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还未来这里之前,他在杂志上看到她的照片,美得娇艳无比,像个遥不可及的女神。来到此,近在眼前的她,褪去胭脂,一张净白素颜,宛如不染尘的仙子。
不知不觉的,他自己又倒了两杯红酒喝。
「老师,你也喜欢喝红酒?」
「我比较喜欢喝我自己的酒。」像孩子似的,他和她唱起反调,可杯中红酒仍是被他一饮而尽。
他再度惊觉自己又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她勾走了魂。他并不特爱喝红酒,可却连喝了两杯,还是自己倒的。
发现自己又抓了红酒酒瓶,旋即放下。
看来他心事很重,想借酒浇愁?他想喝酒,可不想喝她的红酒,那好办!
「老师,我去帮你拿酒。」
她去了又回,手中拿了一个圆形酒瓶,瓷瓶中间空心处下方伫立一只栩栩如生全身为蓝黑色的帝雉。
客厅酒柜里有不少酒,应该都是他的私藏。当初她第一眼看到这只酒瓶非常喜爱,可因为是他的东西她不敢乱动……既然他想喝酒,她当然就拿这瓶酒出来,托他的福,浅尝一下这瓶里的酒是啥滋味。
「老师,这瓶好吗?」请示之际,她已动手开瓶,不让他有开口说不的机会。
霍天隽微蹙眉。这不是他买的酒,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J总编送的礼。
「好香喔。」瓶口一开,浓郁适中的酒香气扑鼻,夏瑞希深吸一口气,酒末入喉已感觉飘飘然。
他也闻到浓郁的酒香味,虽不是他喜爱的威士忌,但这酒香太诱人,再者她手脚真快,他还没点头表示,她已将他的酒杯斟满。
既已倒满,喝也无妨。
「哇,晶莹剔透的,好美喔。」端起水晶酒杯,凝望杯中纯净的液体,她光看就醉了。她小小浅尝一口,甘醇玉露在嘴里绵柔化开。
他举杯啜饮,酒味清爽甘冽,香醇好酒,值得再饮。在她感受第一口玉露化在嘴里的绵柔时,他又替自己倒了第二杯。
喝了第二杯酒后,他突然又将手举高,大手遮月,月光反倒在手的边缘透出光芒,乍看之下,宛若他的手在发光。
「老师,你的手怎么了?你一整晚都在看你的手。」她好奇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一整晚都在看我的手?」他反问。
「我……经过窗边时,不小心看到。」偷窥,还不打自招,她真笨。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回到台湾,还选择在这偏僻山上居住?」
猛摇头。「不知道,不过你说我就知道。」谜底就要揭开,真令人兴奋,说不定她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将视线再度栘回手上,他轻叹一口气,「我的手没了知觉。」
闻言,夏瑞希倒抽了一口气,忙不迭将他举高的手抓下来猛摸,「老师,你的手没了知觉?」她看着他,纤细柔荑紧握他的大手。「怎会这样?你的手有受伤过?」
黑眸微凝。她有必要这么紧张抓他的手猛摸,害得他想谈「没知觉」这事都觉得没立场,因为被她一摸,他的手非但有知觉,还泛滥成灾啊!
「没有。」抽回手,免得泛滥成灾的知觉爆炸,一发不可收拾。
握着酒瓶,欲倒第三杯酒,今晚,他好想找人聊聊心事。
「老师,我帮你倒酒。」为得答案,夏瑞希献起殷勤。
酒入喉,盯着眼前一畦菜园,他娓娓道出,「我的教授曾说过,当一个专业的服装造型师,首要的条件就是不管男模女模在你面前脱光光,你都得心如止水,面不改色。」
她点头。他早做到了不是吗?把她脱光光,他一点遐想都无,真不知是他忍功太强,还是她魅力不够,哼,反正她是不会承认后者的。
「不到一年的时问,我已克服内心害羞和其他杂乱情绪,真正做到对伫立在我面前的赤裸人体无动于衷。」
「那很好。」她想给他拍拍手,别说一年,十年她也无法「眼睁睁」面对别人赤裸裸的身体,而且还面不改色。
「可是,我的手对人体却没了感觉……」茫然盯着大手,他喃喃低语,「任何人温热的身体在我摸来,都和一具具塑胶人台没两样。」
也包括她?真是听了令人沮丧的内心话。
原来她曼妙的胴体在他心里、在他手里,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塑胶人台?想她第一次来此,误将他当变态色狼,还真是太「高估」他了。
看他一眼,她暗自倒抽一口气。如果他对人体没感觉,那他该不会相对的也……不、不举?羞。
看看他,身材和面貌都是一等一的优,如果真的不……不行的话,那真是……欸,可怜!
她充满同情的看着他。一个男人遭遇这种事,心情一定很不好。
霍天隽想再倒酒,却发现她双眼布满同情的凝视他。
「或许外人会觉得这就是服装设计师对人体知觉达到的最高境界,但你一定知道这不是。」所以她才会同情的望着他。
他替自己倒酒,瓶口对上她的空酒杯,顿了下,用眼神询问她需要续杯否?
她点了头。一点双关?不,她只是点头让他帮她倒酒,并未认同他说的话,因为她,压根不懂这些……
汗颜呀,虽然她也是学设计,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忙着当时尚女王,没被当掉是因为她妈咪的面子太大,再者,她妈咪设计服装作品,也没像他一样动不动就脱光人家的衣服呀!
所以,什么对人体知觉的最高境界那些,在她听来犹如「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完全是一头雾水。
「那,老师,你摸其他东西有感觉吗?譬如,摸酒瓶。」她替他感到焦急,如果手完全没知觉,那应该是生病了。
他莞尔,「当然有。」
「那还好。」她安心多了。
他举杯邀她共饮,她乐得与他干杯。他的手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这是一件很庆幸并值得庆祝的事。
「我的教授以我为骄傲,他说我达到他无法达到的境界,可是我自己清楚这事对我而言越来越困扰,我不敢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事却是我的困扰……」他低首轻喟,「直到我在巴黎遇见一位华裔的禅学大师,他并不是很有名气,也不懂名牌时尚,更不懂服装设计,但和他聊天,总让我获益良多。」
「禅学大师啊——」她从未接触过这类人物,很好奇想听,可是她怎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霍天隽弯身拾起一个小泥块,往菜园彼端丢去,仿佛欲将困扰他多年的事抛得远远的。「有天我和这位禅学大师提到这个困扰,他要我放下、放空,找回最初对服装设计的热情。」
「老师,你当初想从事服装设计的主因是什么?」她好好奇,挪开酒瓶和杯子靠近他,头依旧晕晕的,索性藉他结实的臂膀一靠。
「你想听?」他并未觉得她的举动有何不妥,和曾经刻意接近他的女人比起来,她依偎的动作自然多了。
「当然。」她牺牲黄金睡眠时间陪他喝酒,难得他今晚话这么多,不一次把他的内心事全听完,就太不值了。
「其实没什么主因,充其量就是兴趣。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事件让我对服装设计感到兴趣,也许就是小时候的那件事……」
「什么事?」她张大水眸,不知为何,她对他的任何事都倍感好奇。
「小时候我家有养两只狗,那时我家很穷,冬天寒流来袭,我姊怕怀孕的母狗身体撑不住会冻伤,偷偷拿了她的棉被给母狗盖,我妈知道后气得把我姊打了一顿,还把棉被拿走,我姊一直哭,除了被打痛,她哭也是担心母狗没衣服穿会冻死。
「我爸说狗很强壮不会冻死,可是我姊还是觉得母狗没衣服穿很可怜,那时我家的菜园甫收成,园里很多剥掉的高丽菜外叶,我爸随口说了一句叫她去把菜园的叶子捡一捡,把母狗包一包当衣服穿,虽然叶子并不保暖,但有总胜于无。
「于是我姊拉着我一起帮忙捡叶子,将叶子缝了一层又一层,给母狗当衣服穿,我想,也许就是这件事启发我对服装设计的兴趣。」
听完他的话,夏瑞希脸色一沉。原来用高丽菜叶当衣服,是源自他小时候和他姊一起做叶子衣服给母狗……怀孕的母狗穿——该不会他拿高丽菜叶在她身上制衣时,是把她当成他家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