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年元夜,花市中华灯齐放,明如白昼。
席筑君仰观夜空,真好!明月在天,月圆人亦圆。而她的胳膊紧靠著端木忍坚实的臂膀。
如果是年年有今朝,那也不枉这一生了。
「小心!」端木忍一把把身旁的俪人往怀里拉。
他们才听见「咚」地几声,数颗银杏和段金橘由天而降,散落一地。是哪家的丫鬟这么不在意,让果物掉出楼台?筑君和端木忍抬起头,才听到绣楼上传来阵阵的笑声。
「两位公子对不住!咱家姑娘在这里向你们赔礼了。」一个俏丫鬟自阁楼上探出头来,笑意盈盈。
「好说!」
两人淡淡回礼,筑君和端木忍转身就走,对这小意外倒不介意。今晚酒楼不营业,他们有的是地方和时间。
「公子爷稍等!」楼上传来一阵娇喊,随即传来砰砰的跑步声。
「有事?」端木忍自动站在筑君前方,脸上的万年寒冰尚未解冻。
丫鬟也不是被吓大的,小脚一踱,娇声斥骂,「大个头的,咱家姑娘又下是找你,凶什么?」
啥?找筑君?端木忍转头望向她。
不知眼前的俏丫鬟葫芦里卖什么药,筑君照例端起一个无害的笑容,风度翩翩地上前施礼,「姑娘有事?」
端木忍眼神一凛。她干嘛对别人也笑得这么甜?
万年寒冰的俊脸立刻蒙上霜气。
「公子倒长得顶美的,比咱家的姑娘好看咧……」俏丫鬟愣了半天才说。
「谢谢!」哪有人不喜欢听到赞美?筑君的小梨窝更是在脸上笑开了。
她的反应让端木忍更不爽,杀人的目光频频射向叫住他们的人,「有什么事快说!」
白了端木忍一眼,丫鬟朝筑君微笑,「喽!咱家姑娘说这个给你。」
递给他一小段的柳条。
「一丝柳。」丫鬟的眼底闪烁著慧黠的光芒。
元宵出考题,找情郎?相中我这种「假公子」有用吗?筑君不慌不忙地接过柳条,「一寸柔情。」
「公子爷好文才、好人才!」丫鬟微微屈身。
「是我沾吴君特(注)的光了。」筑君强忍住爱笑的小嘴,躬身回礼。这是在酒楼里常和那些娼妓们玩的游戏,没什么大不了?
「姑娘请公子上楼!」
「她没空。」端木忍霸道地替筑君回覆。
「你……」伸出食指,俏丫鬟打算大发雷霆!
「姑娘别生气。」筑君微笑如仪,风度翩翩地递出随身携带的折扇,送至佳人面前,「会仙楼主人!」
贝齿微露,俏丫鬟颔首,「知道了!」
临走前,她还向端木忍吐了个长舌头。这个万年冰库就会坏人姻缘,会遭报应的。
「什么态度?她是女人吗?」端木忍快气炸了。
「要入境随俗嘛!」筑君耸耸肩,皱著小鼻子,「一年也才解放这一次,良机不可失。懂不懂?」
气到脸红脖子粗,什么鬼理由?
揽腰一抱,端木忍把筑君扯到僻静的地方。等不到回酒楼了,他确定他们需要马上好好谈一谈!
飞奔到溪流旁,他才放下怀里的佳人。
「你干嘛动不动就扯著人家到处跑?很不舒服耶!」
她感到天摇地动,虚软地靠在端木忍身上,强忍住反胃的难受。他武艺高强,哪知不会武功、却被提来提去的痛苦?
「你干嘛当著我的面偷人?」
「偷人?」筑君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我对一个小丫鬟对对词,逢场作戏嘛!你需要这么激动吗?」
端木忍脸上的肌肉紧绷,「你说我喜欢男人!我看你才喜欢女人呢!对词?逢场作戏?你还跟她笑得跟什么似的……你到底把我放在哪个地方?席筑君,你跟我说清楚!」
耶?生气咧?怎么这男人这么小气呢?虽然她一向尊敬端木忍,不过也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挨他骂啊?
「没有啊!她找我对词的。」小声抗议。
「你干嘛理她?你可以装作不会,不要回答吧?」骂到口沬横飞。
「装不会?那不是会很没面子?」
「没面子也比被女人看上好过吧?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要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女人对词、被看上有什么面子可言?」
「我又不是男人,当什么大丈夫?」无辜的眸子里漾著对未知的疑问。
「我不准你这么对她们笑,知不知道?」
还装蒜?端木忍的青筋都快爆裂了!
她可知他早等、晚盼,就是盼著筑君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愫。在得知筑君是女儿身后,层层顾忌自然解放。她应该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的!居然还在自己面前和其他人调情?
不行!即使对方是女人也不行!
席筑君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男人不能染指,女人也别想抢!走了古桧、又来个「姑娘」?端木忍的理智已被接二连三不断冒出的情敌给消灭。筑君就不能只看他一人吗?
还是她根本不爱他?这些日子的煎熬、焦虑全是他自作多情?他对一个笑容酷似似水的人迷恋?
他失神地看著筑君,神情近乎疯狂。
「端木大哥,你怎么那么霸道?」
她未曾体会端木忍长年来的情感一直漂泊不定,先是对似水的痴情,没有任何结局的等待,尔后又承受恋上似男非女的背德压力。
此刻的端木忍犹如一枚未爆的火药般危险!
「我霸道,你就不爱我了吗?」
她的俏脸通红,「欸!姑娘家讲这个……不大好吧……」
「为什么讲这个不好?还是你还在想古桧?」
步步逼近,端木忍混乱的鼻息已吹拂到筑君的脸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承受再大的压力了!
「你怎么老胡说?我要回家了。」
不大认识眼前的端木忍,熟悉又陌生的他,是平时的端木大哥吗?是那个疼自己、哄自己的人吗?
端木忍使劲圈住筑君的手臂,不让她走。
「你怎么这样?放我走啦!」筑君硬要扒开环住自己的手。
「你再挣扎,可是会受伤哦?」
轻咬著伊人的小耳垂,端木忍不断舔著她的耳根,挑逗她最原始的情欲。撑不下去了,他要她!
神情迷惘,筑君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呻吟出声。
「大哥,我感觉好奇怪喔!」
「没关系,我要你。」是的,马上就要了……
扯开筑君的衣衫,月光下,端木忍解掉束缚在她身上的布条,露出白皙无瑕的肌肤,如婴儿初生般的肤质。
端木忍的情欲大涨。
「大哥,真的好像很奇怪耶?」筑君脸已涨红。
他低下头,用舌尖轻略过粉红色的珠蕾,细细品尝,「哪里奇怪?」
「很奇怪就是了……啊……那里不要……」娇喘连连,端木忍的舌头似火苗般不断引爆著筑君尚未经历人事的苗圃。
舌尖往下腹游移。
「大哥,求你……不要这样……」筑君不自主地压低音量。但端木忍对她的所作所为有如万只蚂蚁往她心里钻动。
无所适从,她娇喊声不断。
「再浪一点,我喜欢!」轻笑著,他要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女人!
端木忍的手已拨开她的亵裤,轻轻挑开她的……
没料到飘飘欲仙的感觉因动作的停摆而停止?筑君愣住了。
「还要不要?」舔舐著筑君的耳朵,另一手不断捏揉著她的胸脯,使她的身体一直处在亢奋当中,无法自己。
投降吧!你是我的女人。
声音因渴望而颤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筑君完全没有办法想像自己在一夕当中的改变。
「没听到声音?应该是不要吧?」就是要逼她说。
「要!我要!」筑君抬起头。
清澈的眸子里存著初尝人事的渴求,她已沉沦。
「是吗?」不大相信的眼神看著她,端木忍就是要筑君完全臣服自己,「那你就大声说:『我是端木忍的女人』!」
「我是端木忍的女人!」
「请他疼爱我,到他满意为止?」端木忍一副筑君不说,就要撒手走人的模样。
「请他疼爱我,到他满意为止!」忍住羞怯,筑君非常小声地把那句话说完。
听到完整的誓言,端木忍才发出满意的笑声。他撑住俪人浑圆的臀部,再一次摆动、冲剌,一阵狂喜袭上四肢百骸。她失声尖叫,指甲嵌入端木忍的肩胛,而他闷哼一声,仍没放过伊人,下身继续冲刺……
瘫软在端木忍的胸膛当中,席筑君气若游丝。失去任何意识了。
(注):吴文英,字君特。宋理宗时人。「一丝柳、一寸柔情」取自他笔下的「风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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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潺潺,晚风轻轻,月娘高高地挂在柳枝头上,稍过即逝的乌云也掩饰不住它原有的皎洁。
元宵夜还是元宵夜!
抬起惺忪的眼,筑君莫名地看著阒无人声的四周,自己是怎么了?
「醒来了?」端木忍轻笑声回荡。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筑君摇了摇意识不清的脑袋,她和端木忍怎么睡在溪流旁。唷!她的衣裳没穿好,难怪觉得冷,低垂著小头颅,她一把就拉起自己的衣裳……唔!她想起来了,自己先前和端木大哥……
「丫头,你过河拆桥啊?」俊脸又一阵黑刹,他捧起佳人娇俏的脸蛋,「你说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忘了嘛!睡著就忘了嘛!」
不敢看身旁的人,筑君把脸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中,害羞得抬不起头来。唉!原来书上写在郊外跟男人苟合的事……她也做得出来?若被哥哥知道就惨了。
「你忘了,我可忘不了!」蓄意逗著怀里的俪人,端木忍张嘴就含住她的手指,不断舔吮著。噢!她是害臊了,真可爱。
「端木大哥,我们这样不可以啦……」委屈得很想哭,她怎么知道和端木忍出来,竟会变成这样?
「担心什么?我本来就要娶你回家。」低吻著怀里的伊人。
端木忍爱怜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肌肤上斑斑点点,连颈部、手臂上都留下欢爱的痕迹,这下不教别人发现也难了。
「可是……」还是想哭。
「我马上回君子门说这件事,然后再找媒人到你家提亲。你说好不好?」
嗯!她用力点头。只要不被骂就好。
「那我可不许你再穿著男装到会仙楼抛头露面啰?」话先说在前头,他知道自己不够大方。
「为什么不可以?」筑君瘪瘪嘴,提醒端木忍,「会仙楼的姊姊、妹妹可是很喜欢我呢!喔,除了纤纤姊。」眯起丹凤眼,她沉醉在自己很有魅力这件事里。
恭禧和发财还为此夸奖她好几次,说当她的丫鬟也觉得很光荣呢!今晚在街上发生的事,要教她们知道,更会高兴到合不拢嘴呢!也不枉她们俩费尽心思,帮自己挑了件好衣裳。
捂起嘴,筑君的眉毛已经笑弯了。
端是小孩习性不改,眼前有了得意的事,方才苦恼的事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也值得你这么开心?」越来越不懂伊人的心思。
猛点头,「恭禧、发财每天都费心打扮我,还不是为了讨姊姊妹妹们喜欢?说当美男子的滋味很好呢!」
会仙楼里的姑娘们,最热门的话题永远逃离不了二当家今天穿哪件衣裳?跟哪个姑娘说话?
「你知道自己不是男人?那干嘛……干嘛给别人错觉?」按住嘎嘎直响的脑袋,端木忍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是别人觉得我是男人啊!」
翻翻白眼,这还用说吗?先前他不也是一直以为自己是男人吗?那就表示她的变装工夫不差,那当然要继续维持形象啰!
端木忍险些被筑君理所当然的口气活活气死!如果她不是老穿成这样子,又哪会被误认为男人?她的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
拦腰一抱,端木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男装?女装?你到底喜欢哪一种?」
「男装。」想也不想,筑君回答得可顺口了。
「哦?原来筑君以后是想娶一个美姑娘回会仙楼帮忙啊?」轻抚著她柔美的脸颊,端木忍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她小头颅猛摇晃,哪有?只是这样子比较方便嘛!
她只是喜欢穿男装比较无拘束的样子而已,况且,不穿这种衣裳,怎么可能上城西批货,又怎会遇到端木忍?
「我很期待你穿回月华裙。」
「不穿男生的衣裳,也不会在城西遇到你嘛!」筑君还在想这个!
「可是君子门会缺少一个襦裙的少夫人。」轻笑著,原来筑君这么在乎自己,端木忍的嘴角已呈完美的弧度。
臻首微低,筑君害臊了,「端木大哥……我……」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从来不爱提自己来历的端木忍终于说了。
良人对人生的气度和见解,非同凡夫俗妇。若非系出名门,怎会有这种泱泱大度?筑君一直揣想某日,他直言不讳的模样,直至今日。
「我大哥已经讨个顽皮的嫂子了!我再讨个只穿男人衣裳的少夫人回去,我娘的头痛大概好不了了。」
事情一确定,喜上眉枪的模样就瞒不了人。
端木忍紧搂著怀中的小佳人,大约叙述北地的风光和君子门的大路,他久违的故乡,日夜悬念的故人。
「君于门?好大的来头。」筑君轻刮著端木忍的脸颊,「我怕自己高攀不起耶!」
他皱起眉头,是谁告诉筑君这种门户之见?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那个在城西被你捡回家的流浪汉而已。」
抚平他的眉头,筑君爱娇地微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保镖大哥!」
「还有呢?」紧抓著她的手不放。
「还有什么?」
筑君很用力地想,还有什么身分,她没替端木忍冠上的。
「你的亲亲相公啊!你跟我亲了那么多次,身子也教我摸遍了,不会还想嫁给别人吧?」端木忍狡猾地提醒。
「你还说呢!也搞不清楚人家是男、是女就抓起来猛亲?」低声埋怨。
「当然希望你是女的啊。如果是男人,那我就……」
「就怎么样呢?」
「就去当和尚啰!你不知道我这人顶专情的吗?」
「不害臊!羞羞脸。」
溪河畔的微风阵阵,风吹草低,河岸两旁,俪影双双。
天上的明月若有情,也当为此情景发出会心一笑吧!有道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