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天命教崩溃瓦解,教主凌度羽伏诛,虽然搭上了天骄公子的性命,白道仍是一派欢欣鼓舞。甚至在一些荒凉的边陲小镇也能听到有人在谈论,个个眉飞色舞。

两年来这话题实在是长盛不衰的,且越发走了样,南宫玉形象越发高大,直是前无古人了。

此刻便有人在口沫横飞的高谈阔论:「当日浴血苦战,终于冲到了天命教总坛,只听得轰一声响,天命教竟自己把大门打开了。」

有人插嘴问:「这么多高手进攻,天命教还敢自己打门?」

讲故事的人露出鄙夷的表情:「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天命教高手众多,别说教主凌度羽,比教主还要神秘莫测的玉总管,便是两大护法已经是绝顶高手了,左护法楚天寒是当年一叶经天,段经天的唯一徒弟,十五岁便单挑连云十八水寨,不知怎么被天命教网罗了去的……」

还没说完已经有人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去说别的干什么,快快说那魔头凌度羽是如何被天骄公子打败的。跟你这般说法,也不知几日才说得完。」

那人脾气极好,只笑一笑,便说:「当时天命教总坛大门一开,凌度羽和手下众多高手出现,只觉阴风阵阵,有些胆小的已经忍不住退了几步,天骄公子反倒踏前一步,冷喝一声:「凌老魔还不出来受死。」

大家正听的入神,旁边桌子上却有个人嗤一声笑出来。

众人十分不满向旁边看过去,却见有个年轻人独自坐在那一桌,桌子上几样小菜,风尘仆仆,似乎是赶路的人。

此时因忍不住笑了笑,知道众人不满,便抬起头来向众人歉意的笑一笑。

这人长相十分普通,毫无特点,只是虽穿著普通布衣,随随便便的坐著,却不由得散发夺人英气,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多看他一眼。

有人问道:「兄台觉得哪里可笑?」

那人忙笑道:「不敢,在下只是听说魔教教主年不过二十三,似乎不怎么老。」

说到这里,嘴角仍是忍不住弯一弯,似乎十分愉快。

说故事的人听了,便分辩说:「这不过是小节,再说魔教教主神秘莫测,驻颜有术,他纵横江湖多年,到底是多少岁,便是见过的只怕也不敢肯定。」

这话说得十分圆滑,那年轻人听了倒不言声,只是点点头。

旁边又有人催促继续讲下去,便听他继续道:「凌度羽创天命教以来,历经大小战凡二百七十四次,无一人能在他手下走过百招,当年少林住持灵智大师也在第九十二招死在他的剑下,天骄公子武功虽高,比凌度羽如何,却也是说不定的,人人都屏住呼吸,额上冷汗频出。当时天骄公子手执天骄剑,那剑极有灵性,发出一声龙吟,便于凌度羽斗在当场。」

那独坐的年轻人一直微笑倾听,听到此处,便伸手抚抚腰间软剑,眼角眉梢笑容更甚。

「一时间天昏地暗,飞砂走石,已经看不清楚两人的招式,只知狂风大作,武功稍低的都已经抵挡不住,直斗了一天一夜,天骄公子终于重创凌度羽,率众人将他生擒。只可惜天骄公子中了凌老魔致命一掌,内伤过重,还未能等到武林大会处决凌度羽,便仙逝了。」

周围的人都发出叹息声,哀悼这天神一般的人物,只有那年轻人仍是满面笑容,仿佛十分愉快一般,招呼小二付帐,便走了出去。

走出了一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凌老魔?哈哈哈……」

那人骑在马上奔驰,笑声一路不绝。

骑了有近一个时辰,便到了一处荒山,这山十分荒凉,山上连树木都没有,只见沙石瓦砾,那人手一伸,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一蓬烟火便冲天而起,虽是白日仍十分夺目。

烟火过后,山前豁然无声无息裂开,原来那里竟是伪装的极好的两道石门。

那人骑马进去,门关上,里面又是一个天地。

花团绵簇,莺歌燕语,哪里还是荒凉之地,竟像是三月的江南,胜景醉人。

那人一路骑来,人人见了都连忙跪下,一片请安之声。

骑到了最里面,方才翻身下马,早有小子来接了马缰过去,那人笑道:「方若玉,知道本座回来了还不出来请安?」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人转了出来,虽容貌普通,但长身玉立,风骨清奇,笑道:「属下知道教主回来必然风尘仆仆,正亲自为教主准备沐浴更衣,并命人准备筵席为教主接风呢。」

作势便要跪下去道:「教主安好。」

凌度羽一脚踢过去,那人并未跪下顺势便站起来了,凌度羽笑道:「你倒真懂规矩了?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乖?快起来,我要赶快沐浴,这几日都要臭了。」

方若玉笑道:「我懂规矩也挨骂,不懂规矩也挨骂,你可真难伺候。」

凌度羽笑,自己先进去了。

果然内室放著一大桶热水,并备好了香胰细巾等物。

凌度羽转身在方若玉脸上轻轻拧一下:「你还真知道心疼我了。」

方若玉嘻嘻一笑,伸手帮他宽衣:「属下二十一日没伺候教主了,可想得紧呢。」

言语中暧昧无限,凌度羽只是笑,让他宽了衣服泡进水里,叹息一声:「真是舒服。」

方若玉在身后把水细细的洒在凌度羽身上,手掌缓缓揉搓著他身上细腻肌肤,低声埋怨:「教主既然知道外头不好,老往外面跑什么?又不许属下跟去伺候,害我在这里度日如年,你也忍心。」

凌度羽闭目笑而不语,方若玉便不再说话,只是手势温柔的伺候他沐浴。

过了一会,凌度羽被热气熏的舒服的叹了口气,轻轻说:「今后我不出去了,就留在这里陪著你可好?」

方若玉吃一惊:「可是真的?莫非你要出去找的东西都找到了?」

凌度羽说:「找不到,我也累了不想找了。」

方若玉笑道:「我早说了,教主这两年为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到处都去过了,连漠北都去,可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早想通岂不是好。」

凌度羽不语。

方若玉知道凌度羽的脾气,也就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按摩著他疲倦的身体,渐渐的低下头,在他雪白的肩上轻轻吮吻著。

凌度羽伸手到后面摸摸他的面孔,笑道:「我累了,你还来撩拨我,也不让我先休息。」

方若玉含含糊糊的说:「你累了又没让你动,动的是我呢。」

抬起头来一笑:「你只管享受便是,谁叫你丢下我这么久,今日我一见你就忍不住了。」

凌度羽笑一笑,果然更加放松身子,只说:「随你,可不许弄疼我。」

方若玉稍稍用力在他肩上咬一下:「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疼过了?你倒这么说。」

凌度羽哎唷一声,声音却十分甜腻,笑道:「这不是?咬的我好疼。」

方若玉细细舔吻著那隐约齿痕,低声说:「怎么会疼,我怎么舍得要你疼。」

那声音中说不出的婉转情欲,似乎带著灼人的热度,凌度羽不由自主便觉得身体变得灼热起来,脸上浮起薄薄一层红晕,恼怒的瞪他一眼。

方若玉只是笑,手慢慢的滑到水下,一寸一寸仔细的摩挲过,仿佛在确认著什么,这仍是他熟悉的身体,熟悉的轻微的动作便能撩动他的情欲。

方若玉放心的舒了口气,轻轻扳过凌度羽的脸来与他亲吻。

凌度羽微微向后一仰,简短的说:「先到床上去。」

方若玉一向是十分顺从的情人,闻言果然住了手,将他从水里抱起来,抱到床上。

那雪白的身体滚动著水珠,是一种异样的诱惑,方若玉再也把持不住,身体紧绷起来,连面孔也微微扭曲。

凌度羽笑起来,似乎十分满意。

而方若玉近乎狂烈的激情更是让他满意,他紧紧扣住他的肩,手指深深陷入方若玉结实的肌肉里,方若玉是一只仿佛不知疲倦的猛兽。

两个人充分的享受著情人的爱抚和拥抱。

直到后来凌度羽渐渐吃不消这么狂烈的激情,终于忍不住申吟起来,低声道:「够了……若玉……够了,我不行了。」

方若玉充耳不闻,只一低头,以口相就,封住他拒绝的声音。

凌度羽心中叹息一声,挣扎著别开头,说:「若玉,我不要了,若玉……」

方若玉被他避开,便顺势低头,在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咬噬舔吻,努力的想要挑起他的欲望,想要他再一次沉溺在激情中。

凌度羽咬著牙,再纵容了他一刻,终于忍无可忍,提高声音叫道:「玉!」

方若玉一震,终于从他身上抬起头来,满面是晶莹汗珠,滚落下来,竟彷佛有泪珠一般的错觉。

凌度羽十分心痛,又满心怜爱,伸手捧住他的脸烦,轻声道:「若玉,我这么远回来,真的很累了,今天不能让你尽兴了。」

此时方若玉已经从疯魔一般的情绪中镇定下来,伸手覆住他抚在脸颊的手,脸颊轻轻磨蹭:「是我不好,没能体谅你。」

凌度羽微微笑:「你放心,今后我不出去了,会一直陪著你的,我们的时间有很多,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方若玉凝视他,点点头。从他身上起来,笑道:「还说让你沐浴,倒更弄得你这样了,我叫人换了水你再洗洗,好不好?这样睡著也不舒服。」

凌度羽笑道:「那么你要快些,我怕我就要睡著了。」

方若玉拉了被子盖住他,像对小孩子一般亲亲他的额头,果然穿了衣服出去叫人了。

等下人们把冷了的水抬出去,重新换了滚热的水进来,方若玉才发觉凌度羽已经睡著了。

方若玉犹豫了一下,没有叫醒他,便拿细巾沾了水给他拭擦,一点一点细心的擦拭过去,凌度羽被他闹了,闭著眼睛伸手烦躁的想要拨开,看起来仿佛是个孩子。

方若玉忍不住笑,按住他的手轻轻的亲一下。

这才将被子给他裹好了,让他沉睡。

一时间十分安静,方若玉凝视凌度羽沉静的睡颜,慢慢的把头靠过去,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放在他头边,听著那一声声安稳均匀的呼吸,方若玉神情渐渐舒展,心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了。

凌度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模糊中睁开眼睛,只有微弱的光线笼罩在房间里,自己身边并没有睡著人,但微一转头间,却有一个头颅在自己的枕头上,凌度羽几乎吓了一跳,这才发觉原来方若玉只是坐在床前,却姿势古怪的把头放在枕上。

不由觉得好笑,推推他:「若玉,你这是在干什么。」

方若玉本就没有睡熟,立时便醒了,一下子直起身子来,却不由哎唷一声,半边身子又麻又痛,不由得便又倒了下去。

凌度羽连忙抱住他笑:「你看你,怎么这个样子呢。」

一边轻轻给他揉著。

方若玉一边叫难受一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都怪你。」

凌度羽笑:「怪我?怪我什么,这我可不明白。」

方若玉道:「怪你……」一时想不出来,便蛮不讲理起来:「总是怪你就行了,不怪你我还能怪谁去?」

凌度羽笑出声来,越发抱得紧了,笑道:「是,怪我好了,都是我不好。」

最后这几个字说得分外暧昧,声音低低的彷佛耳语,带著热气在方若玉耳边滑过。

方若玉不由心神一荡,身上似乎越发的又麻又痛起来。

连声音都软了下去,彷佛软弱的求饶:「凌度羽,你在摸哪里?」

凌度羽一口咬在他耳朵上,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方若玉已经听不清楚了,不过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实在无关紧要得很。

只得勉力回头瞪他一眼:「早知道就不让你睡觉的。」

凌度羽被他瞪的越发情欲上扬起来,眼睛突然变的血红,动作也越发用力。

方若玉看他样子知道他已情动,低声说:「今后你再装的可怜也不放过你。」

话是这么说,可身体早已经柔顺的打开,甚至因为期待而微微痉挛起来……

直闹到天明,两个人才算是慰藉了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都觉得累了,却也不睡觉,方若玉伏在凌度羽怀中与他说著闲话。

凌度羽漫不经心的摸索他的肩颈,听他说这些日子的教中事务,偶尔答应一声好,方若玉似乎十分不喜欢他这样子,忍不住咬他一口:「你快要成昏君了,越来越不管事。」

凌度羽笑道:「那么你是贤后还是妖妃呢?」

方若玉瞪他一眼,正想说话。

凌度羽脸色一整:「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若玉的左臂有一道细长伤痕,彷佛是伤了许久的剑伤,只有一条细细的白痕,但凌度羽知道,这剑伤只怕不会超过五日,方若玉有一种十分有效的金创药,见血即止,不会留痕,到现在还有一条白痕,应该是还没超过五日的新伤。

方若玉缩回手来:「我在说教中事务,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凌度羽不说话,只是看著他。

方若玉立即投降:「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不过是那日与天寒练剑,一时收不住势子,撞到他的剑上,伤口很浅,而且已经好了。」

凌度羽撇撇嘴:「一时半刻没看著你,就带出伤来,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让人操心。」

方若玉笑嘻嘻贴在他身上,故意磨蹭著他,声音放得很低:「你既知道,还老是出去?你看著我我自然就不会出事了。」

这般一看便是心虚的无赖举动,竟分外勾魂摄魄,凌度羽也就追究不下去,狠狠拧他一把:「我有老是出去?这两年不过才出去了五次。」

方若玉叫一声痛,揉揉腰,凌度羽也伸手帮他揉,方若玉趁机缠住他的手,五指交握,说:「五次一共出去了一百三十二日,每一日我都数著呢。」

凌度羽心口一窒,低声道:「我说了今后都不出去了,你放心,我今后天天看著你。」

又笑道:「你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怪。」

方若玉一怔,或许是心虚,一时说不出话来。

凌度羽略等了等,便道:「这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觉得饿了呢。」

方若玉连忙看看天色:「天大亮了,你昨日回来还没吃东西呢,自然饿了,快起来罢,我叫人准备早饭去。」

说著就放开他起身穿衣,出去吩咐人了。

凌度羽只是懒懒的窝在床上看著他,也不肯动。

方若玉过一会回来,手里端了个盒子,笑道:「怎么还没起来?先吃点清粥,早饭还得有一会子呢。」

凌度羽懒洋洋笑道:「好累,不想起来,你喂我吧。」

方若玉怔怔的低下头,半晌没有言捂,凌度羽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著他。

好一会,方若玉好像突然惊醒了一般,抬眼看了他一眼。

眼中万般缠绵眷恋,彷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这样楚楚动人的一眼,却仿佛一把刀割在凌度羽心上。

再也硬不起心来,无声的叹息一声,道:「你把盒子放下,我这就来吃。」

说著坐起来穿衣服。

方若玉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端出一个精致小碗和四色小菜,端了碗坐在床边,拿勺子喂他。

凌度羽推开他的手:「我逗你玩呢,你放著我自己吃。」

方若玉却不依:「我还偏要喂你,怎么吗?吃还是不吃?不想吃我这就端去喂狗。」

凌度羽却十分好性子,柔声说:「若玉,别这样,我们两个是什么样的关系?这点小玩笑还开不起吗,而且,我才刚回来,你就舍得这么对我?」

这一下说到了方若玉心上,不由瞪他一眼,终于把碗放了下来。

凌度羽轻轻抱抱他:「若玉,别这么紧张,我们两个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呢?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就当是逗著玩罢了。」

方若玉微微一僵,挣脱他的怀抱,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还不快点起来,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度羽果然穿了衣服起来,早有丫头服侍用盐擦了牙,洗了脸,便坐下来吃饭。

又逼著方若玉也吃,小小一碗粥两个人闹成一团,嘻嘻哈哈的,倒是分外的热闹。

好一阵子总算吃完了,凌度羽笑道:「今日怪了,我昨天回来了,怎么天寒他们现在了还不来?」

这两人一直跟著凌度羽打天下,便是在此时他们也是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话刚说完,就听得外面有人大声报名:「楚天寒肖沈月晋见教主。」

方若玉不由一笑:「这可来得巧。」

凌度羽也是一笑,说:「进来罢。」

左右二护法进来,给凌度羽请安,楚天寒笑道:「教主一路辛苦了,不过风采依旧,想必事事顺利。」

凌度羽叫他们坐下,笑道:「我正说你们明知我昨日就回来了,怎么今日迟迟不来,也不知哪里偷懒去了。」

肖沈月仍是如往常一般沉默,一声不吭,楚天寒却是话十分多,听凌度羽这么说,连忙笑道:「教主这可是冤枉属下们了,属下这是为了体贴教主,才特意来迟的。」

方若玉玲珑剔透,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便道:「你少疯言疯语,也没个正经。」

楚天寒笑:「我说什么了?你就给我来这句,也不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凌度羽这两年虽略通世事,却也不十分明白,看这两人打哑谜,不由几分疑惑。

楚天寒笑道:「教主昨日方回,自然是良宵苦短,连饭都没空吃呢,哪里还有空见我们这等无关紧要的人?」

一边还特意的看看桌子。

凌度羽被调侃的无言可对,自从当年被擒之后凌度羽被救回来,一个人关在房里七日苦思,性情已经变了很多,方若玉入教之后凌度羽更是性情十分随和了起来,以前便是总管护法见了教主也是战战兢兢的,如今倒是常常与他说笑。

楚天寒又是十分刁钻的人,如今越发没大没小的起来。

凌度羽拿他没法子,瞪他一眼:「我还正要找你算帐呢,怎么我一时不在,你就弄伤了他?」

楚天寒一怔,正要直觉的否认,却见方若玉在凌度羽身后摆摆手,立时乖觉的改口笑道:「教主兴师问罪了,属下该死属下知罪,是属下一时不慎,伤了教主心坎上的宝贝,还求教主重重治罪。」

凌度羽给他逗的笑出来:「你这家伙越发没个正经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叫他们摆在后园子里,咱们一块吃饭是正经。」

楚天寒故作犹豫的说:「属下们也去可方便?教主可别为了我教委屈了若玉。」

方若玉给他说得哭笑不得,叫道:「楚天寒我撕了你的嘴。」

一掌拍过去,楚天寒自然不肯吃亏,道一声:「我怕你?」

不退反进,与他缠斗起来。

凌度羽看看他们两个,对肖沈月笑道:「这两个再不能到一处,生出多少事来,我们别管他们,先去吃饭是正经。」

说著就往外走,肖沈月看了那两个人,果然也走了出去。

肖沈月跟在凌度羽身后一步的距离随他往后面园子走,一声不吭。

肖沈月著名的沉默寡言,但对凌度羽态度一直十分恭敬,并不像楚天寒那般越来越放肆。

两人转过走廊,穿过月洞门的时候,肖沈月突然开口:「教主,您可是故意留他们两个在后面的?」

凌度羽并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要说话,只是点点头。

肖沈月道:「让他们先商量好?」

凌度羽笑起来:「沈月,我知道你一直不信任若玉,可是你要明白,我相信他,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害我的事来。」

肖沈月沉吟一下:「既然教主如此信任他,他为何还要诸多隐瞒,做的这么鬼鬼祟祟的?」

凌度羽说:「若玉有他的苦衷,你不会知道的,但我很明白。」

肖沈月闭上嘴,再不说话。

凌度羽解释道:「他的确隐瞒了一些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但绝不是为了害我,我叫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著他,也不是为了防备什么,我只是怕他出事。」

肖沈月十分不服气,但仍是不说话。

凌度羽笑道:「我知道你怪我太纵容他,不错,我的确是知道他想要天寒和他留下来,我才叫你走的,可是这点小小纵容比他对我的差的太远了,只是你不知道,沈月,不要和他敌对。」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而且不容反驳。

于是肖沈月低了头,答道:「是,教主。」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后花园子里了,此时百花缤纷灿烂,中间一张石头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精致酒菜,凌度羽坐下来,叫肖沈月也坐了,两个人慢慢饮酒等著那两个。

凌度羽若有所思的轻轻敲击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肖沈月如常的沉默,目光渐渐飘远,出起神来。

他似乎听到凌度羽在和他说话,连忙拉回远离的神智,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话:「或许会在最近退位。」

一时震惊无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姿势古怪的看著凌度羽。

凌度羽笑起来:「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和你商量,还没完全决定。」

肖沈月霍然起立,翻身跪倒在凌度羽身前,声音干涩无比:「教主不可。」

凌度羽命他起来:「我说了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就算退位也不过暂时离开一阵子,等事情解决了,我还会回来。」

肖沈月跪地不起,只说:「请教主收回这念头。」

凌度羽袖子一拂,肖沈月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凌度羽道:「我不把此事解决好,寝食难安。」

肖沈月道:「敢问教主所为何事?」

凌度羽道:「此事绝难出口,只有我自己解决,但你要知道,我决定退位是为了保存我教,也是为了保存我,沈月,这样说了,你还不肯答应吗?」

肖沈月这才知道凌度羽其实决心已定,他凝望凌度羽半晌,终于重新跪下来,磕了个头。

凌度羽扶他起来,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和天寒联手,足以光大我教。」

肖沈月抿著嘴,并不准备再说什么。

凌度羽笑道:「这两个家伙哪里那么多话要说,这么久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两道人影飞掠而过,还在院子里窜高伏低,看起来玩的正高兴。

凌度羽笑著摇摇头:「这两个,都快要成孩子了呢。」

说完便高声笑道:「你们两个稍停一会,吃过饭再玩吧。」

那边两条飞纵的人影又窜了几个来回,总算是分开来。

方若玉坐到凌度羽身边,略为喘息,额上有些汗珠,凌度羽拿桌上的汗巾子给他拭擦。

一边笑道:「真没想到你精神还这么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若玉一愣,不由自主脸上起了点红晕。

楚天寒还没喘匀气息,复又大笑起来。

方若玉叫道:「楚天寒,还没打够吗?」

楚天寒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手。

凌度羽这才会意,不由得笑起来,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真正活回去了,像孩子一样,该吃饭了,我在外头天天都粗茶淡饭,也没见哪里有这么精致菜式。」

方若玉便给他挟菜,一边说:「这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多吃点,这酒是去年酿的梅花酒,不醉人的,来尝尝这个点心,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凌度羽便尝尝方若玉挟给他的水晶莲花饼,点点头:「还不错。」

方若玉笑道:「我倒觉得普通,你喜欢就好。」

说著又给他倒满酒。

几个人便规规矩矩坐著喝酒。

还是如惯常一般,凌度羽话不多,偶尔说几句,肖沈月干脆就不说话,一味喝酒,但听的专心。楚天寒话最多,又爱取笑,方若玉气的牙痒,与他针锋相对,煞是热闹。

酒到半酣,凌度羽不胜酒力,一张秀美面孔绯红起来,整个人半挂在方若玉身上,听他们说些武林旧事,他几乎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事事都听得惊奇。突然道:「这次我出去,听得到处都有在讲天骄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度羽虽偶尔出门,却从未曾在大些的都市去过,都是在关外边陲,而天骄公子的事情流传开来,倒只有这次出门才听到有人在说了,突然想起来便来问他们。

凌度羽这话出口,本来热闹至极的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三个人互相看一眼,都低了头一声不吭。

凌度羽道:「怎么了?此事和我教似乎关系重大,我不能知道吗?」

他觉得方若玉搂著他腰的手渐渐用力,搂的十分紧,略觉疼痛,便不自觉的轻轻挣扎一下。

他一动,方若玉便触电般的放开他,收回手,头低的更低了。

楚天寒斟酌半日,终于说:「南宫玉谋逆叛上,是我教奇耻大辱,虽身中教主奇毒而死,但临死前居然丧心病狂逼教主服下一种古怪药物,让教主浑忘了一切,我教就是经此变故才一蹶不振,偏安此地的。」

凌度羽道:「为何你们一直没有说过?」

楚天寒道:「当时我们营救教主之时,教主身中药物还未曾发作,教主命我与沈月在药效发作之后,将所有事情告知,但不许提南宫玉此人,只有日后若教主自己问起,方能说明。」

肖沈月抬起头来:「两年来,教主第一次问到南宫玉此人,我等奉教主前谕禀明。」

凌度羽皱眉沉思,道:「真奇怪,照你们此说,我应该是极为恨南宫玉才对,为何我不要你们说呢?」

楚天寒与肖沈月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属下不知。」

凌度羽看他们一眼,道:「你们是不好说吧?想必认为我是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所以干脆不愿知道。」

两人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凌度羽喃喃道:「南宫玉南宫玉……」

似乎想要说什么,一边习惯性的伸手去握身边方若玉的手。

一触到方若玉,却发觉他在微微发抖,手如冰一般的冷,整个人努力的控制著,却仍是发著抖,身体缩起来,似乎在躲避什么。

凌度羽一惊,连忙抱住他:「若玉,你怎么了?若玉!」

抱住他才发觉他身体冰凉,似有透骨寒意沁出。

楚天寒肖沈月齐齐一惊,连忙站起来抢过去扶他。

凌度羽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头,方若玉拼命低著,不想给他抬起来,凌度羽又急又气,手里便不自觉用上内力,终于逼得他抬了头来。

只见方若玉紧紧闭著眼,牙关紧闭,冷汗汨汨而下,这片刻已经把额前的头发湿透了。

凌度羽大惊:「这是怎么了,若玉,你哪里不对?……玉,别咬你自己……天寒,快点去找大夫来。」

肖沈月只看了方若玉一眼,已经飞掠出去找大夫了。

凌度羽一只手抵在他后心,缓缓输入真气想要帮他压制痛楚,一边紧紧握著他的手,不断叫他的名字,声音中带无限的恐慌和痛楚。

只这么一会,凌度羽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楚天寒在一边扶著方若玉,低著头一声不吭。

待得肖沈月带了教中大夫赶到,却见两个人如此高的武功都抱不住方若玉了,方若玉状若疯狂,又力大无穷,近身的一切都要毁掉一般,凌度羽又怕伤了他,束手束脚。

大夫更近不了身。

方若玉身形急闪,在花园子里飞纵,一片狼藉,偶有两声痛极了的声音叫出来,楚天寒脸色苍白,提剑在手,十分犹豫。

凌度羽根本没有余裕去管楚天寒,只是拼命的想要去接近方若玉让他能停下来。

可此时方若玉目中一片疯狂之色,似乎完全没有了神智。

终于,楚天寒一声清啸,纵身掠起,手中剑光一闪,方若玉长长的惨叫一声:

「啊------」

人落到地上。

变生突起,凌度羽完全呆了,一时间肝胆俱裂,惊恐至极。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笼罩全身,彷佛末日来临一般,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是心脏急速的跳,急速的痛楚难耐。

连楚天寒急急的叫他放心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觉得心跳的太快,血液不受控制的往头上涌,带著完全无法控制的热力,似乎要从头顶喷出来。

到了这一刻,反倒神智清明了,但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

凌度羽知道自己一时过于惊惧,内力不受控制,以成走火入魔之势,眼见只要嘴一张,鲜血涌出,就再无生机。

可是若玉怎么办?

神智一清明已经想到楚天寒绝不可能杀方若玉,他此时必是要止住方若玉疯狂举动,若此时死了,如何能瞑目?

凌度羽咬紧牙关,任内力激荡,痛楚难耐,却无论如何不张口。

这痛苦无比锐利,摧心裂肺,难以忍受,凌度羽几度几乎放弃,只想要离开这痛苦,死了也罢了,只是每当此时一想到方若玉,便是再大的痛苦也生生的忍了下来。

可是这情形凶险无比,若有比凌度羽功力更高之人为他压制激荡入四肢经脉不受控制的内力,当保无恙,否则,由凌度羽自己努力挣扎脱险,只怕也是武功尽失成为废人一个,甚或终身残疾。

只是凌度羽早已是武功天下第一,在场之人有谁能比?几乎已如绝望。

就在凌度羽努力忍耐之极,头顶百汇穴突然有至柔真气缓缓注入,将在凌度羽体内翻滚不息的内力缓缓压制下去。

那内力极柔,虽明显功力不如凌度羽,本来是无法压制他的,但这种柔和内力正好与凌度羽所习内功相克,此时有人小心的注入他体内,渐渐为他吸收,凌度羽体内的痛楚竟缓缓化解了去了。

待得凌度羽能睁眼,眼前正是方若玉苍白的面孔,遍身血迹,右臂一道剑伤深可见骨,显然还没来得及包扎,见凌度羽睁眼,似乎想要微笑,却实在没了力气,只来得及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便整个人倒在他怀里。

凌度羽知道方若玉这是脱力,刚刚经历这变故此刻终于镇定下来,抱起他回房间去,还没等吩咐,楚天寒就说:「先叫大夫给若玉包扎手臂吧。」

凌度羽点头,一边瞪他一眼:「你下手也不知道轻重。」

楚天寒委屈得很,小声说:「教主,你这不是难为属下吗?要是轻点没效果,再来一下,就算他受得了,教主你也受不了啊。」

此时凌度羽坐著将方若玉抱在怀里,让大夫给他包扎手臂,心疼的吸一口气,忍不住又瞪了楚天寒一眼。

楚天寒一看,连忙道:「教主,我看若玉只是累了,睡一阵子就好,不必用内力疗伤了吧。」

凌度羽看他一眼,放下手,略略低头去看方若玉苍白如纸的面孔。

一言不发。

那大夫手脚十分俐落,很快就包扎妥当,凌度羽说:「你去熬补血益气的药来。」

一边就抱著方若玉回去。

楚天寒与肖沈月跟在身后。

将方若玉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凌度羽摸摸他的脉象,倒是十分平稳强劲的,终于放了心。自己坐在一边看著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楚天寒与肖沈月对望一眼,悄悄的后退,想要退出去。

凌度羽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沉声道:「沈月你去吧,天寒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楚天寒略略苦笑,果然留了下来。

凌度羽又坐了一会,站起来往外走。

楚天寒忙跟在他身后,一直随著他进了书房,坐下来,凌度羽道:「你也坐吧。」

楚天寒道:「不敢,属下站著就好了。」

凌度羽倒笑了:「你也知道心虚了?你只管坐吧,虽你有些事情瞒著我,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不得已的,你现在说出来也就是了,若玉他这病有多久了?」

楚天寒知道无法再瞒,只得道:「似乎他一直带著这病,但发作的不算频繁,前几次都是教主不在教里的时候发作的,而且也没有发作的这么厉害过,今天差点把属下吓死。」

凌度羽皱皱眉头:「请大夫看过了?」

楚天寒道:「是,属下甚至悄悄请了鬼医的大徒弟来看过,都不知到底是什么病,发作时神智不清,只有强烈痛楚能镇定下来,只要他自己神智清楚了,也就好了。据若玉说这是他先天胎里带来的,要我千万不要告诉教主,免得教主担心……」

「放屁!」

楚天寒话还没说完,凌度羽已经一口截断:「哪里是什么先天的,你也信?还帮他瞒著我,要不是今天发作的这么厉害,我竟然一点不知道,万一……万一……」

说了两个万一,凌度羽却说不下去了,自然是想到背地里竟然有这么严重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要一直不知道,哪天一时不见他竟然就死了,自己也是完全不知的。

一时间害怕不已,瞪著楚天寒的眼光也更凌厉,楚天寒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讷讷的解释:「教主,实在是属下与若玉一向交好,不忍拒绝,才斗胆欺骗教主的。」

凌度羽还没发作,却听书房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教主舍不得方若玉,属下倒是认为他或许早该死了。」

书房里两个人清清楚楚听到是肖沈月的声音,都不由一怔。

凌度羽早知肖沈月对方若玉殊无好感,但这句话却也让人惊讶。

而楚天寒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凌度羽道:「你进来,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沈月走进来,恭敬的道:「教主为方若玉忧心忡忡,甚至几乎造成杀身之祸,但属下认为,教主是信错人了,方若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是我教一大毒瘤,平日伪装的如此之好,思之让人害怕,幸而今日之事暴露,还未曾酿成大祸。」

凌度羽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楚天寒却有点沈不住气:「沈月,你怎么莫名其妙这么中伤若玉?」

肖沈月冷笑一声:「中伤?我犯得著中伤他?这事明明就在跟前摆著,属下确信,方若玉就是南宫玉!」

此话一出,书房中一阵寂静。

凌度羽神色未变,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楚天寒却是神色大变:「不可能,若玉怎么可能是南宫玉,不可能。」

肖沈月道:「难道你没有看到教主走火入魔的时候,他用内力为教主化解的那种手法?那是南宫玉独门内功,否则他功力比教主低那么多,怎么可能化解。」

楚天寒跳起来:「内功而已,天下武功同出一源,偶有相似也是可能的,怎么能就此断定他就是南宫玉?肖沈月,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他……」

凌度羽沉声道:「天寒,住口!你先不要说话,沈月,只有这一点,我是不会相信的,你还有什么证据?」

肖沈月道:「教主试想方若玉入教的时候,和南宫玉事件如此吻合,且属下第一次看到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教主误服药物不会记得,楚天寒你就会不记得吗?何况他容颜声音虽改变,身材却改变不了,动作习惯也变不了,属下与他相识数载,早已在怀疑了,今日此事不过让属下肯定了而已。」

凌度羽仍是皱眉不语。

楚天寒看看凌度羽又看看肖沈月,狠狠一咬牙,扑的跪了下来:「教主,沈月所说虽有道理,但属下敢以性命担保若玉绝不会是南宫玉。」

这时,连肖沈月都觉得惊奇起来,微微皱起眉头。

凌度羽沉吟半晌,才说:「天寒,看来你瞒著我的不止一点啊。」

楚天寒涩声道:「属下实在是有瞒著教主的理由,请教主明察。」

凌度羽盯著他看,才道:「那你说吧,我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时的凌度羽仿佛回到以前,带一丝冷漠的锐气,楚天寒心中发凉,多年前习惯的惧怕似乎回到了心中,哪里还敢隐瞒一个字,终于把藏在心中两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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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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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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