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尼克举起手朝诺亚示意。第一位伴娘刚刚开始走向达明时,诺亚步下侧阶,穿过侧走道走向尼克。等他抵达尼克所在的角落时,第二位伴娘正好踏入主走道。
「我不得不去办件事。」尼克说。「若兰一到圣坛,我就走。我只离开几分钟,但我需要你在我回来前保护她和达明。」
「没问题,」诺亚向他保证。「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离开我的视线。」
尼克看似放心了些。「我知道我对这件事很固执……」
「嘿,我宁可相信你的直觉,也不相信魏立儒的铁证。」诺亚说。
「我最多十分钟就会回来。」
诺亚朝後门点点头。「若兰来了。天啊!她真是火辣。」
「这里是教堂,诺亚。」
「对,但乖乖,她真是……好看。」
诺亚在回圣坛的一路上不断有年轻女人抓住他的手跟他打招呼。
尼克只瞥了若兰一眼,然後就忙著端详人群中的脸孔。他看到威利和马克都换上衬衫打上了领带。不久前他遇到扛著摄影机的思廷,因此知道米雪的父亲请思廷从楼座拍摄婚礼的过程。
若兰抵达圣坛前的台阶底层,她一转身加入其他的伴娘,尼克就从侧门出去。他跑向他的汽车,看到停车场停满了车,连出口都被堵住时,他忍不住大声咒骂。他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把车开上路边的草地,但尽量避开开满凤仙花和蔷薇的花圃。他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进,直到抵达主车道才猛踩油门,沿著街道疾驶而去。
他努力抗拒掉头回到教堂的冲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惊恐。若兰和达明跟诺亚在一起很安全,诺亚不会让他们出任何事。他们只要在教室里就不会有事。婚礼和弥撒大约需要一小时,即使尼克受到耽搁,也不会有问题。
如果知道比对的结果,他就不会这么紧张。报告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尼克想现在就拿起电话打给彼特,但後来又改变主意。他知道彼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
他以时速九十公里抵达范氏姊妹所在的那条街,不得不猛踩煞车停在她们的车道前面。他没有熄火就跳下车,绕到另一侧替她们打开後座车门。他注意到薇乐捧著一个人塑胶盒,但不想浪费时间问她里面装的是什么。何况为了错过婚礼而生气的佩珍正在狠狠斥责他。
「我讨厌迟到,即使是——」
「没办法。」尼克说,打断她的抱怨。「走吧,两位。」
「现在不妨慢慢来。」薇乐说。「反正我们已经错过新娘走过去跟新郎会合的那一幕,不是吗?」
「那当然,妹。婚礼七点开始,现在已经过了七点。」
「两位,上车吧!」尼克催促,努力保持耐性。
薇乐不喜欢被催赶。「尼克,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个蛋糕送到街道对面的牟家?放进卧房里。那三个年轻人都不在家。」
「不能明天再拿过去吗?」尼克问,他的沮丧濒临沸点。
「不行,蛋糕会走味。」薇乐说。「我本来可以自己拿过去,但我的新鞋紧得夹脚趾。花不了你一分钟的。」她把蛋糕递向他。
照她的话去做比站在路边跟她争执快多了。尼克抓起蛋糕盒,跑步穿过街道。
「早跟你说不要穿新鞋,你就是不听。」佩珍数落薇乐。
尼克穿过前院,冲上前门的石阶。他想要把蛋糕放在门外就走,但知道薇乐在看,如果不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很可能会唠叨不休地逼他再跑一趟。
真是麻烦,他暗自嘀咕著推开前门。屋里幽暗凉爽,只有中央空调在轻声嗡嗡作响。他穿过满地都是旧报纸、披萨纸盒和空啤酒罐的客厅。他从眼角看到一只蟑螂奔窜进其中一个纸盒里。
所有的桌面和桌边的地毯上都堆满空啤酒罐和旧报纸。茶几上的那叠旧报纸上摆著一个被拿来当成菸灰缸的大贝壳,贝壳里的菸蒂快要满出来了。房间里的空气污浊难闻。
这里简直是猪窝。餐厅的桌子上铺著一块溅满油漆的破旧油布,油布上摆著几罐未拆封的油漆和两个装著刷子等油漆工具的大塑胶袋。一扇双开式弹簧门连接餐厅和厨房,格局跟若兰家一模一样。尼克推开门走进厨房。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强烈、刺激……熟悉。那股气味使他流眼泪和喉咙痛。不像其他的房间,厨房不但不脏乱,反而十分整洁。流理枱上空无一物、一尘不染、闪闪发亮……就像他曾经到过的另一个厨房。似曾相识之後是恍然大悟。他想起那股气味了……醋和阿摩尼亚……他想起他究竟在哪里闻到过。他的目光紧张急速地搜索著厨房。真相像拆房子的铁球般砸向他,案情豁然开朗。他扔下蛋糕,本能地伸手拔枪,猛地转身面对桌子,还没有看就猜到他会发现什么。在桌子的中央,整齐地摆在盐罐和胡椒罐中间的是一大瓶透明塑胶瓶装的制酸剂药片。粉红色,药片是粉红色的,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透明塑胶瓶的旁边摆著一瓶红色辣酱。唯一缺少的是那只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的黑色小猎犬。
「若兰!」他冲向门口。他必须及时赶回修院。他在穿过客厅时撞倒了茶几。他跃过桌脚,用力扯开前门。教堂。那个混蛋要在她离开敦堂时抓住她。把手枪插回枪套里,他拚命跑向放在车里的行动电话。
他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尝试联络最近的警方。彼特可以在尼克和诺亚保护若兰和达明时报警求援。在碎心杀手的致命游戏中,他们兄妹是任他串割的俎上肉。
尼克跑到街上,对佩珍大喊:「到屋里去打电话给纽津镇警长,叫他把全部可用的警力都带到修院去。」
他钻进车里,任凭车门敞开着,伸手从置物箱拿出另一把手枪和弹匣。他抓起电话,继续对两位满脸惊愕的老太太高喊:「快去!叫他们全副武装前来。」
他把排档杆拨到行车档,然後猛踩油门。车子往前冲出去,冲力使车门关上。他按下彼特的行动电话速拨键。他知道彼特的行动电话向来随身携带,只有在家里和在飞机上时才会关机。
第一声铃响後接通的是语音信箱。尼克大声咒骂苦切断电话,然後按下彼特住家电话的速拨键。以时速一百一十公里冲上山坡时,他不断对苦电话念道:「快点,快点,快点。」
铃声一响。二响。三响。彼特接起电话。
尼克大叫:「不是班世伟,是施铎纳。他在利用若兰报复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他打算杀了她和达明。求援,彼特。我们全部都是目标。」
施铎纳,圣橡镇镇民眼中和善有礼的农夫雷思廷,蹲在唱诗班厢席的栏杆下面等待著他的机会。啊,他为今天费下多少时间和心血。庆典终於即将到来。就在今天,他将得到荣耀,布尼克将受到报应。
但尼克使他的好心情受到严重考验。那头笨驴企图破坏他的完美计划,害他浪费时间在担心上。铎纳再度缓缓探身到栏杆外搜寻下面的人群。他可以感觉到愤怒在胸中升起。别激动,慢慢来,他告诉自己。他再看一次。那头笨驴跑到哪里去了?搜寻了第三次之後,铎纳断定他不在教堂里。他会跑列哪里去呢?他突然想到那头笨驴也许站在楼座下面。
铎纳必须确定,他必须冒险下楼查看。他非确定不可。庆典必须有那头笨驴在场,他毕竟是贵宾。
铎纳低着头爬向铁门,正要用钥匙开门时听到刺耳的轮胎声。他赶到窗边,看到那头笨驴的绿色福特休旅车在车道上高速行驶。
铎纳咧嘴而笑。「等待的人有福了。」他低声说,然后叹了口气。一切回归时间表。贵宾随时会走进教堂。
他举起步枪,调整瞄准镜,跪在三脚架旁边。
摄影机对准圣坛,他伸手按下录影键。时间的掌握非常重要。没有那头笨驴在场观看,杀死达明神父和若兰又有什么用?铎纳决心录下梅氏兄妹惨死的画面。如果没有录影带作证,他要如何吹嘘他打败了联邦调查局?他知道自己比所有的探员加起来还要聪明,世人很快就会知道这一点。录影带可以嘲弄他们的无能,还可以像尼克羞辱他那样羞辱他们。
「你惹错人了。」他恨声道。他握著光滑的枪管,可以感觉到指尖下的力量在增强。
但他还是等那个俊俏神父主持完婚礼仪式,步上台阶,走到圣坛祭台後而开始望弥撒。铎纳很用功,他知道每一个宾客的座位,婚礼彩排时他假装在楼座上工作,因此知道新娘、新郎、首席伴娘和伴郎会跟著神父上圣坛,然後坐在祭台右後方靠墙的椅子上。梅氏兄妹都会在镜头中央。
一切都会很完美。他会先对达明下手,一枪贯穿眉心在影片上看来会很具戏剧性。当尼克还处在目睹好友被枪杀的震惊之中时,铎纳会把步枪转向右方取若兰的性命。摄影机会拍下她对哥哥死亡的反应,想象著她在被他开枪打死前一秒的惊眼神,铎纳度露出笑容。那一定会很精彩。砰,砰,谢谢。群众还不及反应,梅氏兄妹就会被他干掉。他在风琴後面的地板上做了一道活板门通往门厅的橱柜。当群众惊慌失措地挤向门口时,他就可以趁乱从活板门下楼,爬出前面的窗户,混入歇斯底里的人群中。他说不定还会跟著尖叫几声。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时间太少。」他喃喃自语。在群众离开座位前的那三、四秒内,他要设法杀掉坐在主走道边第六排座位上的威利和马克。铎纳知道自己太贪心,但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干掉那两头又脏又臭的懒猪了,他不能让那种垃圾继续污染世界。他们非死不可。就算今天杀不了他们,改天他还是会回来下手。但他不会费事录下威利和马克的死亡画面,因为他们就像那个妓女芬妮一样不值得怀念。
想到被他改装过的车库门遥控器,他差点格格笑起来。遥控器就夹在他的厢型屯挡风玻璃上方的遮阳板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或对它起疑。它不会开启任何车库门。按下按钮,轰然巨响。爆炸的消息一定会上夜间新闻。
好玩吗?哦,太好玩了。
腿上装了铁支架使米雪无法下跪,因此达明在典礼一开始就为他们证婚,而十足按照惯例等弥撒进行到一半时才证婚。他对这对新人的期望很深。克礼是个善良正直、头脑冷静的好人。他相信婚姻和承诺,他的新娘也是。他们两个以前都吃过苦,即使身处逆境也始终不失尊严,因此达明知道即使再遇到不可避免的坎坷,他们仍然会努力信守对彼此的承诺。
为他们证婚是一种喜乐。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克礼替米雪戴上结婚戒指。她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新郎试了两次才成功。克礼就像老树一样稳重踏实。
达明求神赐福于他们,然后转身步上台阶。唱诗班开始唱歌。婚礼队伍的其他人安静地鱼贯进入最前排座位,新娘和新郎在首席伴娘和作郎的左右伴护下跟著达明步上圣坛。他们在他背後交错走向靠墙的椅子就座。若兰替米雪拉正礼服的长裙裾,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在领受圣餐前,他们都不会再站起来。
两个祭台助手坐在圣坛另一侧的圣器室门边,诺亚站在他们身旁。达明绕过祭台时注意到诺亚低头垂肩地靠在墙壁上。他对他皱个眉头,打手势叫他站直。诺亚马上立正站好。
达明转向群众。他低下头,双手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然後开始慢慢跪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那瓶花。祭台底下塞著一个插满白色百合花的水晶花瓶,达明猜是花店的人把它摆在那里以免妨碍圣坛的婚礼布置工作。把白色亚麻布铺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人忘了把花放回原位。达明弯腰倾身去拿花瓶,但在把花瓶拿起来时,他看到那个针头大小的小红灯一明一灭地闪烁著。
他大惑不解地探身进去细看。他看到祭台底部拈著一块长方形物体。那块砖硕大小的物体外面缠著一层又一层的灰色绝绿胶带。红色、白色和蓝色的电线从胶带里仲出来,正中央就是那个小红灯。
现在他很清楚他在看的是什么了。炸弹。从大小来判断,达明认为它足以把教堂炸个粉碎,闪烁的红灯显示炸弹已经被启动。
『天啊!』他低声说,吃惊得无法动弹。他的心跳好像停止了似的。他的本能反应是跳起来高声示警,但他及时阻止了自己。镇定,对,他必须保持镇定。他最不愿做的就是引起恐慌。他松开手,随即在花瓶翻倒前抓住它。他的手颤抖得好厉害,他可以感觉到额头冒出汗珠。
天啊!他该怎么办?仍然跪在地上,他转向诺亚,使眼色叫他过来。
诺亚看到达明惨白的脸色,以为他身体不适而立刻快步走向他。
达明不得不抓著祭台边缘站起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群众弄出教堂,他的思绪飞快运转著。他跪在地上的时间最多只有四、五秒,但那仍然足以让群众奇怪他在做什么。他一手抓著桌缘,另一手抓著花瓶,站起身时诺亚正好抵达他身旁。达明挤出笑容,把花瓶放在祭台上的麦克风旁边,然後往退後。他不想让麦克风把他对诺亚低声说的话传出去。
诺亚背对著群众栘到达明面前。「怎么了?」他低声问。
达明倾身在他耳边低语:「祭台底下有炸弹。」
诺亚面下改色地点点头。「让我看看。」
诺亚接著转身面对群众,照达明教他的方式在胸前画十字,然後跪下来。他想让群众以为他在做的是仪式的一部分。他低着头探身到祭台下面。「老天爷!」他轻声说。他本来希望他要处理的是易于拆除的简单装置。运气没那么好。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炸弹非常复杂,不是他所能处理的。只有专家才推敲得出该剪哪一条电线,但在圣橡镇这种小地方要去哪里找除爆专家?
诺亚抽身后退,抬头望向达明。「无能为力。」
诺亚站起来时,达明低声说:「好吧,我们必须把所有的人弄出去。我会叫克礼帮忙,你去催祭台助手离开。」
达明快步走向新郎,但在半途停下,打手势叫克礼起立过来。他不想让米雪听到他要说的话。她正一脸困惑地望著他,接著她转头对若兰耳语。若兰轻轻摇头,表示她不知道达明要做什么。
达明语气急迫地低声说:「我们有麻烦了,我需要你帮忙把大家弄出去。祭台底下有炸弹。」他听到克礼倒抽一口气,连忙叮咛他说:「我们不想引起恐慌,我们做得到。他们会跟著你和米雪。快去。』
「岩洞。」克礼低声说。「叫大家跟著我们到岩洞去,就像我要给米雪一个惊喜。」
「好。」达明回答,迅速转身回到祭台前。他调整麦克风,深吸口气说:「各位先生、女士,克礼要给米雪一个惊喜。请跟著新郎新娘到山坡下的岩洞去。」
达明开始宣布前,克礼已经来到米雪面前。他拉她站起来,然後把她抱起来。
「克礼,你要做什么?」米雪惊讶地问。
「面带笑容,宝贝。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米雪搂住他的肩膀,照他的吩咐露出笑容。「我会喜欢这个惊喜吗?」她轻声问。
克礼没有回答她。他抱著她穿过圣坛,步下台阶,踏上中央走道。
他的热切使若兰忍不住微笑起来。克礼简直是用跑的。她和伴郎等达明宣布完毕才站起来。她挽住伴郎的手臂,以较从容的步伐跟在新郎和新娘后面。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教堂里很快就闹烘烘一片。婚礼宾客收拾东西,踢开跪垫,站起身来,鱼贯走小教堂。
施铎纳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们正在离开。不行,他在心中大叫。绝对不可以,没有人可以离开。神父在胡说八道什么惊喜?彩排时并没有提早离开这一项。岩洞?他们为什么要去岩洞?
他漏掉了什么?他的思绪开始混乱。绝对不可以。若兰,她也要离开了。不行,不行。她正在穿过中央走道。达明先死,若兰後死。就像他计划的—样。但是必须让那头笨驴亲眼目睹才行。
神父又在用麦克风说:「靠近侧门的人请从侧门出去,那样可以节省时间。」
铎纳气得发抖。他可以感觉到他的自制力在瓦解消失,但就在他正要跳起来开枪时,他看到侧门打开,那头笨驴企图在人群往外挤时进入教堂。尼克终於到了。「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他高兴得想要大叫,看到那头笨驴使他兴奋得想要跟他挥手。很高兴见到你,尼克。是的,高兴了。
如果他动作快,好戏还来得及上演:他举起步枪,瞄准第一个目标。「别笑,别笑。」他低声说,但他太高兴了,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他一边瞄准,一边用手指勾住扳机。别急,别急。等待最佳时机。
诺亚刚刚把祭台劝手推向侧门,立刻转身去拦截若兰。他不打算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她必须跟达明和他一起离开。
诺亚离达明约四公尺远时看到光线扫过墙壁。他立刻反应。「有枪!」他大叫着从衣袖里抽出手枪,拔腿奔向达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唱诗班厢席,朝光线来源开枪。
尼克在诺亚高声警告时已经看到雷射光越过圣坛指向达明。「趴下!」他大叫着挤过受惊的人群。
达明来不及反应。他听到噼啪声,看到祭台裂出一块碎片飞到空中。前一杪诺亚和尼克还在大叫,这一秒诺亚就一边朝楼座开枪,一边扑向达明把他撞倒在地。诺亚在他们倒下时头部撞到大理石台面的边缘,然後就沈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达明挣脱出来,急忙把失去知觉的诺亚拖到掩蔽物后面。达明在拖拉时看到鲜血从诺亚的左肩涌出来。
急於离开教堂的人群发出尖叫声。走道上挤满歇斯底里的男女老少。尼克右手握著枪,一边推开挡路的人往前挤,一边伸手到背后拔出插在腰际的另一把枪。他跳上一张长椅开始射击。他沿着长椅奔跑,不断地开着枪,想要压制住那个混蛋。
铎纳躲到栏杆后面。怎么回事?那个金发神父竟然拔出枪朝他射击,他只能射出几发子弹。他看到达明神父倒下,然後是那个金发神父,他确定他打中他们两个了。
现在他必须干掉若兰。铎纳缓缓举起枪对准她。她跪在圣坛台阶的底层,他开枪时她正挣扎著要站起来。她再度倒下,但他看不出她哪里中了枪。子弹连续不断地朝他飞来。他扔下步枪,趴到地上朝活板门爬去。录影带。他必须拿录影带。他彷佛置身在枪林弹雨之中。他伸手去拿摄影机时差点被一颗子弹击中。拿不到,但他不能不带它走。他爬向风琴旁的电源插座,用力拉扯摄影机的电源线。枪声和叫声在他耳边回荡。摄影机掉到地上摔烂了,他用电源线把摄影机扯向自己。一秒後,他拿到录彩带。他把它塞进风衣口袋,拉上拉链,然後爬到风琴後面掀开活板门。先把脚伸下去,他向下滑到楼下天花板的壁架上,然後伸手拉下活板门,扣上门栓。
教堂里一片嘈杂,所以他不担心有人听到他踢穿天花板。他落在橱柜里,打开橱门往外窥视。门厅里没有人,但他可以看到人群推挤著涌向前门。他跑出门厅,挤入人群之中。一个老妇人抓住他的手以免跌到,他很有绅士风度地扶她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尼克可能还在跟人群搏斗,想要抵达铁门。他终究会上到楼座的,但他会发现活板门吗?铎纳认为不会。活板门设计得很高明。他在脑海中可以看见那头笨驴站在那里大惑不解地抓头。雷思廷跑到哪里去了?没错,那头笨驴寻找的会是雷思廷。
但在尼克下次见到他时,铎纳可以肯定尼克绝对不认得他。他的胡子会消失,头发会剪成别的样式和染成别的颜色。他还会用隐形眼镜来改变眼珠的颜色。
铎纳自认是易容高手。只需要在小地方略作改变就能使人看来完全不一样。他现在的模样连他的母亲见了也认不出是他。当然啦,丽真妈妈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她早在自家后院的牵牛花底下腐烂得面目全非了。
他没有放开那个老妇人,而是拖著她转过转角。他尽量贴著建筑物的墙壁移动,以免那头笨驴上楼後往窗外看时看到他。
老太婆在哭。他抵达人群蜂拥而出的侧门时,她开始挣儿。「放开我,找必须找到我的丈夫。帮我找他。」
他推开老太婆,看著她跌进灌木丛里,然後他挤进人群中继续前进。他再度回头确定那头笨驴没有紧追在後。
他低声咒骂一句。达明神父冲出教堂,人群让路给他。他抱著那位金发神父。达明的白色礼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但他看来毫发未伤。还有若兰。天啊!她跟著他从门里出来。
看到梅氏兄妹活蹦乱跳使铎纳震惊得差点对他们大吼大叫。他退回墙边,背贴着冰冷的石头。怎么办?怎么办?没时间计划了,但他必须在机会溜走前采取行动。
达明身边围了一群人。铎纳看到他把金发神父缓缓放到草地上,然後跪在垂死的神父身旁对他耳语。无疑是在为他祷告,奸像那会有什么用似的。
只不过那位金发神父不是神父,对不对?他有枪。他也是笨驴,是伪装成神父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们竟敢要他?他们竟敢?他是笨驴没错,但现在是奄奄一息的笨驴了。
铎纳迫切地想杀掉达明,但知道自己未必射得中他,因为有太多人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
他把注意力转向若兰。对她下手比较容易。她背靠着墙壁站在门边以免挡路,但每隔几秒就转身探头往教堂里面看。她离他不到十公尺。他慢慢往前移动。她看来神情恍惚,这一点对他很有利。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枪藏在外套里面。
「若兰,」他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叫唤她的名字。他弯著腰,低著头,但在再度呼唤她时偷偷瞄著她。「若兰,我中弹了。救我,」他蹒跚靠近。「求求你。」
若兰听到雷思廷叫她的名字,她毫不迟疑地开始朝他走去。
他假装绊了一跤,然後大声呻吟。他的完美演出应该获颁奥斯卡金像奖。
若兰朝思廷的方向迈出一步,右小腿突然一阵利痛。很可能是另一个伴娘想抢先进入走道而把她推倒在地上时弄伤的。她可以感觉到血流进鞋子里。
她尽可能跛著脚快速前进。离思廷大约五公尺远时,她突然停下来。事情个太对劲。尼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就在这时她低头一瞥,看出哪里不对劲。
思廷看到她退後一步远离他。他的右手藏在外套里而握著手枪。他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向她,半弯著腰,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不相信。她在凝视什么?他的手,她在盯着他的手处。他低头往自己的手看。外科手套。他忘了脱掉外科手套。他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震惊,但立刻拔腿冲向她。她一边转身逃跑,一边大喊尼克的名字。他用枪柄猛敲她的後脑勺,她的叫声戛然中断。
快点,他告诉自己。抓住她,抓住她。她失去知觉地倒下,但他在她落地前及时将她拦腰抱住,拖著她往後退,绕过建筑物的转角。人们继续从教堂里不断涌出,停车场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幼,但没有人试图阻止他。他们有没有看到他在做什么?有没有看到他用枪抵着若兰的下颚?如果有人胆敢干预,铎纳很清楚自己会怎么做。他会轰掉她漂亮的小脑袋。
他不想要她的命,现在还不想。也许得做些调整,但他对她仍然有伟大的计划。他打算把她关进他另一辆车子的後行李厢,那些笨驴部下知道那辆加大马力的旧别克是他的。然後他要把她载到安全的地方绑起来。森林里有许多废弃的空木屋,他知道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完美的地点。他打算把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她留在那里,然後他要去买一架新的摄影机和至少十二卷空白录影带。然後他会回到可爱的若兰身边,把她的死亡过程拍摄下来。他会尽量让她活久一点,但在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生命的光芒从她眼中消失时,他会倒带重播行刑的精彩画面。
等他把她的尸体弃置在森林里之後,他就要回家拷贝录影带,把它们寄给他想要打动的人。尼克会得到一卷作为纪念,用来提醒他他有多么无能和自不量力。另一卷会寄给联邦调查局局长,局长说不定会想把那个礼物作为日後训练探员的教学录影带。铎纳自己当然要留下几卷,但他会把最後一卷放到网路上拍卖。虽然金钱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但手头有足够的积蓄可以让他自由地寻找另一个完美的夥伴。
铎纳把若兰放在厢型车旁边的地上,拿出钥匙打开车门,然後抬起若兰把她扔进车里。关上车门时,她的长裙被车门夹住,但他没时间再把车门开关一次。他知道他太马虎,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谁叫事情变化得太快,他又忘了脱掉外科手套。他跑到车子的另一侧钻进驾驶座。他看到救护车鸣着警笛在车道上缓慢行驶著,努力想通过车阵和人群。
铎纳知道车道不能走,於是发动引擎,缓缓使车爬过路缘石,然後猛踩油门。厢型车向前冲出去,一头撞进蔷薇丛里。带刺的枝哑打在挡风玻璃上,铎纳本能地缩头躲避,好像枝桠会刺穿挡风玻璃打中他。此刻的他几乎是站立著,用全身的重量踩死油门。厢型车一路颠簸摇晃地冲下草地斜坡,铎纳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他瞥一眼後视镜,接著开始放声大笑。後无追兵。他安全无虞。
他应该现在动手吗?把他们全部炸到天上去?引爆器就夹在他额头上方的遮阳板上。
不,他想让若兰欣赏烟火表演。他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在出镇时炸掉修院。他已经选好了地点。镇外的山坡顶上是欣赏烟火的最佳位置,他可以看到每块砖头爆炸,那种场面一定很壮观。天啊!他应该把那个也拍摄下来,寄给所有的电视台在夜间新闻中播出。
「碧眼女孩,要不要起来玩,起来玩……若兰,该醒醒了。」
他低头弊瞥一眼手表,很惊讶才过了那么一点时间。接着他听到轮胎摩擦声而猛然抬头。他看一眼后视镜,不敢相信绿色福特休旅车竟然在坡顶上。「可恶!」他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拳头猛击方向盘。
厢型车来到了大街,铎纳猛踩油门,在下个路口来个急转弯。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疾驶向公园。厢型车在下一个转弯时差点翻车,但他继续左弯右拐地驶向公园俊门。
休旅车不见踪影,铎纳确定他甩掉那头笨驴了。他格格笑著减速由慢跑小径进入公园。
他好像听到若兰呻吟了一声。他恨不得扑过去用双手撕烂她的皮肤。怒火越烧越旺,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他调整俊视镜以便监视她。她背对著他,毫无动静地侧身蜷卧苦。是他多疑了,她刚才并没有呻吟。
他忙著监视她,差点把车开进湖里。他急忙转回路上,再度调整俊视镜以便看到後方。蜿蜒的路径使他不得不放慢车速,但他的心思慢不下来。他回头再看若兰一眼,但他看到的不是若兰,而是芬妮那个小妓女。他摇摇头,再看一遍,他看到的突然又是若兰了。
他想要停车闭上眼睛。他需要时间使头脑恢复清醒,他必须使头脑清醒。他是个有计划的人,对每个细节都很讲究。他不喜欢意外。这大概就是他如此恼火的原因。
看到金发神父跳到达明前面令他意外。看到他对他开枪令他意外。发现他根本不是神父更令他意外。铎纳还是无法接受苯驴竟然能骗过他的事实,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达明的神父朋友会是笨驴伪装的。
没错,这就是他如此恼火的原因。他们骗他犯下一个错误。他叹了口气,可以感觉到自己逐渐冷静下来。脑海里不再思绪翻腾。自制力正在恢复。
「快到了。」他对若兰唱道。抵达环湖大路後,他开始加速。别克就停在两百公尺外废弃工寮俊面的树林里。他还看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里等著他。
「快到了。」他重复。现在他只需要绕过公园入口,转过弯道,把车藏住树林里。
他刚刚抵达通往一座木屋的小路时又看到绿色休旅车。休旅车快速通过公园入口,然後减速转弯。
「不。」铎纳猛踩煞车。倒车掉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不能继续前进。尼克会看到他而堵住他。怎么办?怎么办?「不,不,不。」他不断念著。
他把车停下来,抓起手枪跳下车。为了防止他的女朋友们趁他忙著开车时逃跑,所以他拆掉了车内的门把。现在他不得不绕过去从外面开门。
他把枪塞进外套里,伸出双手抬起若兰。新计划。对,新计划。他做得到。他可以把她扛进幽暗的木屋里,锁上门对付她。那头笨驴只能在外面一边想办法进屋,一边听著若兰的哀嚎惨叫。尼克到时一定会心慌意乱而泛下错误。到时铎纳就可以干掉他。
若兰不是缓缓更醒,则是猛然清醒过来。前—秒她还不省人事,这一秒就在强迫自己不要尖叫。她在他的厢型车里。她不敢动,唯恐他会看到或听到她在地板上摸索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冒险打量了一下,看到放在后门边的工具箱,但她必须移动才能拿到它。她也许可以打开后门跳车。门把在哪里?她眯眼细看,发现门上的黑洞。那个疯子拆掉了门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的脚抵著侧门,但不抬头就看不到侧门的门把是不是也被拆掉了。
她努力保持不动,唯恐他会注意到她在发抖而知道她醒了。厢型车撞到路上的东西,她被抛起来撞上前座的後背。一秒钟後,厢型车向前猛冲,她又被抛了回来。她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贴著她的胸部。这才想起婚礼前因为她的胸罩花边会露出礼服领口,所以米雪的母亲用安全别针把她的胸罩别在礼服的衬里上。她摸索著取下别针,用力把它扳直。她不知道她要怎么用它,但它是她唯一的武器。也许她可以把别针刺进他的喉咙。泪水刺痛她的双眼,她的头痛得要命,思考变得非常费力。他在看她吗?他的手里有没有握著枪?
她缓缓屈起双腿:心想她可以转身跳起来,抓住他的颈子,把他的头用力撞向方向盘。但是有东西牵制著她。她的裙子被车门夹住了。
厢型车突猛停下。安全别针从她手中掉落,但她在听到车门打开前及时把它从地板上抓起来。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
天啊!他要来杀我了。
她急忙把别针钩绕在右手的中指指节上方,让长长的针直直地向外伸出,然後她窝起左手掌遮住它。上帝保佑他的手里没有枪。如果他手里有枪,她就无法跳起来攻击他。她还没碰到他就会被他开枪打死。如果他手里有枪,那么她就得等待。她希望他把她抱起来。如果他必须抱起她,那么他就得把枪放下。
侧门滑开。她紧闭双眼,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帝帮助她。她可以听到他的喘气声。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扯向他。他弯腰把她拖出厢型车时,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枪。他握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肩膀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扛著她仍然健步如飞,好像她只不过是他衣领上的头皮屑。若兰的眼睛现在完全睁开,但她不敢抬头,唯恐他会感觉到她在移动。只要认为她不省人事,他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认出修院院长的木屋就在前方。
她听到一辆车朝他们驶来,接著听到那个疯子大骂粗话。他跑上门阶,然後突然停下。她听到扭动门把的声音,但是门上了锁。一秒钟后,枪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瑟缩一下,十分确定他感觉到了。
急於进入屋内,铎纳用脚把门踹离铰链。他打开墙上的开关,前门边和二楼楼厅的灯亮了起来。他找着她跑向厨房,把手枪放在流理台上,拉出一个又一个抽屉扔在地板上。
「有了。」他在找到放刀的抽屉时高兴地喊。他抓起其中最大的一把屠刀。它看来又旧又钝,但他不在乎它锐不锐利。他没办法一丝不苟地做他要做的事。时间真的不够,这把就行了。
他抓起手枪,转身跑回客厅,停在客厅中央,把她抖下肩膀。她先撞到茶几,再落到地板上。他再度抓紧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扯,使她跪在地上。
「睁开眼睛,贱人。我要你看着门外,在那头笨驴跑进来救你时看着他。」
他在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右手同时握着屠刀和手枪。他放在若兰,把屠刀换到左手。「好了。我刚才在想什么?一只手不能同时开枪和切割,对不对?看著我,若兰。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她仍然跪在地上,他在她背後蹲下。她的身体可以替他阻挡尼克的子弹。他把屠刀伸到她面前。「你猜我想用这个做什么?」
虽然不指望她回答,但她在看到屠刀时没有叫喊仍然令他感到失望。等他开始动手时她就会叫喊了。没错,他知道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他仍然是大师。他用刀刺她的左臂,她痛得大叫,他开心地呵呵低笑。沿著她手臂留下的鲜血令他兴奋。他再刺她一刀。「这才乖,继续叫。」他兴奋地尖声鼓励。「我们想让尼克听到你的声音。」
他蹲坐等待。他用手臂把她的肩膀压在他的肩膀上,把枪口对准敞开的门口。他把头压低躲在她的头部後面,但不时探出半张脸往门口张望。他纯粹好玩地再剌她一刀,但她这次没有叫。他把淌血的刀尖抵著她的颈侧。
「故作勇敢吗?我要你叫时你就得叫,若兰。」
他听到她的呜咽而露出笑容。「别担心,我不会立刻射杀那头笨驴。我要他眼睁睁看著我杀你。以牙还牙。尼克怎么这么慢?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也许他想从厨房後门溜进来。可惜呀,这屋子没有後门,他没办法那样做,对不对?」
如果不是一直在说话,他就会听到头顶上的微弱断裂声。尼克从卧室窗户爬进屋里。树枝正好在他抓住窗枱时断裂,但屋里的噪音掩盖了他弄出的声响。
卧室门敞开著,尼克匍匐前进。他可以看到若兰和铎纳面对著前门跪在楼厅下方的客厅中央。尼克的手里有一把枪,另一把枪塞在背後的腰带里。
他没办法朝那个混蛋开枪。如果子弹穿过他的身体,那么若兰也会中弹。他不能冒那个险。他也不能下楼,因为施铎纳会看到他。他该怎么办?
若兰抬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略微移动了一下,因此知道尼克在楼上。她背後的疯子迟早也会看到尼克的影子。
「思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闭嘴。我必须注意听车子的声音,我必须注意听那头笨驴来了没有。」
「你的反应比他快多了。他一定没有看到你的厢型车,所以转弯北上,而下是南下。他住湖的另一边。」
铎纳凝神倾听外面的碎石路上是否有脚步声,但他在微笑。「对,我的反应很快。笨驴怎么能眼我比?」
「笨驴指的是联邦调查局探员吗?」
「对,你很聪明。」
她必须引他说话。使他专心听她说话,以免他往上看。「哪有你聪明。为什么选中我?为什么恨我?」
他的拇指滑过她的脸颊。橡皮手套冷冰冰的。「别说儍话了,我不恨你。我爱你,但我是碎心杀手。我专门撕碎女人的心。」
「但为什么是我?」她追问,低垂著头,但目光向上注意著缓缓向前移动的影子。
「我根本不是针对你。」他说。「那头笨驴不但杀了我的妻子,还在报纸上大吹大擂。我花在训练她的那些时间和精力都白费了。我追求完美,她就快符合标准了。是的,她几近完美。但尼克杀了她。他们称他为英雄。他毁了我的人生,他们却说他是英雄。他们还说他聪明绝顶。这叫我怎么受得了?我必须证明给全世界看,真正聪明绝顶的是我。」
他充满憎恨的语气令她瑟缩。她不必再发问。他似乎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给她听。他越说越快,他想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吹嘘他是如何愚弄了联邦调查局。
「从报上得知杀妻仇人是谁时,我非报仇不可。你明白吗?我是被逼的。那篇报导提到你哥哥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更多关於达明神父的事。我从报导中得知他和尼克从小就是好朋友。起初我想先干掉达明,再去杀尼克的家人,但後来我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让尼克占得地利?与世隔绝的圣橡镇是我实现计划的最佳地点。我用功研究,努力调查所有跟达明有关的事,想像一下当我查出你的事时有多么开心。」
「原本我要对付的一直是尼克。」他窃笑著说。「後来遇见了你,我决定我也要你。结识我的妻子时,她使我想到我的母亲,你也使我想到她。你也有种完美的气质,若兰。如果情况不同,我也许会训练你。母亲不在人世了。没有让她继续活著。她已经到达完美,我知道我必须赶快行动。」
他一住口,她立刻脱口而出:「丽真是谁?她是否存在?」
「你听过告解录音带了,是不是?」
若兰感觉到他在点头。她可以闻到卡文克莱香水的甜味中混杂著他的口臭。
「丽真存不存在?也许吧!」他说。
「你杀了多少人?」
「一个也没有。母亲不算数,完美是杀不死的。妓女当然也不算数。所以说,你会是第一个。」
他看到影子。他抱着若兰转身,对楼上大叫:「我会杀了她,我会杀了她。把枪丢掉,尼克。快点,快点。」
尼克已经抵达楼厅中央。他举起双手,但没有把枪丢掉。餐桌就在他的正下方。如果他能翻过栏杆……
铎纳仍然蹲在若兰背后。他想要拉着她一起转身,好让他能面对楼梯。「把枪丢掉!」他再度大叫。「到楼下来。」
「你这次跑不掉了。」尼克说。他可以看到若兰眼中的惊恐和痛苦。如果能使铎纳离开她,只要几寸就好,他就能在自己中弹前射杀铎纳。
「我当然跑得掉,我只要杀掉你和若兰就跑得掉。那些笨驴寻找的会是那个乡巴佬雷思廷。如果你不把枪丢掉,我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尼克把手一松,手枪静悄悄地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把它踢到远处去。」铎纳命令,挥动著手中的枪。
尼克把枪踢开,但缓缓把手放下到跟肩膀等高的位置。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想让他的手尽可能靠近栏杆,以便时机来临时能跳起来越过栏杆。
「我打败你了,对不对,笨驴?」铎纳叫道。「谁聪明绝顶?谁才是英雄?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他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尼克高声说。「我们早就知道了。你是施铎纳,我们知道你所有的事。你拍摄低级庸俗的影片,你用妓女模拟外行的死亡现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简单粗糙的自制影片。你靠在网路上贩卖那些垃圾勉强维生,你有许多不满的顾客。」
「不满?」他咆哮。
尼克故意耸耸肩。「你根本不是那块料,施铎纳。你应该换个职业。也许你可以在监狱里学到一门新手艺。」
铎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尼克身上,他没有发觉他放松了对若兰的掌握,也没有发觉屠刀现在指著门口,而不是她的喉咙。
「不,你在说谎。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听到我跟若兰说话,所以你才会知道——」
「不,我们一直知道你是谁,施铎纳。我们在报上发布那篇报导只是为了把你引出来。每个人都知情,包括达明在内。我们故意报导得那么详细。」
尼克看得出他的谎话奏效了。施铎纳两眼暴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希望愤怒会使施铎纳犯错。尼克只需要一秒。
来呀,来杀我呀!忘了她。来杀我。
若兰看到枪管升起,感觉到那个疯子全身紧绷。他想要在朝尼克开枪时强迫她跟他一起站起来。就在这时,门外的碎石路上传来刺耳的轮胎声。是达明吗?糟了。从前门进来的任何人都会遭到枪杀。
「不!」她尖叫着在他怀里扭身后退。她的肩膀撞到铎纳持枪的那只手。铎纳漫无目标地开枪,子弹击碎窗户玻璃。她的脸可以感觉到灼热的爆炸气浪。她在转身时不停地挣扎,但他的力气太大。他不肯放开她,也不肯移动半分。
铎纳的枪口再度往上指明时,魏立儒出现在门口。他单膝着地,双手握枪,手臂伸直,等待射击机会。
若籣使出全身力气猛然扭身,直到她面对铎纳。接着她开始攻击。她用左手抓住他的右腕,指甲戳进他的皮肤里使他无法瞄准。他企图用刀刺她,她在这时举起右手把别针刺进他眼睛里。
铎纳痛得大叫。他丢掉屠刀,伸手去摸眼睛,像发疯的动物般号叫。
在若兰攻击铎纳的那一瞬间,尼克抓住栏杆纵身一跃。高喊著要她趴下,他伸手到背後抓住另一把枪开始射击。
铎纳跳起来疯狂地开枪。魏立儒扑到地上,差点被一颗子弹击中,然後他也开始射击。
尼克在半空中开枪,双脚一落在餐桌上就再度开枪。第一枪射中铎纳的胸膛。魏立儒轰掉铎纳手中的枪。铎纳转身想要逃跑,尼克的第二枪射中他的脑袋。第三枪射中他的腿。
铎纳仰卧在地上,一条腿扭曲在身体下面,两只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尼克站在他身旁,深呼吸著努力平息怒火。
他听到一声啜泣而猛然转身。若兰双手抱头地躺在地上。魏立儒冲上前来。尼充跪在她身旁,伸出手想要碰她,但在半途又把手收了回来。他害怕他只会使她痛得更厉害。
「对不起,」他低声说。「非常对不起。我把这场灾难带给你和达明,都是我的错。」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死了吗?结束了吗?」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抱住,然後他闭上眼睛。「是的,亲爱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