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毒辣得很,将每个学生都烤得头昏眼花,连赛克思猫都提早准备了急救箱,以免有学生中暑,然後自己躲在树荫下散漫的吹著哨子,旁边还放著疑似啤酒的铁罐,指挥著班上的同学照顺序上场投篮。
时间是两分钟,次数不限,一球五分。
同学们一个个争著上场,可是一看到段品威来到,每个人马上换了脸孔。
「品威,你先上吧!」
「快点大展身手,表现你上次那个佛山无影连环投。」
「不不不,土死了!什么佛山不佛山的,应该是索命连环投啦!」
段品威悄悄往我这瞄了过来,发现我显然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发脾气,他才对众人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他接过一个同学丢过去的篮球,「那么我就献丑了。」
一旁的赛克思猫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李皇文则露出微微的不以为然。
我的表情则像一盆狗屎——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操场旁边聚集了想要一睹段品威风采的大学部学姊的关系。
接著,段品威就开始投了。
没有一球失误,时间才过一半,他已经让塑胶篮里的二十几颗球百发百中。
分数已经超过一百了,赛克思猫看看手表,示意他继续。
怱然,我发现段品威的脸色有点苍白,旁边也开始了小声的讨论。
「钦,你看,品威的脸色真差。」
「投球也变慢了。」
「大概是後继无力吧,哈!」
我瞪了那个笑的人一眼,不能否认有点担心段品威。
下一秒,眼前高大的身影已经倒了下去……
「品威?」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旁边围观的学姊们则发出心疼的叫声
赛克思猫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他马上站起来,驱散所有围观的同学。
「滚开,别挡路,你们这群碍事的死小鬼。」拨开挡在前面的同学,赛克思猫嘴里叼著香菸,蹲下来看段品威撞到的地方。「哎呀,俊俏的脸蛋挂彩了。」
「舅舅!」李皇文对赛克思猫轻浮的态度很不以为然。
「哎呀,别吃醋嘛,小文,在我眼中还是你最可爱啊……」
李皇文一脸恨不得去撞墙的模样,「谁在跟你吃醋!」
摸摸段品威的额头後,赛克思猫的脸色一沉……
「欢欢,你跟我过来。」说著,他一边毫不费力的将段品威打横抱起来,示意站在旁边的我跟著他。「其他同学马上回教室自习。」
我微微一愣,不知所以,却依然乖乖的在众人眼光下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直到定到保健室,将段品威安放在床上之後,赛克思猫才开口说话。
「做了几次才开始发烧的?」捻熄了菸蒂,赛克思猫又重新点燃一根。
我则张大了双眼。「什么几、几次?」
赛克思猫呼出一口烟,一边从冰箱里面拿出一个冰袋,放到段晶威的额头上。「插进去几次啊?」看我一脸痴呆,他没什么耐心的跷起二郎腿,然後拿出一管药膏。「告诉我受伤多严重,我才能配药啊……还是你要我亲自动手解开他裤子查看伤势、替他上药?」
我马上大力反弹,「不准!」却又猛然骂自己笨,这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实在很怀疑,他怎么知道段品威发烧是因为我……
赛克思猫眯细了眸,「光是他脖子上那排齿痕,就可以证明一切了。」
实在不知道赛克思猫的自信打哪儿来,我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
「做了一次而已……」
「一次?」赛克思猫扬起那对细眉。
「对……」我决定省略我昏过去的那段。
「你进去前用什么抹?」
不会吧?连这种事情都要讲?我惊愕的抬起头。
他耸耸肩,「你不说我没办法诊疗。」
许久,我才红著脸开口:「有用……用那个……」
「欢欢是第一次攻人吧?难怪品威会受伤。」皱起眉头,赛克思猫换了个问题追问。「一定要用芦苍胶、凡士林之类的乳状物才行,还有呢,磨砂膏、尖锐的异物都是禁忌品。」边说著,没注意到我的头越来越心虚的低下,赛克思猫拿出几管软膏。「这些药拿回去给你哥哥抹,记得要细心照顾。」
「是!」我就像个老实的学生,暗暗记下赛克思猫的告诫。
我算还好,只对段品威使用过磨砂膏而已……
「那可以用万金油吗?」万金油凉凉的,应该可以才对,
赛克思猫沉思了下,「恩……不清楚,我改天试试看再告诉你。」
你要找谁试啊?突然有点毛骨悚然,我连忙低下头,愧疚的看著脸色苍白的段品威,一边试图将他抬起。
「让他在那里休息不就好了?」赛克思猫不以为然的看著我的举动。
「有你这只猫在这里,我怎么放心让病人睡在这儿?」将他一军。
不过赛克思猫没有面露窘色,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开始翻阅疑似PLAYBOY的杂志。
回到宿舍,下午两堂课看来也不用去了,我看看周围,许贯晴显然已经收到通知,不甘愿的将他那堆行李打包起来。
段品威被我慢慢扶到床上,可惜他实在太重了,我手一松,他引以为傲的金头脑便狠狠的撞到床头柜。
「唔……」他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品威……你、你醒啦?」我喉咙一紧,看著他脸颊上的瘀青,一边庆幸这周末回家去,爸妈刚好要出门办事不在。
「欢欢……」
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有些不忍,便坐到床边去,打算和他谈谈。
「品威,对不起。」
他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我果然太嫩了,第一次让你流血,第二次还让你昏过去……」我深吸一口气,续道:「所以,我决定了!」
「你决定……」段品威重复道,双眼闪著期待的光芒
一扯唇,我微笑道:「我决定好好研究怎么做才能让彼此都有愉快的感觉,反正又开始住在一起了,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练习。」
瞬间,我觉得段品威看起来很像又要昏过去了。
回家之前,摆脱许贯晴花了不少工夫。
他不断央求我们带他一起回去,不过带许贯晴去,保守估计需要浪费的精神和体力约多三倍以上,所以我们最後还是将宿舍门反锁,才逃过一劫。
上帝,请保佑贯晴在饿死前弄开那扇门,阿门
我们搭一个绰号「阿干」的学长的便车,往家的方向去。
阿干学长说帅不是很帅,戴了副眼镜,长得斯文倒是,唇红齿白,要是皮肤再白一些,也算得上是一个俊美的男人
一路上,零食、八卦不曾断过。
「好吧,我看我还是老实招了,反正我相信你们两兄弟不会到处乱讲。」阿干学长熟练的转上高速公路。「事实上,我这次载你们去中部,是要顺便去看一个女孩子的」
段品威相当感兴趣的听著,我则打了个大呵欠。
「我前不久也去找过她一次,那次啊,和她正搞得火热,结果快冲到高点的时候,她男朋友正好回家,害我吓得整个缩起来。」
「後来呢?」段品威扬起浓眉,听得津津有味。
「後来我就赶快躲到衣柜的後面,期望那个天杀的男人快点滚出去。」神秘一笑,阿干继续说道:「怎么知道他不但没有出去,反而紧接著做了起来。」
段品威忍不住猜测道:「该不会你那没有发完的子弹,接下来就靠自己在衣柜後头解决了吧?」
「不,大错特错。」阿干一口否认,似乎认为这样的推论太过瞧不起他
我原本没有太认真的听著,然而听到这里,手上的饼乾已经被我浑然不觉的捏碎了。
阿干看我们两个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得意起来?「後来啊,那个女的一边喘气,一边说「好难得啊,你会主动戴保险套」,结果你猜怎么著?」
我和品威同时屏息。
「结果呢,那个男人就困惑的说他没戴啊,还纳闷她今天怎么特别湿呢!」说到激动之处,阿干忍不住拍了方向盘两下。「原来我的保险套还留在那个女孩子体内,而我的子弹……早发出去了。」
我听到这儿,觉得那女人可怜,那男人也挺可怜的,忍不住插嘴问到底。「後来有被发现吗?」
「没有,那男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吧,反正那女人那么破,名义上他是她男朋友没有错,可是大家也只是玩一玩而已,有谁会去吃那种醋?」阿干摇摇头。
玩玩而已?我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下。
说真的,我无法接受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女性,即使是多么差劲的女性!
没有戴保险套,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这样,世界上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段语欢」
段品威似乎看出我脸色不大好看,居然偷偷的抓住了我的手。
「你干嘛……」我瞪他一眼。
可是他却微笑起来,把我的手抓得更紧……
「放手!」我忍不住低暍。
幸好一路上他只有牵住我的手,後来我实在有些累了,乾脆随他去。
甚至到最後,我睡著时,头还枕在他肩膀上。
然後,我们回到了我们的家。
阿干很有义气的将我们送到家门口,他说他要去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等到我们要回去时再打电话给他。
段品威将我摇醒,我带著一堆繁殖出来的瞌睡精灵,摇摇晃晃的走到家门口。
忽然感觉脖子一疼,且有点湿润,这才发现他居然偷咬我脖子。
「段品威,你想要我揍你吗?」我瞪他一眼,不甘示弱的举起他的手咬。
段品威微微倒抽一口气,接著倾身到我耳垂边。
「嘘!你看……灯亮著耶。」
我抬头,看见玄关的灯的确亮著,不免一愣。「不是没人在家吗?」
我们互看一眼,最後决定先进去屋里再说。
玄关旁,一双罕见的粉色女性高跟鞋,是相当年轻的款式。
老妈虽然是个很开明的母亲,不过鞋子方面,似乎不会选择这类过於年轻的款式,甚至也不怎么穿高跟鞋……我心中一阵不安。
这么说,是有客人罗?
才这么想著,客厅已经传来了爸妈的声音,以及一个略带哽咽的女性嗓音。
我和段品威对望一眼,有默契的一起走进客厅。
爸面对客厅的门口,当他看到我和段品威出现时,脸上的表情从微微的愕然,转变成一种苦闷的神情。
就连总是爱开玩笑的老妈,今天看起来也格外严肃。
窗外明明是酷热的大太阳,我却感觉背脊发凉。
没有往常那种嘘寒问暖的开场白,也没有赶紧来摸摸他们的宝贝儿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视线居然从一开始就在我身上,而不是在段品威身上。
「品威,你先上楼去,欢欢,过来。」
老爸沉声说话的同时,我察觉背对我们的女客人颤抖了一下。
段品威难得不安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察觉到今天不大对劲,我忍不住用手肘抵了抵他,要他快点上楼。
爸一直等到段品威走出客厅,并且听到上楼梯的声音以後,才再次开口:「欢欢,你过来。」
我走了过去,在我最喜欢的位子坐下,却刻意垂下脸,偷偷打量著眼前似乎是造成今天气氛不对劲主因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约才三十五、六岁左右,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双眼大概是哭过的关系,看起来水汪汪的,我的目光对上她时,她很慌乱的别开了视线。
她到底是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弯弯的眉、深邃的双眸时,我的心撼动了下。
「欢欢,你想要有个家庭吗?」老妈开口,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一愣,接著陪笑。「家庭?我不是有了吗?」
妈却摇了摇头,眼眶也有点湿润。「你过去不是老是嚷嚷著想要当独生子?」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谁教段品威这么惹人嫌!我忍不住小声的呢喃,在看到眼前的女人一脸又快哭出来的样子,我赶紧闭上了嘴巴。真是个怪女人!
「等等,我猜猜看,你们不会要跟我说段家已经养不起两个小孩,所以你们要把我送人吧?」我忍不住尖叫起来,慌张的看著他们。
「不是。」爸回答了我
我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至少还没想出有什么情况比那样子还糟糕的。
「那总不会是,这个人其实是我亲生母亲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手指向那个始终不发一语的女人。
可是爸没有否认,妈也没有否认,反而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著我。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很突然……」那女人突然开口,用一种泫然欲泣的口吻。「不过,我能不能听语欢你喊我一声妈?」
我傻住,下巴当场掉了下来。喂喂喂,怎么这样戏剧化?
爸妈为难的看了那女人一眼,最後总算替我解释了一切。
「欢欢,她是陈太太,你的亲生母亲。」妈抛开平日爱开玩笑的态度,讲起话来非常严肃。「她这次回来……是想要你同她回去美国一起生活」
看见我一脸漠然,妈似乎很担心。「欢欢,我和爸爸讨论过後,决定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离开段家」
我转头看那女人,一脸畏惧又心疼的看著我,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无法出声……我要对她说什么?
对这个当年抛下我的女人说些什么?
天旋地转的时刻,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啊……有了,我要问她……
「你当年为什么要扔掉我?」许久,我只能吐出如此直接的一句疑问。
困扰我很久很久……困扰我将近十六年的一个疑问。
我没有做错事,也不是自愿被生下来的,为什么一出生就遭受被人扔掉的命运?
她愣住,却没有回答,看起来更加自责,不断落下豆大的眼泪。
我心里冷笑起来,认定她是不敢回答,便转过头去问:「爸、妈,我知道你们虽然疼我,还是最重视血缘的,如果我去她那里,你们会不会好过一些?」
爸愣住了,看起来似乎被我的话语所伤害。
可是这些大人凭什么认定自己被伤害?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不想多说什么,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准备冲上楼去。
那女人一把抓住了我。
接触的瞬间,我感觉一种静电的刺痛感传来……
「亲人」的碰触,格外令人敏感。
「欢欢……语欢……听我说……」她的口气中有满满的哀求,「我这几天会住在这里,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跟我走。」,
我没有答话,背对她,背对爸妈,我的唇咬得发紫。
我只是个布娃娃,你们不想要就丢、不喜欢就扔,想要时就捡回家。
也是啦!有谁会问一个布偶的心意?
「欢欢……我的儿子……」她气若游丝,似乎相当丧气。
不再理会,我用力的甩开了她,跑上楼去把自己关在房里。
那个女人在二十岁的时候生下了我,是和学校里的教授的婚外情,原本对方没有打算和她太过深入的,可是她一再哀求,并且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那个我该称呼一声父亲的男人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她。等到发现怀孕时,那女人也不愿意被人发现,偷偷生下了我,取了名字,便扔到公家机关的门口。
因为一时的感情,她生下了我。没有能力抚养,便扔掉了我。
现在嫁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美国大富豪,便想要回我。
这之中,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母爱?
我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能接受这一切,也不断思考着这一切。
学校那边,妈说要替我请假,段品威在知道这件事后,也说一并连他的假都请了。
我心里复杂万分。
过去,因为讨厌段品威,所以讨厌当段家的小孩,如果说现在跟那女人走了,也算是一大喜事。
可是我也讨厌那个女人,那个将我丢下的女人。
该怎么选择,才能两全其美?
晚餐时间,我不得不出来露个面。
那个女人在厨房帮母亲的忙,看到我时,手上的刀子抖了下,割到了她那保养得相当暖润的手指,瞬间冒出了数点血珠。
我心中忍不住随着那艳红震动了下。
那是和我一样的血……
她是我长久以来渴望的亲人
「欢欢,听你妈妈说,你最喜欢吃鳕鱼了,我替你弄了块鳕鱼……」她扯着微笑,缓缓靠近我。
段品威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
爸则是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发出很像被鱼刺梗到的声音。
我没有动那块鳕鱼一口,面无表情的吃完了老妈的拿手好菜,看也不看那块鱼一眼。
那女人的脸上顿时灰心满满,看起来又快要掉泪了。
「吃饱了。」说完,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恨不得背上长了翅膀飞回房间去。
老妈看气氛不大对,赶紧夹起那块香嫩多汁的鳕鱼到我碗里。「欢欢,慢点,这是我教陈太太做的,你看跟妈煮的味道像不像?」
那么希望我接受这个女人吗?
难道我目前的态度看不出来是无法接受吗?
你们真的希望我离开段家吗?
妈似乎不希望气氛弄得太僵,我看妈十几年来头一次这么给我使眼色,要我听她一次,我只好坐下来。
不料,段品威却乘机抓住了我的右手,不让我动筷子。
我抽了半天,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干脆不再动作。
看着那女人脸上越来越难过的表情,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品威,你放手……」我终于小声的开口,要求段品威放开我的手。
段品威一愣,可是没有马上放开。
我又小小声的道:「你放手。」
他看起来无比难过,一脸不希望我接受那女人的模样,僵持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在众人的目光下,我举起筷子,将一块有点凉掉的鳕鱼送人口中。
第一次吃到「妈妈」的菜,居然是如此苦涩。
偷偷低下头,才发现那股涩味原来竟是伴随着我的眼泪。
晚餐结束后,趁着段品威给阿干学长打电话的空档,我溜上楼去。
段品威这两天老是找机会要和我谈话,都被我回避了。
俗话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欢欢,你快开门,我想问你事情。」段品威在外面敲着门,似乎已经被我的自闭逼到了极限。
极限,我也到了极限,瞬间感觉喉拢被什么哽住了。
我想问问他,我不做他弟弟,是不是比较好?|
于是我开了门,看见像山一般耸立在门口的他。
「品威,全部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轻轻的问他,好像灵魂都散去了。
段品威点头,强将身体挤进房间,把门给关上。
他有些不安的拾起头,眼中闪烁着我从未看过的阴冷。「欢欢,你不会跟那女人回去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已经包涵太多心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讨厌那个「亲生母亲」。
因为她表现得太在乎我,让我同时间也开始在乎她。
但我不知道自己过去不断呐喊着讨厌当段家的小孩,是否是真实的心情。
「你不可能跟她走的,她是当年抛下你的女人啊!」
可是她现在想要我了……
「欢欢,你不要走。」段品威开始苦苦哀求,不断摇着我的肩膀。
品威,我不知道。
我捣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可是段品威继续缠了上来,我索性冲出房门,跑到院子。
他很快追了上来,狠狠的把我抱住,有点发凉的唇紧接着贴了上来。
这个混蛋!要是被爸妈看到了怎么办?
「走开!」我朝他挥拳头,却很逊的被挡了下来。
「欢欢,你老是说我是个骗子,可是你才是个大骗子!」段品威忍不住朝我怒吼起来。
我一愣,忍不住抬起腿狠很的踹他一脚。「你胡说八道!滚开!」
「是真的,我就算骗光身边的人,也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的感觉,我会为了自已的感觉而去欺骗别人,可是我不会为了别人的感觉,而来欺骗自己!」段品威没有呼疼,也没有躲开,持续拉住我的肩膀。「你脸上明明写着你不想离开段家,这两天又何必要自闭?你直接去跟那个当年抛下你的狠心女人说一句『我不想跟你回去』,一切不就风平浪静了吗?」
我大力的摇着头,「胡说……我哪有……我想离开段家,你不要管我!」
其实段品威说的没错,我在欺骗自己,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承认。
即使不想离开段家,但是想起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像演戏、一点也不像假装的可怜神情,我几乎看到了母爱。
我同情她的一方面,也恨着她。
我知道她生下我是有爱的成分的,只是我不能接受她的冲动。
她冲动的生下我,但没有能力爱我,只好把我送走……
我同情她,同情这个可悲又可怜的女性——我的亲生母亲,陈茜宁。
所以,我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就是我讨厌段家、讨厌段品威,才愿意回到她身边。
然而更令我恐惧的是,这两天我竟慢慢化解了对女人的不信任,我想我也许可以去接受一个女性……
「我以后,就叫作陈语欢。」我幽幽的讲着,一脸平静。「你曾经对我说过,我亲生母亲取这名字是希望我讲话讨人喜欢,我以后会收敛脾气,去当她的乖孩子,有钱人家的乖孩子。」
段品威的瞳孔慢慢收缩,大腿边的手掌握成了拳头。
我想起了阿干学长曾经在闲聊中提到那个和他乱搞的女孩子。
「品威,世界上没有不该出生、不该被重视的人。」我苦笑了下,「我想我亲生母亲一定是因为重视我、想要我活下去才会生我。」
「欢欢……欢欢……」段品威近乎行尸走肉的呢喃着。
几滴热热的眼泪,滴到我鼻梁上。
他哭了!
我头一次看到他哭得这么难过,这么悲伤……
「欢欢你别走……」他不断摇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般。
我心疼了,可是勉强牵起笑脸。「段品威,你白痴呀,哭什么哭?你要祝福我才对啊,我一直希望找到亲生母亲的,以后又不是见不到面!」
看着他双眼的红肿,我最后吞吞吐吐的开口:「品威……哥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你哥哥。」深呼吸,我靠着照射在院子里的月光,将此时的段品威深深记在脑海里。「我决定要和我亲生母亲一起去美国生活。」
再见,品威!
你再也不是我哥哥了。
我一直以来的希望,实现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
品威,如果你知道答案,也不要告诉我,因为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