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樊昕是天生的巴掌脸,脸型圆润,浅棕色的大眼睛生气的时候会一直瞪人,时时精力充沛。不过他的身体却是瘦巴巴的,一看就是缺乏锻炼的样子,倒是手臂侧看的线条十分优美,皮肤摸上去也十分光滑,手感不错。
还在沉睡中的樊昕本能地挥开在他颈间游走的大手,付雷霆便改用双唇替代。拨开颈侧细软的头发,拉低T恤的领口,覆上湿热的唇舌,吮吸。
轻微的刺痛惹得樊昕挣扎了一下,侧转了身体继续睡。
付雷霆有些好笑地看着揪住自己睡衣下摆的家伙,怎么看都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迷朦的晨光中,付雷霆微笑着再度瞌上了双眼。深蓝色的大床上,两名年青男子交颈而卧,均匀的呼吸交叠,不分彼此。
九点,屋内的电话与付雷霆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吵醒了酣睡的二人。一通是樊晔打来询问樊昕的消息,一通是方展墨告诉付雷霆他最近不会去酒吧。
樊昕因为睡眠不足仍处在迷糊状态,付雷霆一脚把他踹醒。
“干嘛把我弄醒,我还要睡。”
“不准睡啊,酒吧那边还有好多事好做。”
“你的酒吧关我什么事?”樊昕老大不爽地嚷嚷着,抱着柔软的被子不肯松手。
付雷霆俯身压住他,恶狠狠地说:“你不是答应展墨去酒吧工作吗?想不干活白拿钱啊!”
过近的距离让樊昕下意识地用被子捂住半张脸。因为付雷霆放大的脸孔让他想起了昨天的吻,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干什么?小心憋死。”付雷霆不满地扯住被子。
“你,你没刷牙。”樊昕情急之中只想到这一句。
付雷霆尴尬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边下楼边说:“快起来,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樊昕吐了吐舌头。
***
华灯初上,由付雷霆驾车回家,樊昕则窝在座椅上打起了盹。两人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樊昕累得快虚脱了,付雷霆却依然神清气爽。被大力摇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车子停在哥哥家的楼下。
“怎么开到这里来了?”樊昕问。
付雷霆回答:“你哥早上打电话让你拿些厚衣服,要换季了。”
听后,樊昕木然地点了点头。
进到客厅的时候,徐佑林正在卧室里给樊晔喂饭,体贴入微。躺在床上的樊晔红着脸对二人打了个招呼。
“阿昕,你先带付先生去吃饭吧,佑林做了你们的份。”樊晔说。
“谢谢。”
付雷霆微微一笑,拉着樊昕离开了房间。
看看餐桌。全是樊昕爱吃的菜,樊晔对弟弟的关心表露无疑。一想起哥哥是因为救自己才被撞伤、残疾,而自己却因为缺乏勇气迟迟不曾说声“对不起”,樊昕顿觉味口全消。家里人现在还不知道哥哥的状况,他以后要怎么和父母交待?
付雷霆看出樊昕的沮丧,正想将他拥入怀中好好安慰,眼睛的余光却瞥见徐佑林走了过来,于是收住了动作。
“你也没吃?”付雷霆问徐佑林。
“嗯,我一般要先等樊晔吃完。”徐佑林的声音一如往常,只是那招牌似的笑容从樊晔出事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胡乱地扒了几口饭,樊昕匆忙地放下碗筷,进房收拾衣服。
付雷霆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这个胆小鬼,只会逃走。
“是你干的?”徐佑林突然出声。
“什么?”
徐佑林比了比自己的锁骨。樊昕身上相同的地方有一处吻痕,如果不是徐佑林居高临下正对是他的衬衣领口,只怕很难发现。
付雷霆笑了笑算是默认,反正迟早会让徐佑林他们知道,所以他无意隐瞒。
“别让樊晔知道。”徐佑林说。
“有难处?”
“他一直对自己爱上我这件事耿耿于怀,樊昕是他唯一的台阶。因为有樊昕这个弟弟在,所以他不结婚、没有小孩也不会让他的父母太失望。”
“我有分寸,不用担心。”付雷霆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想起屋里有病人又放回了原处,问:“你恨樊昕吗?”
“我能恨吗?”徐佑林苦笑。
“那件事是个意外。樊晔一定希望你能跟樊昕好好相处。”
“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好话了?”
付雷霆笑了笑,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樊昕只是小孩子脾气,他一直在后悔。而樊晔,正是需要亲人的支持的时候。”
其实,徐佑林也想改善与樊昕的关系。只是心结已成,一时很难解开,毕竟受伤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我尽量。”
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后,樊昕来到了哥哥房里。樊晔正在试着用左手握住一个橙子,可惜没有成功。圆鼓鼓的橙子从床上掉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之后滚到了樊昕的脚边。樊昕低着头,鼻子一阵酸涩。
“已经好多了,之前手指连弯都弯不了。”樊晔笑得云淡风轻,仿佛瘫痪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樊昕拾起橙子,踱到哥哥床前,极想说声对不起。可是,看到樊晔关切的眼神,他再次退缩了。害得哥哥变成这样的人是他,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怎么能够弥补!樊昕一声不吭地剥开橙子,恨不得把自己也掰开。
就在樊晔为找不到话题而烦恼时,樊昕突然开口说:“我现在在帮付大哥工作,他的酒吧要开张了。”
“是吗?那不错啊,记得打个电话给爸爸,他一直很担心你。”
“好。”樊昕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的事要不要说?”
苦涩的神情自樊晔的脸上一闪而过,“暂时不要。等我好一点了,我自己告诉他们吧。”
见哥哥为难的样子,樊昕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阿昕!”
“嗯?”
“不要再剥了,橙子都烂了。”
“啊!”樊昕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橙子已经惨不忍睹了,黄黄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了被套之上。情急之下樊昕连忙用手去擦,结果污渍越擦越多。
“算了,不要擦了。全浸下去了,哈哈,看你笨手笨脚的。”樊晔看着手忙脚乱的弟弟,忍不住大笑出声。
房间外的徐佑林听见笑声连忙跑了进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听到樊晔爽朗的笑声了。而付雷霆则是跟在他的身后,眼中只有一身狼狈的樊昕。
“快去洗洗,不要弄到衣袖上,橙汁洗不掉的。”樊晔吩咐着弟弟,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
樊昕傻笑着走到了洗手间,眼泪终于止不住了,一颗一颗砸在洗漱台上。付雷霆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头靠向自己的肩窝,轻轻地说:“别让你哥看见。”
樊昕用力吸了吸鼻子,任自己倚在付雷霆的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认定了付雷霆这个避风港,因为需要安慰时他总是在身边。
付雷霆承认自己有私心,趁虚而入虽然算不上光彩,却十分有效。他希望樊昕依赖自己,而且只依赖自己,这样才能一步步地攻克他的心防。
离开了樊晔的家,两人回到了住处。樊昕一路上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付雷霆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握一下他的手背,借此传递力量。
趁着付雷霆洗澡的空档,樊昕从冰箱里摸出几瓶啤酒。自从上次他喝酒喝到吐,付雷霆就不准他再碰那玩意儿。可是今天,他只想醉。
当付雷霆从浴室从来的时候,樊昕已经喝掉了两瓶多。
“谁准你喝这个的?”付雷霆抢过樊昕的酒瓶,十分恼火。借酒消愁是他最看不惯的一种行为。
“让我喝,”樊昕伸手想抢回瓶子,付雷霆快一步举得高高的。樊昕不及付雷霆高大,便手脚并用缠住他的身体,想把他手中的酒瓶扯下来。
“不行,喝了你就发酒疯,不准喝。”
“为什么不准?我要忘了这一切,喝了它才能忘得掉。”樊昕愤怒地扯住付雷霆的头发,想把他拉倒。
“放手。”付雷霆单手掰开樊昕的手指,就是不肯放开手中的酒瓶,“酒醒之后还不是一样会想起来,你白痴啊!喝了它你哥就会好起来吗?少做梦了。”
樊昕铁了心要抢到付雷霆手中的酒瓶,完全没想起脚边还有好几瓶。只听他嘶吼着:“你知道个屁啊,我有多想忘了这一切你知道吗?是我害哥哥变成残废的,现在他连个橙子都拿不起。我他妈的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只因为徐佑林是个男人,就一定要拆散他们,把我哥害成这样。呜呜呜……徐佑林真的很爱我哥,他一定恨死我了。我真是个混蛋……”樊昕抽泣着,死死抱住付雷霆的腰。
“他不恨你,我跟他谈过了。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你要给他点时间。”付雷霆用得空的右手轻抚着樊昕的后背,帮他顺气。
“真的?”樊昕抬起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付雷霆。
“真的。”
“那我也要喝,”酒劲上头,樊昕又发起飙来,“我到现在都不敢跟我哥说声对不起,看着他的眼睛我就难受。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没用的混蛋。”因为太用力,樊昕的指甲在付雷霆的手臂上抓出好几道血口子。
“你到底有完没完?!”付雷霆不耐烦地吼了一然,接着用力推开樊昕,“跟个女人一样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真心道歉有什么难的,你的胆子真是比蚂蚁还小!”
“我哪点像女人了,我就是要喝,把酒给我。”头顶灌铅的樊昕根本搞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死脑筋地认定了非喝到付雷霆手上的那瓶酒不可。
付雷霆忍无可忍地,懒得和个酒醉疯子较劲,于是一口气把手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这样你满意……嗯……”
没等付雷霆把话说完,樊昕猛地将他扑倒在地毯上,野蛮地堵住了他的嘴唇,伸出舌头想将他口中的酒吸回来。付雷霆错愕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半天后才回过神来,立即反客为主。
冰镇的啤酒在两人的口腔中快速升温,来回流动着立即被吞咽干净。樊昕早已忘了最初的目的,顺应着付雷霆狂乱地舞动……
把樊昕的脸蛋转向自己,凝视着那触目的苍白颜色,付雷霆不由心疼起来。吻了吻那浸满汗水的额头,将头伏在樊昕的颈边,他努力平息体内的火热。良久,只听他咬着牙在樊昕的耳边恨恨地说:“你当我是圣人吗?笨蛋,下次再敢这么喝我要你好看!”
头痛欲裂的樊昕根本没有将付雷霆的抱怨听进去,只是扭动着身体想摆脱身上的重物。付雷霆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人抱到了床上,为他脱去衣物,盖好被子。
体内的热情仍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付雷霆不得不匆匆离去走出家门,以免一时控制不住伤着樊昕。
夜风很凉,丝丝缕缕轻卷着发梢。付雷霆站在河堤之上,点燃了手中的香烟。他并无烟瘾,这只是一个习惯,每当他觉得烦躁不安时就会用它来释放情绪。
从来不乏情人的付雷霆,没想到自己也有强压欲望站在河边吹冷风的一天。明明已经非要不可了,却在关键的时候心软。算了,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做了也没意思。不知不觉中,对樊昕付出的感情远比付雷霆想象的要深得多。现在想想,对方展墨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当初只是被方展墨身上耀眼的光芒所吸引吧?那个恶劣的家伙,如果今天的事让他知道了,非被嘲笑一年半载不可。
付雷霆自嘲地笑了笑,掐熄了手中的烟。
***
清晨从宿醉中醒来,樊昕的精神好了很多。听到付雷霆上楼的声音,立刻闭上眼假装熟睡。没办法,谁叫他还记得昨夜接吻的片段呢!一想到自己强吻了付雷霆,不由得脸色发青。更要命的是,他光记得付雷霆脱了自己的衣服,却记不清他是何时离开的。动动身体,好像没什么异样,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事吧?!
上楼看见拱起的被单,有些疲倦的付雷霆强迫自己忽略樊昕的存在,眼都不抬就爬上床,背对他躺下。他一遍遍地暗示自己:睡着就好了,睡着就好了。可是,越这么想人就越清醒。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不到半臂远的地方,有着对方的体温。
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各怀心事的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樊昕紊乱的呼吸传入付雷霆的耳中。
“你醒了?”付雷霆小声问道。
“嗯……咳、咳、咳……”樊昕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干涩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顿时咳成一团。
“喉咙不舒服?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酒。”
樊昕可怜兮兮地咽了咽口水,一想到自己只穿了内裤,根本不敢下床去拿水喝。而付雷霆仍然背对着他,丝毫没有代劳的迹象。他在生气?樊昕不由暗自揣测,即使喜欢男人,被男人强吻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吧?可是他明明就回应了那个吻,现在生气是不是太晚了点?樊昕不爽地盯着付雷霆的后脑勺,恰巧碰上付雷霆回头的目光。
两人顿觉尴尬无比,同时飞快地撇开头。
付雷霆叹了一口气,开口说:“昨晚……”
“昨晚是我喝醉了,反正我们都是男人,你之前也吻了我,现在一人一次扯平了。以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樊昕扯着破沙罐似的嗓子飞快地说着,生怕付雷霆找他算账。
付雷霆眯起双眼,隔着被子翻身压住樊昕,反问:“什么也没发生过?”
胸腔遭到压迫,樊昕感觉肺里空气全都被挤出来了,“不、不然,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照你说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别让我再看见你喝酒。”付雷霆笑了笑,像个好好先生。
樊昕立刻将头点得像捣蒜,见状,付雷霆重新躺到一边,酣然入睡。先这样吧,樊昕的反应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