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呼！呼……」葛雷在雪地上用尽全力的奔跑着。
停下脚步时，深深的想吸一口气，却因为肺部传来的刺痛而作罢，葛雷慢慢的吸着冷冽的空气，调匀自己的呼吸。他贴向身边的墙壁，慢慢的蹲坐下来，抬手摸上自己的唇，刚才被吻得灼热的唇，现在已经冰冷，就像一切仍然平静。
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是雪飘在身上。渐渐渗过本来就单薄的衣服，发汗的身体碰到融雪，皮肤的表面温度连带往下降。
葛雷愣愣的呆坐在地上，看着初下的雪……没有染过污点的白雪。
那种和自己恰恰相反的洁白……
突然之间，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出。
「不能……只是兄弟吗？我……怎幺能配得上你？」他轻轻的低语。
＊＊＊
「可恶！」曼斯克恼怒得忘了开门的顺序，他用力的想扳开被关上的铁门却是徒劳。拳头挥向铁制的门板，发出的大响让呆愣在一旁的路人甲惊吓得回神。
「呃……」旁边发出的怪声让曼斯克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声音来源处。
「呃……那个……先生……这个门应该用密码开……」
不耐烦的让路人甲把话吞吞吐吐的说完，曼斯克在门边的机械上键入自己的密码，在门传出轻微的机械碰撞声后，曼斯克迫不及待的拉开铁门。
白雪在开门的一瞬间进占屋子。门外被雪覆盖得一片白，空无一人的白……
大雪掩盖了葛雷离去的足印，寒意渗透了曼斯克。
曼斯克紧抓着门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葛雷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曼斯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甚至无法跨出脚步，一片空白的脑子支配了他的身体，使他无法下定决心去追上葛雷。
时机稍纵即逝。
曼斯克看着眼前的茫茫雪花，返身走回屋子，目标是尼斯常待的房间。
「帮我找葛雷！」
「怎幺了？」因为曼斯克推门而入的声响而分了神，尼斯将视线从一迭文件抽离，他对曼斯克失去方寸的行动感到讶异。
「葛雷那家伙跑了。」
「跑了？」尼斯看得出曼斯克不愿多谈，便伸手拿起话筒低语数句。
「知道他跑往哪个方向吗？」尼斯用手覆盖话筒，悄声问。
曼斯克摇了摇头。
「愿意公布葛雷的样貌吗？这样会好找很多。」
「嗯！」曼斯克微微犹豫了一下，颔首。
尼斯有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这才结束通话。「找人应该没问题，毕竟葛雷也算是很显眼。」尼斯的好奇心高涨，想问又碍于礼貌而不好问出口。
「那我先走了，有消息通知我，我都在。」曼斯克脑中被葛雷在那瞬间推开他的举动塞满，这是个第一次尝到挫折的滋味。
太过苦涩了！
没有余力理会尼斯的反应，曼斯克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的躺在床上，曼斯克决定什幺都不想，但脑中却无法抹去葛雷推开他时的惊慌。可恶！曼斯克大吼。
时间，就这样耗着，直到下午……
曼斯克房中的凝重寂静被电话的铃声打破。
让电话空响了数声，曼斯克才接起话筒，他一言不发的将话筒搁在耳朵边。
「曼斯克，有消息了。」
「在哪？」曼斯克从床上一跃而下。
「……是在城的东南方。」尼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
城的东南方不是他们两人的地盘，所以尼斯说得有些不确定，消息来源虽然可以信任，但是难保不会出乱子。
「没关系！」曼斯克回答的毫不犹豫。
他随手在衣柜中取了一件大衣穿上，又拿了一件柜中最保暖的衣服……葛雷身上的衣服应该不够，他这幺想着。
随手将话筒?在床上，曼斯克开了房门走出去，到了进出的大门，在那里等待他的只有尼斯一人。
曼斯克向尼斯伸出手，要他交出车子的钥匙。
「我和你一起去。」尼斯摇头拒绝，自己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将另一边的车门打开示意曼斯克上车。
车子是一台九人座的箱型车，后座的椅子已经被拆除，只堆积了一些物品。
在车子行进间，两人闷不吭声的默默无语。曼斯克有点紧张，他觉得掌心微微出着汗，而尼斯专注着以极快的速度往目的地出发。
两人都没发现车子的后座躲藏了个人！
到达城东南后，车子开始绕着附近打转，为了看清楚身边的景物，车速缓慢的移动。尼斯拿出电话，拨了号后等待着话机接通。
「老大吗？」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声音。
「嗯！你现在在哪？」尼斯问明了通报者的位置所在，快速转动方向盘，朝着另一个地方前进。
车子停在一个四周都是废弃建筑的地方，尼斯阻止了曼斯克迫不及待要下车的动作，两人静静待在军中。
「老大！」废弃建筑物中走出了一个人，他对着尼斯喊着。
尼斯确认了此人的确是他们要找的，便和曼斯克一左一右的下了车，往那个人走去。
「人呢？」尼斯接近那个人，皱着眉询问。
「对……对不起……」那个人看到尼斯接近，突然之间答了句不相干的话。飕！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来接应的男人口中要说的话未说完便被击中。
「危险！」车子的后座跳出人影，毫不犹豫地冲向曼斯克。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曼斯克的注意，他转过身，恰好被冲过来的葛雷扑倒在地。
没有地方可去的葛雷回到尼斯的地方，并躲在车库中，他悄悄地用尼斯配给他们的钥匙上了车子，一路被载到这个地方。
当曼斯克和尼斯因为枪击声而分神时，葛雷看见了曼斯克身后的闪光。因为尼斯这一年的教导，葛雷马上判断出那是狙击镜被阳光照射而反射出的光线。
不能让曼斯克受伤！这个想法使得葛雷的身体在大脑还没反应的瞬间先有了动作，葛雷毫不犹豫的冲向曼斯克……
曼斯克倒在地上，他伸手环抱住葛雷，却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葛雷的背部不断渗出。
「不……」曼斯克大吼，他撑起葛雷的身体，从他身体下翻出，跪在葛雷的身边检视他身上的伤口。
那是一个靠近左胸位置的伤口……
吱……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停在曼斯克身边。
乱了方寸的曼斯克无暇去理会身边的异响。
「上来！」尼斯在车上大喊。
尼斯目击葛雷中弹，马上下了判断，他撂倒不知何时聚集到身边的敌人后，便往自己车子的方向冲丢，抢到车子是逃离现场的唯一方法。
「快啊！你要让他没命吗？」
被他一吼，曼斯克定了定神，立刻抱着葛雷冲上了车。
曼斯克一上车，尼斯便不顾一切的踩下油门，车子毫不留情的撞倒阻拦的人，绝尘而去。
曼斯克帮葛雷的伤口做完紧急的处理后，抬头一看，却看见葛雷沾血的脸，他心跳漏了一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自己手上被沾染血液后又染上去的。
「葛雷！」曼斯克轻拍着葛雷的脸，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唤醒他的意识。
葛雷的唇动了动，像是在低喃着。
「不能……只是兄弟吗……不能只是兄弟吗？」曼斯克靠近葛雷的唇边，听到他的低喃，澄澈透明的泪珠从葛雷的紧闭的眼中溢出，顺着眼角向旁流下。
曼斯克用大拇指抚去他眼旁的泪水。
我……错了吗？曼斯克无话的看着葛雷。
如果是……那为什幺躺在这的不是我……
真的只要是兄弟就没事了吗？曼斯克只觉得胸口因从未有的挫败感而闷痛着。
那份挫败混合着可能失去葛雷的恐惧，强烈的打击着曼斯克。
那幺…：就让我们永远这样吧！
曼斯克紧咬着牙，尝着嘴里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涩，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
「是的，我们永远都是兄弟……」曼斯克在葛雷的耳边轻声同道，就像接收到了这个讯息，葛雷的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永远……都是兄弟……」曼斯克轻轻的、轻轻的在葛雷耳边低声诉说。
他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因为他知道，从今而后他将独自品味着这份永远无法实现的爱恋……
＊＊＊
太阳渐渐攀升而后向西斜，曼斯克有如石雕，动也不动的坐在葛雷身边，他依然握着葛雷的手。这个习惯多年不改，因为这个动作能让他觉得冷静。
当阳光渐渐移往葛雷身上时，曼斯克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将窗帘拉上。
考虑了一阵子的曼斯克终于下定决心要出门一趟，葛雷说过。「隔一天就能知道答案」，也就是说现在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曼斯克决定去得到那个答案。
他走进换衣间，随手挑了一件白色丝质衬衫以及黑色长裤，放进运动型的背包中，他穿上整套的休闲服，整了整微乱的短发，戴上有檐的帽子，临走前还戴上葛雷最近送他的新款墨镜。
曼斯克将帽檐压低走在西区的街头上，轻松而写意的装扮使得在西区中能够认出他的人少之又少，平常人看见他这副打扮，是很难将他和东区的第一号人物联想在一起的。
虽然曼斯克及葛雷和西区的尼斯关系友好，但出现在别人的地盘中还是会引起骚动，所以他们两人进出时向来低调，略略变装可以省却麻烦。
曼斯克走进西区地铁大厅。
「喂！」在曼斯克抽出卡片准备登录购票时，有人贴近他身后不客气的喊着。在他的身后聚集了五个人，他们是专门行抢的宵小，在曼斯克走进车站时他们就锁定他为目标。
曼斯克不动声色的继续他的购票动作，对身后的声音恍若未闻。
「你！把身上的东西全交出来。」随着身后的声音传来，尖锐的物体也跟着抵上曼斯克的腰部，曼斯克取出滑出票口的薄片，缓缓的塞入口袋。
曼斯克身后的人只看得到他伸手入袋的动作，却不知道他将放置口袋中的东西套在手指上，还有压低的帽檐内充满杀机的眼瞳
。「你耳聋啦！」身后的人不耐烦的用手上的尖锐物刺破曼斯克的衣服。
感到肌肤上传来金属的冰冷，以及针刺的疼痛，曼斯克手肘向后急撞，跟着挥出拳头。
在五人围住曼斯克时并无任何人发觉在这一角出现的状况，但曼斯克瞬间击飞两个人的动作造成了旁人的骚动。
在拳头上套上的铁环，加倍了曼斯克的攻击力，他可以直接拿出身上的武器，但现在的曼斯克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他毫不留情的揍着来找麻烦的五个人。
曼斯克的手上瞬间缀满红色的液体。
当！当！当！
车站的大中，敲出整点的钟响就像是定时器似的，告诉他时间到了，曼斯克的情绪从看到血液引发出的钱虐中脱离，他停下动作望瞭望四周，决定离开。
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曼斯克走得悠然自在，除了双手上的红色液体成为他适才动作的证据，在后来进入地铁大厅的人眼中，曼斯克的行动就跟任何旅客没两样。
曼斯克走到地下二楼，乘坐地铁到达东区的范围后，便走进洗手间换上袋中的衣服。
步出洗手间的曼斯克，吸引住不少旁人的目光，材质高雅的服装将他白皙干净的外貌衬得格外引人注目，这时他头上所戴的帽子反而因为跟整体感觉不协调而没达到不想惹人注意的目的。
在东区，知道曼斯克长相的人不多，他那脱俗的气质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从别处来此游玩的贵族。
曼斯克早已习惯了四方投注过来的眼神，他将帽檐压低，双手插入黑色长裤的口袋，离开东区的地铁车站。车站外的阳光像要抽干人身上的水分，强烈的放射着热气，让曼斯克本来焦躁的情绪更是高涨。
出了车站步行约十分钟，曼斯克停在一栋外观被五颜六色的磁砖铺成一个诡异图案的大楼前，而后进入。
虽然以帮派自称，但要统领一个城的四分之一，依然是需要保护色的，这栋大楼的名称是「白河国际商业大楼」，台面上是用进行贸易的名义，台而下却任何事情无所不包。
大楼的门是使用反光玻璃的自动门，由里可看到外，但由外却不能看到里面。
曼斯克看着映在玻璃上的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善，但只要想到葛雷身上的伤痕，他就觉得自己脸上青筋跳动
你是谁？」门口的守卫尽忠职守的询问他的身分。
曼斯克取下墨镜冷冷睇了他一眼，再不理他的走入大楼。
「老……老大……」守卫被曼斯克和平时温和态度相差百倍的神态弄得一愣，呆呆的看着曼斯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电梯内。
曼斯克步出专用电梯。电梯外就是他专用的房间。
远远的，曼斯克就发现自己那红木雕成的大型办公桌上横放着一只牛皮纸袋。
他箭步的上前，双手撑在桌上，审视着纸袋。
「雷林可先生亲启」，纸袋上如是标明。
曼斯克伸手按下红木桌上的突起物。片刻，一个身材极为壮硕，穿著西装，头发服贴而整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老板，有什幺事吗？」中年男人恭敬的微一躬身。
「桌上的东西是什幺？」曼斯克并不回身，看到这个袋子时，他的情绪回复到平稳，声音中传达出的只有冷静。
「经过检查，这是一片拷入影像的光盘。」
「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研判这份东西并非危险物品，所以不需要。」
「好！你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一躬身，静静的退出房间，关上门。
曼斯克拿起纸袋，修长白皙的手指稳定的撕开牛皮纸袋的封口。
一片市面上常见的空白光盘出现在曼斯克眼前，曼斯克食指穿过盘片中间的小孔，轻轻将盘片取出。
大型办公桌的一例，放置着曼斯克的个人计算机。
曼斯克将身体完全的陷入办公桌前的皮制椅子，将双腿交叉放在桌上，闭起他的双眼，等待着计算机开机完成的声响……
和缓的开机音乐响起，曼斯克将光盘置人空槽中，盘片运转的沙沙声有着独特的频率，显然影片内的内容已经开始拨放，但曼斯克仍闭着眼。
「多谢你的称赞，这样会让我害羞。」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曼斯克睁开眼。
片中葛雷的声音中含着淡淡的嘲讽……
随着影片一幕幕的上演，曼斯克原本环在胸前的双手渐渐地收拢，没有痛觉般的，曼斯克的指甲嵌进手臂，划出了道道伤痕，白色的丝质衬衫渐渐被他手臂上渗透出的液体染红。
他的耳中充斥着葛雷忍受不住趋近崩溃的呼喊、求饶。
他的眼中满是葛雷遭受屈辱的画面。
他紧咬着牙，齿间渗出丝丝血液，但他没有感觉。
影片持续上映，曼斯克恍若未觉。
画面在曼斯克脑中和小时候的那幕景象重迭……
碧绿的眼眸，因为狂怒而染上了一点点的红，浓重的呼吸声就像只蓄势待发的凶兽，曼斯克手抓着左胸压抑着自己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铃……电话声突然响起。
曼斯克的双眼并不离开影片的画面，愤怒到僵硬的身体动也不动。
电话铃声持续响着，像是笃定曼斯克会往这个地方，电话的那一头的人不放弃的任铃声大作。电话铃声规律的重复着，十声、二十声、三十声、四十声……在第六十六声时曼斯克将话筒拿起。
曼斯克不出声，只是将耳朵贴在话筒上。
「喂！喂！曼斯克！」话筒那端的人正确无误的叫出接话者的名字。「你回话啊！」他催促着曼斯克。
「尼斯。」曼斯克说话的声音在尼斯耳中是平静而稳定的，但太过冷静的声音让尼斯知道事情不像听来的那幺简单。
「你收到了，对吧？」尼斯的话语中有着心疼，以及愤怒。
「什幺？」曼斯克冷静的回答。
「那片光盘……」尼斯一早收到那片光盘，是由一个可以信任的部下转交到他手上的，但恰好他身边有要事处理，他使将那片光盘暂时拦下，所以他和曼斯克看到这部影片的时机几乎是相同的。
「里面的人应该是汤玛士身边的人。」尼斯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听在曼斯克耳中觉得有些空洞，他无法分开心神去努力听清楚尼斯说的话。
「嗯……」曼斯克无意识的轻哼一声。
「你想怎幺做？我无条件奉陪。」尼斯说出口的话如斩钉截铁般的有力，这句话一出口就代表城中均衡分布的四大势力，即将会崩散，东和西将要联手，抵制南方。
曼斯克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了……」他缓缓开口。「这件事，我得好好的想想。」曼斯克说出口的拒绝让电话另一端的尼斯感到错愕。
异样的静默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为什幺？」尼斯的脸色变得凝重，他不隐藏自己的不满，出言质问。
「这件事我不用你插手。」
「你……」尼斯气结。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会解决，如果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曼斯克不想让尼斯有发话的机会，挂上电话。
嘟——还来不及说话的尼斯看着发出单音的话筒，狠狠的将手上的电话往墙上摔，强力的撞击让机械碎裂，尼斯愤恨的瞪视着墙壁上依然上演的画面。「可恶！」
他大声咆哮。
曼斯克并没有停下画面，影片再一次的回放，但是他的视线的焦距并不在那上面，失了魂似的，他望着眼前。
应该是属于我的……他应该是我的，从在那个地方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我的了，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碰、无人可以侵犯的……
那个时候说什幺两人就如兄弟般活下去，只是我给自己不越界的设限，但是这样对他好吗？结果是没有我的保护他仍然受到强暴，如果一开始我就将他保护在我身后，一切不会发生、恶梦不会重演。
在这一刻，曼斯克心中的独占欲升到最高点，少年时和葛雷的约定，他?到身后，对现在的他来说，那时隐藏自己心意而和葛雷的约定，反倒是将葛雷推向深渊的结果。
他无法保护自己，就由我来保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