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这不公平。”刚被强硬地按到床上,水半夏就开始怒吼。

云飞渡皱着眉,把辛右送来的热水盆端到床前,让水半夏坐在床沿,把她的双脚泡到热水里。

水真的很热,水半夏被烫得差点想要整个人跳起来。

男人的大手在她纤秀玲珑的双脚上揉搓,原本已经冻得发紫的脚开始变红,酥酥麻麻的,有点痒,有点疼,但更多的是舒服。

一个大男人为她洗脚,呃……

“我的脚没事的,不要洗了。”水半夏有点尴尬地想抽回双脚。

“不想这双脚报废就别动!”云飞渡的大掌在她的脚面上打了一下。

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懂得海上生活的常识,一旦寒气从脚底渗入体内,就会落下无数的病根,之后只要刮风下雨,身体就会难受得死去活来。

被他执拗地推拿着双脚,水半夏的脸比脚面还红。

“我说,这不公平!最后留下我的人是你,霸占住我的人也是你,严先生只是说了一句话,为什么他要受惩罚?该受惩罚的人是你才对。”为了逃避这种太过私密的感觉,水半夏又把话题扯回了刚才的事情上,气愤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云飞渡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揉搓她的双脚,她的身材纤瘦,连双脚也玲珑秀致得可爱,让云飞渡有些感慨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在船上见惯了粗糙的大老爷们,所以在他眼中,就连水半夏的怒吼都成了可爱小猫咪的撒娇行为。

“你听到了没有?不要让严先生再洗甲板了。”水半夏忍下住在水盆里跺了一下,水花四溢,有些许溅到了云飞渡身上。

“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吠。”她的双脚已经不再冰冷僵硬,恢复了柔软灵活,云飞渡站起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人出来受罚,那么最后水半夏一定会被处死。

这个女人是傻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你……”水半夏气结。

“你用点脑子,该受惩罚的当然不是严峻,但也不是我,而是你,不知死活的女人。”

男人的话语就像冰冷的刀子,一下刺中水半夏的心脏,她顿时哑然无语。

辛右进来把水盆端了出去,卒左端了热热的饭菜进来。

“吃饭。”云飞渡亲手把饭碗端到她面前。

把脚收回床上,水半夏双膝弯曲,把头埋进膝盖中间,固执地不肯理他。

云飞渡把饭碗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过了一会儿,有点呜咽、有点委屈的声音从那个瑟缩成一小团的女人的口中发出来。

“算了。”云飞渡揉了揉她的脑袋,还真不习惯她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上船?女人就天生低人一等吗?”水半夏更加委屈地质问。

云飞渡没有回答她。

这并不是一个能够简单回答的问题。

女人不准许远航出海,除了一些长年流传下来的陋俗规定之外,其实单就身体条件而言也不适合,她们太柔弱了……

“你不要再缠着严峻了,他不适合你。”云飞渡忽然这样说。

“为什么?”水半夏诧异地抬起头,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脸颊上是泪湿的痕迹。

见她的双脚还赤裸着,云飞渡找了一双自己的毛袜给她套上,但显然太大了,套上去就会滑下来,露出她纤细白皙的小腿和脚踝。

云飞渡又取来两根绳子给她系上,低下头,沉声问她:“你真的喜欢他?”

“当然喜欢!严先生是那么温柔的人。”

“他不可能娶你,也不能给你幸福。”

“你……你这人怎么就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我只是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个哥哥一样!我……觉得他很亲切,眼睛和爷爷一样,慈爱,却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感觉。”水半夏脸涨得红通通地说。

“是吗?”云飞渡淡然应了一声,不想正视自己心底淡淡的失落感,“可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你只是想去和他说说话,虽然没存那种心思,但他也许会有,而且那会让他更难过。”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你是我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水半夏终于生气了。

“你非要我把话说得赤裸裸吗?你那个愚蠢的脑子到底会不会思考?他不能娶你,不能生儿育女,他是个阉人,曾经是内侍宦官,明白了吗?”云飞渡脸色冷硬地说。

水半夏呆掉。

云飞渡看了看她的样子,转身离开。

水半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身子颤抖地看着他,不敢置信,“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

云飞渡的眼神比海洋还幽深,英挺的面容越发冷峻。

水半夏拽住他的小手不停地颤抖,她仰头看着他,泪水就那样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下来,无声地滑过如玉般白皙无瑕的脸颊。

为什么严峻会这样?为什么你的属下会是内侍宦官?你到底是什么人?严峻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低低地问,但是并不期望得到答案,而且答案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她只是觉得心疼如绞。

从一开始见到严峻的样子,她就有一种疼惜的感觉,而现在,那种感觉更不断增长发酵着。

水半夏又跑到了甲板上,这次她的脚上穿了靴子,很大、很不合脚,看起来有点滑稽。

刚刚吃过饭回来的严峻看到她并没有诧异,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继续干活。

水半夏把云飞渡的靴子绑在脚上,走路很不方便,不过她还是找了另外一支拖把,陪着严峻拖甲板。

夜更深了,海风更冷。

水半夏身上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裳,而且还不合身,肥大的衣裳盈满了海风,冷气直接浸入肌肤,害得她不停发抖。

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到了船上之后,她就没有停止发抖过?

“你回去吧。”严峻依然是淡淡地说。

“没关系。”水半夏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个混蛋说了,其实最该受惩罚的人是我,而你只是替罪羔羊,所以我洗甲板才是最应当的。”

严峻摇摇头,没有再劝她。

手好冷,脚奸冰,身体更是成了冰块,在这里待上一夜,她会不会被冻死?

而且她肚子好痛喔……

水半夏又硬撑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双腿开始打颤,一不小心就跪倒在甲板上。

严峻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伸出援手。

虽然甲板上已经没有太多残留的水,但依然潮湿冰冷,水半夏咬牙站了起来,哆嗦地继续干活,“我说,就算干活也要有休息的时候吧?难道真的要三天三夜不停地工作?就算老驴拉磨都会给它点草吃,给它点水喝,让它睡一会儿觉呢。”

“晚上可以休息,只是我睡不着,想出来吹吹海风。”严峻依然微笑的说。

“你是铁人啊?会累坏的。回去休息一下吧。”其实是水半夏自己快撑不住了。

“我说过,你可以回去,不必陪我。”

“你这个人干嘛这么倔强?那个混蛋自己不干活,你干嘛傻傻地在这里折磨自己?你很喜欢自虐吗?”水半夏忍不住冲到他的面前大声吼道。

“我不喜欢自虐。”严峻第一次认真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平静,“但我更不喜欢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怎么都是这么别扭的家伙?水半夏气恼地握紧拳头。

“怜悯?同情?你以为像我这种生活在锋利刀刃之下,一会儿被人强行送去做贡女,一会儿被丢到海里喂鱼,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低等女人’有资格同情你吗?”水半夏比他更尖锐地回击。

不顾甲板上的潮湿,水半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怀里抱着拖把,叹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但起码那些船员还接纳你,而我呢?被人看不起,被人鄙视,恨不能立即把我处死,遇到暴风雨也以为是我招惹来的,比可怜谁不会啊?你这样折磨自己,难道就不是想博得一些可怜与同情吗?”

“不要胡说八道。”严峻瞪她。

“你终于生气了?”水半夏拽住他的衣衫,把他也拽倒在甲板上,笑着看他狼狈的模样,“这样才可爱嘛,没事干嘛总让自己维持着千年不变的笑容?以为很漂亮吗?其实很刺眼的,懂不懂?对自己诚实一点不好吗?生气就是生气,悲哀就是悲哀,快乐的时候才笑。”

“你……”严峻紧皱眉头,“不要自以为是!”

“以前我爷爷带着我出门行医,别人见我是个女娃儿,也总是很排斥,可是我爷爷还是硬要带着我,而且还和别人据理力争,女娃儿怎么了?女娃儿也是人,也有手有脚可以看病救人,男人会得病,女人会得病,那同样的,男人会看病,女人也同样可以看病啊,为什么不可以?所以我不认为我一个女人上船是错误,而你就更不应该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想起平时慈爱,一旦遇到别人歧视她却总是暴怒的爷爷,水半夏红了眼眶。

严峻也安静下来,仔细聆听。

“虽然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但我想你的处境一定比我更难过……”水半夏哽咽了一下,“可是人与人本来就是要互相关心的,你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别人的关爱呢?”

严峻看着她,沉思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严峻,做我的哥哥吧?我一直很想要有一个哥哥呢。”水半夏仰起甜甜的笑脸,看着严峻说。

“怎么?还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立刻和我划清界线?如果我不想要个妹妹,而是一个……妻子呢?”严峻嘴角扬起,有点恶作剧地问。

“咦?”水半夏的小脸皱了皱,“这个啊……那我不能立刻答应你,我们需要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爷爷说女孩不能随便答应男人的求婚,否则会被看不起的。”

严峻低头猛笑,笑容里却还是有一抹无法磨灭的苦涩。

她不会看不起他,不会因此而把他当成怪物,可是如此善良的女子,他却今生无缘。

这种心底悲凉的苦涩,将是他人生的底色,永远无法涂改了,从他被送入皇宫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严峻?”水半夏有些担心地戳戳他。

“好吧,我答应做你的哥哥。”严峻突然大声回答,似乎想让什么人也听见一样。

“太好了!”水半夏开心地和他击掌为盟。

“不过,你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吧?”严峻含笑看着她问。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水半夏看着云飞渡的眼神虽然满含着敌视,却有一种女子对于强悍男子的敬慕又隐隐胆怯的复杂思绪,而看他时,显得平静无波澜,真的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满怀感激而已。

从水半夏看到云飞渡的第一眼起,严峻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这其实无关他的特殊体质。

有些男人天生就能吸引女人的眼光,犹如磁石吸引铁一样。

“咦?啊……你……你乱说什么呀?”刚刚还口若悬河的水半夏顿时变得口拙,脸蛋还同时红得像猴子屁股,慌乱躲闪的眼神更是出卖了她,“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家伙?!他冷酷无情、自以为是,还总是板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讨厌死了!”

他最讨厌了,把自己逼得跳下海,还把自己脱光光看光光,还动不动就吃她的嫩豆腐,还惩罚这么温柔可爱的严峻洗甲板,罪不可恕!

“真的吗?”严峻依然含笑,目光却偷偷瞄向她的背后。

“当……当然是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水半夏还孩子气地握紧拳头。

可是……他也跳海救了自己,他也脱光光给自己取暖,自己也看回了本,也没有少摸他很好摸的肌肉,而且他还那么仔细地帮自己洗脚,他明明是那么高傲的大男人……

她又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来那男人虽然说话很凶,动作却总是很温柔、很体贴,像是害怕捏疼了她一般。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一想到这些,水半夏就心乱如麻。

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水半夏的身后,如海洋一般深邃的目光却燃烧起了烈焰,灼热地盯着那个纤瘦苍白的女子。

她是个小傻瓜,是个小笨蛋,莽撞直率、嚣张跋扈、不顾死活,有时候说出的话惹得人牙痒痒,恨不能抓起来打她的屁股,但她又比谁都善良,他越来越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发疯般地想把她揉入自己的怀中,不再仅仅是男人的本能,而是一颗心都想得发疼了。

今生第一次,他是如此想要一个女人。

想要她。

也要定了她!

号角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水半夏。

她**了一声,想伸个懒腰,不料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她惊讶地睁开眼睛,然后放声大叫:“啊……啊啊……”

“你叫够了没有?很刺耳。”云飞渡受不了地伸手把爬起身子的她又拉下来,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的声音消失。

“唔……唔嗯……”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水半夏大惊失色,使劲推拒,可是男人的手臂却像钢铁一样有力。

这个男人又偷偷爬上床和她一起睡了!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但是她昨夜入睡时明明就是一个人的,他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而且现在还对她做出这种……这种轻薄的事情?!

当云飞渡的手按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摩挲时,一直挣扎的水半夏不由自主的轻颤。

太诡异的感觉了。

长年在海上生活的男人,手掌异常粗糙,落在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上,感觉像被磨砂纸磨过一样,却又比磨砂纸舒适温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真的被他吃掉?

你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吧?

严峻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水半夏苦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自己明明是为了追随严峻而上船的,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可是……可恶!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云飞渡看着她脸儿红红,双眼濡湿,紧咬双唇的娇俏容颜,低低沉笑一声,她可是比他想像中还可口。

想像着真正吃掉她的那一天,云飞渡难得地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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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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