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慕容遗痕一眼看到他,立时挣扎起来,嘴里还在大叫:「哥!」

慕容尘落背上沁出冷汗来,喝道:「住口,遗痕。」

慕容遗痕一向敬重大哥,果然住口,却仍是挣扎。

架着他的侍卫不耐烦的给他几脚。

慕容尘落又看了他一眼,掉回目光,看着寒靖阳。

寒靖阳面色如寒冰一般,眼中却怒火熊熊,紧紧盯着慕容尘落。

慕容尘落与他对望片刻,终于一言不发低下头去。

他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王爷正在情热的时候,遗痕却出现了,他知道他如此喜欢,宁愿委屈也要呵护的人竟然是个假货,定然大怒。

慕容尘落并非无知之人,他知道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受不了欺骗隐瞒,他们惯于掌握一切,最难容忍自己被戏弄。

而寒靖阳对慕容尘落的喜爱不过是喜欢他容貌出众,这种喜爱是绝对抵消不了被欺骗的怒火的。

慕容尘落低着头,感觉寒靖阳的怒火铺天盖地压下来,竟觉难以承受。

终于等到寒靖阳开口:「你有什么话说?」

慕容尘落苦笑,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于是开口道:「王爷恕罪。」

寒靖阳冷冷哼了一声,脸色更冷。

这四个字真是毫无诚意。

慕容遗痕见这个样子,大叫:「你强行命我进宫,我哥也是逼不得已,你以为他想来吗?」

寒靖阳大怒,转过身去。

那是一张更加精致夺目的容颜,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也似乎会发光一般,的确比慕容尘落更俊秀。

可是,寒靖阳面对他却毫无怜惜之意,冷冷一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立时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慕容遗痕半边脸立时紫涨起来。

慕容遗痕挣扎得更厉害起来,含糊的叫着。

慕容尘落仍是一声不吭。

寒靖阳淡淡吩咐:「把刺客带出去打三十鞭子,关进地牢。」

慕容尘落还是不说话。

寒靖阳也不理他。

只是看着拼命挣扎的慕容遗痕被拖出去。

慕容尘落微微颤抖,只是轻微的没有人看得出来。

他不敢说话,看寒靖阳暴怒的甚至亲自动手的样子,他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怕开口就是火上浇油,现在遗痕是要受皮肉之苦,若是惹得寒靖阳更暴怒,遗痕性命只怕都难保。

慕容尘落虽自负聪明,此时却完全摸不清寒靖阳的心理。

他一直以为就算事情败露,遗痕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寒靖阳喜爱男色,遗痕如此容貌,就算欺瞒了他,寒靖阳也必会怜惜,不会对他怎么样。

有危险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可此时,寒靖阳没对他动手,倒是先动了遗痕。

且出手如此狠辣,看起来是动了真怒,此时如此处置遗痕,显然毫无怜惜之意,那么对自己想必更不会留情。

慕容尘落平静的思索,觉得自己说不定没有生望了。

心里却在想,这个春天结束的真早。

门外响起鞭子破空的声音。

慕容尘落紧紧咬住牙,身子似乎缩了起来,仿佛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痛彻心扉。

寒靖阳缓缓转过身来,突然说:「你没有话说了。」

聪明伶俐如慕容尘落立即明白了寒靖阳的意思,立时「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请王爷恕罪,饶过遗痕,尘落甘愿受罚。」

寒靖阳俯视他,这个人伏在他的脚前,清瘦的背脊似乎在发抖,显然很害怕。

他本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此时却落在尘埃。

「尘落、尘落……」

寒靖阳在唇间无声的念着这两个字,这么久以来竟然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慕容尘落却无心揣摩他的心境,只是心中紧缩的等着,终于听到寒靖阳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止刑。」

松了一口气。

又连忙道:「求王爷开恩,请一位大夫去看看遗痕。」

寒靖阳不语。

慕容尘落膝行两步跪到寒靖阳脚边,哀求道:「王爷,此事全是尘落一人之错,求王爷饶了遗痕冒犯之罪。」

此时的慕容尘落看起来十分狼狈,全无平日的清华尊贵。

不知为何,寒靖阳突然又觉得怒火中烧起来,一脚踢开慕容尘落,转身走了出去。

只听到身后慕容尘落叫了一声「王爷」,便再无声息。

寒靖阳脚步停了一停,差点忍不住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终于忍住。

***

院子里有些微血迹,自然是慕容遗痕的。

寒靖阳想起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那么符他心意的容颜,却不知为何竟对他毫无怜意。

若是以前,断舍不得在那漂亮身体上落下痕迹。

这是怎么了呢?

寒靖阳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第一眼看到慕容遗痕的时候那种惊异,仿佛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整张面孔火辣辣的,那张与慕容尘落有九分相像的精致容颜却不似往日一般让他怜惜喜爱,寒靖阳只想撕烂了他。

在这张面孔前他完全成了一个笑话,这些日子来的那种喜悦雀跃的心情完全是一个讽刺。

他应该杀了他们两个,干净俐落的杀了他们。

寒靖阳铁青的面孔一直没有变过,紧紧绷着,今日王府里比平日安静得多,人人连走路都蹑手蹑脚,怕被王爷注意到。

晚饭后,寒靖阳面沉如水的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

平日这个时候,寒靖阳总是和慕容尘落一起用过晚饭,到花园里走走,若是不忙的日子,两人还会下局棋,慕容尘落棋力高强,又不容情,总杀的寒靖阳大败,可是寒靖阳偏偏乐此不疲,总要相邀。

就算慕容尘落嘲笑他也只是笑笑而过。

何况,那个时候,看他平日总是云淡风轻的神情变成另一种生动表情,寒靖阳其实是十分欢喜的,也自然不会在意被打趣的是自己了。

虽然慕容尘落进宫不过两月,可寒靖阳一想起来,仍有许多美好时光,带着熙国春天特有的金盏花的香气,淡淡萦绕。

本来以为这淡淡的香气会渐渐渗进来,会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政事繁忙的时候抬头的瞬间,会在一些不忍睡去的深夜,缠绵而来。

可是这香气已经渐渐淡去,再也寻不回来。

寒靖阳容色阴沉,眼中跳动小小火花。

坐了一会,命人:「传李福来见我。」

李福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寒靖阳在这个时候叫他,侍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有点奇怪,这些日子王爷专宠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住在他的寝殿里,两人每天腻在一起,王爷就再没有召过侍妾。

今日是怎么了呢?听说下午王爷寝殿里动了鞭子,难道是慕容公子得罪了王爷?

不过看寒靖阳那副阴沉沉的样子,谁也不敢多嘴,只得轻手轻脚退出去传人了。

那李福也是宫里历练出来的,十分伶俐,不用吩咐,进来的时候手里便托着盘子,轻声请安,跪在地上。

寒靖阳仿佛没听到一般,只坐着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睁开。

过了许久,寒靖阳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的说:「今后慕容公子改名尘落。」

李福一怔,连忙答:「是。」

还以为自己揣摩错了主子的意思,就要退出去,寒靖阳却继续道:「今晚传他侍寝。」

又是一声:「是。」

便再无声音。

等的并不久,便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纵然闭着眼睛寒靖阳也听得出来这是慕容尘落那轻盈的脚步。

脚步声走到门口,有一点犹豫,踟躇了片刻,终于走进来。

走到内室的门口,慕容尘落停了下来。

一声不吭。

寒靖阳睁开眼睛,看到慕容尘落仍是往日那般安静平淡的容颜,晶莹双目凝视他,似有漩涡一般的吸引。

寒靖阳突然大怒起来,仿佛是压抑了整个下午的怒气全部不受控制了,直冲到他头上,脸竟涨红了,连眼睛也红了起来。

慕容尘落看得清楚,抿了抿唇,反而更进一步。

寒靖阳猛的站起来,跨前两步一把扯住慕容尘落手腕,将他摔在床上。

随后整个人扑上去。

慕容尘落没有挣扎,任凭他扯着他的衣服,衣料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更是刺耳。

慕容尘落安静的伸出手去按在他的肩上,冰凉双手接触到火热肌肤,寒靖阳竟然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

慕容尘落道:「王爷,遗痕无辜,全是我的错。」

寒靖阳咬牙不语。

慕容尘落道:「还求王爷放他出来,尘落任凭王爷处置。」

寒靖阳血红眼睛瞪着他,慕容尘落清丽容颜带着哀求之意,十分楚楚可怜,可是却又不畏惧他的怒火。

终于,寒靖阳简单的答了一个字:「好。」

再不看他,只管动手。

慕容尘落轻声的说,声音轻得近乎喃喃自语:「王爷,尘落也并非有意欺瞒,只为了爱护弟弟,只是王爷不能谅解也是有的,可是……」

寒靖阳没有听到他可是后面说的是什么,因为慕容尘落并没有说出来,寒靖阳施加到他身上的冷漠而残忍的刺痛让他全身都震动了一下,把那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再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这是一个让慕容尘落终身难忘的夜晚,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床笫之间会有如此苦楚,有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漂浮在空中麻木不知。

可是那麻木只有一刻,大部分时候是刻骨的痛,痛得冷汗涔涔,沾满了整张面孔,眼睛都模糊了,睁不开。

偶尔在模糊的间隙里,他看到得是寒靖阳怒火燃烧的双眼和被怒火欲望双重扭曲的面孔。

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

慕容尘落在疼痛中勉力想着。

难道自己太低估了天皇贵胄的尊严,他们是完全无法忍受欺骗的?

仅仅是一次被迫的欺骗就如此恼怒,几乎想要杀了他。

只是……寒靖阳舍不得,慕容尘落想,他知道寒靖阳舍不得,所以他没有杀了他,他只是在他身上发泄着怒火,毫不留情。

想起在古籍中看到的许多记载,仅仅因为一句话不得体便被杀掉的许多人,或者是仅仅因为某位皇族心情不好就杀掉的人,看来寒靖阳似乎对他已经十分忍让了。

不过痛苦如此真实深刻,慕容尘落觉得或者直接死了还好过些。

神思恍惚中他被重重的翻了个身,伏在床上,一个强有力的冲刺顶得他几乎不能呼吸,身前的伤口在床单上摩擦着,痛入骨髓。

慕容尘落勉力撑起上身,想要让伤口不再被压在床上,只是刚刚撑起身体,却被寒靖阳突然的抓住他的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抓住他的头发拉起来,拉到他面前。

慕容尘落轻微的申吟了一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申吟。

寒靖阳更听不到,他只是肆意的撞击着身下的躯体,汗从他额头流下来,流过脸颊,从下巴滴在慕容尘落身上,已经冷了……

慕容尘落却感觉身如火烧,如同残酷的锯子一点点地慢慢拉磨着血肉,疼痛深刻而持久,酷刑仿佛熬不到头一般。

直到终于被放开,慕容尘落重重落在床上,意识一片模糊,眼前黑暗越来越浓,终于整个落了进去。

只是在黑暗中也不安稳,仿佛被鲜血淹没般,只觉得血腥味道围绕,慕容尘落极度躲避,却总是躲不开。

等到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个晚上,慕容尘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下意识的看看身后,没有寒靖阳的身影。

竟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苦笑。

环视四周,慕容尘落立即明白了寒靖阳的打算。这里是仆役房,家具东西都十分简陋,没有任何摆设,他独自躺在床上。

轻轻坐起来,身上的伤口简单的处理过,不过稍一动作仍是痛。

默默的坐着,等着未知的命运。

果然如慕容尘落所想,到了天亮,王府的管家叫人找了他去。

那个中年人对他的样子完全变了,以前满面堆笑都不见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说是王爷吩咐了,叫他今后在书房伺候笔墨跟王爷出门。

而且说了一大通各种规矩,架子十足。

慕容尘落极识时务,规规矩矩的站着,恭敬答应。

想必这种事情他并非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慕容尘落想得极透彻,如今他唯一挂心的是慕容遗痕。

想到他的鞭伤,想到地牢的阴寒,慕容尘落便觉心疼,也不知寒靖阳可有将他放出来。

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出去打听到遗痕果然已经被放出来了,住在桂明宫,但被禁足。

终于松了一口气,寒靖阳遵守了诺言放了慕容遗痕,昨晚受的苦也值得了,慕容尘落苦笑的想。

只是慕容尘落虽挂心遗痕的伤势却也不敢去看他,只是遵照吩咐到书房去见寒靖阳。他知道现在慕容遗痕的命挂在他的身上,只有自己才能保全弟弟,而这一点希望全系在寒靖阳对他那岌岌可危的喜爱之情上。

心一落下来才觉得身上的伤口在痛,尤其是身后隐秘处的伤尤其严重,走动都十分艰难,只得咬着牙慢慢的走着,并不算长的一段路走得汗出如浆。

心中却是平静的,安静的什么都不想,只是望着前面的路,慢慢的慢慢的走着,艳烈骄阳明晃晃的照耀着,夏天已经来了。

***

慕容遗痕被关在桂明宫里,倒也没有人来为难他,且有两个小丫头每天三茶六饭的伺候着,只除了不能出去。

慕容遗痕也不闹,那一日挨了鞭子,又看到哥哥为了自己那么屈辱,那么年轻冲动的人终于也明白了形势比人强的道理,知道自己被放出地牢关在这里定是哥哥受了许多苦换来的,若是再闹只怕又害了哥哥,哪里还敢闹?

只是焦躁不安,在这里见不到哥哥,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也不知道这日子今后怎么过,那一日那个阴沉的王爷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到底如何了呢?哥哥又怎么样了呢?慕容遗痕简直度日如年。

后悔了无数次自己的不懂事,竟然害得哥哥如此,到如今自己完全被困住不能动,也不敢动,真不知今后怎么办,只能恨得直咬牙。

而慕容尘落其实是知道弟弟的性子的,生怕他再闹起来,几次想送信进去却也没成功,十分担心,怕遗痕又闹起来。

幸而日子安静,倒是平静的过了下去。

只是夜晚成了他最大的恶梦,寒靖阳对他执念不改,几乎每一个晚上都要他,可是不管他如何顺从如何曲意承欢,寒靖阳却似乎仍是怒意未消,冷冷面孔冷冷眼睛,在情欲勃发的时候眼睛似乎在发光一般的亮,慕容尘落觉得仿佛被饿狼盯着的感觉,寒靖阳会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其实也差不多,疼痛总是伴随夜晚而来,寒靖阳没有丝毫怜惜,下死劲的折腾他,慕容尘落只觉渐渐麻木,连疼痛也渐渐麻木。

只是偶尔在一些疼痛的间隙,摇曳的烛光下,慕容尘落焦点散漫的目光掠过寒靖阳紧绷扭曲的面孔,会突然想起温柔春光,温柔的寒靖阳,那么明朗的让人过目难忘。

不知不觉会淡淡笑一笑,却立即被疼痛打断,只得抬起手臂挡住目光,抬起的手臂上布满齿痕与青紫。

现在在他身上肆虐的真是那个温柔的寒靖阳吗?

似乎不像了吧,这只是一个用皇室的权利肆意践踏他的人,尤其是他对他恨意深刻,所以将他的权利应用的淋漓尽致。

毫无迟疑。

若是普通人……慕容尘落模糊的想,他们或许会争吵或许会拂袖而去,却不会这样肆意的伤害,将所有的情意一点点撕毁,碎成粉末。

挡住眼睛的雪白手臂上满是大大小小的青紫的淤痕,重重叠叠,似乎没有消散的时候。

白日慕容尘落要时时随侍,五更起便要守在书房等候,直至晚上。

虽然没有什么粗重事情,慕容尘落仍如被抽干了一般迅速的消瘦下来,几乎吃不下去东西,可是他心中明白绝不能倒下去,不得不勉强吃下去。

纵是琼浆玉液也吃得痛苦不堪。

有时站在书房后会觉得一阵阵眩晕,仿佛要倒下去一般,慕容尘落极怕自己会就此崩溃下来,若是真如此,遗痕要怎么办,寒靖阳的一腔怒火势必要发在遗痕身上。

慕容尘落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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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落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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