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友莉,妳的皮包。」席母面露微笑将皮包交给她。
她接了皮包,脸上却没一丝笑容,「谢谢。」
席母捧住她的脸,疼爱地亲吻她的脸颊,「既然放假,就要开开心心的玩,别老惦记事务所的事。」
「我知道。」脸上写尽万分的无奈。
有多久没放松过自己,突然要她放下手边的工作去休息,她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提着行李钻进车子里,嘴里却嘟嚷着母亲的好管闲事。赚钱的感觉多美好,非要她放下工作去花钱,她觉得好像--肖耶。
幸亏时代进步,车里有卫星导航,她毋需边对照地图、边找目的地,离开交通紊乱的台北之后,循着导航指示,她抵达想去的城市。
本来想直接驶去度假屋,但是想想,借住度假屋的女孩,可能只准备一个人的食物,她总不好两手空空上山。人家说,吃人的嘴软,她可不愿意落人话柄。再说,她不是一个喜欢占人家便宜的人。
她到了山下找了间超商,大肆搜括民生用品,然后找了一间小餐厅,炒一盘山猪肉、炸一盘溪虾,还蒸了两只红蟳来吃。
要是让母亲知道她都吃高热量、高蛋白的东西,不吓得瞠目结舌才怪。母亲是完美主义者,最重视健康饮食,绝不容许自己的身上多出一丁点的赘肉,而且她一定会反对她现在所点的每一种食物,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种犯罪的快感。
大啖一顿美食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重新出发。
一路上,天空是黑压压一片,甚至飘起毛毛雨。
不会这么倒楣吧?难得来度假,就遇上坏天气?!
她扭开车内收音机,聆听气象预报。
「今年第三个台风--贝格,正缓缓逼近台湾,尤其是东部山区,要谨防豪雨造成的土石流--」
姣好的脸孔先是震惊了整整三秒,接着脸色一沉。
真的就这么衰!
哪天不好休假,偏偏挑上台风袭台之日?!
管他的!都已经走了一半,难道要她半途放弃?不可能,还是坚持到底吧!
然而,越前进就越后悔。
倾盆大雨淅沥哗啦的敲击着车顶和挡风玻璃,狂风的呼啸听起来活像猛兽嘶吼,路的两旁树木摇摇晃晃,并发出骇人的沙沙风声。
她终于尝到台风的威力,在台北时,只要遇到台风,她就会躲在屋里等着台风过去。
这会儿真好!挑了个台风天到山上找她的度假屋。
相信妈妈这时一定躲在家里偷笑,搞不好还嘲笑她是衰神。
她好沮丧,算算时间,她已经接近度假屋,外面已经一片黑,马路两旁又没有路灯,她只能靠着车灯,才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倏地,一截树干在她车前倒下,吓得她尖叫。
失控的情绪平复后,她继续朝度假屋的方向驶进。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费劲地刷掉玻璃上的雨,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大雨中看到模糊的度假屋。
「终于让我找到了。」她释然一笑。
她将车子停在度假屋前,反身从后座抓起行李,和刚才在山下采购的补给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车门,冒着强风豪雨奔向度假屋,有一剎那,她觉得自己好无助、好恐惧。冲到度假屋前,她死命握住金属门把,先试着扭动一下,竟意外地发现门没上锁。
这女孩是没记性,还是胆子够大,居然没锁门?!
门一打开,她几乎是跌进屋的,将手中的东西和行李放在地上,她挣扎地关上门,并确定上锁。
「要命,风这么大。」她嘴里嘀咕。
她试着摸索电灯开关,按下开关,灯是亮了,却一闪一闪的好似随时准备熄灭。这样恶劣的天气,她可不敢指望它会一直亮着,说不定一会儿就会停电。
突然间,她发现尽管屋外狂风呼呼地吹,屋里却没有一丝凉意,眼睛四下搜寻,才发现墙角边开着暖炉。可见这女孩不至于笨到受冻,还知道到储藏室里翻找电暖炉。
接着,她来到小小的厨房,炉子上有壶冷水,扭开炉火,将水壶里的水烧开,此时,她渴望喝一杯热呼呼的咖啡或是茶。
水烧开后,先为自己泡了一杯三合一的咖啡暖暖胃,全身凉意随着热腾腾的咖啡逐渐散去,放下手中的空杯,她爬上楼梯,站在卧室前,她不禁犹豫一下。
贸然闯进去,会不会吓到女孩?
她刻意放轻动作,轻轻地推开房门,卧室里一片漆黑,她必须再一次摸索电灯开关。
按下开关,瞬间,卧室里一片通明。
而在这剎那,她整个人冻住--
床上是有一个人,但不是女孩,而是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席友莉惊吓地扯嗓尖叫:「啊--」
趴在床上酣睡的男人动了一下,抽回垂在床边的手,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妳是谁?」
「你是谁?为什么跑到我的屋子里来?住在这里的女孩呢?」
突然,脑子里闪过惊悚电影的剧情,她心跳如雷,惊喘连连。
「什么女孩?」他不禁纳闷。
「我明明是借给一个女孩住--」
事情似乎有了一点眉目,徐御影冷静地凝视面前惊惶失措的女人。
「妳是说,这间度假屋是妳的?」
「当然是我的,要不然我会在这鬼天气跑来这里?」席友莉忍不住怒火地朝他咆哮,「倒是你,没经过主人的许可就私闯民宅。」
等等,她的口气--
徐御影似有顿悟,懒懒地举起右手阻止她的指控,「陈宗灿是妳表哥吧?」
席友莉不由地一怔,暂时抑制住怒气,「你认识我表哥?」
徐御影点头,「是他出面借这间度假屋让我暂住。」
席友莉所有的心神瞬间飞到十万八千里外,「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电源偏偏挑在这节骨眼中断。
黑暗笼罩,让她胆怯、害怕,再次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行,她还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绝不能和他独处一室,万一他是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或是偷渡客……愈想愈害怕,继续滞留此地,岂不是变成送上门找死的人?
不不不不不--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葬送生命,她还没交过男朋友,更别说是结婚生子,她有一片光明前程,不能就此断送。
现在,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席友莉手忙脚乱旋身寻找房门,慌乱中却撞到梳妆台的硬角,痛得她哀号出声。
「拜托妳帮帮忙,站在原地别乱动。」纵使愤怒,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却依然十分迷人。
接着,听到拉开抽屉的声音。
他好似在翻找东西,但好像不是很顺利,因为她听到一连串的低声诅咒。
嚓地一声,打火机燃起一簇火苗,下一秒,蜡烛绽放一簇微弱的火焰,室内幢幢黑影在烛光下舞动。
席友莉带着敌意瞪视着他,「你到底是谁?再不说实话,当心我通知警方,将你以私闯民宅的罪名逮捕。」
不愧是律师,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人没空喘气。
同样的问题,不友善的口气却惹火了徐御影,「我要说几遍,妳才听得懂?是陈宗灿让我住在这里的!」
「不对!表哥明明告诉我是个女孩要借住,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席友莉吼叫着。
徐御影立刻了解问题是出在陈宗灿身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妳说的,不过确实是陈宗灿让我暂住在这间度假屋的。」
「他凭什么替我做主,将度假屋借给你?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度假屋。」席友莉不甘示弱,立即反击。
「是他说让我暂住一阵子,他表妹--」他瞥她一眼,「就是妳喽,不可能会来度假屋。」
「我不可能会来?!他说的是哪一国的屁话!度假屋是我的,我高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谁也管不着。」她泼辣地纠正他。
「听他说,自从妳买下这间度假屋,一直闲置没来。」
「那也不表示我不会来。」
他咧出一抹挖苦笑容,「敢情真是巧,妳竟然会心血来潮跑来度假,而且还是在这种鬼天气。」
席友莉愤慨地倒抽口气,「我要是能预测天气,也不会大老远跑来。」
摇曳的烛火照耀下,她实在很难忽视他赤裸宽阔的胸腔,席友莉面色尴尬,手指着他的胸前道:「你能不能先穿件衣服?」
令她火冒三丈的是,他竟然大笑出声?!
「现在才叫我穿上衣服,不会嫌太晚了吗?再说,妳都已经几岁了,居然怕看到男人裸露上身?!」
「我二十六!」席友莉宛如被蜜蜂螫到似的大叫。
「二十六?!」徐御影嗤之以鼻,顺手捞了一件衣服往身上套,「我已经穿衣服了。」
席友莉的脸颊莫名绯红,「你还说!你是谁?大表哥为什么会将我的度假屋借给你?最糟糕的是,他居然骗我是借给一个女孩。」
「我叫徐御影。」他报出自己的大名。
席友莉惊讶地睁大眼,手指着他,「你是徐御影?」
他很无奈地点了一下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叫徐御影。」
他真的是飞腾集团的少东徐御影?
「啊--」席友莉惊叫一声,转身拔腿夺门而出。
徐御影望着她的慌张失措,不禁喃喃自语:「我的名字很吓人吗?」
「喂,妳别跑--」
「哎哟。」
该死,又撞到东西,不知道这回她撞到什么?
突地,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衣服,「找到。」
席友莉无趣地哼了哼,「不是找到,是被抓到、逮到。」
大手一松,她一时不察,身体失去平衡,又撞上不知名的东西。
「可恶!」伸腿就是一踹,听到东西倒地,还挟带类似瓷器碎裂的声音。
「完了,我又踢到什么东西?」席友莉惊愕地猛抽口气。
徐御影燃起打火机往地上一照,「是一只陶土花瓶。」
「陶土花瓶?!我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是我在路上买的。」谜底揭晓。
「你还真是有够无聊,度假屋是我的又不是你的,还买花瓶?!」她摇摇头,语气充满挑衅。
「我当然知道这间度假屋是妳的,不是我的,再说,我买花瓶只是想让这屋子充满生气,到时我会带走。」徐御影顿时心头火起,「但现在也不必争了,花瓶已经碎了。」
说得也是,至少她的屋子里少了一件「垃圾」。
「既然你非常清楚这间屋子的主人是我,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要我离开?」他气愤地手指着窗外,「要我在这种鬼天气离开?!」
席友莉才不管呢!
「我都能在这种鬼天气跑来,相信你也可以在这种鬼天气离开。」
好残忍、好狠毒的女人!
「这恐怕有困难。」
「为什么?」她冷哼出声。
「我没开车来。要不,妳的车让我开下山,还是说--」徐御影讥讽冷笑,「妳愿意开车送我下山?」
「要我开车送你下山?!」席友莉怒冲冲地尖叫。
这个人太狂妄,居然敢叫她开车送他下山?别以为他是飞腾集团的少东,就可以如此张狂!
「妳看起来一脸不愿意,算了,不如我委屈一点,留下来陪妳。」
席友莉双眼圆睁。他真是愈说愈不象话了,留下来陪她,还委屈了他吗?!
「你当初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当初是陈宗灿送我来的,除非妳再通知他来接我,否则我根本不知道下山的路。」
他理智的语气啃蚀着她,「你打电话叫他来接你下山!」
「我的电话刚好没电。」他紧抿着嘴回得好理所当然。
「充电!」席友莉横眉冷对。
他无奈的眼睛扫了屋子一圈,「问题是,现在好像正在停电。」
对唷,现在停电。
她被他气昏头,霎时哑口无言。
「不如妳的电话借我用。」这样总可以吧?
席友莉莫可奈何地回头搜寻她的皮包,但实在太暗,伸手抓住拿着打手机的手,「不照一下,我哪看得到我的皮包在哪。」
够强悍!够泼辣!
徐御影顺势帮她照亮方向,她大叫一声,手指着前方不远的椅子,「在那儿。」
放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绕过茶几,来到搁放皮包的椅子,抓起皮包开始翻找,脸色却愈找愈暗沉,「咦?我的手机呢?」她蛾眉紧蹙。
「妳该不会没带手机出门吧?」
没带?不可能,她随身都会携带手机出门--
不对,这一路上她就觉得有些怪异,平时手机响个不停,为什么今天却没半通电话?
皮包?!
她倏然记起,出门时是母亲将皮包交给她的,这皮包经过母亲的手--铁定是母亲动了手脚。
这下糗了!
「我没带电话出门。」
「看来连老天都帮我忙,这下妳没理由不让我住下来了吧?」他得意地咧嘴一笑。
「别指望我会怜悯你,你还是得离开。」她强硬的说。
这女人是小管还是透抽,没血没泪。
「麻烦妳讲讲道理,外面正在刮风下雨,妳要赶我出去门」他朝她逼近一步又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唇角弯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陈宗灿本来就无权擅自作主将度假屋借你住,我现在既然来了,你就应当将屋子还给我。」尖锐的嗓子充满愤怒。
「难道就不能一起住?」他慢条斯理地说。
「不行,光天化日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都已经是什么年代,还在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说,现在外面是昏天暗地,不是光天化日。」灼灼目光毫不放松地紧盯着她。
突地,一阵强风不知从何处吹进来,不留情地吹灭他手中打火机的火苗,剎那间,室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
「啊--」惊心动魄的尖叫再度响彻云霄。
他闭上双眼,蹙紧眉头叫吼:「不要再拉警报。」
席友莉双手立刻捣住自己的嘴,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声音停了,清晰可闻彼此的呼吸声。
「妳这么喜欢尖叫?」徐御影忿忿抱怨。
「哪有?」她马上抗议。
「停电,妳惊慌尖叫;听了我的名字,妳又尖叫夺门而出;打火机的火熄了妳又叫。」他的口气十分冷硬。
席友莉断然噤声不语。
「我想不透,妳怎么听了我的名字就吓得尖叫?」
想想他所提的那一幕,她道:「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我听表哥说你回国处理事情,却没想到他会把你藏在这里。」
「不是藏,我是特地来这里想深入了解和调查一些事情!」徐御影连吼带咆,耙了耙头发彷佛在发泄怒气。
之后,屋内陷入一阵漫长、令人紧张的沉寂。
终于,徐御影深深吐口气,徐徐说道:「我听陈宗灿说过,拥有这间度假屋的表妹是个律师?」
「我是律师。」纵然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不过她很自豪目前的身分和工作。
「我还听说妳专门处理婚姻诉讼。」
脑筋一转,她冷冷一笑,「又是表哥说的?」
「没错,是他说的。」他完全不否认。
「大嘴巴!」
「妳专门替女人出气?」他深沉醇厚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笑谑。
「我就是替女人出气,不知道尊夫人需不需要我这项服务?看在你是我表哥的雇主份上,我可以给你夫人打个八折。」她就是存心气他。
他没生气,却哈哈大笑,「只可惜我还没娶老婆,要不然我老婆一定会乐的马上跟妳签约。」
「哼!」脸皮还真够厚,讥讽他还能笑得出来。
突然,砰地一声,又惊得席友莉拉开喉咙尖叫,一个转身,本能地钻进徐御影的胸膛。
徐御影无奈的脸一抹,「妳真的很会叫。」
席友莉双手紧抓他胸前的衣服,「什么声音?」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
「一起去瞧瞧。」打火机也点不着了,他无法猜测是什么东西。
徐御影伸出手臂搂紧怀中浑身打颤的友莉,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别又撞到东西。」他叮咛。
席友莉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不放,抬头望着他,只见坚硬的下巴微微抽动,她的胸腔彷佛剎那间着了火般:心跳猛地加速狂舞。
「妳是冷还是害怕?」
「嗄?」席友莉一时恍神,没意会他的话。
「妳全身在发抖,所以我问妳是冷还是害怕。」真是笨女人。
「都、都有。」她扯谎。
他另一只手试着摸索刚才发生巨响的墙,突然间,他僵了一下,「好像是树压到房子。」
「什么?树压到房子?」这个台风的威力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情形,妳还坚持要赶我离开吗?万一我在路上出了事,妳就是害我丧命的罪魁祸首。」
「你--」席友莉语塞。
「让我继续留在这屋子里,万一又有树压下来,至少还有我和妳作伴。」
「我呸呸呸呸呸!乌鸦嘴!这间度假屋我买至今,是第一次住进来,你别触我楣头……」
话还没说完,轰隆隆雷声挟着一道闪电强光响起--
「啊--」席友莉吓得整个人瑟缩进徐御影的怀里。
摆明是恶人没胆。
徐御影隐隐偷笑,「既然我会触妳楣头,我现在就离开--」
「不准走!」她慌张地出声阻止。
「这会儿又不准我走?!」故作惊讶的语气消遣她。
席友莉登时羞怒交织。赶他走的人她,现在留下他的人又是她,分明是自打嘴巴。
「正如你说,万一你离开这里出了事,我就成了罪魁祸首。为了不让自己良心不安,我还是收留你一晚,等台风过了,你再离开。」
「很显然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徐御影瞇着眼,偷偷讪笑。
恶棍!明知道她会留他,还故意装出一副不得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