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虽然镇日闷闷不乐,犯著相思病,但白芸芸的食量却意外地好。

人家犯了思念,都是茶不思,饭不想,她却只要一想到独孤靳,就会忍不住跑到厨房去讨东西吃。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为何胃口会突然变得这麽好?

但她越吃就越饿,水远也吃不饱,好像肚子里还有一个人在不停帮她消耗食物,害她一直吃不饱。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孕了,还以为是太思念齐王府的一切,所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猛尝家乡的食物。

白轻风虽然注意到了她的异状,但压根没想到白芸芸可能有身孕的事实,以为她只是用吃来解决心中的苦闷,她心疼之馀,也就没管白芸芸,还特地嘱咐厨房多做点白芸芸爱吃的小点心备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过年了。

大雪纷纷地下,人们穿上了厚重的冬衣。

即使有著窈窕的身材,冬衣一穿上,从头到脚都包得紧紧的,再好的身材也看不出端倪,当然,身材差了点的也看不出来。

白芸芸这几日只微微觉得奇怪,为何小腹好像凸出了些?

但她总想著是最近自己食量大,所以变胖了一些。

厚重的冬衣遮住了她微凸的小腹,加上她几乎完全没有害喜的现象,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她已经有孕的事实。

过年时,李寻玉带著妻子儿女们一起回老家过年,李家三个儿子都已成亲,也都有了孩子,过年大家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当朝习俗,大年初五後,直到十五元宵节,整整十天都是灯节,人们才过完热闹的新年,初六便上灯,白日里各式摊贩集中於市集,上至珠宝玉器,下至日常用品,一应俱全,酒楼与茶馆也都各自摆设自己制作的花灯供人观赏。

苏州的灯节规模虽然不比京城,但好歹也是南方第一大城,放灯活动每年几乎都造成万人空巷的大场面,让老百姓们过足了狂欢的瘾。

李家今年也按照往例,准备了各式不同的花灯,除了传统的纱绢、玻璃、羊角灯之外,还有五彩的琉璃灯,上头绘著各式传奇故事,像是「嫦娥奔月」、「玉兔捣药」等等,颜色鲜艳动人,吸引许多民众驻足观赏。

欢乐的气氛多多少少让白芸芸也开心起来,她这几日都忙著在李家帮忙张灯、贴灯谜,晚上还会带著弟弟妹妹到街上去提灯,看人耍龙灯、踩高跷和打太平鼓,顺便品尝刚煮好的元宵。

这一天,李家突有贵客来临。

那位贵客并没有惊动什麽人,他只是和李家当家的大少爷秘密见面谈了一会儿,便又悄悄离去。

第二天,李家当家主人,也是当朝右尚书李寻武,特地召集全家人,告诉他们明晚全家人都要去城北观看水灯山。

「水灯山?那是什麽?」当家主母安凤来自边强,从来没听过水灯山。

「灯山?难道今年有人想要独占灯节的锋头吗?」李家二少爷李寻庭也十分好奇。

「总之,到时候你们去看了,应该就会知道了。」李寻武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眼光摆在了小弟李寻玉身上。

李寻玉被看得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这灯山怎麽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小弟,明天记得可千万别缺席。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机会,错过了,你会後悔的。」李寻武意有所指。

李寻玉打哈哈应了几声,心里却还是十分疑惑。

不过,到明天就会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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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几乎全苏州城的人都涌到了城北,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看著那座五丈高的琉璃灯山,即使那些琉璃灯还没点亮,但那五彩琉璃灯散发出来的绚烂光芒,早已让围观的众人赞叹不已。

不知道是哪一家府上这麽大手笔,居然弄出来这麽华贵的一座灯山,把李家都给比下去了呢!

而在琉璃灯山的後方,则是一个与灯山同高的大木柜,里头储满了水,不知道做何用途。

白芸芸也跟著凑热闹,和家人一起来看灯山,当她看见那巍峨又华丽的灯山时,脑袋里不知道为什麽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不过她随即很快甩去这个念头,应该不可能吧!

可是这麽奢侈华丽的玩意儿,又似乎只有那个人能玩得起……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围观的群众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喊声,她闻声抬起头来,也跟著吃了一惊。

只见那琉璃灯山上的花灯竟在同一时间点燃了,五彩琉璃有了蜡烛的烘托,几乎要让天上的月光也失了颜色。但更精采的还在後头,就在灯山已经完全点亮之後,灯山後的木柜打了开来,里头的水哗啦啦地从高处落下,宛如一道小小的人工瀑布,映著那五彩琉璃的灯光,十分壮观。

而且那道小瀑布上还有许多小橘灯顺流而下,落在灯山底下的大池塘中,许多孩子见了纷纷上前去抢,白芸芸也被弟弟白桓拉著过去抢那小橘灯,白桓兴奋地在水里捞了好久都抢不过别人,正著急的时候,突然有人递给他一个小橘灯。

白桓兴奋地抬起头对那人说谢谢,只见对方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虽然脸色颇有些风霜之感与疲倦,但那天生的雍容气度却藏也藏不住。

白桓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要向人道谢。

那人笑了笑,随手又捞起一个小橘灯,递给了他身後的白芸芸。

白桓转过头,打算儿待会向姊姊撒娇也把这个小橘灯要过来,却见到白芸芸双手捣住了嘴,一脸十分激动的模样。

呃……只是一个小橘灯而已,有必要这麽感动吗?

白芸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他?!

「芸儿。」他开口了,短短两字之问蕴满了浓浓的思念与爱意。

白芸芸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心口一热,眼睛一酸,泪水就突然掉了下来。

自己怎麽会这麽想他?

想到连幻觉都出现了吗?

「芸儿。」

听,他又在叫她了。

白芸芸的眼泪不停地掉,其实这一个月来,她从原本的期待,到慢慢认清了现实,以为这趟回齐王府之後,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个男人了。她以为他对她只是玩玩,当他发现她不能单单只满足做一个替身的时候,他选择放弃了她。

毕竟他是皇上,日理万机,怎麽可能会把心思放在她这个小小女子的身上?

於是她慢慢学会死心,却总无法克制自己在夜里梦见他。

她梦见他拥著自己,对著她耳语,他说:「芸儿,我要立你为后,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喜不自胜,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场梦,常常梦醒後,她就一个人愣愣地流泪,哭累了,再跑到厨房去吃些东西,然後回来继续睡。

尽管这样的梦让她伤心流泪,但她却还是想在梦里见到他,这样矛盾的感情,连她自己都迷惘了啊……

独孤靳见白芸芸似乎失神了,眼睛虽然盯著他,却又不像在看著他,彷佛在梦游一样。

他忍不住走过去,握起白芸芸的手,那温热的大掌成功地拉回了正神游中的白芸芸的注意。

她惊呼一声,四周的人纷纷回过头来,连在不远处的白双双也转过头来,当她见到独孤靳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拉起身旁一位身形高大的丽人便匆匆去告诉爹娘这个消息。

皇上来了!

「芸儿?你不高兴见到我?」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白芸芸用力眨眨眼。这……好像不是梦耶?

「芸儿?」独孤靳终於忍不住,稍微用力的在发呆的小女人脸颊上捏了捏。

「哎哟!」她叫了一声。

咦?会痛耶,那她不是在作梦罗?

抬起眼,这次她终於正眼面对含笑的独孤靳,见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还有那低沉好听的声音,白芸芸终於忍不住低泣一声,然後整个人扑了上去,一点都不在意四周的眼光。

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哪怕这只是梦境,她也不要再放开他了!

四周的人们,加上白桓,都看傻了眼。

尤其是白桓,他实在不明白,这盏小橘灯真这麽好?姊姊为何感激到要抱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大男人耶……姊姊会不会太大胆了一点?

白芸芸突然的举动让独孤靳愣了一下,但他随即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用手在身後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些混在平民中的侍卫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小女人只是太想他了而已,不是要伤害他。

他也很想她啊……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个人也想了许多,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看待白芸芸的,是真的把她当成替身?还是把她当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在爱著?

直到有一天十三弟来找他,说他希望成为平民,因为他要去找他那逃走的贺兰新娘。独孤靳没想到独孤胤会对那个女人这麽执著,但独孤胤的真诚却感动了他,虽然舍不得,最後他还是答应了独孤胤。

独孤胤临走前,他随手从御书房里拿起弓箭给他,要他多防著些,因为他从此就是一个人了,不会再有人保护他,他必须保护自己。

直到独孤胤离去後,他才发现,自己随手给他的弓箭,竟然就是他与白轻风的定情之物。

他对这样的发现感到惊讶,虽然他已经久久不上猎场,但应该也不至於忘了那弓箭曾经代表的意义,为何他竟然如此容易就给了出去,而且一点都不後悔?

是不是白轻风在他心里已经没有那麽重要了?

是不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

「芸儿。」

抱著哭到发抖的小女人,独孤靳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心里的这个女人,是她。

「怎麽了?哭得这麽伤心,以为我不要你了?」

白芸芸一面哭,一面拚命点头。

「傻姑娘,谁说我不要你了?」一面柔声安慰,独孤靳一面使了个眼色。

会意的侍卫们马上很有默契地把人群隔开,给这两个人一点私密的空问。

「芸儿,我把浴兰池重新整修过了喔。」他轻轻咬著她的耳朵。

「整……整修?」白芸芸不解地望著他。

怎麽,浴兰池被他洗坏了吗?

「还有,後宫里我也派人整顿好了,现在就只差一个女主人而已。」

白芸芸慢慢停止啜泣,水亮的大眼睛看著他。

他……为什麽要这麽说?

「芸儿,我好想你。你和我回宫,做我的皇后可好?」

白芸芸还没来得及回答,先有一道声音杀风景地插了进来|

「不好!」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李寻玉正上气不接下气地从一个侍卫头上踩过,落在两人面前。

「说好要试试你能不能分辨她们两个的,如果这关过了,我才考虑让你和芸芸在一起。你怎麽可以偷跑,先私自和芸芸相会?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芸芸不是待会儿就给你拐回皇宫去了?」

独孤靳耸耸肩,没有反驳,反正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独孤靳露出无害的笑容,瞬间却有两把钢刀抵住了李寻玉的脖子。

「我只是先来叙叙旧而已。」他故意说得轻松,手却一拉,把白芸芸拉到自己身後,「况且,我已经说过了,我绝对分辨得出来她们有什麽不同。」

李寻玉吞了一口口水,喉结卡在钢刀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但他还是很勇敢地为自己的女儿抗争,「是吗?那你倒说说看,芸芸和双双有哪里不一样?」

独孤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稍微侧过身,露出身後的白芸芸,然後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这里不一样。」他说。

呃……好吧,白芸芸知道她最近是胖了不少,可是独孤靳怎麽会知道?难不成他派了探子在齐王府,天天对他报告自己的近况?

李寻玉的眼光跟著独孤靳的手移到白芸芸的肚子上,他突然脸色一白。

「不会吧?你动作这麽快?」

「就是这麽快。」独孤靳大方承认。

「你……你怎麽可以?!你都可以当芸芸的爹了!」

独孤靳皱眉,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自己年纪大。

「那又怎麽样?你情我愿,我并没有强迫芸儿。」

「你……」李寻玉苦苦忍住一大堆骂人辞汇,只因那两把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好像靠得更近了,他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呃……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芸芸一脸不解。

「你还不知道?」李寻玉实在是对自己女儿的「纯洁」感到无力,「乖女儿,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麽你食量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好,身子也越来越丰满了,原来都是因为……你有了!」

为什麽这种事情还要他亲口告诉女儿?

「有了?有什麽?」白芸芸低头看著自己微凸的小腹,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劲。

「有了我的孩子。」这次换独孤靳接口,他温柔地抚摸著白芸芸的肚子,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真的?」白芸芸吓了一跳,「可是为什麽我完全没有感觉?」

李寻玉无力地垂下肩。芸芸怎麽和她娘一样,怀第一胎的时候根本都没有察觉……唉。

「白师傅,现在木已成舟,我又愿意娶你家女儿,你还有什麽好反对的?」独孤靳搂住白芸芸,一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的表情。

李寻玉知道再坚持也没用,孩子都有了,不嫁他要嫁谁?

白双双这时也好不容易跑过来凑热闹,侍卫原本要挡住她,但她身旁那个子高大的美女两、三下便格开了侍卫。

白双双原本要拉著母亲白轻风一起来,但白轻风想了一会儿後,还是决定不要来。

她还没有办法直接面对独孤靳。

毕竟从前是自己的旧情人,现在居然是女儿的情人……唉,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也只能由著他们去了,她眼不见为净总可以吧?

白双双看到独孤靳,那句「皇上」差点就要喊出口,还好她赶紧捣住自己的嘴。

「呃,皇……呃……」她看一眼李寻玉,不知道该怎麽称呼独孤靳。

「叫「姊夫」吧!」李寻玉垮下双肩,一副妥协的模样。

姊夫?

这麽说,皇上和姊姊……

独孤靳手一挥,不想再多生事,淡淡地说:「我来只是要看看芸儿,顺便带她回宫。这水灯山就当是提亲礼,聘礼我稍後会差人送来,至於成婚大典……」他看向白芸芸,「我想越快越好,免得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了。」

白芸芸羞红了脸,双手轻轻绞扭著独孤靳的大手,心中盈满了幸福。

独孤靳见她这副娇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细细低语,「小丫头,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我和你在李家初遇的情况?」

白芸芸摇摇头,然後又点点头。

她不是记得很清楚,但仍有这个印象。

「那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要我等你长大,然後娶你为妻?」

白芸芸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原来她小时候就这麽喜欢独孤靳了吗?这麽说来,她好像真的有这个印象耶……

独孤靳从怀里拿出那块曾经被她嫌弃不好看又不好吃的金龙碧玉,放在她的手心里,「还记得这是什麽吗?」

白芸芸看著那耀眼夺目的金龙碧玉,心里有个影像渐渐鲜明……

啊,是了,她记起来了。

那一年,她五岁,在李家第一次遇见一位长相英俊的「近哥哥」,原来就是他。

「你说,要我等你长大,然後你愿意嫁给我为妻。」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独孤靳笑意盈盈,继续说下去,「天子无戏言,我说过,我会等你长大的,这个誓约,今天终於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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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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