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御医脸色凝重地从床边站起身。
独孤靳看见他凝重的脸色,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几下。
只不过是昏倒而已,难道情况有这麽严重?
「启禀皇上,小的有一事想单独禀告皇上。」御医在宫中多年,知道哪些事情能说,哪些又不能说。
见御医如此谨慎,独孤靳虽然不解,但还是屏退了下人,寝殿里只留下他与御医,以及仍在昏迷中的白芸芸。
宫人都退去後,御医马上在独孤新跟前跪了下来,轻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何来恭喜之有?」白芸芸还昏迷不醒,哪有什麽好恭喜的?
「启禀皇上,白小姐有喜了。」
「你说什麽?!」
独孤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喜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此话当真?」做了皇帝这麽多年,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如此不确定、不真实,好似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回皇上,小的非常确定。虽然外表及身体状况还没有什麽异状,但刚刚小的把脉,的确是把到了很微弱的喜脉,依这情况来看,约是一个月前受孕的吧?」
没错……他与白芸芸那一夜缠绵,算起来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独孤靳从没有这般狂喜过,即使身为皇帝,他多半时候必须掩饰自己的真正情绪,但此刻的他却怎麽藏也藏不住心里的欣喜,他露出了傻笑,眼神也灼亮起来。
他要做父亲了!
对於白芸芸肚里的孩子,他只有无限爱怜与满满的父爱,不像从前他只将那些后妃肚里的孩子视为延续皇嗣的一部分而已,并没有这麽浓烈的感情。
他兴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恢复平静,这才命令御医先离去,并且千万要守口如瓶。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声张出去,尤其是白师傅那儿。
他知道白师傅万般不愿白芸芸与他在一起,但如今生米已经煮成了饭,他要再想反对,应该也没有立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独孤靳正守在床边爱怜地看著白芸芸时,李寻玉就来求见了。
李寻玉一进门,就一副恨不得拿著琵琶狠敲独孤靳几下的样子,他怒气冲天地瞪著独孤靳,反倒被瞪的人是一脸莫名其妙。
白师傅知道了吗?
不可能啊,御医知道分寸,他交代白芸芸有孕的事情不能说出去,御医就不会说,既然如此,那白师傅是在气什麽?
「你这伪君子!」李寻玉咬牙切齿。
独孤靳扬起一边眉,「白师傅,你最好有点分寸,不要以为你是芸儿的父亲就可以这样大胆。」
骂他「伪君子」?有没有搞错?不过是一名小小乐师,居然敢当面骂皇帝?要不是看在他是白芸芸的父亲的份上,他一声令下就可以再次把白师傅丢进大牢里!
「我原本还以为……你真的是喜欢芸芸,可是……」李寻玉走到床前,心疼地看著脸色苍白、依旧昏迷的女儿,「我早该料到你对她只是玩玩而已,把她当成风儿的替身……」
白双双刚刚惊慌地跑来找他,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他了。
他气得直跺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想要找回白芸芸,却听见宫人说,白芸芸与皇帝似乎争执了一会儿,然後气急攻心晕倒了,被带回了皇上的寝殿。
独孤靳听他这样一说,不禁微微一愣。
把白芸芸当成了风儿的替身?
他自己真的是一直这麽想的吗?
看著床上苍白却又俏丽年轻的容颜,似乎连他自己也迷惘了。
李寻玉回过头,不怕死地瞪了独孤靳一眼,「我要带芸芸走。」
「不行!」几乎是想都没想,独孤靳马上回绝。
「你说不行就不行?」
「朕是皇上,朕说不行就不行|」
「去你的皇上!」
「大胆!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们」
「你来啊!你要是杀了我,你也别想芸芸会从此跟了你,她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你不要脸,居然用女儿来要胁我!」
这两个人从前是情敌,现在却为了同一个女子吵个不休。李寻玉一心只想著自己的女儿,压根没想到以下犯上是多大的重罪。而独孤靳也只是一心想留下白芸芸,没空去计较李寻玉这样无礼的言行。
「哟,你不是皇上吗?要女人多的是,何必单恋我家芸芸?」
「我就是要她,你管我?!」
「就凭她是我女儿,我偏要管!」
「我把你家抄了,看你还管哪里去!」
「你抄啊!拜托换个新的威胁好不好?只会说抄家,你有没有想过,你抄我家,就是抄芸芸的家!」
「你……」独孤靳气得很想上前狠揍李寻玉一顿。
李寻玉继续得理不饶人,「既然真的爱芸芸,何必半夜又跑去找双双?根本就是想一箭双雕,我两个女儿你都想要,对不对?贪心!」
「我没有!」独孤靳脸上暴出青筋,「我是去找芸儿的!我根本不知道白双双也在她房里。」
「那又怎样?连她们两个都分不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你爱芸芸?」
「你是故意把她们两个安排在一起,然後试验我的?」
李寻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对!没错!」
「李寻玉!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耍著玩吗?」独孤靳火大,连名带姓地怒吼。
这一吼,把床上的白芸芸给吼醒了。
她猛地张开眼,随即耳里就听到皇上与爹爹在争吵不休。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独孤靳继续对著李寻玉怒吼。
「你干嘛想知道?反正对你而言,芸芸或双双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
他这一喊,让白芸芸的心震撼了。
不一样?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那你说哪里不一样啊?」李寻玉凉凉地问。
在床上的白芸芸也紧张地竖起耳朵,不想遗漏这个答案。
「朕……」
「说啊!哪里不一样?」李寻玉开始不耐烦了。
独孤靳微微愣住。她们哪里不一样呢?
同样的脸孔,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身躯,他心里面知道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可是一时片刻之问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是个性吗?还是外貌上那微乎其微的差异?
他很沮丧地承认,他不知道。
「怎样?分不出来是吧?这样你还好意思说你爱芸芸?真爱她的话,你一定分得出来她和双双有什麽不同。」李寻玉哼哼两声,「像我就从来不会错认她们两个。」
「等一下,这不公平,你是她们的爹,从小就看著她们长大的,相处时间那麽久,当然分辨得出来,不是吗?」
「错!那是因为我爱她们,我把她们当成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在关爱、照顾,所以她们从来就不是不可分辨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
「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一定会认出她们的不同!」
「给你一次机会?」李寻玉瞄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苟同。
倒是躺在床上的白芸芸很吃惊。
独孤靳可是皇上啊!为何他要对自己的爹爹这样低声下气?
难道……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胸口有股好奇怪的感觉,她喉咙一紧,心口一酸,竟是险些要流出眼泪。
她真的值得独孤靳这样做吗?
她……只是替身啊:…
李寻玉想了一会儿,「不要。」
独孤靳已经伤害了芸芸,他不想要自己的宝贝女儿再受伤一次。
他却不知道此言一出,假装昏迷的白芸芸差点要从床上跳起来抗议!给独孤靳一次机会又何妨?况且他说的也没错,爹爹照顾了她们那麽多年,分辨得出她们两姊妹是理所当然的,但独孤靳只和她们相处不到两个月啊!这样对他的确是不公平。
「李寻玉!」独孤靳更火大,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皇帝,何必对一个小小乐师这麽客气?
可恶!一定都是因为被爱情冲昏头的缘故!
「我知道我叫什麽,谢谢皇上提醒。」李寻玉依旧一副痞样,不知道大难临头。
「白师傅,朕「命令」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独孤靳语气一转,搬出皇上的架式。
命令?
李寻玉正想反驳,却发现独孤靳已经恢复了冷静,冷冷地看著他。
「你没听清楚朕的话吗?」
哟,皇帝的架式恢复得真快,不过李寻玉不吃这一套。
他吃定了独孤靳绝对不敢对自己怎麽样,说到底,他其实也是仗著独孤靳对白轻风与宝贝女儿的重视,才敢这麽放肆。
「是没听清楚。」
「没听清楚是吧?」独孤靳冷笑。
那笑容让李寻玉有点不寒而栗。
「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我知道你和风儿夫妻情笃,但你年轻时风流无比,种下多少风流债,我只要出去随便找个女人,要她带个孩子去齐王府闹闹,恐怕你以後的日子就不会这麽好过了吧?」
「你……」可恶!皇上怎麽可以用这种贱招?
「怎麽样?」独孤靳继续冷笑。
对付什麽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招数,这点他知道得很清楚。
李寻玉狠狠盯著他,气得说不出诂来。
在床上的白芸芸却拚命忍笑,没想到爹爹年轻时真的风流如此,真不知道娘当初是怎麽收服他的?
「好!我答应你!但期限只有一个月!就到明年元宵前!如果你到那时还是分辨不出她们两个人,我说什麽都不会让芸芸再和你在一起了。」
「算你识相。」
「呜……」气,他好气,真是气死他了!
李寻玉气得扭头就走,也不管还躺在床上装睡的女儿了。
独孤靳转头看向白芸芸,心里一阵怜惜,他坐到床沿,发现那小女人的睫毛正紧张地颤抖个不停,心下知道她其实已经醒了,八成连刚刚他们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芸儿?」他轻轻拍著她的脸,却见到两行清泪落下。「傻瓜,哭什麽?我又不是不要你了。」
白芸芸的眼泪掉得更凶,甚至开始啜泣,但她就是不愿张开眼睛。
她好笨,她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把她当成什麽啊!
只是替身,还是另外一个和娘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这是第一次,她好讨厌自己的这副皮相。
如果她不是生得这副模样,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矛盾的心思?
可是,若没有这张神似娘亲的脸,独孤靳会愿意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吗?
看她只是闭著眼流泪,独孤靳明白自己刚刚伤害了她。
叹口气,他将她拥入怀中,不意外地听见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後变成了号啕大哭。
「芸儿,你再这样哭,会让我有一种安慰女儿的错觉啊……」他苦笑著说。
白芸芸一听这话,马上努力止住哭泣声,小小的肩膀一缩一缩的,都快抽筋了。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芸儿,这阵子你先回齐王府好吗?」
他的确是该一个人静静,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了。
白芸芸惊讶的抬起脸。他要赶她走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和爹说好了,一个月之後如果不能分辨我和双双的话……」她发现他在笑,接下来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他在笑什麽?
「你刚刚果然都听见了。」
白芸芸低下头,然後点点头。
「你怕我认不出你来吗?」
她很想点头,可是又觉得这样会不会太不信任他呢?
可是……这个男人刚刚才错认了她和双双,现在又要赶她回齐王府,这样一个月後,他有本事分辨得出她们姊妹俩吗?
「你放心,我觉得自己分辨得出来的。」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看谁的肚子大起来,就知道谁是白芸芸了,不是吗?
白芸芸不知道自己的肚里已经珠胎暗结,只是对独孤靳的行为感到不解。
看来皇帝的想法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皇上……」她好想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所以才把她赶回齐王府?
不过她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被霸道的男人吻去了所有的疑问。
细细的、如同小猫呜咽的申吟从相接的唇中隐隐逸出,她软软的小手怯生生地搂住男人的颈子。
「皇上……」
那只手是怎麽回事?怎麽这麽快就解开了她的外衣?
「傻芸儿,这里是哪里?」他低沉的笑声窜进她耳里,激得她一阵颤抖。
「嗯……」说实话,她不知道。
刚刚昏倒後醒来只发现自己在床上,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这可是朕的寝殿,也是朕召唤女子侍寝的地方……」一口气吹在娇嫩的颈子上,白芸芸缩了一下身子,他的手一拉,整件女子外衣落在床下。
「皇上……您脱人衣服都这么熟练吗?」她娇睨他一眼,心想他上次偷看她更衣时,替她脱衣的速度也快得吓人。
「傻瓜,因为是你,朕才这样迫不及待啊。」
骗子。
不过她很喜欢这样的甜言蜜语。
她咯咯轻笑出声,原来即使是皇帝,也会说出一些马上就会被识破的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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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靳真的能分辨她们两姊妹吗?
即使在回齐王府的路上,白芸芸还是不断思考著这个问题。
独孤靳真的把她和白双双一起送回了齐王府,白双双虽然还是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她向来聪明也不多话,知道这一趟必有原因,而且那个原因绝对不会是在自己身上。
听著身旁的姊姊不知道第几百次叹息,白双双忍不住摇摇头。
哪个男人不好爱,偏偏爱上当今皇上?
要知道皇帝虽然是全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却也常常身不由己,他不是属於自己,而是属於天下的,而她的姊姊会愿意与天下人共享这个皇帝吗?
白芸芸的心思却不若妹妹想像的那麽简单。
爱上皇帝的後果,她自己约略清楚,加上爹爹每天耳提面命,她多少也知道如果独孤靳将来真的要她,那她势必得在皇宫中度过一辈子。
但如果是为了他,她不介意。
甚至,她还会很欢喜。
每个人对待爱情的态度都不同,对於白芸芸而言,能待在自己最心爱的人身边,看见他的容颜,就是最大的抚慰,即使这必须付出她的自由做为代价。
但……前提是,独孤靳真的要她啊……
即使和独孤靳早有了肌肤之亲,白芸芸还是无法克制心里那股因为对自己亲生妹妹的嫉妒而产生的罪恶感,她知道她不该,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看见白双双高兴的模样,她就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独孤靳也说白双双漂亮,说她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娘?
看见白双双若有所思,她又会忍不住想,独孤靳是不是对她说了些什麽,所以她才会这样闷闷不乐?
皇上是不是真的打算把她们两姊妹都留在宫中,享齐人之福?
虽然妹妹自小就已订亲,那个人的权力也很大,但独孤靳可是当今皇上,他一声命令,全天下又有谁抢得过皇上?
白芸芸越想越担忧,话也变得少了,只是常常忧郁地看著马车外的街景,连妹妹和她说话,她也是兴趣缺缺。
离皇宫越远,也就表示离那个男人越远。
她的心在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安。
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她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甚至会觉得之前在皇宫那些与他共处的美好回忆,竟像梦一样。
回到了齐王府,见到了白轻风,白芸芸的、心情更复杂了。
说来说去,自己最大的情敌,居然是亲生的娘。
人一生里最难忘的总是那无法如愿的遗憾,既然娘曾经是皇上的最爱,那麽如今已嫁做他人妇的娘想必将会是皇上心中一辈子忘不了的牵挂吧?而她又怎麽比得上自己娘亲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呢?
她酸楚地想著,一张脸完全藏不住心事,让白轻风看得心疼。
再怎麽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之前为了这孩子和相公大吵大闹,但一旦理清了自己心内的魔障後,她现在对白芸芸只有无尽的关怀与慈爱。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只能握紧了白芸芸的手,给她无言的安慰。
看著与自己那麽相似的女儿,白轻风在心中祈祷,希望靳哥哥不要负了她的女儿啊!
虽然她也会想,独孤靳这样做是不是在为从前的往事报复,但她宁愿相信他不是,毕竟这样做,对两方都没有好处。
如果……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能在一起,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自己的女儿有了归宿,她也能稍微消弭对独孤靳的愧疚与遗憾了……
上一代留下的情缘,能在这一代看到圆满结局,她应该是要高兴的。
只是那种嫁女儿的心疼与对那个男人的旧情,还是让她心头十分复杂。唉,感情事为何就是这麽奇妙?情丝牵来牵去,竟然还是牵到了自己跟前,落到了女儿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