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楚楚,皇甫家我们高攀不起,你以后别和藤洛那孩子在一起了,啊?”
“不要,我要和小洛在一起。楚楚喜欢小洛,小洛也喜欢楚楚。”
雷鸣电闪,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泛着阵阵雨雾。
“楚楚,听爸妈的话,回去吧,藤洛不会来了。”
“跟小洛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他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尖锐的刹车声突兀地响起,面前的人像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徒留下少女孤独地站在雨中。车底流出猩红色的血河,绝望的红色,深深刺痛女孩的双眼。
“爸妈!”段楚楚尖叫着坐起,身上的睡衣已被汗水浸湿。五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夜梦着五年前让她一无所有的夜晚。她将脸埋进膝间,用力地深呼吸。
上午十点,楚楚准时来到“冰点”冰淇淋店门口,见一个二十岁上下戴黑色边框眼镜的男生呆呆地站在招牌前。
“你好,是叫刘碑吗?我是朱雀。”纯白的连衣裙衬托着楚楚凹凸有致的身材,柔顺的黑垂在肩上,肌肤洁白如雪,细致如瓷,仿佛吹弹即破。
男生抬头看了楚楚一眼,轻应一声,头却埋得更低。刘碑刘碑,真的很自卑呢。楚楚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挽着男生的左臂推开“冰点”的玻璃门。立刻,冷气迎面而来,将周身的酷暑之气统统隔离在门外。
她随意环视着这家店,却赫然觉,门的左边坐着那个夜夜如梦魇般纠缠她的男生。
越是不想见到,往往越会很巧地碰见。
楚楚挽着刘碑准备离开,刘碑却站在原地不动,怯生生地开口道:“我的朋友在……在那边呢。”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那里,坐着一群年纪与刘碑相仿的男女生。
楚楚朝角落看去,却撞上正对着自己的藤洛的目光。他一怔,“噌”地从座位上站起。
“我们换个地方吧。”楚楚迅拉开玻璃门,却被一道突然窜出的身影截住。再一次,她与他那么近。她听得到他紊乱的呼吸声,她看得到他右眼的那片雾。
“我,不准你走!”良久,男生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记忆排山倒海地袭来,楚楚仿佛又看到樱花树下的少年固执地拦住她,霸道地说:“我不准你走!”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得无丝毫波澜,“我并不认识你,请让一下,我和我男朋友要出去。”
楚楚很容易捕捉到了他在听到“不认识”这三个字之后的诧异和愤怒,而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扭向别处。
看着他,她怕自己会被泪水淹没,她怕自己被困在过去无法逃出。那个让她一无所有的夜晚,罪魁祸,是他。
“你以为假装不认识我就行了吗?你把我当傻子吗?”他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一下一下撞击她的心脏。
对他的恨已深入骨髓,随着脉搏一起跳动。每震动一下,那恨便多一分。那么深刻的恨,让她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五年前与他相爱的少女。五年前的段楚楚早已随着那个夜晚消失殆尽,留下的,便只有对名叫皇甫藤洛的少年无止境的恨。
坐在藤洛对面的女生走过来,将他拉离门口。楚楚认出她就是前一天晚上在“零度”酒吧驻唱的女子。黑色的齐耳短,衬着她娇小的面容,比之前的金合适得多。
楚楚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之所以会在酒吧出现,是为了驻唱的她吗?
楚楚勾起刘碑的手腕,手还未触及门把手,玻璃门却自动打开了,一个戴眼睛的男生进来,她听到短女生喊他“队长”。
“皇甫,晓冉,你们这是干什么?”眼镜男生疑惑的目光停留在楚楚脸上,像观赏稀世珍宝一般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他微笑着将门口让出来,站到一边。
藤洛死死盯着楚楚挽着刘碑的手,却没有出声。短女生朝眼镜男生无奈地耸耸肩,亦是没有开口。
楚楚拉开门出去,藤洛想要阻止的动作被眼镜男生拦下,她听到藤洛怒气十足的声音:“左铭,你不要阻止我!”
“你现在太冲动了。她既然再次出现,就不会就这样消失的。”一个冷静镇定的声音。
应该是那个眼镜男生吧,楚楚想。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消失,因为,她将在这个城市至少待四年。
刘碑任由楚楚挽着走了一百米,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回去啊?我的朋友们还……”没等他说完,楚楚放开他的手臂,独自大步朝前走。尽管街道上有不少人,她的背影却是让人心动的寂寞忧伤。
午间,没有一丝风。烈日将水泥地烤得炙烫,像身在火炉中,整个人快要被融化蒸。
楚楚用纸巾擦了擦额际和脖子上的汗水,拐进一家拉面馆。
虽是中午,面馆里人却很少。楚楚叫了一碗拉面,坐在角落享受这夏日难得的清凉。脑中掠过刚刚在“冰点”碰到皇甫藤洛的情形,于是,她又叫了瓶二锅头。
面馆里播放着陈小春的《算你狠》。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生旦净末丑,好汉不回头。
楚楚将面前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味觉呛得她眼角湿润,还真应了那句歌词。虽然酒量并不差,但却是第一次喝白酒。胃里开始像火一般地灼烧,眼前的人影晃成两个。
古人有云: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醉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一直醉下去,该多好。
楚楚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到酒瓶被人夺去,她才睁大迷蒙的双眼盯着面前这个戴眼镜的男生。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很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决。
楚楚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看着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用你管!把酒还给我!”
左铭摇摇头,将酒放在一边,叹息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让皇甫右眼失明的段楚楚吧。”
听了这句话,楚楚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揪住男生的衣领大声地问:“你说什么?他右眼失明了?哈。”她松开他的衣襟,突然笑了起来,“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
原来他右眼的那片雾表示他失明了么?哈,失去一只眼睛跟自己失去父母相比算什么?!他还有另外一只眼睛能看清这个世界,可爸爸妈妈只能化成灰烬躺在冰冷黑暗的墓**中,永远都无法再相见!
明明在笑着,左铭眼中的楚楚却是那么令人怜惜。仿佛一个精致的搪瓷娃娃,用笑来伪装自己,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那笑容宛如雨后滴着水珠的百合,清丽得让人心疼。
楚楚一把将酒瓶夺回,“咕咚咕咚”猛灌起来,待左铭再次抢过瓶子时,所有的无色液体已尽数被楚楚灌入腹中。她打了个饱嗝,脸颊染满红晕,双眼朦胧泛着雾气。
他有一瞬间的悸动,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仿若星芒般耀眼。
这个美丽的女子似乎只在此时才会显露出内心的迷茫,与之前在“冰点”倔强的神情完全不同。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见楚楚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左铭唤来服务员买单,然后扶起楚楚离开。模糊的声音自那红唇之中逸出,左铭听出那是一个名字,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