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夜的街道上，气愤的人儿不悦地往前走去，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地用力，似乎想把地板踩碎。陆晓恩忍着膝盖的疼痛，气愤到了极点。
「晓恩。」一抹身影在她身后远远地跟随着，不时开口唤住她的名字。
「别叫我的名字！」陆晓恩从来没这么气愤过，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但是她现在不止生气，而且还气急败坏得想打他！
如果不是因为膝盖的伤痛得厉害，她肯定会替伯父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子！
「别生气嘛，我也不想这样呀！」他耸肩，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
「你！」回首迎上他无辜的表情，忍耐力再好的她也忍不住爆发，扯过他的衣襟就大叫。「你的一句『不想』就足以害惨了东方银行！」
他的脸色微变，难得地沉默不语，任由她无情的指责。
她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放开手，气愤、烦恼等等的情绪淹没了她的理智，思绪被拉回了一小时前发生在阪井组织的事件。
一个小时前，他和她同时被阪井亮的手下带回了阪井组织位于东京的总部。
「总裁？总经理？」
负手站在偌大的传统式日本主屋内，阪井亮挑眉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两人。而被手下带回来的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
一个是美丽高贵的陆晓恩小姐，那是他认识的东方银行集团总经理；另一个则是打扮邋遢却掩不住俊美潇洒的男人，自称是东方银行集团的总裁——东方尧。
他忍不住困扰地问着：「到底谁才是那个有权力做决定的人物啊？」
「我！」两人异口同声地抢答。
阪井亮再次挑眉，按理来说，他相信陆晓恩是东方银行的代表，但是当他看到样貌长得和东方烈颇为神似的东方尧后，他就犹豫了。
不管了！他干嘛要为这种小事烦恼啊？他可是日本最嚣张的帮派老大！
「既然你们都坚持自己是东方银行的代表，好吧，把这份合约签下就可以离开了。」阪井亮挥手，一旁的美女助手将合约递上，他冷笑说道：「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陆晓恩看着对方时，东方尧却已经把合约接了过来，详细阅读后，他的脸色微变。「阪井先生，这份合约内所提及的条件……」
「不满意吗？是你们主动找上阪井组织商讨合作的，现在就想将我们甩开？」阪井亮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不由得噤声。
都是那臭老头惹出来的祸，现在却得由他这个代罪羔羊来承受，实在太不公平了！不过好在……
东方尧瞄了一眼不住摇头、以眼神示意他别乱来的陆晓恩，微松了一口气。「如果我答应签约的话，你会让我们安全离开吗？」
「我是最重视承诺的人，没问题！」阪井亮爽快答应。
他不再迟疑，点头。「好，我答应。」
他的爽快答应登时换来她的焦急大叫。「不行，我不答应！」
这种没意义的合约只会为东方银行带来亏损，甚至会影响东方银行的名声！他怎么可以草率答应签下这种合约呢？
但他却完全不顾她的反对，眼捷手快地在合约上签字。
之后，阪井亮的手下礼貌地恭送两人离开，气急败坏的她就这样不顾膝盖的伤势，大步走向前，就怕自己会在冲动之下掐死东方尧。
她失败了，她对不起伯父，辜负了大家对她的期望……
一想到这里，她的肩膀垮下，垂头丧气地继续踱步。
「晓恩。」她的表情真让他难受，他不由得急步追上。
用力攫住她的肩膀，他尝试做出解释。「妳听我说，生意的亏损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人平安就行了。」
阪井组织是不可得罪的势力，如果能用一纸合约换来她的平安无事，他很乐意这么做。再说，祸是老头惹上的，现在用老头的钱来挡灾，他个人觉得十分合理。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理所当然。
「或许我不懂什么是生意之道，但我只要妳平安就好。」从以前开始，他就被家里的老头嫌弃不是经营生意的料子，但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些评语。
他在乎的是，只要不惹上任何麻烦，不要让身边的人受伤就好。
她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胸臆间的气愤渐渐消失。「可是伯父他……」
「谁在乎他怎么想。」东方尧一提起那个老头就一脸不屑，忿忿不平地道：「是他做得太过分了。下次妳别再盲目听从他的指示，凡事以安全为主，知道吗？」
陆晓恩凝视着他，内心不由得发热。也许他不知道，每当他说起她的安危时，他的眼眸总是盛满了关切，总是能够为她带来无可替代的温暖……
「如果你愿意回去接班，我就不必听从伯父的指示，我只需要听从你的指示就行了。」她趁机把话题绕回原点。
他怪叫一声，夸张地摊开双手。「我们有必要一直围绕在这个话题上吗？」
她轻笑，挥动着食指。「刚才你坚持说你是东方银行的代表，那就表示你还未放弃东方家的生意啊！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一起回去上海，解决眼前的难题。」
他没好气地摇头。「晓恩，我刚才只是为了要救妳，根本没想到这些。」
别把他说成是没出息的家伙，离家那么久还是无法放下自己的身分。
「那你是不承认你刚才身为代表的身分了？」她的脸色微沉。
她突如其来的冷厉吓得他一怔，他小心翼翼地道：「妳用不着那么认真吧？」
「好，如果你不承认的话，我只好回去和阪井亮解释，刚才的合约作废。」她赌气地说着，真的就要往阪井组织的所在处走去。
他急得一把拉着她，疾呼。「妳还想回去送死吗？」
她转身瞪视他。「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承认的话，我宁愿去送死。」
这个危险的女人！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七年的时间并未让她的性格产生多大的改变。
她还是那个为了达到目标，不惜以身犯险的陆晓恩。
但是，他并不是那个值得让她以身犯险的男人。
「别闹了，不然我会自动消失，让你们永远找不到我。」如果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他真的会豁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如果你敢这样做的话，我会恨你一辈子！」
太可恶了，竟然敢用一走了之的方法撇下她不管，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要恨我的话随便妳。」只要他决定了，就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包括她在内。
他的话刺伤了她的心，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眼眶内瞬间溢满了泪水。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转身离去，从来不曾理会过旁人的感受。而她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追上他的背影，在他背后默默地当个影子。
「恨」这个字从一个影子的口中说出，根本就不具有任何分量……
她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不，不需要注意到她的存在，只要回首看她一眼就好了。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在找这个答案，可惜她找不到，七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不屑回头看她一眼。
陆晓恩拭去不小心滑落的泪水，咬紧牙根追上去。就算他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她还是无法任他再次离开。
「尧，等等！」她在后头喊着，他的脚步不由得放缓。
情急之下，她脚下踩了个空，就在整个人往前摔倒的同时，一双有力的臂弯及时把她捞起。
熟悉的气息袭来，她的心跳再次乱了节拍，双手只能紧扯着他的衣襟。
「还好吗？」看着她煞白的脸孔，他的态度不由得软化。
她一直以来都很关心他，他刚才不应该对她说重话的。
「我看，我还是抱着妳走吧！」没等她回答，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主动化解刚才的僵局。
她的一颗心紧紧缩起，怦怦地狂跳着。这对他而言是很自然的举动，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情不自禁的心动。
「倦的话就先睡一下吧！」他体贴地道。
她凝视着他的脸庞，十指不由得紧紧绞着，内心一道声音响亮地告诉她。
别再错过他了……
如果用劝说的方法无效，她不惜用另一种手段让他自愿跟随她回去上海，即使这种做法有些卑鄙。
只希望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用意。她悄悄叹息，闭上眼睛。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送妳去机场。」
东方尧将脸色苍白的陆晓恩放在床上，她轻轻点头，目光却凝视着他。
「你……不会半夜溜走吧？」她咬了咬下唇，这才说出内心的忧虑。
「我不会。」他高举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嗯……」她还想说话，却被他扬手打断。
「别把灯关掉，这个我还记得。」从小就惧怕黑暗的她，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灯开着，他没有忘记她的习惯。
她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抿了抿嘴才道：「想不到你还记得。」
他只是回以一笑，然后轻轻掩上门，独自来到狭窄的客厅坐下。
感觉越来越沉重了，尤其是陆晓恩那双盛满了倾慕的眸子。
她的眼神带着太强烈的暗示、太明显的意图，明显地告诉他，她对他的好感。他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可能再次装傻混过去……
别人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记忆吗？怎么七年后的重逢，她的眼神依旧炽热得让他无法呼吸呢？
坦白说，她对他而言，不是一个难以定义的存在。
就算她长得有多美丽、多吸引人，他还是视她为自己的好友兼兄弟。
十岁那年，他为了保护她而和同学打架，结果被老师记了一次小过。从那次的英雄救美事件开始，她就成了他的影子，时常追着他的步子，还常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到最后的习以为常，渐渐和她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功课超好的她会自动自发地为他补习，而他也习惯性地接受她对他的好，遇上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会帮她出头，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一直维持在这份微妙的感情上。
直到高中那一年，她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傻了眼、乱了心跳。
「你……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她硬着头皮找上他。
「晓恩，妳是在闹着玩的吧？」他几乎要狂笑出声。
「不，我是认真的！」她陡地叫了出来，然后紧紧握着拳头，低声道：「因为我玩输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她们要我找个男生告白并当我的初恋情人。」
「噢，那就简单了。我答应。」他满怀着为兄弟讲义气的心态，爽快地点头。
她当时是以惊诧又兴奋的表情看着他，在他还来不及会意的时候，她大胆地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后就极快地离开了。
当时的他还傻傻地以为她只是想在朋友面前挽回一个面子，但是当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对她提出分手时，她整个人却呆愣了。
「我得赶快恢复单身，因为刚才我终于约到隔壁班的品媛去看电影，妳应该也挽回面子了吧！」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她却受伤地后退。
「我不是为了挽回面子……」她还未解释完，就被他打断。
「做兄弟最重要的是讲义气，我昨天帮了妳一个大忙，待会儿妳得帮我挑一束花送给品媛。」他自顾自的说着，浑然没察觉她的眼眶已经布满了泪水。
「东方尧，你太过分了！」
当她以盛满复杂情感的双眸凝视着他，接着愤然跑开之际，他才迟钝地发觉他和她之间的「兄弟」感情走了样。
她的眼神带着仰慕和爱恋，这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在向他告白的其它女生脸上见过，但最让他诧异的是，他竟然一直傻傻地以为她是他的「兄弟」……
就因为他的迟钝才会让她越陷越深，是他造成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失去平衡，也让她和他之间出现了裂痕。
就算到了最后，她故意轻松地表示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恶作剧，他却无法忘记她当时那双盛满暧昧情感的星眸。
所以他开始警惕自己，千万不可以再让陆晓恩对他存有希望，所以他刻意在她面前结交女友，甚至还卑鄙地向她讨教女生的喜好，为的就是让她对他彻底失望。
结果他还是失败了，七年前当他决定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是以恋恋不舍的眼神望着他；七年后当他决定不跟她返回上海的时候，她依旧是以深情不悔的目光凝视着他。
七年的时间竟然无法让她的感情变淡，他已经想不到用什么法子去回避她爱恋的眸光了。
「难道真的要我当面拒绝妳吗？」他不禁自问，随即摇头。这样的做法太残酷了，他没有勇气伤害她。
他往后仰倒在沙发上，按着自己的额头。「我真是一个胆小鬼。」
没有勇气拒绝她，也没有勇气尝试接受她，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犹豫迟疑的态度很惹人讨厌。
房间内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微讶地跳起，看到她扶着门板缓缓走了出来。
「妳怎么了？」她太过苍白的脸色让他担心地上前扶着她。可是一碰到她的手臂，他惊讶地发现她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来，快坐下。」他搂着她，惊慌地扶她坐下，这才发现她的唇瓣呈灰白色。
「我……好像呼吸有些困难……」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吃力地吸气。
「怎么会这样啊？」他焦急地抚上她的额头，看着她艰辛地吸气，连忙道：「我立刻送妳去医院！」
她一惊，慌乱地推开他，艰辛地喘气。「不要……我不要去……」
「别多说了！」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吓得他也不禁慌了，不容多说就要强行将她抱起。
「不能去……医院！」她陡地拧紧心口，一脸痛楚地叫道。
他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开门，打算抱着她就直接冲出去，但是就在他用力拉开门板，十万火急正要回头把她抱起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僵住了。
「大少爷，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小易！
东方尧愣愣地看着陡然出现的小易和老爸的手下，脚底好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你们……」
「我们是循着陆小姐提供的地址找来的。」小易冷冷地道。
他一怔，不由得气急败坏地转身。「陆晓恩！」
躺在沙发上吃力喘气的她看着他一脸怒火，艰辛地开口。「对不起，我……我不得不这样做……」
她煞白的脸色和无辜的眼神让他无法继续生气，他瞄了眼费力吸气的她，再瞄向一脸惊讶的小易，极快地下了一个决定。
「失陪了，我先离开。」他不愿意回去的时候，就算老头派再多的人手过来，依旧无法箝制他的行动。
「陆小姐！」小易惊慌地上前，扶起几乎昏倒的陆晓恩，回头急忙叫着。「你就这么放心地一走了之吗？她可是病得很严重啊！」
东方尧的心猛地揪紧，随即愤然回首。「她只不过是感冒而已，我不会笨得留下让你们押我回去！」
他无情的话让陆晓恩倒抽一口气，揪着刺痛的胸口，艰辛地开口说：「你……始终不愿意……跟我回上海吗……」
「如果妳以为妳的病可以让我留下，妳就太天真了。」只要一提及东方家和上海，他就会变得冷酷又可怕，什么顾忌都会被他抛在脑后。
「你……我……」她急切地想澄清，但是他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胸口被一股强烈的刺痛袭击，她痛得闷哼一声，整个人栽进了小易的怀里。
「陆小姐！陆小姐！」
他被小易的惊呼声吓到，不由自主地回首，刚好看到她痛苦的昏迷过去，他登时惊诧地愣住了。
冲上前，他一把推开小易，将昏迷的她紧紧抱过，大声吼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开车送她去医院啊！」
小易反而镇定地看着他，将他拦下。「不必了，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转醒。你不需要一副很关心她的表情，那很假。」
「你说什么废话？」他气急之下揪起对方的衣领。他根本就快要被陆晓恩吓死了，这个臭小子竟然还有心情讥讽他！
「这是秦医生说的。」小易冷冷地将陆晓恩自他怀里抱过来。
秦医生？是东方帮内的专属医师！他一惊，旋即愤怒地扯过对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时间不多了。」小易平静地宣布着，东方尧的眸光锁在她美丽的脸庞，听着小易继续说道：「她一直苦苦支撑就为了找到你，把守护了七年的产业交回到你手上。这就是她不顾秦医生警告也要完成工作的原因，也是她不顾一切来到日本的原由。」
东方尧怔住了，呆愣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美丽的睡容，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什么玩笑啊……」
七年后的重逢，他却被告知她的时日无多，这不是玩笑是什么？
「这不是玩笑。」小易肯定地说着，瞄向一脸震惊的他。「大少爷，现在你还打算撇下她一走了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