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五点半，雷少昊一个人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顾亭云还没有回来。
他一手扯开了领带，另一手拿着一罐啤酒，烦躁地等顾亭云回来。
这么晚了，她是跑到哪去了？
中午送王佳美出办公室的时候，他才发觉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他心里正纳闷着小亭怎么还没有到，就看到秘书桌上放着的袋子。
「是什么？」那个袋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是顾小姐留下来的，是您今天的午餐。」秘书回答得有点心惊肉跳。
「她来过了？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叫我？」雷少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顾小姐是十二点到的，她看到你们在……所以就没有进去，也不让我通知你，只把这个留了下来。」
「她看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
「……是。」秘书实在不太敢说出这个字。
天！雷老板的脸色真难看。
「她……有没有说什么？」她是什么反应呢？他简直无法想象。
生气？伤心？还是……一点也不在意？
「没有，她只说今天要自己回家，请雷先生不用去接她了。」
不用去接她了？那是什么意思？
今天要上市场买东西下是吗？没车她要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家？
她是在生气吗？他知道有些女人生气时是有这种反应的，但也不该是小亭吧！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他还没有看她生气过。而且，她也不是个会使小性子的人。
更何况，她没有理由生气的，不是吗？她只不过是他的邻居兼管家罢了，她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虽然是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一到了下班时间，他还是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去而现在，他回到家了，顾亭云却还没有回来。
雷少昊不禁有些烦躁。一个人坐在客厅，他想起了上次顾亭云撞见他和海伦正要亲热的时候。
这一次更槽！
她是不是又不是又吓坏了呢？记得那个时候她转身就跑，让他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说个清楚。
但是，到底要说什么么？
雷少昊愣住了，这一次，他仍然没有答案。
他没有义务向她解释，那是他的私生活，谁也管不着！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就算是像她那样年纪的女孩也该明白才对，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上次，他的心情像个形象破灭的大哥哥，现在他的心情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小亭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情人吗？不可能，他是不会对小孩子出手的。那么，是妹妹吗？也不是。他很肯定，绝对不是。
小亭就是小亭，他从来不觉得她和雷楚有什么地方相同。
这时门口传来了车声和交谈的声音，打断了雷少昊的思考。他坐起身，看到顾亭云拎着大包小包开门进来。
「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顾亭云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
「肚子饿了吗？你先去换衣服吧！」天气太热，今天晚上她打算吃凉面，很快就可以弄好。
雷少旲瞇起眼望着她，她的口气一如往常轻快，似乎今天中午的事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真的不在乎吗?
「你上那去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回来的？」她不可能拿那么多东西挤公车吧！刚才好他像还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到以前工作的地方看同事，然后去买菜；有个朋友开车载我回来的。」
今天下午她回医院去玩，逼着陈奕勤陪她上超市当苦力，回程还兼司机真是赚到了。一想到这里，顾亭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今天中午……」雷少昊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反应自己提起这件事。
顾亭云闻言微愣了一下，低下头咬了咬唇，才开了口。
「今天中午真是不好意思啊！幸好没有打扰到你们。」抬起头，她要求自己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奇怪，明明下午想得清清楚楚的，怎么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难过？
「呃……不会。真是不好意思……」看到她不在乎的笑容，雷少昊心里广而更加沉重了。
「我想过了……」顾亭云顿了顿，接着又说：「以后我还是回家去住好了。」
「为什么？」雷少昊紧张了。
「我想，有我在，你很多……交际都不太方便吧！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是抱歉。反正我白天还是可以照常来打理家事，对工作不会有妨碍的。」
这样对他也比较好，成年男人嘛，总是有自己的私生活，有个不熟的女人住在家裹，总是多所顾忌。
「不许回去！」雷少昊提高了声音大吼，把顾亭云吓了一跳。
「呃，我是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雷少昊舔了舔干燥的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回去太麻烦了，妳做早餐时还要一大早跑过来。而且我加班赶图的时候，妳不是也很喜欢坐在长沙发上看小说吗？两个人住比较方便，更何况我实在下放心妳一个人住，还是别回去比较好。」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希望其中一个理由可以阻止她。
「我是怕给你添麻烦。」其实顾亭云的心意也不是很坚定，她还是想和雷少昊在一起。
「不会的。别回去，好吗？」他不确定地再问一次，声音轻轻的，透着一丝紧张。
「那……以后你就别顾虑我了。你如果带别人回来过夜，我会回家去，不会打扰你的。」顾亭云又强调了一次。
「好。」只要她留下，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两个人的生活，会有些不同的。顾亭云对他而言不是妹妹，绝对不只是这样……
他，一定会好好弄个明白。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虽然雨人已经定了协议，顾亭云也一再强调雷少昊可以「毫无顾忌」地带女伴回来，不过之后雷少昊始终没有带任何人回来。
虽然顾亭云觉得有些对不起雷少昊，不过他不带人回来，她也不能拿着刀逼他去寻欢作乐吧！反正受苦的是雷少昊自己，她也没办法。
八月的第一个礼拜二，一大早起来屋外就是强风豪雨，落地窗被狂风打得啪啪响。雷少昊坐在桌边吃着早餐，边看着晨问新闻。
「怎么样？台风来了没有？」顾亭云端来玉米浓汤，一边问着。昨晚气象局就发布了海上台风警报，台风今天就会登陆；他们昨天连夜把院子里的小盆栽都搬了进来。
「还没有登陆，不过下午大概就会到了。」雷少昊回答。
「那你还要去上班吗？路上很危险吧！」这次来袭的是强烈台风，暴风半径很大，还没有登陆就因为豪雨在各地造成了灾情；下午的风雨一定会更加严重，说不定到时候还回不来。
「去啊！就算不上班，我有一点资料还是必须拿回来处理。」雷少昊倒是不在乎。既然人事行政局没有发布停止上班的命令，就还是要上班的。
所以，虽然风雨大得吓人，雷少昊还是一如往常地出门去了。
雷少昊出门后，顾亭云就依往例到他的书房找小说看。台风天不用出去冒菜，也不必浇花、晒衣服，工作变得很少，她反而乐得轻松。而且窝在屋里听着呼呼的风声，她觉得这种经验很新奇。
或许是台风天容易使人慵懒，她看着小说，一阵倦意袭来，她索性就趴在长沙发上睡着了，直到被电话铃吵醒。
「小亭，我是雷少昊。」话筒里传来雷少昊低沉的嗓音。
「嗯……」她还不太清醒，伸手揉了揉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怎么，睡着了？」听到她的声音，雷少昊就知道她大概才刚睡醒。「台风登陆了，妳在家里自己小心一点。我待会儿就要回去了，有什么要弄的东西等我回去再做，知道吗？」雷少昊细心地叮咛。
刚放下电话，顾亭云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她急急忙忙跑到客厅的落地窗朝外看，院子里除了那几棵松树的树身随着狂风被吹弯得惊险万分之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状发生。
难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一阵子因为都住在雷家，所以顾家的防台工作反而没有那么注意。该不是什么被吹倒了吧？
顾亭云当下决定回家去看看，顺便把院子里的其它花盆搬进来。这次风雨真的太大了，说不定连大花盆都会被吹走。
在办公室的雷少昊看着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强、开始担心起一个人在家里的顾亭云。
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应该不会吧！今早出门时看她还很镇定的样子。
可是，有很多女孩子很害怕打雷、台风天，说不走她心里其实是很怕的。
经过一番左思右想，雷少昊还是决定先回家去，省得一个人在这里心神不定的，工作也没法做。
于是，雷少昊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决定先回家去。
「怎么，要回去了？」雷少任刚从门外进来，就看见他在收东西。
「是。有事吗？」雷少昊还是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
「是大哥，他想问你今天有没有空，想趁着台风天比较没事的时候下来喝茶，顺便谈谈新大楼的事情。」
四兄弟中的老大--雷少宇是环宇集团的总裁，平日四个兄弟各忙各的工作，虽然办公室在同一栋大楼，但是除了开重要会议，少有机会遇得到。
这次环宇集团决定要盖新的办公大楼，大楼落成之俊集团许多相关子公司都会迁进去，所以公司内部十分重视这件案子，最后决定由本身就是建筑师的雷少昊来处理。
「改天吧！今天我想先回去。而且这件案子我已经打算请外面的人做了，是个叫江天行的建筑师。下次我们再来讨论细节。」他现在可没心情谈公事。
「请外人做？」雷少任挑眉望着弟弟，自家的大楼居然要由外人设计，这可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更何况雷少昊主持的建筑事务所一向颇有名望，现在居然要找别人，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江天行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我打算藉这个机会看看他的本事。如果可能，我还考虑把他拉进我的事务所。而且我已经让小楚去和他合作了。」雷少昊露出充满深意的笑容。
「小楚？」雷少任愣了愣。「老三，你该不会想凑合他们吧！？」他有些担心。
雷楚是雷家最小的孩子，自小他们四个哥哥就把她像宝一样地捧在手心，现在她也在雷少昊的事务所里当设计师。
虽说雷楚似乎一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不过运用这种手法替她物色丈夫，就像是生怕她会嫁不出去一样。万一哪天不幸事迹败露了，依她那有仇必报的性格，四个哥哥一定会「连坐」受罚，一个也逃不掉。到时候就算是由和雷楚最亲的小弟雷少游出马说情大概都没有用。
雷少昊笑望着二哥，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承认喔！至于到时候他们有没有结果，这完全要看他们的缘分了。」
他怎么可以承认呢？到时候东窗事发，打死他都不认帐，妹妹又能把他怎么样？
「算了！」雷少任摆摆手，结束这个话题。「说真的，你确定要现在回去吗？外头风雨正大，还是等小一点再走比较好。」
「没关系。我有点担心，还是先回去好了。」与其要他在办公室里担心，他还不如回家去算了。
「担心？怎么，顾小姐在你家啊？」雷少任听说他们两个住在一起。
「是啊！小亭一个人在家……」
「少昊，你确定你真的对顾家小姐没意思吗？」
「一对成年男女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两个多月，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感情，他实在不太相信。而且那个顾小姐长得满可爱的不是吗？
再看少昊对她那么体贴，更加深了他的怀疑；他可从没听过哪个人会对自己的管家那么周到的。
「她……年纪还太小……」雷少昊回答得也有些迟疑。
他知道自己对小亭的态度的确不像一般雇主对管家的样子，可是，他就是无法解释自己的这种行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么，假如她的年纪够大，你就会喜欢她了？」雷少任问了弟弟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没错。」这一点雷少昊倒是可以肯定。
「傻瓜！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无论她几岁，你都会对她心动的。」雷少任笑了出来。
看样子，少昊这个情场浪子这次是裁定了。
「快去吧！你的『小亭』还在家里等你呢！你可怜的二哥我就只好去和没情调的大哥大眼瞪小眼了。」
阻碍别人的爱情可是会遭天谴的，他可没这么坏。事实上，他现在要去向大哥好好的说说弟弟的闲话。雷家四兄弟就只有少昊没有固定的对象，看来这次「小亭」的希望大得很。
「少来了！大嫂和二嫂都在公司里，现在要你和大哥回去，你们才不肯呢！」雷少昊收好文件，笑着和二哥道别。
大嫂叶薇茵和二嫂尚若玫都在公司上班，众人皆知他们这两对夫妻可是恩爱得很，二哥居然还敢在外人面前哭诉，实在也装得大没诚意了。
不过，现在回去陪小亭才是最重要的。而屠龙王子第一关先要克服的就是魔法师的风雨。
才一出了屋子，伞就被风吹歪了。顾亭云咧咧嘴，把身上的外套拉紧些，决定拋弃那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伞，弓身迎着风雨走回顾家。
仔细查探之后，她才发现是厨房的后门没有关紧，被风吹开了，铁门被风吹着打向墙，发出吓死人的撞击声。二楼她房间的窗户也破了一块，风雨不断从破洞中灌进来，房里的书大半都泡汤了，地板也湿了一大片。
看见房里的惨状，顾亭云只好先留下来处理灾情，省得等台风过去，她房里的宝贝也全都完蛋了。她全屋上上下下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块木板勉强把破窗挡住。
「小亭，妳在吗？」
顾亭云正忙着搬书，就听到楼下传来雷少昊的声音。她忙着把宝贝书从书架的底层搬到桌上，只好朝楼下胡乱喊了一声，才刚喊完，雷少昊就跑上楼一把抱住了她。
「妳不要命了啊！台风天还到处跑，害我担心死了。」
雷少昊激动地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搂着她的肩，用力得好象要把她整个人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对不起……」看雷少昊那担心的样子，一身的湿，连西装也没有换，顾亭云觉得有些心疼。
「我不是叫妳要小心一点吗？当我回来时没有看到妳，我真的是……看到隔壁的灯亮着，才想到妳可能过来了。」雷少昊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手轻轻地梳着顾亭云被雨淋湿的发，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她的额头、眉梢。
顾亭云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热，呼吸间充斥着属于雷少昊的男性气息，心跳不由得加速；她只能用力地揪着他的衬衫，低喃辩解着：「对不起……我是听到外头有怪声，所以才过来看看。」
「听到外头有怪声，所以过来看看？」听到了顾亭云的话，雷少昊从乍现的柔情中清醒，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重复。
「是啊。」他怎么了？
「明明知道有怪声，妳还故意跑过来？我不是说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他开始骂人了，用力晃着她的肩膀，「这个时候妳才更应该躲在家里吧！妳难道不知道这很危险吗？还故意跑出来！」
「我是怕有什么东西被吹坏了嘛！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她有些委屈地辩白。
「东西被吹坏了会比妳重要吗？」他快被她气昏了，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情！
「雷先生，对不起啦！你就别再生气了好吗？」顾亭云看雷少昊还是板着脸，有点紧张地拉拉他的袖子赔不是。
她可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呢！雷少昊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
「算了。」雷少昊叹了口气，伸手搂了搂顾亭云的肩。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就算有气也生不出来了。「快点处理完，我们快回去吧！」
他帮着顾亭云搬书、检查屋子，等到东西都整理完了，就拖着顾亭云离开。
打开顾家的大门，雷少昊发现风雨更大了。他不由分说弯身抱起她，用身子替她挡住雨势，朝着雷家跑去。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的路程，可两个人还是淋得一身湿。顾亭云一进了门就开始开始觉得冷。
雷少昊看了看眼前全身湿淋淋的小女人，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因为淋了雨，整个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玲珑的曲线，充分展示出成熟女人的韵味，令他不禁心醉。
「哈啾！」一个喷嚏声唤醒了雷少昊的神智。
「快去洗个澡吧！省得着凉了。」他收摄心神，扯着有些粗哑的嗓子催促着。
顾亭云吐了吐舌头，只好赶快溜进浴室。
等两个人洗好澡、换好衣服，也已经接近晚餐时分了。
雷少昊到酒柜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透过窗户望苦院子，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在停止上班的命令发布之前，他就已经决定要回家来了。虽说小亭已经是个大人，待在家里应该也下会有什么事，可他就是放不下心，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想赶快回来陪她。
他还记得回到家找不到小亭时的焦虑和害怕--是的，他那时的的确确是在害怕，怕她在哪里受伤了、淋湿了，怕她遭遇了什么事情。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曾经让他那么担心过，那种心情他再也不想来了。
他也记得见到了小亭时那种放松的心情，那种愿意用世界上一切的东西来换取她留在身边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爱上小亭了，虽然他潜意识衷一直在推拒这个想法，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对自己坦白--他的确是爱上那个小女人了。
雷少昊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酒，不禁对着空杯子苦笑起来。
没想到他也有坠入情网的一天啊！
还记得去年大哥结婚的时候，他还取笑严肃的大哥也有走入爱情坟墓的一天，并在婚礼上对着其它兄弟信誓旦旦地言明自己只要享受爱情，不需要坟墓。事隔不到一年，他居然也被一个女人抓住了。
而且，还是个年纪小他十多岁的女孩子！
的确，「年龄」是无法阻止他对小亭心动的。只是才二十出头的她，会接受他这个「老先生」吗？
第一次，雷少昊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