,说他有慧根,但因与世俗情缘难断,不能出家,而又薄於情,若没把握可能的机缘,恐怕会一生孤独。
他自己对这番话的解读是--因为他生来具有的能力,注定要为众人消灾解厄,自然与红尘难分;而薄於情,指的则是他天性冷淡,难以与人建立情感。
当时师父只淡淡一笑,说时候到了,他自然会懂。
师父过世後,他孑然度日,更是心如止水,偶有孤独感也是一闪即逝,不曾在心头停留太久。直到遇上她,引发未曾有过的感情,仿佛数十年来的沉静不动,就只为了等待她。
薄於情,毕竟不是无情,只是还没遇到该遇见的人吧?一旦遇上了,蛰伏的情感就为她苏醒,而憬悟在这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与她相遇而做准备,所以愿意为她拚上一切也在所不惜。毕竟是为了她而存在啊,失去了她,他还有什么?
人的一生,都是在等待一个愿意让自己付出一切的人,而属於他的这个人,就是她呵……
「上人火化以後,是不是供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庙?我想找一天去看他,我奶奶和姊姊也都很敬仰他,希望能去上个香。」她一字一字吐出温柔抚慰的肯定,「她们都说,能教出你这样的好徒弟,上人在天之灵,一定很安慰。」
「但愿如此。」他需要时间抚平再次失去亲人的伤痛,有她在,应该不会太难熬……
忽听见细微的「咕」一声,他一愣,又是「咕」一声,来自他怀中。
她难得脸红,嘿嘿笑著:「我饿了。」
他忍住笑,让她躺回床上,「我下去找点吃的。」
「快点回来啊。」她不安地叮咛,「我不能动,一个人待在这里,有点怕怕的。」
他替她盖好毯子,微笑允诺:「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太久。」
她就是他的机缘,孤独虽然不难忍受,但一旦尝过与她交心的甜美滋味,就再也不想回头。
他不会让她独自一人;而从今之後,他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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