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帅营里烧着几盆炭火,暖融融的,比外面舒服的多,林靖杰正坐在桌前埋头看公文,一身戎装,英气勃发,方湛侯几乎不敢走进去。
副将报了名,林靖杰才抬起头来,随即眼光就落到方湛侯身上,眼睛瞬间一亮,身形微动,几乎想要站起来,但手撑了桌子一下,却停住了,只对副将说:「方大夫来了就行,你下去吧。」
那人退了下去,林靖杰又命在帅营伺候的人都退出去,里面就剩了他们两个。
方湛侯觉得热的有点眩晕,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站着,只是忍不住要去看看他。
不敢一直看,因为林靖杰一直审视着他,眼睛瞬也不瞬。
方湛侯无法与他对视,只能选择低头。
良久,林靖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还没等方湛侯回过神来,已经突然的伸手紧紧拥抱他。
方湛侯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回抱他。
触手几分冰凉,所以方湛侯立即便把手收回来了,正在纳闷,林靖杰已经半拖半抱把他弄到帅营后面的主帅帐篷里去了。
方湛侯突然想起那一日在他的花园他打算和他告别的时候,林靖杰在他耳边冷冷地说的那句话,「反正军营中那些军妓又老又残,哪里比得上王爷新鲜……」
他到边关已经好几个月了,出兵不能带姬妾,想必床第间十分寂寞。
方湛侯有些恨自己突然就这么明白,面上却一点也不露出来。
在林靖杰一声不吭解他的衣服的时候幷无丝毫诧异,倒是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帮忙,林靖杰抬头看他一眼,露出一个让方湛侯觉得有些害怕的陌生的微笑,随即暖暖的嘴唇落在他的一边脸颊,手动得越发快了,帐篷里春意随暖意蒸腾开来……
方湛侯顺从而安静的攀附在林靖杰的身上,脸埋在他肩颈间,紧紧咬着牙,任他动作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泄露出来。
林靖杰无从得知他到底是太舒服还是太痛苦,心中忍不住便焦躁起来。
突然竟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伸手去扳他的头,「藏著作什么,你到处游历了一番还学会了害羞不成?不是你想要的吗?」
方湛侯闻言,身上竟泛过一阵战栗,就好象冷极了时的自我保护一样,丝毫不受控制,只是极轻微,瞬间便过去了,牙却越发咬得紧了。
林靖杰见他仍是藏着,不肯让自己扳过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别扭什么,本就为所欲为惯了,便一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果然扯得方湛侯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来。
一阵激痛,几乎就要叫出声来,不过到底忍惯了,牙齿虽略微松动了一下,却还是立即就又控制住了,紧紧咬着下唇,却在仰起头的时候轻轻闭了眼睛。
林靖杰见他咬的嘴唇发白,忙松了手,说:「很痛?」
方湛侯略觉惊异,睁开眼睛,见林靖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摇摇头。
林靖杰眉头皱得更紧了,十分不悦,「那你把脸藏着做什么,又不动,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既然不痛,怎么看起来忍得这么辛苦?
方湛侯有几分莫名其妙,林靖杰什么时候注意过他的状况了。
身体动了动,似乎想要仔细看他似的,却忘了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连,他一动,林靖杰连忙按住他,「别乱动,现在倒知道动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方湛侯这才明白,原来林靖杰刚才是嫌他没反应,不能取悦他。
林靖杰似乎越来越奇怪了,以前都不会要他作出反应的,他只管自己想怎么样舒服也就罢了,再说了,所有的精力都忍痛去了,还能做出什么来?
方湛侯心里叹息一声,淡淡笑一笑,低声说:「今后你若是喜欢了一个不肯迁就你的人,可怎么办才好?」
林靖杰一怔,说:「还能喜欢别的?少胡说。」
粗声粗气的,似乎很恼怒一般。
方湛侯也不说话了,只是微微前倾,嘴唇便碰到了林靖杰胸前结实的肌理,轻轻厮摩着,犹豫着探出舌尖试探着舔过去。
实在没有伺候人的经验,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林靖杰似乎更没有经验,立时便把持不住,手一紧,再度动作起来。
方湛侯连忙死死攀附住他,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刚才试探般的动作更不能继续,习惯般的想要藏起来,却不敢,只是略微尴尬地别过头去。
渐渐的觉得身体发起热来,似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热流在身体里流窜,所到之处只觉酸软无力,几乎快要攀不住他了,渐渐委顿下来……
林靖杰搂住他往上一托,激流汹涌而至,牙关一松,方湛侯竟听到自己发出一种陌生的甜腻的声音,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申吟……
手不知不觉紧紧抓住他的背,想要放开又想要抓紧,无所适从。
林靖杰忍不住,一口咬住方湛侯雪白的肩上。
方湛侯一颤,觉得似乎从林靖杰的牙齿上传来一股激烈的力量,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欢愉铺天盖地而来,方湛侯觉得自己再也无处容身,只能战栗的被这欢愉覆盖,被这欢愉窒息而死。
永远不要醒过来……
方湛侯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帐篷里点了蜡烛,他不由讶异,自己似乎晕过去了些时候?
但这次晕得十分奇怪。
幷不是因为痛楚,而是有一种奇怪的温柔的力量不断地冲击着,自己再努力的抵抗似乎也无济于事,那力量绵绵不绝,虽温柔却强大,终于将他拖入黑暗中。
而且那黑暗竟也是温柔的,与往日太过痛楚而落入的冷酷黑暗是不一样的,方湛侯在这黑暗中隐约有一分神智,但极为眩晕,眼前幻出五彩斑烂……
只觉欲仙欲死。
这是为什么?方湛侯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幼入学,跟着夫子读四书五经治国谋略,且父亲又严厉方正,虽早已去世,但方湛侯谨守父亲遗命,十八岁前不纳姬妾,只可惜还未到十八便遇到林靖杰,孽缘一直持续到现在。
方湛侯竟从未尝试男欢女爱,床第之间了解极少,在他心中床第之事只是苦楚。
哪里经历过如此欲仙欲死的时刻?
心中十分疑惑。
皱着眉头想半日,也没想出缘故来。
幷没发觉自他睁开眼睛起,林靖杰黑黝黝的眸子就一直在盯着他。
直到被忽视许久实在忍无可忍了,林靖杰伸手抚摸他皱起的眉头,低声问:「怎么了?」
方湛侯像被火烧了一般下意识猛的一缩躲开他的手指,方才回过神来:「啊,没,没有什么。」
林靖杰十分不满,「又没有咬你,你怕什么?」
方湛侯尴尬一笑,掩饰般的回头看看天色,坐起来,「这么晚了,我该走了。」
林靖杰更不满了,伸手便把他按回去,索性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这么着急回你那破帐篷里去?是不是为了那个娘娘腔?」
方湛侯被他压得动弹不得,他的话又奇怪,要想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由笑道:「阿南不过长相略秀气些,哪里就娘娘腔了,这话若让他听到,可不得了。」
林靖杰低头咬他脖子,含含糊糊地说:「不是才怪,我就当面说了他能怎么样?」
方湛侯只觉脖子被他咬的痒痒的,倒不痛,只是身上莫名其妙的渐渐的就热起来,不由得便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一边说:「你又不认识他,和他斗什么气?」
林靖杰看着他在身下挣扎,心情似乎突然就变好了,放开他自己坐起来笑道:「你乱动什么,我明儿一早要点卯,不敢再来了,你也起来吧,我好叫人送晚餐过来。」
方湛侯大窘,连忙坐起来,脸都红了,「那我回去了。」
林靖杰奇道:「你不用晚餐了?折腾了这么久都不饿吗?」
方湛侯连忙穿衣服,低了头:「我回去吃。」
急急地穿了就要走,却被林靖杰一把拉住,「你一个民间大夫能有什么吃的?再说这什么时辰了,你回去早没了,就在这里吃了再说。」
还没等方湛侯说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也怪了,你这半年在外面风餐露宿,又到处跑,怎么还是长胖了,倒比先前……」
话说到这里不由得便停住了,似乎终于是想起来了。
方湛侯心中一酸,咬了牙,便要挣脱他的手。
林靖杰却一使劲把他拉进怀里紧紧箍住了,方湛侯扭过头去。
过一会,林靖杰几分犹豫的声音响起来,「我……我没有纳妾,那天……那天只是……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方湛侯怔怔地听了这句话,许久没有动静,只是想起那一天,大雨倾盆,冰冷彻骨……
终于低声说了句,「与我有什么相干?」
一切都是不相干的了,他娶了谁爱了谁无关紧要,那一日的大雨早就浇熄了方湛侯最后的一个梦,连委屈都没有了,只觉得渐渐淡然。
在这半年里渐渐明白,曾经对林靖杰那么狂热的感情终于悄然熄灭,剩下的只是灰烬罢了,方湛侯只等着这灰烬冷却。
或许一开始是他太任性妄为,所以终其一生对林靖杰都会尽量容让,但自己也已经赔上了一世情爱,还能再拿什么补偿他呢?
唯一值得怀念的是那些日子他生活在梦里,如斯美好,是今生唯一美梦。
林靖杰怔住了,方湛侯从来都是对他迁就忍让,从来都笑吟吟地哄他高兴,竟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情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过了片刻,方才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方湛侯反而笑了,「生气?怎么会,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呢?我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看他怔楞,又说:「以前总是我不对,你不生气就是极好的了,我又有什么理由生你的气呢?」
方湛侯从小宫廷长大,避重就轻的本事早练得精热,说出来十分动听,林靖杰武将出身性子直率,哪里是他的对手?心中只觉得不对劲,偏偏找不出问题所在来。
只是他的固执却是方湛侯始料未及的,想了半天,还是说:「你今天很不一样,一定是为了我那天的事情生气。」
一双眼睛晶光灿烂盯着方湛侯不放。
方湛侯咬咬牙,说:「林将军过虑了,你大喜的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会为你高兴。我若要生气那日就不会推荐林将军为驸马人选了。」
又堵得林靖杰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不放开方湛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正此时,伺候林靖杰的小兵勇在帐外禀道:「将军,晚饭送来了。」
方湛侯闻言,挣扎了一下,林靖杰才放开他,命人,「端进来。」
然后对方湛侯说:「我不管你生不生气,你先吃了晚饭才说。」
军中条件艰苦,虽为主帅,林靖杰的饮食也堪称粗陋,方湛侯一声不吭坐下来吃饭。
林靖杰端起碗吃了两口,不知怎么怒气突然便上来了,「砰」一声把碗砸在桌子上,瞪着方湛侯,「不管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后你都给我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帐篷里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低着头一动不动。
方湛侯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吃饭。
这动作更撩拨的林靖杰火气大了,站起来也不看他一眼,就出了帐篷。
方湛侯慢慢的吃着,勉强地吃了半碗,放下碗就要走。
旁边的人连忙说:「先生,将军刚刚说……」
方湛侯笑道:「将军不过发发脾气,万万没有这个规矩的,这是帅营,我怎么能还待在这里呢?这么多机密公文,万一有什么不妥这责任谁担的起?」
那人一听果然有理,也就你再拦他,任他出去了。
出去就直奔自己住的帐篷,温近南正在看书,见他回来,笑道:「你怎么回来了?我打量你今日都不能回来呢。」
显然是知道今日之事。
方湛侯苦笑:「你何必打趣我,这是我自己能作主的吗?」
温近南低低一笑:「既不能做主又何必忧虑,顺其自然不就好了?他既然要见你,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方湛侯一怔,想了一想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他是有点不同了,可是我一见到他就心乱如麻,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心中觉得欢喜,可是更想逃跑,能走多远走多远,总是不要被他见到才好。」
温近南叹口气,「你是被他吓破胆了,所以一见到他你就战战兢兢,疑神疑鬼,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只想离他越远才越安全。」
方湛侯被他说得脸都白起来:「我本来以为看到他不会有什么问题,以为我都想明白了,可今天见了他才知道,哪里明白?简直是更不明白了呢,我非得远远的躲起来不可,躲到今后我见了他不怕了才能见阳光呢。」
说得温近南嗤一声笑出来:「先前说得好听,现在这个样,不过这里的条件这么差,我也懒得在这里待,随你躲出去也好,我们去哪里呢?」
方湛侯皱着眉头想,还没说话,却听到帐篷外一句:「你们哪里也别想去!」
林靖杰大踏步走进来,俊美面孔难看之极,几乎扭曲,恶狠狠盯着方湛侯,眼里差点出火。
方湛侯脸色越发青白了,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温近南闲闲地笑:「林将军,你该说『你哪里也不准去』,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林靖杰断喝一声:「闭嘴,你竟然妄图私逃出营,我自然会将你军法从事。」
温近南眼睛眯起来,「军法?我倒要看看这军法是怎么来的。你的名册上有我吗?」
方湛侯是深知他的,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有心教训林靖杰,他知道温近南擅用药,若真要出手林靖杰现就吃不完的暗亏,哪里舍得,只得心中叹口气,拉了林靖杰的手:「你别生气,阿南只是爱开玩笑,我们出去说。」
一边看了温近南一眼,那眼中神情明白无误:「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看我面子上放过他。」
温近南轻轻一笑,幷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