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叫化子?」
指了指自己,单于煜发出的怪叫声几乎可以震聋墨吟的耳朵。
墨吟再次摀住耳朵,但视线却无法自他身上移开。
擦干净一张脸,将披散的发丝束起,整了整仪容之后的单于煜,彷佛变成另外一个人,让她瞠目。
细长的丹凤眼,藏着一贯的凛冽桀傲,高挺鼻梁下是噙着骄傲笑容的薄唇。他的脸色略嫌苍白,衬托出他粉色的薄唇,一如海棠花瓣的美。
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墨吟顿时想到这两句形容词,瞧得出神。
他拥有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庞,即使他身上的污秽让他看起来狼狈,可是丝毫不损他得天独厚的俊美。
就算他再狼狈一百倍,他那张挂着骄傲和自信的脸庞也很难让别人误认为他是乞丐吧?她轻叹,看来之前是她看错了。
「瞧得入神了?」他满意地欣赏着大家惊艳的表情,顺便扯出专门用来勾引人心的微笑。
那抹笑容透着坏坏的味道,像是在讪笑,又似在取乐,他眼神玩味的睨向她,像是站在盘桓天山上的天神,傲视着眼前卑微的人类。
「帅有个屁用。」到最后还不是被「卒」吃掉?她暗自在心中揶揄他。
她才不管他是谁,他受了墨家的恩惠,就不该对大家摆出一张冷脸。
「总好过妳在心底暗自骂人。」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哼。」她肯定是好心没好报,才会把这个无礼的男人救回来,让他有机会亏自己。
单于煜的眼神牢牢落在她身上。她微微噘起的娇嫩粉唇宣告着她的不悦,灵气十足的眼睛闪着不屑的神采。
她长得并不是很美,可她身上散发着让人难以忽略的清纯灵气。尤其是那双犹如一泓清水的眸子,彷佛凝聚了所有清雅灵秀的光芒。
只是,如此清灵的眸底却藏了一丝神秘。别人瞧不出的端倪,他却可以透过碰触而得知。
之前病发的时候,他就从碰触之中感觉到她的异样。而刚才苏醒之后,他一握上她的手,更是感觉到了她心底深处的一股忧伤。
是很深沉的,埋藏得极好、极神秘的忧伤。
这个女子身上藏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她。
「虽然老夫不清楚公子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但公子还是静养一天比较好。不如您就先留在这里静养吧?」墨雄是一个标准的好心人,很热心地要帮助他。
单于煜斜睨他一眼。这个药师老伯竟然可以对一个身分不明、来历不明的人如此关心,是热心呢……还是别有居心?
「请问公子贵姓大名?需要我们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吗?」墨曦以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单于煜,试图套出他的底细。
单于煜同样打量着墨曦。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他见惯了人心的险恶,所以对陌生人一概是保持疏远和冷漠的态度。
「也对,我倒忘记请教公子的姓名了。」墨雄摸了摸胡子。
单于煜瞇起狭长的凤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逐一在墨家众人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墨吟身上。
这个丫头有些特别。不知为何,她那副拒他于千里之外,彷佛十分唾弃他、不屑他的态度,难得的勾起了他对她的兴趣。
也许,习惯成为众人焦点的他,开始对那些崇拜景仰的眼神感到厌恶,她这种好像闪避害虫一般的眼神,正巧让喜好新奇玩意儿的他感到有趣。
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换一下清粥小菜,也是挺不错。一想到这,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是狂放。
那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实在让人觉得不安,就好像大灰狼紧盯着小白兔的眼神。还有他那是什么笑容啊?根本与那些喜欢往青楼跑的色老头没两样!
墨吟心底开始发毛,当即闪到大姐身后,探出一颗头颅。「喂,你还没有回答问题呢!干嘛直盯着我瞧?」
「我的名字是吧?」他刻意对她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希望这些墨家人心脏够强才好。他微仰首,眼神带着犀利的锋芒。
「我的名字是单于煜。」
「噢,单于玉。」墨雄连连点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家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
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会取一个如此像女人的名字啊?而且他还刚好和皇城古都的单于老板一样,都是姓「单于」……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个皇城古都的单于老板……叫什么名字来着?」终日沉迷医术的父亲问着比较有常识、但此刻瞠目结舌的儿子。
「单于……单于煜。」好不容易咽下几乎噎着自己的口水,墨曦才答话。
不理会同样陷入瞠目结舌状态的老爹,墨吟惊讶的瞧向眼前笑得十分得意的单于煜。
单于、单于老板就是他?!那个被全城姑娘奉为天下第一俊、天下第一优的首富单于煜?
听说,城中有女初长成的父母,莫不渴望把女儿嫁入单于家。就算不能嫁入单于家,只要是能以下人的身分进入单于家,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听说,只要是单于老板出现的地方,就会挤满人潮,每个人都争相排队,渴望能见他一面,场面之盛大可媲美祈神祭典。
最离谱的听说就是,家中若有牙牙学语小孩儿,父母第一句要教小孩说的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单于老板」。
传闻中如此伟大、好比圣贤的单于老板……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外表长得俊美儒雅、实则劣质又无礼的痞子?!
「呜呜。」她很不合时宜地呜咽一声,顿时换来家人一致的冷瞪。
「不好意思,单于老板,小女是太过吃惊才会反应失常。」墨雄的夫人立即打圆场。
「小妹是太意外了,毕竟她救的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单于老板。」墨曦也谄媚地一笑。
单于煜噙着玩味的眼神看向当事人。「真的吗?我也知道她很吃惊,可是没办法,她一定想不到一个叫化子竟然是皇城古都的首富。」
小气鬼,到现在还记恨!墨吟愤恨的想要反驳,但家人却纷纷投来「赶快向他赔罪」的眼神。她冷哼一声,干脆双手环胸,来个仰首不理。
「妳叫墨吟?」这个丫头是越瞧越有趣。
「你怎么知道?」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他名字。
「虽然是行医世家的传人,可是妳的医术实在不怎么样。」他的话让她深受打击,想大揍他一顿,但他的笑容却让她打消了揍他的念头。「不过我感谢妳到最后还是救了我。」
「这……没什么。」没想到他是要向她道谢,她微僵,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道:「那我就向你说声不好意思,把你误认为是叫化子。」
现在大家各不相欠,省得家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她在心底想着。
他却对她微微一笑。「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妳吧。」
她的柳眉拧得死紧。他紧盯着她的眼神好像想看穿什么似的,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只希望他早点滚蛋,远离他们墨家医馆。
「墨雄药师,我也要感谢你。」他笑着颔首,装作没瞧见她的咬牙切齿。
「这是老夫的职责。」墨雄连忙摇手,推了一把将所有心事写在脸上的女儿。
「噢,没事就早点走吧,咱家医馆地方窄,恐怕会怠慢了单于老板。」故意漠视老爹的眼神,她诚实说出自己的看法,换来墨家大小的翻白眼。
「墨吟姑娘请放心,我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只是我这个人有一个缺点,就是好奇心特别强。在临走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墨吟姑娘。」他冲着她一笑。
又是那种邪里邪气的笑容。墨吟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咱家吟儿回答?」大家好奇地问着,墨吟则兴味索然地佯装没听见。
单于煜朝刻意避开的她勾了勾手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上前,可是身后的大姐却推她一把,让她不小心跌向前。
「有什么吩咐就说吧。」墨吟整了整衣衫,刻意摆出一张冷脸。
大家都把这个家伙惯坏了,他才会如此嚣张无礼。她可不会像老爹他们一样对他恭敬有加。
单于煜示意她再往前一些,她不甘不愿地踏上一步,墨家众人立刻扬起耳朵打算听个清楚。
「我想单独和墨吟姑娘说一说话。」他堆起笑容,语调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单于老板要和咱家吟儿单、单独说话呀?!」墨雄受宠若惊地低呼,换来墨吟的拧眉。他立即帮忙挥退众人。「我们快出去,让吟儿和单于老板单独说话,谁也不许打扰!」
「墨药师真有趣。」单于煜迎上眉心紧蹙的她。
「你要问什么?」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单独谈话?他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啊!
算了,有钱人家的思维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可以理解的,她还是及早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请他走人要紧。
他瞇起眼睛,目光落在她微微握紧的拳头上。「当时那朵毒花在妳紧握之下,变了颜色。为什么?」
她一惊,随即暗骂自己太过粗心。她竟然忘记了自己在救他的时候使用了「那个」,她答应过家人绝对不能随意使出「那个」……
要是「那个」被人发现的话,她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更重要的是,她随时会连累到疼惜她的家人……这是她心底深处的恐惧。
双手轻轻地颤抖着,墨吟迎上他的审视,心脏开始剧烈的收缩。他的眼神好像能够洞悉一切,紧紧擒着她的呼吸,彷佛要将她的心底的秘密看穿……
别慌别慌,只要她什么也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她的秘密就可以永远地保守下去。
「这是什么问题?」她强自镇定,干脆装作听不懂他的问题。
当时她没有想太多,她只想暂时以自己的能力来稳住他的毒伤,慌张之下她才会使出「那个」,现在她已经很后悔了。
她的故作不知分明就是大有文章。他的好奇心更甚,单刀直入地问她。「这和妳心底的『秘密』有关?」
她瞠目,连忙后退一步,可是脚下一绊,她反而摔向前,跪倒在他面前。
他本来不想伸手相扶,可是转念一想,他贼笑着扶起她。
「墨姑娘怎么行如此大礼呢?真是……咦?!」才想调侃她几句,单于煜的脸色却在瞬间转变,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顿时加重。
她惊惶失措地抬首,灿亮的眸子倒映出他俊美的面容。他居高临下瞧着她,眸底犀利尖锐的锋芒,彷佛就要看穿她的心思。
不。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秘密。那个秘密已经长埋黄土多年,她不会让任何人再发现,也不会让任何人再因为这个秘密而受伤。
撑起身子站稳后,墨吟焦急地避开他的眼神,握紧双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手心传来微热的温度,是他碰触后残留下来的热意。
「我才没有什么秘密!堂堂单于老板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她立刻瞪他一眼,却让他瞧见她更多的慌乱。
单于煜的眼神由惊转沉,打量着失措的她。他很肯定刚才他没有听错,那道来自她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心底的声音都告诉他了。告诉他有关她矢口否认,却因为在他的碰触之下,而无所遁形的「那个」秘密。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因为好奇而揭开的秘密竟然……如此的惊人。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他没有想过自己只是在树林闲逛,也会遇上一件如此不平凡的事情。如果放任她不理,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他绝对办不到。
今天发现秘密的人是他,要是换作别人发现她的秘密,她的日子可能就不再平凡了。
为了大家的利益,也为了自己的利益,身为商贾头领的他很快有了计策。
「很好,我决定了。」
正皱眉思忖的墨吟被他吓了一跳,一抬首就迎上他奸诈无比的笑容。
「什么决定?」她隐约觉得他的笑容里,藏有太多的危险和未知。
「我决定聘请妳过府,当我的专属药师。」
*
第一道曙光自天际洒落,映在金***的琉瓦上,反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辉。光洁无比的围墙在曙光的辉映下泛着迷人的色泽,仔细一瞧,如此光滑的围墙并不是以普通的石砖砌成,而是以最坚固稀有且价值不菲的上等玉石所砌。
傲然矗立的单于城堡雄伟而壮观,是最璀璨明亮的中心,也是所有瑰丽堂皇的缩影,几乎每个经过的路人,都会以羡慕的眼光望向这座美丽的大宅院。
此刻,正有一个姑娘以目瞪口呆的表情,瞪着眼前这座大宅院。
马车在她身后停下,自马车内走出的俊美男人兴味十足地站在她身侧,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这里是……」
墨吟指着好比宫殿般壮观的宅院,脑袋一时停摆。天啊,这座宅院占地之广就让她难以置信了,这里至少比她家大上二、三十倍吧?
「这里是我家。别吃惊得太早,里面还有许多让妳更吃惊的东西。」单于煜挥了挥手,身旁的护卫立即躬身开门。
漆红大门被推开,还处于吃惊状态的墨吟随着他的脚步走进去。回廊上已经站满了下人,朝他恭敬地躬身道安后,井然有序地退开,各自去忙了。
「哇。」他家的下人真多,但是下人之间却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互相耳语,只是很礼貌自持地躬身退下了。
真不简单。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很快被庭院里的景物吸引。「咦?这不是『醉美人』吗?!」
这是她在书上看过最稀有珍贵的花种!根据书上记载,此花只能以上等香醇的葡萄酒来灌溉,一年只开两次花,花瓣娇艳动人,宛如美人不胜酒力软垂而下,因此被称为「醉美人」。
不止如此,庭院还种满了其它稀有花卉,诸如皇宫里才有的「御语花」、需要以甘露来灌溉的「彩云裳」,还有运自国外、单是培植的土壤就足以让人花上好几百两银子的稀有兰花「铁兰」……
她咋舌,光是种植这些稀有花卉的花费,就足以让她家五口吃上一年。
这就是单于大老板的家?一个小花园就可以花上好几千两银子?
「好奢侈。」她得到这个结论。
「是好豪华。」他回首纠正她,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自傲。
「你既然如此富有,为什么要聘请我做你的药师?我看只要你单于老板开口,外面就会挤满愿意为你诊治的药师——」
他没有理会她的嘟嚷,快步走入大厅。
她只好气鼓着腮帮子跟上他的步伐,但甫踏入大厅,她的脑袋再度停摆了。
触目所及的事物让她的眼睛瞠大、再瞠大——
大厅的地板铺上运自关外西北国家最昂贵、手工最上乘的毛毯。
居中的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壮丽图,栩栩如生不在话下,最让人吃惊的是画中的山、水都泛着淡淡的金光,仔细一瞧,原来是在山水之间洒上了点点细碎的金片。
她瞠目,又被不远处的某种光芒吸引过去。挂在两侧通道的门帘,垂落的是一串一串的南海珍珠,这些价值好几百两银子的宝物竟然沦为门上的摆设。
除此之外,大厅椅子上的扶手镶了碎钻、雕刻繁复的门框还镶上翡翠,摆在白色云石桌子上的是上等紫金茶壶……
她的双眼越瞠越大,瞠到最后,她必须揉着酸痛的眼睛,才能够让自己眨一眨眼、冷静冷静。
这里是金库还是银库?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界的奢华国度?
到处都是金光闪闪,这里的摆设完全将「奢华」这两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真是有钱到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单于煜富有得好可怕,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富有的人啊?
唯一和这个奢华大厅摆设格格不入的就是,横梁上的一块匾额,上面以金漆书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行善为乐」。
她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块匾额很讽刺、很逗趣。
「我家很不一样吧。」单于煜很爱欣赏别人看到他家金碧辉煌的程度后,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她的表现实在太称职了。
「这里的摆设全都经过我精心设计,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他笑得可得意了,手轻抚着镶了碎钻的扶手。「妳很惊讶吧?没办法,这就是我单于煜独一无二的家,哈哈。」
他最喜欢向别人炫耀他的财富。可是他并没有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墨吟嘴角正隐隐抽搐着,好半晌,她才冷哼一声,逸出一句。
「俗不可耐!」她简直不敢苟同他的「精心设计」。
俗不可耐?!她、她这个连金子银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丫头,竟然敢说他费尽心思布置的家俗气?真是没见过世面!
他差点儿被她气得喘不过气来,连忙轻咳了几声,为自己找台阶下。「算了,妳这个丫头懂什么?我真是对牛弹琴。」
「那么我要请教一下单于老板,为何要聘请我这个『丫头』当药师?」她瞇起眼睛,锐利地反问。
这个问题,在她被家人推出家门、被他的手下押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
他先是一脸神秘地告诉她「我知道妳的秘密」,然后又一脸严肃地说要聘请她过府当药师,再接下来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何向来维护她的家人,会一脸感激涕零地要他把她打包带回家去!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她的秘密,早就已经随着那些人长埋土下,她相信家人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这个禁忌的秘密,包括他在内。
她更不明白为何他会要她来当他的专属药师。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她的医术的确比起老爹、大姐和二哥还差很多,他就不怕她真的会害死他?
「是妳自愿随着我回来。」他好整以暇地啜口茶,以迷人的眼神紧盯着她。
「别、别把我说成是那些迷恋你的女子!」她知道在古都内有多少渴望接近单于老板的姑娘,可她不是其中之一!她愤恨不平地叫道:「是你威胁我们。」
「我没有。」他立即指了指大厅内最不相衬的匾额。「单于家的祖训就是行善为乐,我哪里会做出威胁别人的坏事呢?罪过、罪过。」
他轻摀心口,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竟然让她生出些许罪恶感,觉得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了好人……
墨吟,妳清醒一点,千万别被他的笑脸骗了!
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匾额,瞇起眼睛。「是你说只要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立刻将我们家的医馆铲平。」
「不不不,妳误会我的意思了。」修长的手指轻晃,似菩萨般的慈祥笑容在他柔美的面容上漾开,却让她瞧得心底发毛。
好可怕的笑脸!有多少女子就栽在他那看似慈祥圣洁的笑脸下,只有她才知道他笑脸背后隐藏的阴险。
「我哪有误会你的意思?」她挺直腰板,一点儿也没被他的笑容迷惑。
他一说要聘请她过府当药师,她就已经吓得傻眼了。她三两步退得远远的,以一副见到疯子的眼神盯着他,生怕他会在下一刻说出更惊人的话。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啊,对了。」墨吟脑海想起当时的画面,立即冷嗤道:「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
单于煜支着下颚凝视她,有点佩服她把自己的语调学得维妙维肖。
「既然你说你没有恶意,那么我拒绝你的要求总可以吧?但我一说不,你就马上威胁我。」
她当时不作他想的就拒绝,暗自提防着他还会出什么小人招数。
果然,他笑着挥手,示意她上前说话,她抵死不从,结果他当即撂下狠话。
「如果妳不答应,我只好动用自己的势力来铲平妳老爹的地盘,也就是这家医馆,把妳家的医馆铲平再重建,当成是我商队的货仓。」
她学足了他气若游丝的语气,末了,还冷哼了一声。「你说,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行善为乐是单于家的祖训?她冷笑,拜托单于家那些仙去的祖宗们,赶紧在夜半回来敲醒这个不肖子孙的头脑吧!
单于煜的坐姿没改,姿态依旧优雅迷人,一双美眸稳稳地落在略微激动的她身上。
他毫无忌惮的盯着她瞧的眼神,像是锋芒锐利的剑。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shen体彷佛被他盯得穿出一个洞了。
虽然他的眼神没有凶狠之意,可还是让她的气焰莫名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眸底柔和荡漾的笑意,竟让她感到紧张和不自在。
「说话呀!单于大老板!」额头微沁出汗珠,她有些发窘地叫着他。
单于煜好整以暇地撩了撩乌亮的长发。「墨雄药师告诉我,『小女年纪尚幼,若有得罪单于老板的地方,请单于老板多多包涵』。」
「你和老爹谈过话?」她怎么不知道?一定是在他的仆役们冲进屋子的时候,她忙着和娘去了解状况,所以没听见他和老爹的对话。
可是老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她正思忖着,就听见他又轻叹一声。
「我的小妹生性粗鲁,粗心粗线条,可是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单于老板您的安危。因为……她的医术真的很不行。」单于煜刻意顿一顿,看着她的双颊由红转青,这才轻笑挥手。「以上是我转述妳家大姐和二哥对我说过的话。」
恶魔大姐和二哥竟然、竟然如此贬低她的医术!不过,他告诉她这些事情,好像和她要的答案无关?
「说得如此浅白,妳还不明白?」很无奈地压着额头,单于煜以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对于我将妳带走的这件事情,妳家人感到很高兴。」
「高……兴?」她一时会不过意来,但是仔细一想,她发现当她离开家门的时候,大家的脸上似乎都挂着……喜极而泣的表情!
「如果妳真的是为了医馆而被迫出卖尊严跟我回来,妳的家人应该感到难过。可是他们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让我觉得……他们在欢送妳的离开。」单于煜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的眉角抽搐,想起老爹欢呼挥手的表情,大姐、二哥一脸冷漠,但是眸底却闪着为她感到高兴的光芒,唯一不舍她离开的,恐怕只有抱着她轻泣的娘了。
「为什么他们都很高兴地送妳离开呢?」单于煜轻轻颔首。「因为他们都知道进入单于家工作保证前途无量,而且他们都不知道我之前对妳说过的话。」
墨吟慢慢消化他的话,不太难懂,她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难道……从头到尾这个可恶的单于煜,根本就没有拿医馆的存亡来威胁老爹他们,唯一受到他威胁的人……就只有傻傻的她?!
难怪老爹会笑呵呵的跟他说话,难怪大姐和二哥以羡慕又欣慰的眼神盯着她,难怪娘亲在她临走前还抱着她说:妳一定要加油,为墨家争光……
原来他们都不知道她会答应跟他走的原因是,他说要铲平墨家的医馆!
「你欺骗大家!」她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天使脸孔底下藏着魔鬼的个性,就是指他这种人了。
「不不不。」手指轻晃了晃,他挂着菩萨笑容的俊容上闪过一丝狡黠。「更正一点,我只欺骗妳。」
「我?」她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傻。
「单于家有财有势,可是并不代表单于家的后代可以胡作非为。而单于家的祖训,我们这些子孙辈更是铭记在心。」看见她的眉头已经越揪越紧,他很好心地告诉她。「我只是跟妳开个玩笑,根本没打算要铲平妳家的医馆。妳忘记了吗?我最敬重的就是药师。」他耸肩,还给她一记「我就说妳误会了嘛」的眼神。
「你、你、你——」她又恼又急,连话也说得结巴了。
「说了那么多,我还没有正式回答妳的问题。为什么我要聘请妳这个半调子过府当药师是吧?」
玉般的面容冷凝了几分,她的气恼化为微怔,看着敛去笑容之后变得严肃深沉的他。
他终于说到重点了。可是她却觉得他将要说出口的答案,绝对是一个大震撼。她悄悄地在心里做了准备。
「我请妳回来,是要妳帮我种花。」
「嗄?!」种、种花?!她听错了吗?还是她的样子长得很像园丁,让他误会了?
可恶!虽然她是一个半调子,可她好歹也是如假包换、真金不怕火炼的行医世家后代!
「我是学医的,单于煜!」她恼羞成怒地低吼。
「我知道,所以我要妳帮我培植一种稀有的药草。」他两袖摆了摆,试图拂去她的怒火。
「药、药草?!」很好,还不是一样,还是一个园丁的工作!这叫做混入单于家就保证前途无量吗?她好想掐死说出这句话的人!
「妳没医术天分,我了解。但是这件事情唯有妳能办得到。」他认真得不像在开玩笑。
她有些呆愣地停顿了一切的动作,像是看到一只会说话的鸭子般,目瞪口呆之余外加一百分的不相信。
「因为那种药草只有妳才懂得种植,唯有妳,才能够培植成功。」
心底隐约浮现不安,像是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脱蛹而出,她拧紧了呼吸,也拧紧了所有的知觉,一颗心怦怦乱跳。
「我……我不明白你要栽植的是什么药草。」她刻意避开他犀利的眸光。
他不可能知道她的秘密……她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寒意,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单于煜很想把答案说出口,可是她抖动的身子像是狂风中的落叶,瞧得他微微瞇起眼睛。
她很害怕。他不需要透过碰触就可以感受到她心底的恐惧,这让他想起之前他在她内心听到的声音。
那充满哭意、痛意和绝望的声音,让他的心头涌上苦涩凄楚,久久不曾逸去,他可以强烈感受到她的悲伤。如果此刻他故意揭开她的伤疤,好像有点残忍……
犀利的眸光逐渐转沉,再由沉化为平日的柔美。他把所有的话咽回肚内,轻快的语气再次从他嘴里逸出。
「好吧,我迟些再找妳说个明白。反正,现在妳已经是我单于府的人,不能离开了。」他对她挤眉弄眼,那张苍白的病容添了几分朝气。
她匆匆一瞥,极快地避开他的眼神,心底的惧意消失了,只是他带着促狭的眼神还是让她很不自在。
犹如芒刺在背,难受呀难受。
「有妳在身边真好,我就不会闷着了。」
她并不知道,他这个人为了打发日子,再怎么无聊的事情他也愿意去做。
嗯嗯,还是别让她知道他的怪癖比较好,日子才会过得有趣嘛。单于煜邪恶地盯着她直笑。
墨吟汗毛倒竖,忙不迭搓着自己的手臂取暖,心底暗叫不好。
怪就怪自己傻,误上贼船!上了贼船以后就得识相一点,不然这个阴险难测的单于老板肯定会让她……死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