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去年正月初十,辜鸿在长江边救回了司徒抗天。司徒抗天醒後假装失忆,骗取辜鸿的同情,留在了辜家。因为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一个被官府通缉的水匪头目;他也不能回去自己的地盘,因为他是被自己的手下暗算才掉进了长江里。
"我不说自己的身份,是为了自保,也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司徒抗天把下巴搁在辜鸿光光的头顶,感受那刺刺的发根,"我爹是江上的水匪头子,我生下来就呆在水匪窝里,从小看著他们烧杀抢掠,所以从没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什麽不妥,等长大了很自然就加入了进去。我十九岁那年,我爹中了官兵的埋伏惨死在江中,我就顺理成章地接了他的位置。"
这时,辜鸿在司徒抗天的怀里打了个寒颤。从前他只知道司徒抗天是水匪,没想到他居然是水匪"世家"。
"别怕,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司徒抗天把人抱紧了,继续说:"我爹的死让我明白做盗匪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於是我开始为转回正道铺路。左威之所以成为盐商,就是我那时的安排。这事进行得很秘密,因为我担心太多人知道会走漏风声。虽然我继承了我爹龙头老大的位置,可帮内对我不服的大有人在,尤其是二当家江伍。就在我将爹生前积攒下来的财物全部转移出去的时候,江伍就造谣说我出卖了大家并打算逃走,不服我的人受了煽动,一气之下便开始算计我。"
"所以你才会身受重伤,落在江里?"辜鸿问。
司徒抗天点点头,说:"他们在我的酒里下了药,如果不是我的心腹拼死相救,又加上刚好遇上你,我想我必死无疑。"
"我瞎了眼才会救你,如果没有救你,我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辜鸿忿忿地说道,眼角泛起潮红。
"你听我说,你家的事错不在我。"司徒抗天有些急了,"你伯父会死,只能怪你伯母刘氏。"
"什麽意思?"
"刘氏膝下无子,她担心你伯父故去之後家产全部由你继承,而她则会一无所有,所以就串通她的兄长买凶谋害你和你伯父。"
"不可能!"辜鸿大叫。
"人心隔肚皮,没什麽不可能。"司徒抗天冷下脸来,"去年二月过後,你接连不断地遇上意外,如果不是我在你身边守著,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吗?"
辜鸿猛地摇头,说什麽也不愿相信。
"马鞍皮带无缘无故断裂,睡到半夜房上的瓦片掉下来,沐浴的时候会有蛇跑进去,这麽频繁的意外,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司徒抗天捧住辜鸿晃动的小脸,"还有去寺庙游玩那次遇上的劫匪,你仔细想想,他们一开始就直接取你性命,根本没把银钱放在眼里,如果是普通的劫匪,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会的,怎麽可能?伯母她......"
"她不止一次又一次的害你,你伯父她也没放过。江伍之所以会找上辜家,就是因为刘氏出钱雇他杀你伯父。"
"那他为什麽连我伯母也杀?"
"哼,这就要怪刘氏不知好歹了。"司徒抗天不屑地说:"她原想趁你伯父乘船去扬州收账之际招来江伍加害於他,可没想到你伯父临时取消了行程,她只好也跟著取消了与江伍之间的约定。可江伍为了此事做了很多准备,岂容她随意取消。事情谈砸了之後,江伍一直耿耿於怀,直到打听出你伯父家家财万贯,遂起了歹念......"
"那他们杀人的时候你为什麽故意把我骗开,你敢说你不知情?"辜鸿打断了司徒抗天。
"他们动手之前我的确不知情,当我真正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琥珀色的眼珠剧烈的收缩著,辜鸿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骇人,"为什麽会来不及阻止?你既然可以把我骗出辜家,为什麽不能通知其他人?"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江伍已经出发,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拦住他们。你别忘了,我当时也在江伍他们的追杀之列。更何况我始终是帮内的人,即使他们对我不仁,我也不能对他们不义。"司徒抗天看著辜鸿,心底涌上一丝苦涩,"鸿儿,相信我,我不是不想救,只是不能救。"
"为什麽不能救?你可以通知官府,你可以......"
"我是什麽身份?我怎麽可能通知官府?你别忘了,我爹就是死在官府手里的。"
"那你就看著我伯父死於非命!他那麽好的一个人,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还有梅姨、阿木、李叔叔......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们只是要钱,为什麽连人命也不放过?!你救下我一个,让我眼睁睁地看著其他人枉死,你於心何忍!"
"鸿儿,我是盗匪出身,不相干的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我看重你,所以救下你。你恨也好,怨也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冷血!"
"我有冷血过你吗?是谁将我诱入官府陷井,是谁在堂前指证於我,又是谁假装与我素不相识?我俩之间的情份在你心中究竟有几分重量?"司徒抗天只觉怒火中烧,他费尽苦心只想求得辜鸿的谅解,可辜鸿却完全不能接受。什麽叫无辜?什麽叫枉死?他自幼历尽腥风血雨,眼中从来只有强弱之分,这些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根本就是狗屁。"该说的我都说了,想不想得通在你。我司徒抗天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今生休想再离开我一步。有本事就再出卖我一回,我等著你。"
高大的身影转瞬离去,留下辜鸿独自神伤。这究竟是哪辈子积下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