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哟──吼吼──哟哟哟──」
威吓的呼喝声,武器击打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鼓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前、后、左、右、上、下,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形成了重重的包围圈,围的水泄不通。面对这样的阵势,被包围在中心的那几十人聚拢得更紧了,一律背靠着背,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即使他们知道胜算是何其微小。
在他们的中心有一名须发斑驳的老人,浑身是伤。他望着那些士兵,钝痛从胸口蔓延开。那些都是他的队伍啊!即使每年都有新人代替死去的士兵,但那依然是曾经跟了他上千年的队伍啊!想不到今天竟然反过来将矛头对准了他自己,而相信他、愿意继续跟随自己的竟然只有这么几十个人。
戎马半生,今天竟然要以这样的结果收场吗?
那日律带着以天帝名义下达的诏书来到靖王府,宣读后,靖王脸色灰白一片。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诏书竟然称他放蛇下毒,意图谋害皇储太子,其罪当诛九族,家产抄没。
在过去的日子里,天寒不断将新人塞进朝中,以至效忠多年的老臣被架空,成王那个蛮夷在朝中大摇大摆暂且不说,连那尚未成年的朱雀也进入中心,有权拆阅奏章之人。
前几天宫中骚动不已,据说是朱雀被毒蛇咬了,好不容易才捡回了性命。得到消息的时候,靖王着实可惜了一番:那个狐媚子,命可真大!
他一直想下手除去朱雀,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就算派出了刺客,也都莫名其妙的失败了。也曾想过买通宫人下毒的做法,但合适的人选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宫中的侍从都是飞禽族人,他能相信谁?就算想利用同为龙族的贵族,也找不到与朱雀亲近不会引人怀疑的人选。
虽然确实有心杀朱雀,但这次下毒的人可不是他!
「念王爷旧功,不累及家人,赐王爷自裁。」
律读完诏书,送上了折迭的整整齐齐的三尺白绫。白绫和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靖王震惊中清醒过来,一挥手打掉了盛放白绫的托盘。
「你们假传圣旨!我才不信这是天帝的意思!」
律带来的士兵们跑过来,想要制服老人,可是都被扫到一边。靖王无暇顾及他们,脑袋里只想着要澄清自己的冤屈,他跑了出来,直冲天宫想要面见天帝。律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微笑。
「抗旨不遵,罪加三等。」
靖王府中顿时乱成一片,士兵们翻箱倒柜,女眷的哭叫不断响起。
靖王没有能进得了南天门,朱雀挡住了他的去路。红发的少年带着金稳兽与全副武装的禁军,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毛骨悚然。长枪从少年手中出现,在纤长的手指间一转,对着靖王猛地一扫,熊熊烈火就扑了过来。
左冲右突,来捉拿「叛贼」军队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不断缩小。
没人愿意帮他,因为他被判为叛贼。
在来追捕他的军队里,除了不意外地看到了天虹以及那个蛮夷成王翼龙瑞瑟格外,他还看到了天帝第四子蜃龙天翡、第五子鼍龙天恺的身影。一接触到靖王的视线,他们都别开了眼睛。
打头的天虹似乎注意到了,回头对着哥哥们微笑。如同被这无害的笑容恐吓到了一般,天翡天恺立即抬头对着靖王喊起来:
「逆贼,不速速投降,还待何时?」
这就是曾经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反对异族的盟友吗?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不但不相互帮助,反而落井下石。靖王忽然很想哭,也很想笑,也对,这其实怪不得他们啊,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不得不想办法自保。
「投降?啊哈哈哈哈……」靖王大笑起来,「老夫认识的字里面只有『死』,而没有『降』!你们要记住,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成王手一挥,万箭齐发,向护着靖王的几十人而来。箭雨中靖王化为赤红的巨龙,羽箭打在那厚实的鳞片上被弹开了。赤龙向着禁宫而去,不理会雨点般的攻击,包围圈像蝗虫一样跟了上去,不断进攻。
朱雀正想跟上去,突然胸口发疼,喉咙里一甜,眩晕的感觉涌上来,脚下一软,几乎载倒。距离中毒的日子实在是在没几天,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方才看到靖王他怒火攻心,不禁使力过了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睁眼一看,却见那赤龙已经进入禁宫范围,不过似乎被阻拦住了,无法继续前进。
那是一头奇异的龙,有着巨大的肚子和膜状的翅膀,尾巴又粗又笨,不似赤龙那样有着蛇状的身体与鱼样的尾巴。口一张,居然像凤凰与朱雀那样喷出火焰来。
两条龙缠斗在一起,不过这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一方面是年老力衰,经历多次大战早已伤痕累累,而另一方正当盛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送上门来。很快胜负就分晓了。
「说老实话,我跟你没有什么直接的恩怨,你有没有造反或者谋害太子,我也不关心,只可惜我是美人至上主义者。」
有着赤铜色发的男人看着倒在地上喘息的老人,土黄色的眼睛仿佛看着一件马上要被处理掉的垃圾。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追求朱雀,难得地有心思享受那一点一点攻陷美人心的滋味,那天他终于以为有机会可以一亲芳泽,不想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毒蛇给搅了!
再加上追查下毒之人竟然是这个在女儿婚礼上说女儿坏话的老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怎么能不让他恨的牙痒痒的?
靖王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为何,也不想明白,冷哼一声:「要杀就杀!老夫没有兴趣听一个蛮夷说三道四!」
成王立即变了脸。很显然,「蛮夷」这个词是他为数不多的禁忌之一,而且是禁忌中的禁忌。
「在你的眼中,利利也只不过是个蛮夷吧?」
「废话!一个蛮夷女子,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
靖王话还没说完,成王就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顿时鲜血四溅。
「你个老不死的!敢说我家宝贝女儿的坏话?」成王对老人开始拳打脚踢。「我家利利是世界上最棒的!」
朱雀赶到了,见状急忙大叫:「等一下!」
成王回头见是朱雀,顿时眉开眼笑,立即停止了殴打,让到一边。靖王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朱雀,方才的交手让他明白到:如果说上一次交手朱雀是有同归于尽的意图,那这一次则是不惜一切也要把对方毁灭的凶狠,让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受伤严重。看得出来朱雀完全以为下毒害自己性命的人就是他。
讽刺的是,自己虽然有害他的念头,这次却并不是他做的。
「你想报仇吗?那就趁现在,否则就没机会亲手杀我了。」
朱雀不答。
一个金绿色的身影在晃动的视野中出现,回过身来,看着他,隐隐约约的微笑,挥手,突然啪地破碎,成为一堆无法收拾的碎肉……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让你品尝什么叫「痛苦」的。我要让你知道,一切被毁掉是什么滋味,我要看着你这个开国元勋、朝廷栋梁、碧血忠良在逆贼的污名下被处死。所以我不杀你。
几名士兵跑过来,拿着捆龙锁要来捆靖王,被他踢开了。成王和朱雀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力量,吃惊之余,正要行动,却听靖王如同受伤垂死的野兽一般开始狂吼。
「天帝!常俊!你出来啊!出来看看我们一手打下的天下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无尽的悲凉,末路的悲哀,痛心的无奈,诺大的天宫都被这吼声摇撼了。
笼罩着披香殿的水幕因这音波的冲击而颤抖了,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潺潺流动,没有丝毫改变。
吼声的余音尚未散去,靖王举起双手的食指,猛地捅进自己的双耳,噗嗤一声,红色的液体喷另外出来,顺着靖王的手指和拳头滴下来。
成王朱雀吃惊非小:他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自残?
一时忘记了要上前阻止,眼瞧着靖王又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成钩状,对准自己唯一的左眼猛力抠了下去!
浑浊的眼球被老人握在了手中。四周传来吸气的声音,反胃的感觉在朱雀胸中翻滚。
「在人界,曾经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在被自己的君王赐死的时候对仆人吩咐道: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挂在城门上,我要看着这个国家是怎么灭亡的!我很想效仿他,可惜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
说着他把那眼球望口中一丢,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没有了眼睛和耳朵,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我龙族的天下是如何灭亡的了!」
积着一洼血的空洞眼窝,不断淌着血水的耳孔,扭曲狰狞的疤痕,浑身是伤的老人就用这样恐怖的形象开始狂笑。声嘶力竭,像哭一样的笑声,狂乱地四处冲撞……
****
绷带从手臂上一层一层解下,露出凹下的一个小坑。将药膏小心地抹上去,刚一触及,红发少年就颤抖了一下,于是下手不禁更轻了。看着那被硬生生咬去一块肉的伤口,天寒觉得自己的手一阵一阵在发软:她怎么做得出来?
「水华真是不懂事。」
「不要怪她。她还是个孩子。」
「作为兄长,我有责任。」
朱雀笑了:「你要忙的事那么多,怎么可能都顾的过来?」
天寒苦笑着摇摇头:「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
在朱雀还不能起床的时候,天寒一直忙碌于追查放蛇下毒的主使人。跟着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其它,一方面是朱雀已经脱离危险,恢复到可以下床了,另一方面是这次与靖王的斗争事关生死,如果不能将这棵老树拌倒,不但无法为天朝真正注入新的血液,也有反被吃掉的可能。
他心里明白的很,放蛇下毒的真正主使人并不是靖王,而是自己的四哥蜃龙天翡与五哥鼍龙天恺。真凶查出后,天虹私下去信,告诉他们你们「夺嫡」的阴谋已经败露,如果想保全自己的话,就站出来指认靖王。不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谁,真正中毒的人是谁,毒蛇出现在天寒的寝宫是不争的事实,「夺嫡」的嫌疑是绝对无法逃脱了。靖王被处死的那一天,天寒没有出现,他没有勇气去看叔父是如何被自己冤杀的。
突然觉得好冷,世事一点一点在改变,自己也在变,当年的自己早就已经找不回来了。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倒头来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做了自己一向做不齿的行为。
原来,「不想伤害」并不等于「想保护」,有的时候保护某一群体就等于伤害另一群体。天寒展开双臂,将红发少年搂进怀中,鼻子埋进他的肩窝处。在后悔吗?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左右顾盼想要处处兼顾,只会每个都失去。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惟有向着认定的目标一心一意地前进。
「会、会冷吗?」
突然被拥进充满雄性气息的怀抱,朱雀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如果冷,可以叫人再拿几个火盆过来。」
「再多的话,这里就要变火窑了。」天寒从朱雀肩膀上抬起头来,笑道。
虽然已经是初冬,但气温并不太离谱,可是明明已经生了好几个火炉和火盆,朱雀还是会用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说是冷的厉害,于是天寒每天早上都会在床上看见一个鼓鼓囊囊的棉被团。朱雀是火鸟,自然是越热越好,可是天知道身为怕热的龙族的他已经快要中暑了。
朱雀的俏脸立即变的绯红,低下头。
「对不起……」
真是难为他了。
靖王死的时候,朱雀并没有感觉到所谓报复的快感,只觉得空落落的。想一想,那个老人其实并没做错什么,对他来说自己是祸水,自然要努力铲除,而且选择成功率比较大的方法是自然而然的。杀了靖王也没有用,那解药已经吃下肚,吐也吐不出来,也许这反而值得安慰。
明,现在你就在我的身体里,溶入我的血液,再次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也不会和我分离了。
***
银发金眼的男子身边美女环绕,环肥艶瘦,各有千秋,个个娇艶如花。轮舞笙鼓,乐既合奏。其湛曰乐,各奏尔能。
一名红衣女子走过来,一眼便可看出那抑不住的兴奋,她抬手去推挡在自己前面的美姬,如果对方不让路就抓住她的衣服将她拉到一边。被推或者被拉的美姬们发出夸张的尖叫,低声咒骂对方的蛮横。
但是那名红衣女子并没有把她们的咒骂放在眼中,再一会,她兰儿就会成为天虹殿下的第一宠姬,运气好的话,也许被扶正,从此一步登天,那个时候,哪里还有别的女人的存在?将几名姬妾挤到一边,兰儿将整个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
「天虹殿下,兰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哦?什么好消息啊?」
「那个,殿下,」因兴奋而产生的红晕使她容光焕发,更添娇美,「您要当父亲了。」
金色的眼睛从酒杯唰地转了过来,看着她。那锐利的视线兰儿心头小鹿乱撞,忍不住娇羞地垂下了头。她对周围密集的恶毒视线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觉得骄傲无比:你们就嫉妒吧!成功的是我!
她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狂喜以及接下来的封赏。
「这样啊……」对方露出迷人的笑容,「你找太医确定了吗?」
「是的。太医说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样啊……」
对方若有所思,丝毫没有喜悦的表现。虽然是在笑,却让她突然有种发冷的感觉。是在计算日子吗?不会有错的,她计算的好好的。只是,这气氛怎么不太对,仿佛有无数芒刺扎在她背上。
在她疑惑的时候,男人站了起来,她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可是她没有能够,在惊惶的尖叫的伴随中,一只迎面而来的大脚让她坠入了黑暗……
天虹挥挥手,几名侍从跑过来,将地上的红衣女子拖了出去,在玉砖地上留下一道连绵不断的血痕。花容失色的美姬们在得到准许后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跑开。
长长的帷幕垂在地上,一动不动。天虹走过去,抬手撩开帷幕的一角,一名素衣少女站在那里,眉目若画,却冷如冰霜。她仰头,晶亮的黑眼睛看着他。
天虹伸出手,执起她的柔荑,放到嘴边轻吻。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
少女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狂童之狂也且!」
愕然,随即微笑。
「『狂童』吗……『狂妄的傻小子』……」他呢喃着,伸手握住少女的肩膀,越收越紧,手指逐渐陷入了对方的皮肉。少女发出轻微的呻吟,只是无力挣脱。「说得好,真是贴切啊。」
「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孩子!」
就着抓住少女肩膀的姿势,他垂下头,将全身的重心都转移到伸直的双臂上。「难道这也是太过奢侈的愿望吗?」
少女抬头望着那黑沉沉的天花板,不发一语。记忆中那遥远的日子,有明亮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清风在跑,鲜花在笑……
***
神木梧桐,高耸入云。粗大的枝干间,亭台楼阁星罗棋布。
窗前阳台上,蝴蝶兰、猫儿脸羞答答地垂着脸,晶莹的露珠在闪耀。小小的锈绷,鲜艶的丝线,锐利的银针,一针又一针……
窗外突然传来西梭西梭的声音,跟着磅啷几声,不禁抬头,却见窗台上的花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圆的脑袋。银色的发,金色的眼,脸颊上几道黑乎乎的泥巴,双手扒着窗沿以控制平衡。
陌生男人?
「啊啊啊啊啊───」
想也不想,她本能地用高分贝尖叫起来。那个男生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手一滑,从窗口消失了。
她以为是自己在叫,醒过神来才发现那是那个男生的声音。窗子那里的人不见了,是掉下去了吗?这里离地面可有不下千丈之遥,遥远的地面上树木只有花针那么大。勉定心神,她战战兢兢地走到窗边,侧着头闭着眼睛,只敢整手指缝里偷看,就怕看到一滩肉饼。
怎么办?虽然是陌生人,但毕竟是性命一条。自己虽然是被吓着了,但他也许并不是有意的,也许是有事需要人帮忙……
正担心间,一颗脑袋唰地出现了,吓了她一跳。原来他用双脚勾着窗台下的树枝,方才只是变成了倒挂而已,现在一挺腰又起来了。但是她却又被吓到了,再次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被惊动的飞禽士兵过来了……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窗台上多了些东西。东扭西歪的样子猛一看还以为是垃圾,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打碎了的盆花。破碎的花盆用粘土糊了起来,花仍然种在里面,不过枝叶都蔫蔫的,没有半点精神,想来是根系受伤还没有恢复的缘故。
…………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好宝宝,给我糖糖和红包!
「这是什么啊?」
「娘教的歌谣。」
「哦?那我也会。」
「唱来听听。」
小呀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啊,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学堂是什么?」
「就是读书认字的地方。」
月亮巴巴,踩着瓦渣,怪我打他,我没打着他!回家告诉妈妈,妈妈不在屋,躲在门背哭!
「妈妈为什么要哭?」
「因为爹爹打了她。」
「为什么要打她?」
「我不知道。」
「你会打我吗?」
「你又不是妈妈,我又不是爹爹。」
「小孩来了以后就是了。」
「小孩来的话,我希望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小孩来呢?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阳光消失了,梧桐不见了,美丽的蝴蝶兰摔得粉碎,眼前依旧是黑沉沉的天花板。
银发金眼的少年一转身就成了大人,在依旧是垂髫少女的精卫女娃面前,哭得像孩子一样。
「她们都在骗我!什么我要当父亲了?全部都是为了取得地位而弄出来的骗局!」
精卫抬手,抚上他的肩膀,那笑容比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她说:「断子绝孙。」
那名叫兰儿的红衣女子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每个人都议论纷纷,猜测着兰儿的下场,有的说她被活埋了,有的说她被打胎后放逐了。朱雀亲眼看着她被打了二十大板后丢到了人界,下这命令的是天虹,天寒没有阻止。朱雀很生气,天寒不是一向宽厚的吗?这次怎么眼睁睁看着怀有自己弟弟骨肉的女子被赶走?天寒一楞,无奈地叹气。
「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天虹的。这是欺诈者应受的惩罚。」
朱雀抗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验过了吗?」
天寒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无论朱雀怎么逼问他也不做解释,只是说「一言难尽,你要体谅天虹。」
后来,律拉过朱雀轻声告诉他,白龙天虹先天有缺陷,注定终生无后。朱雀沉默了,难怪天寒怎么也不肯说。这种事情对雄性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怎么好随便宣扬?那叫兰儿的女子,只能怪她太过聪明,想投机取巧却弄巧成拙。
同样是嫡子,天虹的资质要比天寒强的多。但是在龙族看来,子嗣是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东西。所以,太子之位永远也轮不到天虹,天寒也是在娶了身为女子的利金郡主后才真正成为储君。
孩子,是希望与未来,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是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即使是那些标新立异以不要孩子为代价追求所谓自由的人,到了年老的时候也一定会对年轻时的决定有所后悔。为了留下子嗣,每个生命之间进行着残酷的竞争。强者生,弱者死。
***
白虎已经有将近本个月没和自己好好说过一句话了,以前,白虎可是一有机会就缠上来,像小猫一样在他身上蹭过来蹭过去,简直让人受不了,这次虽然清净了许多,但是这也让朱雀觉得很不安:难道他已经对自己失去兴趣了?不打算帮忙了?
如果是这样,那以前做的努力岂不是全部成了无用功?基地那边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差池。
「你给我站住!」
朱雀大吼。可惜那娇小个子和清脆的嗓音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一头白色「大猫」被逼到了角落里,四周都是几乎垂直的石壁,没有可以任何逃跑的地方。它转过身了,屁股贴着石壁,绿色的眼睛水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浑身冒火的红发少年。
朱雀气不打一处,他好不容易抽身主动来到这昆仑山风侯府找白虎,对方却一看到自己就逃跑,你追我赶了快半个时辰,才总算把它逼得不得不面对自己,居然还是不愿意用人型来和自己沟通?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朱雀向那白色「大猫」逐渐逼近。越是走近,那白色大猫就抖的越是厉害,甚至摆出戒备姿势,竖起尾巴和全身的毛,口中发出嘶嘶呼呼的威胁声。当朱雀将伸手伸向它的时候,它居然扬起爪子,啪地打开了朱雀的手。
「喵呜--!」
看着手上的血痕,朱雀正要发作,突然觉得不对劲--「喵呜」?白虎是这么叫唤的吗?好象不是吧……
「莫非你以为那只是我?」
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环住朱雀的腰,一下就把他抱了起来。朱雀发出低呼,为了保持平衡,双手自然而然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眼前一花,一张大脸就在极近距离出现了。碧绿的眼睛,瞳孔成直线状,银色的半长发有着隐隐的黑色条纹,即使不笑,也可以看到嘴角处那两颗尖尖的獠牙。
朱雀看看他,又看看那白色的大猫,眼睛里写满了惊讶。那大猫见有人解围,呼啦一下就逃跑了。
「那是虎猫。」
白虎特意在「猫」这个字上加重了音,口气十分不悦。虽然刚才那虎猫也是神族,名字里也有个虎字,但毕竟还是猫!朱雀竟然把那猫认做虎型时的自己,真是让他很没面子!
「难道我就这么像猫咪吗?」
「本来就很像。你们不都是猫科动物吗?」朱雀很不客气地回答。
白虎又喜又悲,喜的是难得朱雀主动来找自己,悲的是朱雀还是不改对自己开口就损的习惯。
「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
说着,他挺身按住他的后脑,将自己的唇就欲贴过去。白虎一惊,头一摇就躲开了,朱雀吻了个空。
「……你讨厌我?」
「不!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这半个月来一直躲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一张俏脸垮了下来。靛色的眼睛眨啊眨,金豆子吧嗒吧嗒就滚了出来。
白虎望着那珠珠莹泪,心头又喜又疼,心想朱雀虽然从不愿意给自己好脸色看,还喜欢开口就损,但还是在意自己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这小巧玲珑的身体,为了心中的目标而忍受着龙族令人厌恶百般纠缠和凌辱,一看见他那纤细的身影就令他心脉揪结,忍不住就想要抱住他,好好地疼爱一番。
前一阵子之所以没有躲着朱雀,一方面是因为朱雀身体还很虚弱,生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就伤了他,另一方面是从玄武那里得知的信息。白虎知道自己头脑简单,藏不住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讲了出去,他无法想象知晓后的朱雀会是什么反应。
白虎笨拙地想替朱雀拭去脸上的泪水,朱雀却避过他的手,再次凑了过来,轻轻地,却成功地撩拨起白虎的欲望。白虎心乱如麻,不能克制,顾不得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他整个人按在枯黄的草地上,疯狂地亲吻。
吻着他,吮着他,啮着他,舔着他的泪水,同时开始撕扯着他的红衣。朱雀氲红了一身胴骨,轻挣腰杆,却更魅惑撩人,不可言喻。
「唔……啊--!」
当白虎开始律动的时候,朱雀猛地抱住他的头颅,低低的哀叫,全身因为倒刺带起的巨痛而抽搐着。白虎虽然心疼,但这个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也不知晕眩又苏醒了几回,最后朱雀看到了天空中皎洁的玉盘,双臂依旧搂着对方的肩背,犹如遭逢一场暴雨过后,清汗自耳鬓滴到白虎发稍上。
「彤。」
「嗯?」朱雀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给我生个宝宝吧?」
「啊?」奇怪的言辞让朱雀清醒了点,「你说什么?」
「我说,给我生个宝宝好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朱雀哭笑不得,「你是雄的,我也是雄的,怎么生啊?」
「可是丹莹不也生了吗?」
「废话。他是雌雄同体的凤凰,一得交合之气就会生。」
「可是你不也--」话说到一半,白虎突然白着脸捂住了嘴。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啊?」
「我爱你,彤。」白虎用满满浓浓的情意低诉,又吻住他。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生个孩子吧……
***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弥漫在天地间。
雪才刚下,却出现了小山一般的白色粉末,着实让人惊讶,抓起一把那白色粉末细看,便可发现那不是雪,也不是盐或糖,而是羽毛。
羽毛和羽绒被收集到一起,仔细地绞碎,变的如同细盐一般。
白虎望着那高大的羽毛堆,克制着惊讶。想不到他们已经收集了这么多。
「就是它了?」
「是的。」翼宿回答道。「麻烦白虎星君了。」
「包在我身上!」
说着,强风突起,打着旋涡将那小山一般的羽毛卷上了天空,翻滚着迅速移动,羽毛山很快就被打散了,混在初雪中缓缓下落,落到山上,田里,水中……
白虎操纵着风,将他们搅拌混合的是那样充分,完全无法区分。
「翼宿,你是朱雀星君的老部下了吧?」白虎问在一旁观看的翼宿。
「是的。自星君出生后,我们七人就一直跟随着他。」
「那么,他的父母是谁呢?你们见过吗?」
「记忆中没有。」
「前代的孔雀和大鹏真的是朱雀星君的孩子吗?」
翼宿被这无礼的问题吓了一跳:他这么问,简直就是在污辱族长和自己的上司!
「白虎星君,虽然您是贵客,可这问题您不觉得实在有点失礼吗?」
「呵呵!」白虎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口无遮拦。」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了,如果朱雀就是凤凰,那么应该也具有相同的特性。可是在自己和彤有了那么多次亲密接触的现在,彤身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道理啊。难道说彤只有雄的一种性别,所以只有和雌性才能生宝宝?可是那样还叫「凤凰」吗?
白虎在歪着头冥思苦想的同时,对风的控制丝毫没有放松。
细碎的羽毛与雪花一起飘落,熔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