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IV)
二人沿着小溪,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足印,驾马慢慢往密林深处而去。周围都是些参天的古木,虽是深秋,巨大的树冠依然遮天蔽日的撑开,越往前走越觉得周遭阴暗难辨。那条小溪倒是越淌越宽了,水面上冒出的热气和着枝叶**的味道,简直使人窒息。忽然,狄仁杰低声叫道:“糟了,足迹不见了。”
一直沿着小溪旁的连串足印断了,小溪在此亦形成一个圆形的深潭,水面上突突地冒着气泡。李元芳催马紧紧靠在狄仁杰的身边,握着宝剑的手微微有些出汗,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危险就潜伏在身边。周围一片寂静,似乎有什么在等待着,窥伺着。
突然,伴着一声沉闷的吼叫,一大团黑影从深黑色潭水之中一跃而出,向狄仁杰猛扑过去。李元芳早有准备,往前一探,手中的幽兰剑划出几道冷光,鲜血向四处飞溅,这才看清那团黑影竟是只样貌狰狞的巨犬,此时已经被李元芳的宝剑拦腰斩成三截,浑身竖起的黑毛上血肉模糊。可就在那前半个犬身掉落到地上之际,犬头却就势往前一探,狠狠地咬在狄仁杰座骑的腿上。那马一声惊嘶,连惊带痛,载着狄仁杰没命地夺路狂奔而去。李元芳急得大叫:“大人!”打马便追,怎奈前头那已是匹惊马,而他自己**的却是狄仁杰原来骑的那匹体力衰落的马,两匹马的度根本无法相敌,眼看着就拉开了一大截距离。就在李元芳心中叫苦之际,前头的马已经跑出了密林,飞也似冲上山道,李元芳驾马随后疾驰,抬头一看,顿时大骇,山道的尽头分明是座悬崖!
眼看着要追上去救人已经来不及了,李元芳一咬牙,猛地一踢马腹,借着那马朝前猛冲的劲道腾空而起,手中的幽兰剑同时甩了出去,宝剑在空中划出一条迅急的弧线,一霎那间就将狄仁杰所骑之马的两条后腿齐刷刷地削断了!那马狂嘶一声,往后翻倒,李元芳也恰恰飞身而来,正好把狄仁杰牢牢抱住,顺势往旁边一滚,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两人接连翻滚了好几下,才将将在陡崖边停了下来。
“大人!好险啊。您没事吧?”李元芳惊魂弗定,赶紧扶着狄仁杰坐起身来,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却突然听到头上一阵轰轰隆隆的怪响,两人一起抬头看去,不由再次大惊。原来这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山路,不仅前头是座悬崖,两边更是一边峭壁,一边陡崖,轰隆的怪响正是从一边的峭壁上出,随着这阵阵怪声,大块大块的山石一路翻滚着朝山路上落下。李元芳赶紧从地上捡起幽兰剑,一边挥舞着阻挡山石,一边拖起狄仁杰躲避,可这山道本来就很狭窄,前面是悬崖,往回走的山路又被那匹断了腿的马横在中间,兼有纷纷山石砸下,根本是躲无可躲。“大人!快蹲下!”李元芳叫着把狄仁杰按倒,自己遮在他的身体上面,眼看着落下的山石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好几块砸到李元芳的头上背上,都被他硬生生地挡住了,但即使如此,还是砸得他阵阵剧痛,眼前黑,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了。千钧一之际,狄仁杰突然叫道:“元芳,这里有个山洞!”李元芳低头一看,就在面前的峭壁上,果然似有一个洞口,被一丛藤蔓茅草遮蔽着,李元芳握紧幽兰剑,往洞口内一探,带下一大片泥石藤草,他不再犹豫,叫了声:“大人,当心!”就一把把狄仁杰推了进去,自己也紧随其后跃入洞中。扑通两声,两人一齐跌落到一丈多之下的地面上,身后几声巨响,洞口被滚落的山石堵了个严严实实。
洞内一片漆黑,地面又湿又硬,狄仁杰摔了个结结实实,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听到身边有人在叫:“大人,大人,您怎么样了?”
“元芳啊,我这全身根根老骨头都要让你给摔折了。”狄仁杰颤颤地说,一边摸索着,握住李元芳伸过来的手,心里觉得甚是安慰。
“大人,是我不好。刚才情况险峻,我太着急了。”
“哎,和你开玩笑呢。若不是你啊,我这把老骨头此时就真的给砸烂了。”
“大人,您等着,我身上还有个火褶,我这就打亮。”
扑哧一声,悠悠的一点亮光燃起来,晃晃的,照亮了周围的一圈,还有他们这两个狼狈不堪的人。
李元芳借着火光仔细瞧了瞧狄仁杰的脸,没看出大的异样,松了口气,往四下一瞧,手边的地上长着一丛蒿草,他扯下大半丛,又撕下自己的袍服下摆,和蒿草卷在一起,用火褶一引,做成个简易的火把。火把熊熊燃起,把四周照亮很多。
狄仁杰此时已经坐起身来,赞许地看着李元芳忙活,刚才的生死危机仿佛已经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元芳点好火把,抬头看看狄仁杰,见他冲着自己微笑,不由也笑了,问:“大人,您乐什么啊?”
“元芳,咱们可是死里逃生啊,怎么能不高兴?”
忽然,只听李元芳大叫了一声:“血!大人,血!”
狄仁杰吓了一跳,从来都没见他这么大惊失色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再看李元芳瞪着自己的衣服前襟,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竟是一大片殷红!狄仁杰一时也有些懵了,刚才摔得不轻,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但胸腔没有感觉到受了什么伤啊?李元芳伸手过来,似乎想检查伤口在哪里,可是手抖得厉害,眼圈登时就红了。
看到李元芳这个样子,狄仁杰反倒不紧张了,他定定神,自己摸了摸,粘粘的是血,但是衣服上却分明没有破口,又看看周围,滴滴答答的血迹从胸口到手臂到肩头再到地上。。。。。。他猛一抬头,一股血流正顺着李元芳的脑后往肩上趟。狄仁杰“哎呀”一声,道:“元芳!是你自己!你快摸摸是不是脑后让石头砸破了?”
李元芳伸手往颈后一摸,满手的血,长出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是我的血。”
狄仁杰又好气又心疼:“我看你是给石头砸傻了,连疼都不知道了吗?”
李元芳笑了,皱皱眉道:“疼的地方太多,我也搞不清楚了。”
狄仁杰低头掀起自己的袍服,从内衬的白色绸衫上撕下一长根布条,正要给李元芳包扎伤口,李元芳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在狄仁杰面前晃晃:“大人,我有药。”
狄仁杰小心地替他上好药,把伤口包好,再从上到下大概检查了一遍,还好都是些擦伤撞伤,并没有大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又瞧瞧他,一根白布条在脖子里缠了好几圈,样子傻傻的,不由笑了起来。
李元芳知道狄仁杰在笑自己,朝他翻了翻白眼,嘴里嘟囔着:“您还真笑的出来,要不是您那体格,我也不会多事和您换什么马,何至于如此狼狈?”狄仁杰这下笑得更开怀了,道:“元芳,咱们刚才遇到那么许多一连串的险状,你此刻却全怪到我的体格上,可有点儿不讲道理啊。哈哈哈。”李元芳气道:“我不讲道理?我倒觉得您这位大周朝的堂堂宰辅,就是对我最不讲道理。好,您就慢慢笑吧。我去找出口。”
狄仁杰拦道:“元芳,你刚流了这么多血,歇一下再动。”
“没关系。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要赶紧想办法出去。”李元芳一跃而起,手里握紧幽兰剑,原地转了一圈。
“奇怪。”他低声说了一句。
“奇怪。”狄仁杰也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李元芳把剑往旁边一放,一撩袍服下摆,盘腿在狄仁杰身边坐下。两人一齐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洞顶岩壁上的一条裂缝。那条裂缝间正在朝下一滴滴地渗着水珠,周围雾气腾腾,水珠掉落颇急,在地面形成一个水洼,那水洼上也冒着热气。顺着坑洼不平的地面,水洼里的水横七竖八地流了一地,故而洞内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狄仁杰伸手摸了摸身边地上的水迹,道:“这水着实热的很哪。”
“大人,如今已是深秋,山泉按道理应该冰冷刺骨才对。可是我们方才一路跟来的却是个热泉。”
“是啊,此乃温泉之水,来自于地底深处,故而带着异热。要说在这太行山区中有此热泉,倒也不算太过纳罕之事,只是咱们是跟踪热泉之水旁的足迹才遭遇恶犬,遇山石袭击的,而今落入这个洞**,没想到又碰上热泉。”
“大人,这会不会就是同一条泉水呢?”
“很有可能。而且你看这山洞是从洞顶往下渗水,所以我们还很可能是位于热泉之下。”
“热泉之下?那,那怎么办?我们该往哪里出去?”
“元芳,别着急。有水流就应该有出路。咱们沿着这洞顶的裂缝往前探探,想必能找到些方向。”
李元芳搀扶起狄仁杰,两人一起顺着洞顶的水迹缓缓而行。水流时小时大,但始终连绵不绝,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的光景,能听到前面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于是加快脚步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前面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口,只见大股冒着热气的泉水从上面倾泻而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瀑布水帘。
李元芳站在瀑布前面,颇为犯愁地说:“这个地方若是我一个人,恐怕还能试着出去,可是带上您。。。。。。”
狄仁杰不吭声,一个人在洞口周围上上下下地摸索,忽然低声唤道:“元芳,你快过来看。”
李元芳凑过去一看,就在洞口旁边的石壁上,另有个刚能容一人经过的小洞,举火把伸过去照照,居然能看出洞里有一条凿刻出来的小径绵延而下。李元芳兴奋地对狄仁杰道:“大人,这回看来有门。我先进去,您跟上。”
小径十分逼仄,李元芳还能腾挪自如,狄仁杰就走地满头大汗,十分费劲,好不容易七扭八绕,朝下爬了大概百来级台阶,头顶出现了一块木盖板。李元芳举起幽兰剑,毫不费劲地一捅,那木盖板就骨碌碌的滚了出去。李元芳轻轻一跃,跳出洞口,只听咣当一响,狄仁杰忙问:“元芳,怎么了?”李元芳的脑袋又出现在洞口,探身来拉狄仁杰,嘴里道:“没事,大人,出来吧。”
狄仁杰气喘吁吁地爬出洞口,原来上头是个床榻,已经被李元芳翻起竖在墙边。四下看看,是个黑乎乎的屋子,除了床榻和一幅桌椅之外,再无他物。李元芳一脚踢开房门,两人走出屋子,站在门前空地之上,深深呼吸了几口山间的新鲜空气,却见月光静静地撒落在草木之上,原来他们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