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唔……」眼皮动了一下,泉川滟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张模糊却相当熟悉的脸。
这张脸上虽然对自己充满了担忧,却也让泉川滟严重的感到不适。
「新堂……佑桂……」好半天,他才勉强的发出这声叫唤。
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意识也稍微清醒。
模糊的视线在身边的点滴塑料管形成焦距,鼻子嗅到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让泉川滟得思绪更加鲜明,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浮现………
对了。
他和泉川奎自杀了。
不,应该说,他杀了泉川奎,然后自杀。
但是……
为什么自己现在却躺在医院?
失血过多,肺部被利刃贯穿,即使22世纪的医术将泉川滟的一条命从死亡边缘救回,却让他此时的意识处在一片浑噩的状态。
「你总算醒了!」被对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新堂佑桂忍不住叹口气。
「我……」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自杀?要不是我刚好去你家要稿子,你现在早就一命呜呼了!」
听对方谴责似的语气,泉川滟一瞬间整个人清醒过来,慌的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胸前的剧痛让他起身的动作骤然停止。
对了!
奎!
「奎……奎呢!」无奈不能行动,他只能慌张的抓住新堂佑桂追问。
要是只有自己活下来……
不就和七年前一样……
这种结局,他不要!
他不要重蹈覆辙。
拜托……
不要再因为自己,而害死奎!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奎?你说差点被你压死的那个帅哥?」
新堂佑桂想了下,才一脸恍然大悟:
「放心吧,他的恢复力比你好,被你插那一刀,又被你压住,没死我都很吃惊了,他居然动过手术后就能起身,简直不是人类!」
他本来就不是人类。听到对方的叙述,泉川滟这才放心,却也免不了泛出一抹释怀般的苦笑……
连想同归于尽……都不行吗?
难道自己注定活着看泉川奎和别人的幸福?
「幸好这件事没有闹大,不然你作家的身分就曝光了,身为22世纪的莎士比亚居然跟一个男人殉情,这种新闻可真是不得了!」
「新堂。」
打断喋喋不休的编辑,泉川滟焦躁的问:「奎呢?」
「那个男人刚刚就来找你了,看你还没起来,就说他先去睡一觉,晚一点他应该会来跟你谈谈吧……」新堂佑桂想了下,对他交代:
「别想这么多,先睡一觉吧!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跟他谈谈,两人别再这么冲动了!」
听到泉川奎没事,在获得保证的一阵安心感瞬间让他放松,同时间并被伤势带来的副作用而微微发起烧的影响,泉川滟不一下便阖上双眼,再次跌入梦乡………
隔壁病房。
「你没事就好,奎。」柳那一凡带着温柔的笑意,手上利落的削着含有丰富铁质的富士苹果,望向一脸显然苏醒后就心不在焉的泉川奎,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有些心神不宁。
望着坐白色病床上,因手术后血色略为苍白的俊挺男人,她却还是忍不住为这自己心中所挚爱的男性感到一阵心猿意马………
被窗口的风吹乱了一头乌黑的发丝,近秋的阳光让泉川奎俊俏的容颜衬托的更加性格而帅气。
然而,该是属于男人的狂野容貌,此时因为恍然的表情而带上一抹若有似无的妩媚。
那是连泉川奎自己本人可能都没有察觉的些许改变。
柳那一凡微微敛起唇边的笑容,淡淡的说:「没想到滟居然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她万万没想到,泉川滟最后还是不听她的衷告,犯下了无法弥补的罪行。
对眼前这个既是他名义上的兄长,又是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俊挺男人做出那种悖德伦常的事情。
虽然早就知道泉川滟的心意,然而,柳那一凡却没料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小叔的大学生居然这么不理智的犯下这足以构成犯罪的行径。
「奎?」见后者似乎没有回话的打算,柳那一凡微微屏住了息探问。
为什么……
她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在泉川奎手术完的昏迷时,开口的第一句呓语居然是在呼喊那个伤害了他的男人……
而后,清醒过来的他,头一件事也是不顾一切的想看望泉川滟的安恙。
至于现在,他则是心不在焉的待在自己身边。
柳那一凡不是笨女人,她清楚泉川奎这种藏不住心事的单纯男人这些表现绝不是因为她。
思及此,柳那一凡眼中多了份落寞。
然而,被质问的泉川奎,只是漫不经心且略感烦躁的拨了拨落到眼前的几绺浏海……
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烦意乱?
是因为惊觉自己认定为弟弟的男性,对自己的感情居然如此污秽……
还是因为察觉自己心中连日来不安的躁动是因谁而起?
「奎?」再次轻问,柳那一凡握着水果刀的手微微颤抖。
「对不起……」
「咦?」
「我对不起妳。」抬起视线,泉川奎回过神后才稍有人性的气息。
单薄的身型一僵,柳那一凡勉强的扯出笑容。「你说这什么傻话?我不在意这些的,只要你快点好起来,明年的婚礼──」她的话为讲完,就被泉川奎忧伤的神情慑住。
如果要说,那表情像是想开了什么般,也没有错。
「一凡,对不起。」
依然重复着不明所以的道歉,泉川奎再次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他终究……
无法丢下泉川滟。
在发现他对自己的渴望时……
他就更加无法丢下他。
事实上,早在不久前,他就发现泉川滟对他这个兄长的莫名执着。
只是他一直在逃避……
逃到最后,他选择了婚姻。
然而,却也逼迫泉川滟不得不做出万劫不复的罪行。
奇怪且讽刺的是,自己在发现泉川滟居然妄想杀了自己时,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反而满足于能够和他同归于尽。
这样的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无论自己怎么想逃避,却无法逃开他们对彼此那赤裸裸的感情。
「奎,那是不正常的!」在解读了泉川奎言下之意时,柳那一凡终于忍无可忍似的抱头低喊,手上的水果刀和一颗价值超过500圆日币的上好水果也落在病房里干净光滑的地板,造成一抹水渍。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滟。」愁苦的笑了笑,泉川奎轻轻的抓起眼前一绺经过修剪后只致下颚、他曾经迷恋一时的乌黑发丝。
望着眼前脸色转白的女人,泉川奎深深的感到愧疚。
自己早就察觉了泉川滟眼里的那丝情感。
而自己,也同样在不经意中,被对方慑住而悸动不已。
只是……
他的道德感不容许他动情。
因为,泉川滟,是他的弟弟。
「这不正常,你们是兄弟啊……」饱满丰润的嘴唇颤抖,柳那一凡泫然欲泣。
「我想妳知道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但是你和他都是男人。」稳住身子,柳那一凡企图保持冷静和泉川奎对峙。
然而,泉川奎却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即使我是男人……我是他兄长,滟都能够爱我爱的这么深了,那么,我想这样的感情我是能接受的。」
身为科技产物的自己,能够有一个随时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类如此爱他,这种喜悦是无法比拟的。
即使,这个人和他相同性别,而且,还是他的手足。
「可是……这不正常,这种爱情不会幸福的。」柳那一凡苦楚的眸漾着水气,即使濒临崩溃,她仍保持着轻声细语。
「一凡。」微微笑了下,泉川奎神色坚定:「如果我不是人类,妳还会爱我吗?」
毕竟,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
是的,他并不是人类。
他只是个在法律上不存在,更是早在七年前就被登记死亡,而后才被以22世纪的科技制造出来的生物。
简单的说,他不是人类,就是怪物。
「什么意思……」眨了眨俏丽的睫毛,柳那一凡不安的探问。
「如果我是猫也好、是狗也好,甚至是女人,妳会选择爱我吗?」依然保持着斯文腼腆的笑容,泉川奎问:「或者……如果我是生化人?」他顿了下,「这样的我,妳还会爱我吗?」
「但是,奎,你是人类啊……」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俊挺男性,柳那一凡被这来的急,也莫名其妙的问题搞的反应不过来。
无法说出口的真相终究无法坦白。
面对她的疑惑,泉川奎只是微微一笑。
「如果是滟,对他而言,无论我是不是他兄长,是不是男人,甚至是不是人类,他最后都会选择我………」
看着柳那一凡布满泪痕的秀丽容貌,泉川奎脑海里却浮现当自己抛下泉川滟时,那张俊美的容颜所流露的挣扎和痛苦。
「既然如此,这样的爱情,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只不过是……
也刚好离不开那个总爱赖在自己身边的弟弟罢了。
泉川滟再次张开眼睛时,泉川奎就坐在他床边。
「奎……」泉川滟忍不住低鸣,心酸的看着对方胸膛上缠绕的绷带。
没有响应他,泉川奎只是微微的叹了气,并露出一抹苦笑……
「我们最后还是活下来了,对吧?」
「我……」听到这不知如何形容的语气,泉川滟怔了下,然后苦涩的咬了咬下唇:
「对不起。」他捏紧了白色的床单,小声的忏悔。
看来人类和创造出来的生化人多少还是有差异,力气和体力没有自己好的泉川奎,在被刺了一刀后,恢复力却比自己快。
看着他头一次猜不透其想法的兄长,在身负重伤,又躺卧在高级病房中的进口丝质床铺上导致昏昏欲睡,顿时让泉川滟有种后继无力的虚脱感。
「你跟我道歉?」沉默几秒,泉川奎忍不住扯出嘲讽的笑容。
「奎?」不安的眨了眨美眸,泉川滟无法确定他那抹苦笑的意义何在。
「居然敢动手做,事后道歉还能弥补什么吗?」
「我……」
面对泉川奎几乎是平静的谴责,泉川滟顿时哑口无言。
两人陷入一片缄默。
床边的薄纱窗帘被微风吹的摇摆不定,似乎也足以吹散病房里令人烦闷的焦躁感。
许久,泉川奎再次开口……
「我要说的是,如果你是真的爱我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的话,你就不要在事后失败时才道歉。」
如黑水晶般澄澈的双眸带着坚定,似乎在对方沉睡的这段时间,泉川奎想开了些什么。
「我不会丢下需要我的你,滟。」最后,他再次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最后,他都无法丢下这个弟弟。
或许藏匿在心中深处,他能够爱上这个弟弟。
只是被创造出来的时具有的道德感不容许他的任性。
实际上,他其实同样渴望着滟的……
所以才以婚姻逃避面对。
「奎……」讶异的轻喊对方,泉川滟面对他的一语双关有些迟钝。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的道歉,我就不再接受你的感情了。」轻咳了声,泉川奎状似冷淡的说。
「奎?」
仍然无法理解这样代表什么意识,泉川滟有些无助的抓住泉川奎的手掌,绝色出尘的容颜因胸口前的疼痛和心中的不安而渗出薄薄的汗液。
他的忧虑和躁动,在泉川奎绽出一抹足以令人心神荡漾的笑容,并迎上前时,被淡化开来………
那是一种,相当幸福的滋味。
无论过去、未来,或许都是遥不可及的一场虚梦。
然而,此刻、现在………
最真实的,是印在他唇上的吻。
公元2120年──
泉川兄弟遭到跨国犯罪集团狙击,重伤逃逸,而后两兄弟下落不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