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低低切切的哭声在耳畔回响着,几乎没停过,傅月灵神智清醒些时总能听到,但没多久便又沉入黑暗里,在人生最后的这段时间,她似乎只剩下昏睡。
今日,她好不容易醒过来,见到她娘坐在床畔陪着她。
「娘,妳又哭了,眼睛肿肿的很难看呢。」她虚哑地开口。
「灵儿,妳答应娘妳会没事,娘就不哭。」傅夫人哽咽道。
「娘,我答应哪有用,要老天答应才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生就有死,娘,妳就想开些吧。」傅月灵安慰母亲。
「我只有妳一个宝贝女儿,现在妳却要先离娘而去,要娘如何想得开,呜……」傅夫人泪虹雨下。
「要不妳就和爹再生一个嘛。」
「妳……妳别胡说八道了。」傅夫人脸上带泪,但也被逗得笑出声。
傅月灵握住母亲的手,「娘,带着这个病身子,妳该了解迟早都有这么一天,我庆幸的是父母亲情、姊妹手足之情,甚至是男女爱情我都尝过了,带着满怀的美好记忆我已经很满足,也了无遗憾,娘,就让我走得无牵挂,妳别为我伤心了。」
顾及爱女的感受,傅夫人悲伤的点头答应,只是忍不住的泪又狂流。
傅月灵见状只能叹息,娘为自己流的泪,恐怕她要等到下一世才能还了,欠易子差的爱情也一样,只能来生再还了。
他会怨她吗?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英俊的脸孔,想着他,她的神智渐又模糊,怀着思念的心再次沉入无边际的黑暗里。
神智涣散之前,耳边似又听到哭声了,唉……
虽然已是三更半夜,但在通往长冶县的官道上,却见到四名骑士在急急赶路。
为首的骑士脸色冷凝,眸里却充满了焦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让他不断催促坐骑快跑。
后面三名骑士,两名是护卫打扮,一个看来像是文人,三人都是满脸疲惫却还硬撑着,主人没休息,他们无心也无法休息,只愿快点赶到目的地。
易子差的心被痛苦所啃蚀着,他早就发现异状了,月灵过于苍白的脸色,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她的径自离开,只是他却接受属下的说法,以为她想家,所以先回家,然后又去处理了范离、都拉罕这些人的事,将她给暂藏心里。
直到这两天,他睡不安稳,心里直感到有事发生,便唤来属下询问,才知道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为何不告诉他真实的病情?难道两人一起解决会不如她一人来得有用吗?还是她以为他的感情那么随便,轻易就能改变?他要她给个交代,他不会放过那个女子的。
只是想到她现在的情形,易子差咬牙,更加鞭策着身下马儿。
连夜赶路下,五日才会到的路程,易子差只花两天便来到了长冶县,循着地址,直接登门找人。
「我要见月灵。」
「对不起,二小姐现在不方便见客——」管事话未说完就被冷然打断。
「我不是客,我是月灵的未婚夫。」
这话堵得管事无法响应,只得将人请到老爷面前。
「你说你是月灵的未婚夫?」傅冠亭看着眼前风采过人的男子,他与月灵的事,家人都知道了。
「在下易子差,为武功世家的少主,月灵已与我互许终身,是我的未婚妻,请傅老爷让我见她。」易子差捺着性子回答。
「月灵哮喘发作,情况很不乐观,既然你们只是私下的口头之约,我能作主废除,不让月灵耽误到公子的将来,如今她陷入昏迷,无法见客,公子请回吧。」傅冠亭哀伤的说。
易子差微一震,却用更加坚定的声音回道:「易子差一言九鼎,既许了承诺就绝不收回,月灵生是我的妻,死是我易家的鬼,不管生死,我都要见到她,还请傅老爷成全。」
博冠亭十分感动,月灵真找了个好男人,他叹息的点点头,「好吧,我带你去见吔。」
傅月灵随着傅冠亭来到一座优美的花园,园里矗立着栋雅致的阁楼,一入内,就能听到哭声和劝慰声。
「大娘,妳别哭了,妳这样会让月灵更难受的。」
「她是我的儿啊,我、我怎舍得……呜……」凄凉恸哭,令人不忍。
傅冠亭也随之红了眼,指指里面,「月灵……就在床上。」
易子差一步步走近床,心也一寸寸的被凌迟,脸色越发的苍白。那个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人就是爱使娇刁钻的小东西吗?那个让人头疼却爱之入骨的宝儿吗?怎会是如此虚弱的模样?他不相信。
可是那张相貌,与记忆里的容颜却是完全一样,逼得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宝贝病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易子差坐在床沿,大掌细抚着床上人儿惨白的脸颊,痛苦低喃,「宝儿,是我,快张开眼,我来看妳了,宝儿……」
「她刚才又昏过去了,没那么快醒的。」傅夫人泣声道。
「她会醒来看我的。」易子差从怀里拿出大还丹,放入嘴里含化了,再以嘴对嘴哺给床上的人儿,亲密的举动做起来是那么的自然习惯,表现出两人间深厚的感情。
在大还丹强烈的药性和爱人深情的呼唤里,飘泊的灵魂在黑暗里找到方向,不久,傅月灵缓缓的睁开眼睛。
「月灵醒了!」傅夫人高兴叫道。
博月灵听到母亲的声音,但映入眼里的却是她最想见到、却又最怕见到的面孔,她虚喘地挤出声,「你……怎、怎么会……在此?」
「我来提亲的,小东西,妳怎如此不会照顾自己呢?」易子差温声责备。
泪水涌上眼眶,傅月灵哽咽不成语,「对不起,我恐……恐怕不……」
「只大掌掩住她的小嘴,易子差正色的看着她,「我不接受拒绝,妳是我的新娘,绝不改变。」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她呜咽地摇头。
「没有不可能的事,林大夫。」易子差唤来同行的林上尧,冷肃的神情让他明白,如果救不活人,他也不必活了。
林上尧心惊胆战上前为傅月灵把脉,但结果却让他脸色更加难看,详细的诊看再三后,他终是摇头放弃,屈膝跪地,「属下无能,请少主治罪。」
「你说什么?」易子差咬牙冷道。
「傅小姐脏腑受损太严重,已是药石罔效,就算要赔上属下一条命,属下仍是无能为力。」他傀然低声以对。
「你——」
傅月灵打断他的话,开口求情,「别为难……林大夫了……身为医者不能治好病人,已是……他最大的遗憾,不要……再苛求他了。」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我会找出来的,我不准妳死,妳不准死。」易子差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霸气地要求。
傅月灵含泪看着他,另一只手抚上显得憔悴疲累的俊容,「傻瓜,人力如何撼得动天意呢,能与你相知相爱一场,我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我很感谢上天的垂爱。」
「不行,我答应要教会妳骑马,也说要一起去看看真的西湖,我还欠妳一件事,我们甚至有相守一生的诺言,在没做到前,妳怎能轻易放弃,妳不能认命,妳更不可能真的满足无憾的。」易子差无法承受这么残酷的结局,不!
她拉着他手放到心口上,「我是真的很满足,如果我们还能心意相通,你便能感受到我的欢喜,或许有不舍,但是掩不住我的开心,你也该为我的想开而高兴,要不无缘了却还贪恋,只会让我更加痛苦不堪的。」
「心意相通」这话让易子差脑里闪过一个想法,忙问道:「月灵,妳身体里的蛊毒都去除了吗?」
「她认为那是你们曾有过最珍贵的记忆,所以她不愿服下解药。」扶着傅夫人的傅风雅代替妹妹解释。
易子差目光一亮,抓起还跪在地上的林上尧急急问:「中了情欲蛊除了两心相通外,是不是也能生命互相支撑,以强援弱?」
林上尧想了下,「属下也不清楚,但照理来说,应该是吧。」
「那我将自身内力转一半给她,是不是对她的助益更大?至少她该会性命无虞吧。」
「但是傅小姐心脉脆弱,无法接受强灌入的内力。」
「我自有办法不是经由心脉而入,你只要告诉我结果。」
林上尧马上就懂了,「少主,你是要为傅小姐破纯阳功体?」
「嗯,我们终会成为夫妻,这是必经之事,我要的是你的判断。」
「纯阳内力对脏腑有修护功能,应该是可行的。虽然这是很好的救人方法,可是也太冒险了,万一结果不如想象,连少主也会有性命之危的。」
「只要能救人就好。」易子差不在意后果。
「少主,两人同命,关系重大,尤其傅小姐又身带痼疾,你要考虑清楚。」林上尧再次提醒。
「我决定了。」无论结果如何,易子差都不后悔。
他们的对话让旁人听得一头雾水,傅月灵先是不明白,后来便懂了,易子差是想饮她的血,重回与她一起中蛊时两人同心一体的情形,用他的命来支持她的命,还想为她打破纯阳之身好救她,他的用情至深令她动容,但怎能让他为她牺牲至此呢!
「不,我不答应……不行,我不能连累你,不可以……」她坚决反对。
「宝儿,这不是连累,是我不能失去妳,我要妳留在我身边,不计任何代价。」易子差安抚着她。
博月灵还是不能同意,急向家人求援,「爹、娘,叫他走……我不要再见他……姊姊,快将他赶出去,赶他走……」
「小东西,我是要救妳,妳的亲人只希望妳活下来,不会赶我走的。」易子差对她的举动哭笑不得。
「不要,若弄得不好,你可能会赔上一命的……就算成功了,我也会成为你最大的弱点、包袱、负担,你何苦为自己找个这么大的麻烦……我不要当你的麻烦,我宁可死,也不想连累你一生,我不要、不要……」傅月灵抗拒不从,心疼又伤心。
「我不准妳将自己想得这么不堪,妳不是什么该死的包袱,妳是我的宝儿,妳不忍我受累,却狠心看我为妳伤心悲恸吗?我已作了决定,这辈子我们休戚与共、不离不弃、同生同死。」易子差如发誓般一字一句铿然有力的说,然后转身看着傅冠亭夫妇,「傅老爷,傅夫人,我在此请求你们将月灵交给我,我会珍视她一生一世的。」
他的至情至义感动了所有人,谁还会反对呢,全都点头同意。
「爹、娘,你们不能答应,别听他的话,不要同意……别走,爹、娘、姊姊,你们不要走……别走,别将我留下,不要啊……」傅月灵焦急哀求,但是家人却在易子差的示意下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
然后就见易子差脱去外衣,接着上床,傅月灵拖着病弱的身子退到床角,落泪地恳求着。
「别这么做,不要,我的心好疼……」
易子差拥她入怀,紧紧搂着,「看妳这样,我就不心疼吗?我爱妳啊。」
傅月灵看着他,无助的哭泣着,「你好傻,好傻……」
他扬起温柔的笑,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吻着,将食指含入嘴里轻啃,然后用力咬下,傅月灵蹙眉轻哼一声,血从指尖流出,他一一饮下。
随即两人身心都起了变化,傅月灵感到身子里好象有什么东西转移给他,全身一轻,心口也不再那么窒闷,易子差则敏锐的发觉心跳变得沉重,体验到她的虚弱病疼,而且欲望也在他体内苏醒。
放开她的手,他吻上她的唇,汲取她的甜美,然后不满足的顺移而下,吻过她小巧的下巴来到雪颈,大手更溜入宽松的衣服里,抚触满手的滑腻。
「子差……」傅月灵娇吟,手足无措的只能攀紧身上的男子。
易子差笑得满足又邪魅,「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得到妳了,从身到心,妳都是我的了。」
欲望开启的不只是欢愉的天堂,还有他们纠缠一生的室顺。
「子差,醒醒,子差,你醒醒……子差……」傅月灵伏在汗湿的胸瞠上,对着身下男子迭声呼唤。
没见到反应让她更焦急,小手忙拭着他脸上汗水,「子差,你别吓我,快醒醒,你醒来看看我啊,子差……」
易子差缓缓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梨花带泪的小脸。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怎么样?身体会感到不舒服吗?要不要找林大夫来为你看看?」傅月灵忧心的将问题一古恼儿的丢出。
易子差眉头打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小东西,我是男人,在这种事后,应该是由男人来问女人那些问题吧7。」
「人家是担心你,你分担了我的病,又为我破身,还将一半功力给了我,我怕你会承受不住啊。」她忧心受怕,他却在顾虑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
她的话让易子差的脸色又红又白,「『破身』这词不适用在男人身上吧。」
傅月灵睁大眸子,气红了眼,「易子差,人家都担心死了,你竟在挑我的语病,你……可恶!」她怒得举起拳头就想捶人,可是一想到他为她所付出的,又下不了手,小手僵在半空中。
易子差好笑的拉下她的粉拳,将气嘟嘟的宝贝抱入怀中,「宝儿,妳都能和我争执了,还用担忧我吗?只要妳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放心。」
「真的?」她仰起脸看着他。
「还怀疑,那我就发挥男性本色来解妳疑惑吧。」他一个翻身,将美人儿置于身下,大手不安分了起来。
博月灵被逗笑了,赶紧抓住他的手,「我相信,相信,经过一番的折腾,你一定累了,该多休息。」
「我没那么娇贵,纵然失去一半功力,但凭我的武艺,一般人也难以伤到我,何况我只要努力练功,个把月后便能恢复所有的功力了。」这小东西也把他看得太不济了。
「但是……」
他伸手点点她的樱唇,「嗯,我以为我娶到的是个乖巧听话的妻子。」
傅月灵娇声笑了,「易盟主,那你真是娶错妻子了。」
「那怎么办?本盟主可以换人吗?」他着迷地看着佳人美丽的笑颜。
「太迟了,谁教你当初不听劝告,执意要娶我这个负担,从今以后我会紧紧黏着你,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的,后悔吗?」她虽然在笑,眸里却有丝忧虑。
易子差笑着拥紧她,「我只后悔没早一步发现,让妳受了这么多苦,妳是我的甜蜜负担,我这辈子都会将妳呵护在怀里,不受风雨吹折,只有快乐幸福。」他许她美好的愿景。
傅月灵微歪着小脑袋,凑前吻住他的唇,倾尽满腹爱恋深深地、深深地一吻,「我爱你,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我也一样啊,宝贝。」
「我现在能体会你不生范离气的心情了,若非他,我也过不上你,说来他倒像是促成我们的媒人呢。」偎着心上人,她的心里满是愉悦幸福。
却听到易子差淡淡的说:「范离受到报应,武功被废了。」
傅月灵惊讶地看着他,「是谁做的?不会是你吧?」
他摇摇头,「不是我,阴谋败露,范离的恶行江湖人人皆知,范家堡名声一败涂地,这对他已是严重的打击了,念在同门的份上,我没再追究,但是都拉罕见计画失败,女儿红裳又伤在妳姊姊手里,他气愤的找范离理论时两人起了争执,范离断他一臂,却也中了都拉罕的蛊毒,武功尽废。」
「那你师妹不就很伤心难过了?」
「小师妹很坚强,除了照顾丈夫外,现在范家堡也靠她一手打理,我相信小师妹会做得很好,范离终也能受到妻子的感召,重新站起来的。」这样的情况不是他所乐见,只能希望他们能走出困境。
「子差,你暗中帮帮他们吧,至少让他们衣食无缺,身家平安。」她要求道。
「妳竟然要我帮小师妹?」他有些意外。
博月灵玉臂揽上他的肩头,「现在我们又是心灵相通了,而且拜你的真气所赐,我更能了解你的心意,所以你想什么我全都知道,我明白你对你小师妹只有兄妹之情,我不会吃醋的,还有惹我生气心痛,你自己也要遭殃,因此你只会对我好,让我开心的。」她得意的笑了,觉得中这蛊倒也不全是坏事呢。
「唉,现在情况似乎对我很不利,那我是不是该索取一些报酬啊?」易子差收紧手臂,让她纤细的身子紧贴着自己。
博月灵涨红了脸,娇斥道:「你应该很累了,不可以胡思乱想,要多休息。」
「哈哈,宝儿,妳太小看妳夫君的体力了,为夫会让爱妻妳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易子差邪笑地吻住想逃的心爱宝贝,笑声被封在热情的吻里,这一回在确定小东西性命无虞下,他能好好教导她如何当个好娇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