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拼》[2]
十岁的时候,父亲托了很多的关系,终于把我从小镇接到了城里。此后,我就在城里读完了小学,升入初中。
刚进初中的时候,我非常瘦小。还记得当时体育课上,老师说要加强体育锻炼,不要做豆芽型的小朋友,我就是不折不扣的豆芽型。这样的体型,和好动的性格,再加上略带土气的乡音,让我成为当时学校的小混混们欺负的最佳对象。
从小我就受欺负,但是小时候受的欺负和初中两年的遭遇却完全不同。
小时候因为彼此年纪都小,只能说是单纯的打闹。而初中之后,大家已经到了青春期,开始有了各自模糊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所以,单纯的打闹也开始变味,成为带有功利性质的弱肉强食。
那是一段让我痛不欲生的日子,时至今日,我还会偶尔想起那些强烈的羞辱,以及噬心的仇恨。
我想,我性格的偏激,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当时我们学校有几个特别霸道的小混混,其中最凶的一个叫做莫林。他的哥哥是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混混,仗着哥哥的势,莫林在学校横行霸道。
我已经不太记得和他是怎么结的仇了,只记得当时的我确实被他欺负得够惨。
学生最盼望的就是下课和放学。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却非常害怕下课。因为下课后,我经常被莫林和他的几个小弟抓住“打鹅”。打鹅是我们那边的土话,就是几个人分别抬起一个人的四肢,然后合力摇晃,像扔沙袋一样奋力扔出去。被扔的人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猛地摔在坚硬的地上,感觉可想而知。
这样的事情通常是当着很多同学的面,引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那些笑声让我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莫林他们则是耍猴的人。浑身剧痛地躺在地上,身旁只有冷漠和戏谑。不会有一个人来帮我。
如果当时有人过来帮我一下的话,我想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血案生。那么今天的一切也许都会改变。
可惜最终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每次,当我稍有反抗,放学后莫林和他哥哥带的几个小混混,就一定会在学校门口等着我,给我更厉害的一顿暴打。刚开始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叫妈妈来学校,但是很快我就现这招不再管用了。老师批评了他们之后,放学等着我的又是一顿暴打。
在这样的绝望之中,我越来越厌学。我讨厌去学校,更讨厌每个人都敢踩在我头上,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成绩越来越差,长辈们问起理由时,我也曾说过厌学的原因。但是无论家长和老师,统一的回答就是:为什么别人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安心只搞学习,谁都不会惹你啊?
这些困难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在他们眼中,这只是小孩子的打闹,在这么深的成见下,我还能解释吗?我选择了不解释。
两年过了,我在打鹅和讪笑中慢慢地长大。仇恨已经在我心中芽,父辈遗传的某种基因开始激活。
初三的某天,刚下课,我又被他们几个抓着打鹅,这次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还手了。我抓着莫林的脖子,手脚齐上,把他脸上抓出了一道道鲜红的印痕。他们在极端的震惊之后,一拥而上……
上课的铃声救了我。莫林进教室之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我说了句:晚上等着!
这句话让我恐慌极了,心上顿时像压了块石头。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晚上他和他哥哥暴打我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言语。
我不敢再上学,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跑出了学校。
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心里极度恐慌,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叫家里人吧,保得了我一天,保不了一辈子;老师,除了批评两句,还能怎样?
也许是命中注定,就在我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走到了一个改变了一切的地方。如果说当时我心里的恐慌和愤怒就像一桶炸药,已经达到了爆炸临界点的话,那么这个地方给了我一根导火线。
大家应该记得,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所有的学校都有一个口号——坚决抵制“两室一厅”。
这“两室一厅”指的是——台球室、游戏机室、录像厅。
现在遍地开花的网吧、酒吧和kTV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两室一厅”就是年轻人业余活动的天堂。
所以,尽管学校在大力抵制,这“两室一厅”在学校附近却分布最多。
我到现在仍然深刻地记得,当时我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车站,而车站旁的街道边一排都是小饭馆和录像厅。
我鬼使神差地拿出一元钱,进了其中一家录像厅。在看完里面播放的一部香港电影之后,很冷静地走到学校骑上自行车回家。我拿了家里的一把水果刀,返回了学校,等在对面的一家小卖部,并且买了我人生的第一包烟。
放学时,学生们纷纷推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我看到莫林的哥哥和几个小混混站在学校的门口,大多留着当时流行的郭富城式中分头,很是扎眼。
过了不久,我们班的同学都推着车走了出来,莫林也在里面。我知道他们在等我,捏了捏口袋里的刀,所以我快步走了过去。
第一刀捅进莫林哥哥的肚子的时候,他们还在聊天。
后来生的一切,大多已经模糊,只记得耳边瞬间响起的无数尖叫声,和当时一心要杀了他们的那种冲动。
以及那部电影!
对了,那部电影叫做《古惑仔之人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