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月后。
初秋的神木梧桐绿得幽。雨雾锁着绿黛,更觉梧桐的枝叶不知有多广:浓云封着树顶,更觉梧桐不知有多高。
露台上,石青色的发丝在秋风中飞舞。带着绸缎绣球的大箭搭上了弓,对准了南边,一放,大箭带着绣球迅速消失在天际。
射箭的女子回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翼广丈许的红色九头鸟就腾空而起。朱雀七星紧随其后。
看着离去的一行人,有着石青色长发的女子微微蹙起了眉毛。
就在上一个月,朱雀还对这每月一次的差使反感的不得了,每次都要三催五请,甚至要来硬的才能把他拖到这露台上来。可是今天,虽然一样是派人去叫了,伹却是二话不说一叫就到。在准备射箭的时候,朱雀居然在东张西望,不是讨厌这工作的东张西望,而是心神不宁、盼望着快结束的东张西望。箭射出去后,正要像往常那样叮嘱一番,却见朱雀已经起程。
怎么回事?
***
田野中,明朗的阳光普照。阳光穿透了朵朵游动的云,投下了缕缕金辉。
以绣球为中心,依然留出半径为三丈的半圆环空地。外边依然是无数飞禽,黑压压地好大一片。所有的眼光依然都集中在那个绣球上依然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子绯大人,茶。」
黄鹰翼宿像以前一样奉上茶水,朱雀却没有去接,只是看着天空。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朱雀问。
「快午时了。」黄鹰翼宿回答。
这么说,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个时候,那个龙族的质子应该是在慢跑。天寒有没有好好跑?有没有故意放慢速度?有没有随便停下来休息?虽然不反对天寒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稍微歇息一下,但可不允许他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哎呀哎呀,都怪走的时候太急了,只想着快去快回,没有好好警告他不能偷懒,否则就要重重地处罚。
嗯,应该找个人看着天寒……但是,如果那个人故意放水怎么办?别人有可能任由天寒慢慢地用走代替慢跑,或者干脆在外面喝了一肚子茶水,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原地急奔,弄出一头汗来谎报已经跑完了。
得赶快回去才是。想到这里,朱雀腾地站了起来。黑压压的飞禽们立即集体后退一步。
「你们想要耗到什么时候,我今天可没有时间陪你们!」朱雀将绣球捡起,看着他们。
没有人敢动。天知道朱雀星君在打什么注意,安全第一,不动为上。
朱雀一扬手,将绣球抛向人群中间。呼啦一下,在绣球落下地点四周的飞禽立即逃窜,以绣球为中心留出好大一片圆形空地。
「你们……」
难得他想快点结束这差使好早点回去,这些脓包却偏偏不合作。
朱雀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向飞禽们冲去。飞禽们立即四下逃窜。朱雀一伸手,一个倒霉蛋就被拎住了领子。
「星君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年幼儿女,请星君饶命啊!」
那倒霉蛋急忙跪下求饶。他是很垂涎族长的绣球,所以才到这里来凑热闹,但他可还不想死啊!
「叫个屁!老子今天没心情和你们耗!」朱雀一拳头就把他揍昏了,然后把绣球塞到他怀中。
「就是他了。」
说着,朱雀将他扔给了雕鹰井宿,自己招来九头鸟,启程返回神木梧桐。
朱雀七星们面面相觑。难道子绯大人被族长的鞭子打怕了?不对,如果子绯大人是那样的人,那早四百年前就屈服了,还用等到现在?是突然开窍,想修身养性,不和人动气了?不是吧,子绯大人今天明明浑身透着急躁的味道……
只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
晌午,四处张望的朱雀终于发现了金眼少年的踪迹。有着青色发丝的少年半靠在梧桐大树粗壮的枝哑上午睡。和煦的阳光从神木梧桐茂密的枝叶缝隙中倾泻下来,照临到他的头上,闪耀着他垂在肩膀上的发丝。
朱雀轻轻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什么响动,也没有出声呼唤。他知道,天寒实在太累了,每天每天,都被自己的「减肥计划」榨干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刚开始天寒还能每天坚持,但七天以后,天寒就开始千方百计地逃避了。朱雀也知道他辛苦,于是不久后就将警枕撤去,也将饮食改变,合理搭配营养。
天寒逃避,他便会去督促,于是几乎每天都要玩捉迷藏和上演追逐战。不过,也多亏这一个月来的强化锻链,原本瘦弱的少年现在壮实很多,肚子上六块腹肌清晰可见。当然,所谓的减肥计划也落空了,天寒的体重现在恐怕增长不只一成吧。
是子绯和龙族的世子?发现两人的凤凰不禁躲到暗处。
晚上的时候,他总要等很久才能等到朱雀回房。如果说是在忙公事,他曾经到书房去找过,不在,人一早就走了。
他发现朱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当他如此询问,朱雀便会回答:「我跟你说哦,那个龙族的笨蛋世子……」以此为开头,然后就是一大串的抱怨,说要照顾那个龙族的世子是有多么多么的累人,到处要操心,简直不能走开一会儿什么的。
听起来像是抱怨,可那脸上却写着「快乐」两字。嘴里说讨厌,为什么他听着就不是那么个意思?
那一天,他经过时,正好听到朱雀在与那个龙族的世子隔着墙在说话,便停下来摒退左右,想听个究竟。
「子绯,你知道什么是君权、夫权与父权吗?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也许这对你来说难理解了些,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尽显男儿本色,绝不能被女人压在下面。」
「那被男人压在下面呢?」
「那自然没问题。」
「哦?就像这个样子吗?」
「哇!快住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便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羽盈当场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头脑中一片空白。
「子绯」?那个龙族的世子竟然直接称呼朱雀为「子绯」?能直呼这个名字的,向来只有他青凰羽盈一个人,就算是亲信鬼宿翼宿他们也要加上「大人」二宇,别的人就只能尊称一声「星君」。上下有别,这是规炬。
但是,这个龙族的质子居然直呼朱雀的名字?而且还在他母系社会的飞禽一族中宣传什么夫权父权?朱雀不斥责他也就算了,竟然还以此开带荤腥的玩笑?
他们……在搞什么鬼?
朱雀看着熟睡中的少年,仔细地研究着他的睡脸。比起一个月前,眉毛粗了,鼻梁挺了,唇变薄了,整体的线条硬了,稚气已经褪去了不少,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开始显露。
不知不觉中,朱雀凑的越来越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天寒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既然自己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那对方应该也能感觉到,于是他屏住气息。他轻轻地低下头,覆上了熟睡中少年的唇……
咯哒一声,将朱雀从混沌中猛然惊醒,冷汗立即从背上冒出来。天啊!他做了什么啊!
突然他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剠到他身上。他回头,看到了方才那一声将他惊醒的声音来源。
青凰羽盈,站在两丈开外,看着朱雀。又是咯哒一声,他折断了第二根神木梧桐的小树枝。
半晌后,羽盈转身就走,丢下三个字:「跟我来。」
朱雀怔了一下,随即跟上。脑中一片混乱,赤橙黄绿蓝靛紫各种色彩在他眼前旋转,逐渐融合成一片乌漆抹黑的肮脏颜色,那颜色的名字就叫「不忠」,叫「荒淫」,叫「无耻」,叫「恶心」……
进了内室,朱雀自觉地锁上了门。这次的事情和以前不同,如果凤凰有心要闹的世人皆知的话,在刚才就会大呼小叫了。
凤凰转过身来,看着朱雀。在他背后正好是南窗,晌午的阳光将他全身笼罩着。逆光中,朱雀看不清凤凰的表情。这样也许比视线无碍好点,不是他不敢看凤凰的眼睛,而是因为光线太强无法看。
「刚才,你不慎绊倒了?」
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陈述句。
朱雀听的明白,凤凰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意图粉饰太平。但是朱雀从没有对凤凰说过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一样。而且这一次,如果他顺着这台阶走,也许能将表面的裂痕暂时掩盖起来,保得一时太平无事,但祸根却埋下了,裂痕将潜藏在深处,逐渐化脓,就算想治,也无处上药。
对于伤口,消毒也许会很疼,伹只有经过了疼痛无比的消毒过程,才能保证伤口痊愈的又好又快。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不,不是。」
这个回答让阳光中的凤凰的剪影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没想到朱雀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把自己制造的台阶给推开。为什么?朱雀难道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难道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大光明、没有任何错处的吗?难道他认为就算承认了也没有关系?难道他认为现在是摊牌的时候了?
凤凰抬手,伸向自己的衣带。最外面的悬挂着玉佩的绒绳腰带取了下来,紧身大袖子右衽上衣脱了下来,露出贴身的裘衣,高腰的长裙落到了地上,剩下薄薄的单裤。现在凤凰是雌性的姿态,属于女性的妩媚以及凹凸有致的身材表露无余。
朱雀怔怔地看着,一时闹不清凤凰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跟着,青凰羽盈开始解裘衣,领口大大地开了,露出了雪白的肩膀以及浑圆的胸部。
「今天,我想要。」
说着,羽盈向朱雀靠进了一步。
朱雀终于明白凤凰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了。他们以前一直为这个问题起争执,朱雀总是认为自己这个丈夫当的窝囊,明明他才是真正完全的雄性,但在床上时,被压在下面的却总是他。朱雀也明白时局不允许,但有那么点不痛快总是难免。
现在,凤凰就是要成全自己,为了收回他朱雀外出的心。
「不……」朱雀开始后退。「不行啊……」
不行,至少这个时候不行。不对的是他朱雀,有错的是他朱雀,该受罚的是他朱雀,该委曲求全的不应该是凤凰。
如果这个时候他抱了羽盈,就会使得羽盈怀孕,而现在这个时候羽盈绝对不能怀孕。怀孕生子会伤害凤凰的身体,在与龙族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在,身为飞禽之长的凤凰绝对不能有差错。
「『不行』?你不愿意?」
羽盈向朱雀逼近。难道朱雀不想要自己的妻子了?难道朱雀宁可亲吻那个龙族的质子,却不愿意拥抱自己的妻子?难道朱雀宁愿拥抱那个少年,也不愿意触摸女子的身体?
「对不起。现在不行,现在我做不到。」
难道他能在自己有错的时候碰凤凰吗?不行,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羽盈已经来到了朱雀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朱雀。朱雀低着头,个头更显得娇小了。
「你的心乱了。」
凤凰说。在先前的四百年里,朱雀的气息从没像现在这样乱过。将被揍的不成人形的中选者带回来的时候,朱雀的气息是最稳定的,那代表着一心一意。正因为如此,凤凰才纵容了朱雀四百年,从这种举动中,他知道朱雀的心在他凤凰身上。而今天,朱雀带回来的中选者却完好的让人不敢相信。不单如此,在将中选者丢下后,朱雀就急急忙忙地去找那个龙族的质子,这也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对不起。」
凤凰说的是事实。这句「对不起」等于是承认了。
凤凰将敞开的领口拢上,慢慢地弄齐整裘衣,当这工作完成的时候,忽地朝朱雀扑去,将其扑倒在地。凤凰一手按着朱雀的肩膀,重重的巴掌落了下来。
「奸夫淫夫!奸夫淫夫!不知羞耻!亏你做的出来!」
巴掌一下紧一下,劈头盖脸。
「你难道不知道这等不忠的行为是大罪过吗?这可是要杀头的!要是传出去,就算我想保你也很难!」
朱雀闭上了眼睛,既不躲闪也不抵抗,任凭他打。
打着打着,责骂声渐渐变了。
「这是我的错吗?因为我不想怀孕,一直不让你接触我雌性的身体:因为我的缘故,你只知道男人的滋味而忘记了什么是男女间的欢爱:因为我的缘故你只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了:因为我一直将你压在下面……」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变成了呜咽。
「……因为我一直要你去将每个月抢到绣球的中选者接回来:因为我一直因为你的嫉妒而用鞭子抽你;因为我把女儿送到龙族那里当人质……」
巴掌停了。
「都是我的错吗?」
凤凰突然抬高嗓门大叫。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片刻后,肩膀被松开了,朱雀睁开眼,看到凤凰站起来,背过身。
「以后由我亲自照顾龙族的质子,你不要再见他。公事你也交给朱雀七星们,暂时由他们全权代理。」他的声音平板的没有一丝起伏,「你去谈云阁闭门思想过。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的心静了,什么时候出来。」
朱雀也站了起来,与凤凰背对着背。
「是。」
***
躺在梧桐粗枝上的天寒睡得正香,做着香甜的美梦,完全没发觉身旁发生了什么事,梦中他又一次回到自己初次见到凤凰的时候,那一天,正是他三百岁的生日,龙宫宫娥们在议论纷纷。
「据说这次天寒大人的生日宴,常俊大人向飞禽之长也发出了邀请。」
「啊?那让我来猜猜,请帖一定被撕得粉碎,送信的人也被踢飞了,对不对?」
「这次你可猜错了,对方不但将请帖收了下来,还答应一定会出席。」
「有这样的事?真不敢相信!」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生日宴只是一个幌子,双方需要的是一个好好坐下来谈一谈的机会,毕竟,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说的也是……」
叹着气,龙宫宫娥们手脚不停的为青龙天寒三百岁的生日宴做准备。为了安全,神族的婴幼儿时期尽可能缩短,懂事的时候,生长期已经过了一半,而后,是漫长的生长期后半与成年期。三百岁,只不过相当于人类十五岁的年纪。青涩,懵懂,单纯,好奇,以及虫蠢蠢欲动。
「飞禽之长是什么样的人?」有着青发金瞳的少年问。
「青凰羽盈,以温柔端庄闻名的女子,只是听说她儿子和女儿比我们还大了。」有着银发金瞳的少年回答。
「也就是说,干瘪老太婆一个?」一个朝天翻白眼。
「你这么想吗?」
「难道不是吗?」
没有得到回答,只是被定定地看着,忽然银发少年露出了让人发毛的笑容,让天寒背后一阵发凉。
「喂!难道不对吗?」
「不,你说的一点也不错!」白龙天虹继续笑着「那个老太婆一点看头也没有,所以,你最好避得远远的,免得污了眼睛。」
这时,一阵隆隆的巨响插进了兄弟俩的谈话。
宽阔的海面分开,就像中间被劈了一刀。白线由一条变为两条,向两边迅疾奔腾翻卷,愈来愈快,愈来愈猛,露出中间直通海底龙宫的一条大道,海水像墙一样高高地立在两边,咆哮着,似乎准备随时吞噬掉一切,但就是倒不下来。迎接贵宾的分水法阻止了它。
飞禽一行到来了,常俊立即带人亲自出迎。除了青凰羽盈,随行的街有孔雀、鹏、重明、鹅等位高者。这阵势与其说是赴宴,不如说是谈判来的更贴切点。
由于龙族婚俗上的恶习,使得他们与飞禽一族的关系在过去的一百年间不断恶化。再加上由这恶习引发的冲突流血事件,飞禽对龙族的敌意持续升级,能不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看这一次了。
不过对天寒和天虹这样的小孩子来说,这些都太遥远了,确定飞禽之长到底是不是老太婆似乎更重要。
「你在撒谎!」
我是说真的,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伴随着争吵声,跟着一声惊叫,劈里啪啦的噪音,一团物体从大厅的二楼滚了下来。
好疼!内脏隐隐生痛,不过似乎没什么大碍,没有伤到筋骨。因为他那个宝贝弟弟很不幸地充当了他的肉垫。他能看到天虹眼睛中不断转啊转的旋涡,活该!
「这两位就是令郎吗?很活泼的孩子。」
一个陌生的女声入了耳鼓。柔和,带着笑意。他趴在弟弟天虹身上,看见掩盖住脚的长长裙摆,抬头,顺着裙摆往上,他看见了一名女子:石青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背后,石青色的眸如海底般深邃,端庄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面颊两侧各有一道石青色刻纹,从眼梢开始,一直延伸到腮上,闪着浅浅的金色光泽……
「唔……」
由于梦中「景色」的刺激,天寒微微动弹了一下,脸侧向另一边,继续往下做他的美梦。
梦中,宴席上,双方相对而坐。父亲、叔伯、还有兄长们坐在一边,青凰羽盈带着孔雀大鹏他们坐在另一边。侍者来来往往,章鱼们奏着奇怪的音乐,蚌精跳着他看不懂的舞蹈,而大人们交换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俘虏、赔偿这样的字眼他还是懂的,但什么是「禁脔」?什么是「孪童」?什么是「男宠」?什么是「约束」?什么叫「作小」?什么是「妾夫人」?三百岁的天寒一头雾水。今天是他生日,他才是主角不是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象可有可无?
不过,大人们的脸色可有趣了,一下似乎马上要发怒的样子,一下却笑了:刚才还似乎要站起来动手,一下却乖乖地坐了下来。真是,还以为有好戏可以看,白期待一场。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发生,天寒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因为,坐在对面的飞禽一行实在是有够养眼,他从不知道原来有生物可以这么优雅高贵,华丽又不失英武,身材挺拔俊秀,好的没话说。
他们爬虫类真的是完全没法比。
特别是坐在正中间首席的飞禽之长青凰羽盈,原来女子可以长的这么好看,而且还这么温柔。从一开始,温柔的微笑就一直挂在她脸上,一瞬间也没有消失过。就连孔雀发作的时候,也是她用目光制止了下来。
曾看过关于美人的一段规范,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眼前的人儿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范例。
天寒傻傻地想着,娶妻就应该娶这样的。
决心既定,天寒立即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臂,一闭眼一咬牙……巨痛袭来,全身不由地一抖,桌面上的酒杯哗啦打翻了,立即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两名宫娥立即上前收拾,父亲常俊一边向客人为天寒的失礼道歉,一边向天寒投来责备的目光。
但是天寒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嘿嘿地傻笑着,因为羽盈因这个意外竟然向他多看了几眼。握着被扯下还带着血的一片龙鳞,天寒在桌下偷偷摸摸地依据古法对其施法进行加工。
据说这是他们龙族代代相传的习俗,如果你爱一个人,就用与自己血肉相连的鳞做成指环送给他,这样,他的身心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这指环的名字就是——擒心锁。
这还是他天寒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做呢,不像他那个风流弟弟天虹,三百岁还不到,居然已经送出去十五、六个了!
指环完成的时候,似乎谁讲了什么笑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先前紧张的气氛缓解不少。这是个好时机。天寒离席,向飞禽之长走去。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敬酒,等发觉不对已经太晚。
「这个,送给你。」
天寒低着头,呼地将握着指环地拳头送出,脸涨地通红。
「哦?是什么?」
青凰羽盈微笑着,等看清逐渐摊开的掌上的东西后,笑容瞬间僵住。
众人大惊失色。
「放肆!」
「无礼!」
「大胆!」
席上的飞禽一行倏地站起,兵刀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同时龙族那边也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解救小主人。
一时间剑拔弩张。天寒被突然架到脖子上的利刃吓得不轻,他不过是依龙族的古礼告白,这反应也忒强烈了点吧?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的时候,青凰羽盈抬手,右手食指点上天寒额头,跟着屈指一弹,天寒向后飞去,啪地嵌进墙壁。
在大家对变成壁画的青龙天寒瞠目结舌的时候,青凰羽盈对常俊掩口一笑:「令郎真的很会开玩笑啊。」
「小犬年幼无知,还请多包涵。」
常俊松了一口气,急忙赔礼,同时挥手示意龙族收起兵刃。他差点以为要失去这个儿子了。这个笨蛋儿子,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偏在这种时候蹦出来,幸好对方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当天寒被人从墙壁上剥下来的时候,飞禽一行已经告辞了。很明显,由于他的莽撞,这一次谈判不欢而散。
「一千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做的龙族。知道吗?你差点就害死自己。」
父亲的脸色似乎很不善,但马上又缓下来:「但不管怎么说,这证明你确实是我们龙族的优秀子孙!」
骄傲满满的口气,甚至颇为赞赏地大力拍着他肩膀。
「好小子!」
听到父亲的赞许,虽然不太明白,天寒还是觉得很高兴。
「嘿嘿嘿嘿…………」
闭着眼睛的少年一边睡一边笑,甚至有流口水的嫌疑,因为在接下来的梦境中,他抢到凤凰绣球,进入梧桐城,在极近的距离看到自己一心向往的人。
忽然脸色一变,方才还一脸傻笑的少年露出惊慌的神色,头侧来侧去,眉头锁到一起,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梦中,他拼命逃跑,有一个满头红发青面獠牙的恶鬼在后面追他,挥舞着鞭子穷凶极恶。那恶鬼叫唤着:「你给我去减肥!不减个千儿八百的别想停!」
砰——!
青发少年从树枝上摔了下来,嵌进下面的草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