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茫茫的人海中，我遇见了你。我选择了你，就是你。我想像著你用炽热的双眼，专注地凝望著我。我想像著你用一双修长的手，敲打键盘回信给我。我想像著我是仙杜瑞拉，你则是我的王子，自我们邂逅的那天起，我们的未来就如同童话故事般幸福美满。我爱你……我想要爱你……我留下我的玻璃鞋给你……你愿意带著它来找我吗？“你愿意爱我吗？”黎茜轻声念著，俐落地在键盘上打下这一行字作结，然后将整封信件内容检视一番。她笑了，微微勾起的笑挂在秀气的容颜上，有如邻家女孩般甜美可人。她慵懒地托著腮帮子，任由及腰的黝黑长发披在背上，悠闲自在地浏览著网路上的交友资料。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上网交友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也想交个网路男友，然后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黎茜随手点进了某个网友的资料网页中，原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立刻倍感无趣地跳出视窗，没想到她看著看著，竟不自觉地笑了出声。姓名：STAR。年龄：三十。职位：总裁。相貌：英俊潇洒，自认为迷死全世界的女人……或者男人？“三十岁的年轻总裁，而且还英俊潇洒……”黎茜倒没仔细去思考，就这么自然地点选了对方的电子信箱，把自己刚写完的情书寄给了他。网路是虚拟的，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与其选择自介平凡的男人，“总裁”这个职位还比较新鲜。她比较好奇的是，怎么会有人在网上自称自己是“总裁”？黎茜其实是抱著玩玩的心态，寄出了这封情书，直到寄出的几秒钟后，她才有了紧张感，开始想像对方接到信的反应。敛了敛笑，她把手按在左胸上，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徐缓地、沉稳地，它慢慢地跳动著，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由此，她知道她还活著，活得好好的。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自国中时病发开过一次刀后，虽然已控制住病情，好几年来都没有病发，但这不代表她的心脏永远都没问题。平常，她除了要上医院做定期检查，还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减少病发的可能性。因此，这几年来，她学会了满足现况，无欲无求地过日子。乍看之下，她似乎过得挺自得其乐，也没什么奢求，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距离她想过的生活，还少了一点什么，要不，她不会疯狂到把情书寄给网路上的陌生人……叩叩！敲门声响，打乱了黎茜的思绪，她轻轻地应了声：“进来。”黎芹推门而入，轻声问道：“小茜，我们姊妹到客厅里谈谈吧！”“要开家庭会议吗？”黎茜不解问。“谈房事。”黎芹眨了眨眼，静静地关上房门。黎茜依旧微笑，她当然知道大姊想对她说什么，于是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间。客厅里除了大姊外，还有她们的小妹黎茵，看样子，她俩是决定联手围攻她了。“小茜，大姊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跟著我搬进秦家。”“大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习惯住在家里……”大姊结婚后，就积极鼓吹她跟著搬到姊夫那里，不论她拒绝了几次，大姊仍是不死心。“不行啊！二姊，再过几天我就要到学校报到，也要展开住宿生活了，到时家里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黎茵也不放心二姊一个人住在家里。没错，就剩她一个人了……“茵茵，你就安心去念书吧！不用担心我……”黎茜从容淡笑著，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好。再望向大姊，黎茜多了分无奈。爸妈过世后，她知道大姊最担心的就是她。“大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就别要我搬过去了啦！”原本她也打算顺从她们的意思，搬进秦家，但经过多方斟酌后，她决定不依靠任何人，独立生活。“可是你的身体……”黎芹仍有疑虑。“医生说只要我好好休养，还是可以过著正常人的生活，大姊，你真的不用太担心……”黎茜轻淡的语气，像是在叙述著无关紧要的事，可左胸上的手术疤痕在在提醒著她，她与常人不一样的事实。“就算你的病情控制住了，你也很懂得照顾自己，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照顾你。”黎芹道。“对啊！小茜姊，我帮你找男朋友好不好？”二姊的身体一向很孱弱，黎茵也希望有个男人能照顾她。“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啊！我有好多想学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为了证明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黎茜道出了她丰富的学习经验，“像我之前跑去学烹饪，现在已经能煮出一桌好菜了；想学钢琴，也学到有能力在安亲班当钢琴老师；想学日文，日文甄试前几天也过了。接下来我想种种花草，到花店打打工……”挑战一切，她就是想证明，她还活得好好的……“小茜，难道你没想过要结婚吗？”这句话问入了黎茜的心坎里，但她依旧笑著，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大姊，缘分是勉强不来的，顺其自然吧！”她以为这么说，就能让她们放心。“可是这几年来，你拒绝了好多人的追求，像是烹饪教室的老板、钢琴安亲班的老板，还有日语补习班的老板……”“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黎茜潇洒地耸耸肩，不以为然。“再说，我已经决定好了，这一辈子都不结婚，自然不会答应他们的追求……”在网路上，她可以不受拘限的寄发情书，但在现实中，她拒绝谈感情，恋爱对她来说太虚幻了，她根本捉不住它……“小茜，再坚强的女人，也是需要依靠男人的。”黎芹语重心长地道。“我真的不需要被照顾……”她岂会不懂她们放不下她的心情，但是……“小茜，你若想一直住下去，大姊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小茜姊，你若不交个男朋友，那我也不考虑那么远的学校了。”言下之意……她们都想陪著她住下来了？“你们……”黎茜红了眼眶，感动得说不出话。这世上大概只有她的手足，能让她感受到情绪起伏吧！黎芹伸手抚上她的膝，交代道：“对了！大姊过几天就生日了，你姊夫特地帮我办了场大型生日宴会，到时，你一定要参加。”黎茜推拒不了，把问题丢回去。“可是，我没有适合的衣服……”“放心，我会帮你准备好的。”“好啦！二姊，一起去嘛！”“为什么我有种被算计的感觉？”黎茜觉得有点怪怪的。黎茵吐舌，自动招认：“大姊说，宴会上一定有很多青年才俊，任你挑选……”“茵茵！”黎芹瞪了多嘴的小妹一眼，然后，生怕大妹会拒绝似的，连忙解释道：“小茜，大姊可不是逼你一定要选个男人结婚，你就带著顺其自然的心去看看吧！也许，真会遇到你有感觉的男人也说不定……”“可是……”她的心脏……能容许她恋爱吗？她亲眼看过身边的人为了爱情伤神憔悴，她不以为陷入了爱河的她，能全身而退……黎芹早就看出她的疑虑，为她设想了一切。“傻小茜，不是所有爱情都有苦味的。你姊夫说要帮你介绍一个性情敦厚又孝顺父母的好男人，我相信，依那个人的人品，是不会让你受伤的……”爱情真的不会让人受伤吗？没谈过恋爱的黎茜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她不去参加宴会，大姊和茵茵都会为她担心的，那么，她只会更内疚而已。“好吧！我去就是了……”“太好了……”看著姊妹们为了她的决定而雀跃不已，黎茜也松了口气。她什么都能置之不理，不当一回事，但对于姊妹们的希冀，就是无法忽视。罢了！这辈子她还没参加过什么宴会，就当去开开眼界吧！至于结婚，她则视为天方夜谭。大姊和茵茵太天真了，以为帮她找个老实的男人，她就不会受伤，心脏自然不会受到刺激，但她们都没想到，这样的她，哪个男人肯要……当晚的宴会上，冠盖云集，衣香鬓影。黎茜换上了白色雪纺纱小礼服，含蓄且优雅的设计，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的她，就算能和前来搭讪的男士侃侃而谈，但依旧觉得不太习惯，于是，她趁著大姊被夫婿秦仕爵拉走，茵茵不知跑去哪鬼混时，偷偷来到后花园喘口气。黎茜轻轻吐纳，调整呼吸。光是看著宴会中一张张陌生的脸，她就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再不出来透透气，她真的会疯掉。也因为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此时就算她位于这灯光灰暗、少有人烟的花园里，也没有一分恐惧感，反而觉得自在极了，扑鼻的花香味，教她心胸舒畅。她，还是适合当独行侠吧！一直以来，她能够跟每个人都有交情，却寡情的从不交心，所以，她可以一个工作换过一个工作，从不眷恋。就连到最后，她的爸妈车祸去世了，她的姊妹都因嫁人、求学离她而去，偌大的房子只剩她一个人了，她仍旧相信自己能够过得好好的，不再有所依恋……“啊……兆炀，你好坏……”什么声音？细细碎碎的女性呻吟声自附近的草丛传来，黎茜泛起鸡皮疙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可一个转身，她就在前方的树荫下，发现了一对热吻得难分难舍的男女。从她的角度看去，女人已褪下了上半身的衣服，春光外泄，男人则背对著她，看不清相貌……黎茜没想到会看到这火辣辣的一幕，一时之间，她怔愣住了，完全忘了非礼勿视……“啊！你是谁啊……”随著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男人也在这时转过了身，转头望向闯入者。他有著俊美到几近邪魅的俊貌，五宫出奇的深刻漂亮，有型的黑发给人慵懒性感的味道，浑身洋溢著无法忽略的阳刚气息。不能否认，他是个太过出色的男人，足以教她心动，她试著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不受扰乱。“抱歉，我走错路了。”说完，她决定退场，不当电灯泡。“站住。”雍兆炀唤住了她，像极了想吃定她的恶狼，戏谑地道：“你不知道打扰了别人的好事，是很缺德的吗？”在破坏了他的性致后，一声道歉就想潇洒走人？他不准！“我都道歉了，不是吗？”相对于他的咄咄逼人，黎茜则带著柔笑陈述著，然后耸耸肩，为他的刁难感到莫名其妙。雍兆炀沉下脸，燃起一根烟，就这么睇著她。“你笑起来好美，连道歉都这么勾引人。”他有意无意地道，似在诱惑她。黎茜感受到了，不自觉地防备起他。那烟味透过风的吹送，弥漫在她的鼻息间，让她有几分难受。“很抱歉，我讨厌烟味。”说完，她迅速地转身，逃离了后花园。她以为她逃得干脆悧落，回到宴会，她才发现胸口处有几分紊乱……是那烟味令她不舒服吧！心脏不好的她，最难忍受烟臭味了！“小茜，你跑去哪了？王先生等你很久了。”看著大姊著急地朝她走来，黎茜这才想起今天来此的目的。“抱歉，我有点闷，到后花园散散步。”“跟我来吧！”“可是我……”黎茜顿住，仍有点犹豫。“别想太多，你就当作交朋友吧！”黎茜不好让大姊这个寿星为她操心，只好顺从地随她去见人。对方果然如大姊所说的般敦厚老实，还带了副俗死人的黑框眼镜，一点都不像个企业第二代。“黎小姐你好，我叫王汉东，很高兴认识你……”“王先生你好，我叫黎茜，你叫我小茜就好了。”黎茜看在男方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也回以亲切的应对。“小茜小姐，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看出了王汉东的紧张，黎茜噗哧一笑，整个气氛顿时变得和缓不少。“好啊！只要你别嫌我笨手笨脚就好了。”王汉东一听，窘得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应。僵著也不是办法，黎茜大方地递出手。“走吧！不是要跳舞吗？”“是……”王汉东小心翼翼地接过，深怕把她的小手给捏碎了。两人缓步舞著，气氛有些沉凝，黎茜拚命地微笑，免得自己无聊到睡著，王汉东则开始猛找话题，和她培养感情。“小茜小姐，自从秦先生提到他有个才华洋溢，人又漂亮的小姨子，我就一直很期待见到你……”“才华洋溢？”很新鲜的四个字，让她暂时不会想打呼。“嗯，他说你不仅是T大的高材生，厨艺也一级棒，还会弹一手好琴，精通英语日文……今日一见，小茜小姐果然人美又有气质……”黎茜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听著他一句句的夸赞，她只觉得讽刺。“不瞒王先生说，其实我从小身体就不好……”他大概是以挑老婆的标准来看她吧！也就是说，如果她长得不美、一点技能都没有，也不是T大的学生，他就不会那么期待见到她了。王汉东有些意外，但仍是热心地道：“小茜小姐，我有好几个兄长都是有名的医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黎茜依然微笑，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病情，当然，也不需要他帮她介绍医生。“冒昧一问，王先生喜欢小孩吗？”“我当然喜欢小孩了，我希望至少能有两、三个孩子……”“是吗？”除了笑，黎茜没有第二个表情。她早该有所觉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大都背负著传宗接代的压力，而她早就……“小茜小姐，可以请问你所谓的身体不好……是生什么病呢？”王汉东对黎茜一见钟情，也深信外表秀气可人的她，大不了只是生了小病而已。“我……”黎茜望著他，大概可以想像她若老实说出，这个急著讨她欢心的男人，恐怕会马上变脸走人吧！“可以交换舞伴吗？”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插入两人间的对话。还没意会过来，一张俊美非凡的俊脸就映入了黎茜的眸底，她有几秒的失神。“我英俊到让你看傻了吗？”“你不是……”男性张狂炽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颈间，黎茜很快地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直视著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男人。他想做什么？蛮横地自王汉东手上把她抢过来，是想教训她破坏他和女友亲热一事吗？还是……“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真令人伤心！”雍兆炀环抱著她的腰，放肆地目测著她秾纤合度的身材，和她那白皙的肌肤。不过，比起她外在的美好条件，他对她处之泰然的性情，更怀有兴趣。哪个女人能在撞见别人亲热时，还能保持著不慌不忙？就只有她吧！自在后花园被她撞见他和女伴亲热的那一幕，她那落落大方的应对，还理直气壮的说出她讨厌烟味，说走就走，就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一到宴会现场，看到她和那个商场有名的呆头鹅王汉东跳舞时，他没多想的就把她抢了过来，当然，他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他喜欢美丽的女人，也爱和美丽的女人玩爱情游戏，对于看中的猎物，他向来快狠准的手到擒来，怎么能放过这个太过特别的女人……“曲子还没完就换舞伴，这样对我的男伴不太好意思吧！”黎茜略过他过于暧昧的调侃字语，却无法忽略他那迫人的气势。他简直太狂妄了！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拉去跳舞，一点尊重别人的礼貌都没有！“你喜欢跟那个无趣的男人跳舞？”雍兆炀反问，语气有些尖锐。“我不认识你，先生。”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跳舞。“我们先前就认识了不是吗？”雍兆炀笑得无害，听似慵懒的字句充满著强势作风。“我叫雍兆炀，记住我的名字。”这男人果然有够厚脸皮，不过无妨，音乐快结束了。“那么雍先生，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黎茜突然很想知道，这样狂肆的男人和王汉东有什么不同，是否都喜欢以自己的标准去挑选女人。“我奉陪。”雍兆炀专注地瞅著她，使尽浑身解数想迷惑她。“你喜欢小孩吗？”黎茜淡淡地问，故意忽略他那十万伏特的电力。雍兆炀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这就是你的拷问？通过了才能当你的护花使者吗？”“雍先生，你可以拒答。”黎茜笑得可人。“回答了，你就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说了，你可以拒答。”黎茜依然微笑，要比耐心，她也不输他。“我不喜欢小孩。”雍兆炀选择了回答，他太想知道她壶里在卖什么药。“你不觉得照顾孩子很麻烦吗？不过，若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儿，我想，我会喜欢的。”“是吗？”黎茜假装不懂他在暗示什么，一迳温柔地笑著。这个男人摆明在追求她，太过热烈的目光像是想透视她，却不让她感到下流。可是，他说他不喜欢孩子，和王汉东相反的答案，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那么，她所以为的答案是什么？她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无法生育的自己，还是有追求爱情的资格吗？“换我问你了。”雍兆炀露出无害的傻笑，握住她柔荑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霸气的想主导她的想法。“我和王汉东，你会选谁？”黎茜定住了他。她的心脏仍很平稳的跳跃著，但她就是知道，好像有什么变了……音乐在此时结束了，他俩停住舞步，就这么互凝著对方。“雍先生，好难得在这里遇见你，我们到那边喝一杯吧！”一个富商的介入，教雍兆炀分心地松开对黎茜的钳制，和他打著招呼：“黄先生，你怎么也来了？最近还好吗？”手腕有点痛，黎茜轻揉著，看著雍兆炀和对方寒喧著，越过他，她没有一丝留恋，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当雍兆炀回神时，已经找不到黎茜了。他握紧拳头，铁青著脸色，满胸臆的怒气无处可发。她居然就这么走了！他还是第一次被女人彻底漠视……“Shit！”雍兆炀咒骂著，不经意地往地面一瞥，才发现地上有只珍珠耳环，和她戴的那只耳环是一对的。拾起，他把耳环握在手心，扯起笑。他只知道灰姑娘会留下她的玻璃鞋给王子，还没听过留下耳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