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的台北浸沐在一片灿烂阳光里,晨光渲染了整个街道,并将窗外的绿树照得亮晶晶的;公园里传来鸟的惆嗽,晨起的老人,拉着胡琴引吭“苏三起解”;而广场上一群四、五十来岁的妈妈们,时髦地跳着由日本引进的PARAPARA。
城市的交响乐已经奏起来了,小贩的叫卖声、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学生及上班族咯咯轻笑、低低私语,此起彼落。
就在这个时候,在某个巷弄里,有一栋旧旧的、老老的、小小的日式小屋——
“啊——”
一声高频率的尖叫,将此乐曲带到最高潮。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一名穿着印有米老鼠图样罩袍的女人从房里冲出来,在客厅里直跳脚。
她是顾之洁,是一个极美极娇极艳的女人。生得一身肌骨莹润,拥有头狂野奔放的长卷发,脸蛋丰美如牡丹,有说不出的娇、说不出的媚,一双单凤眼微微上扬,十足十的风情万种;她的鼻子微翘,像个任性的孩子,饱满红滟的丹唇,隐约透露着性感。
“噢,八点了!完蛋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即使衣衫凌乱、神情狼狈,顾之洁依然美得令人窒息,慵懒中不失纯真的气质,是天使,也是魔鬼的化身。
“早呀,之洁。”阮袭人从厨房走出来。
一身米白套装,穿得甚有女人味的阮袭人,更让模样狼狈的顾之洁自惭形秽。她脑中一片空白,无助地在屋子里绕圈子,两只手耙抓头发,使得原已狂野奔放的卷发,现在,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我现在该做什么?喔,对,应该先刷牙、洗脸……”只见顾之洁口中念念有词地钻进浴室。
“你还好吧?”见她失魂落魄的,阮袭人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是十点半的面试……等等!那、那是洗面乳耶……”见之洁将洗面乳涂在牙刷上,阮袭人察觉到事态严重的程度了。
唉!敢情这小妮子的面试恐惧症又犯了。
果不其然!顾之洁又是“哇”的一声,将手上的东西丢开,坐在马桶上大哭了起来。“完蛋了啦!如果这次的面试又失败,我……我就得嫁人了……”
她的模样令阮袭人不禁失笑,摇摇头,递了条毛巾给顾之洁。
“快把眼泪擦一擦,瞧,你现在像只兔子似的,眼睛又红又肿。”
“我很丑吗?”顾之洁一双水灵灵又雾透透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噢……这样子怎么去面试嘛!”说着说着,泪水又泛滥成灾了。
碰!碰!重重的脚步声伴着怒气而来。
“吵死人了!”另一名女人横眉竖目地出现在浴室门口。
来人是凌凡,是个服装模特儿,也是广告界明星。短发、浓眉大眼。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除了那双裸露于短裤外的长腿,还有她自在飞扬的神情。
凌凡一脸疲累。昨夜赶拍杂志封面至凌晨五点多才下工的她,累得像条狗,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这下被顾之洁这一闹,脾气有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正蓄势待发。
‘你烦不烦呀!”她的浓眉拧成一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如果这次又失败,大不了嫁人算了!”
“呜……不要!不要!我不要……”听完凌凡的话,顾之洁本已收止的泪水,又哗啦哗啦地泉涌而出。
唉!又来了。“够了,凌凡,别捉弄她了。”阮袭人叹息。顾之洁的“水龙头”可媲美哭倒万里长城的孟姜女,再不快劝止,就怕这洪水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这次面试再赶不上,顾之洁可真得高唱“出塞曲”了。
“你来帮她打扮一下,我要去准备早餐了。”
“我?”闻言,凌凡的睡意全失。“靠!开什么玩笑!这女人超难搞的耶。”老实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眼前这女人的眼泪了。
“噢,我才不需要你呢。”顾之清抽抽噎噎地反击一句。
“天杀的!你是林黛玉来投胎的吗?怎么眼泪那么多呀!?”
“别忘了女人是水做的。”一个游魂般的身影在凌凡身后出现。“而之洁是女人中的女人。”
“太好了!阿曼达,你来得正好……”
“NOway。”阿曼达撤下一句话,飘忽的身影像情女的魂般地飘过厨房。
“靠!我前世一定是欠了你一屁股的债,这辈子才会如此命苦。”凌凡翻了翻白眼,认命地走向兀自哭泣不已的顾之洁。说真的,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泪腺特别发达。“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凌凡又是合掌作揖,又是学日本人九十度大鞠躬的,“我说嘛,像你这般国色天香的性感尤物,太早嫁人,还真是委屈了上天赐给你的美貌,若不拿来吊吊那些臭男人的胃口,真是太糟蹋了呢……哇咧!见鬼啦!我是在赞美你耶,你哭什么劲!”
“你、你又骂人了……”顾之洁可怜兮兮的声音娇憨地传来。
听到那对活宝的对话,在厨房里的另两个人不由得笑了出来。
难怪顾之洁会如此歇斯底里、焦虑不安,今天的面试可是攸关她的终身大事呢。
怎么说呢?
顾之洁出身于南部的名家望族,是个独生女,家境相当富裕;从小备受父母呵护与疼爱,顾之洁丝毫没有千金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她一心追求独立自主的生活,于是高中毕业那年,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北上求学,想脱离父母对她的过度保护。
由于顾家二老是老来得女,好不容易盼到顾之洁大学毕业,一心想替女儿找个好归宿,好让已经六十高龄的他们能享受合怡弄孙的乐趣。谁知,宝贝女儿的毕业宣言竟是要留在台北打拼闯天下,吓得二老只好下最后通牒,要顾之洁在毕业前一个月内找到月薪五万、而且还得是股票上市的大公司上班,否则,只好打道回府接受家人安排的相亲。
这下子,一心想远离父母束缚的顾之洁,当初的万丈雄心顿时跌到谷底,加上自己的急性子与双鱼座特有的迷糊个性,即使身为企管系的高材生,仍然搞砸了许多工作机会。
第一次应征工作,顾之洁这个大路痴、迷糊蛋,便记错了面试的地点与时间,错失良机;第二次面试,遇到一个秃头脾酒肚的色鬼经理,竟然一脸暧昧地要求顾之洁做他的情妇,吓得顾之洁夺门而逃;第三次面试,很不幸地是由老板娘亲自把关,又矮又胖又好妒的老板娘一见到顾之洁绝美的面容和惹火的身材,当下就判她出局。接下来的几次工作应征,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加上她的迷糊,一一败阵下来。
这些打击排山倒海而来,从小被呵护如小公主的顾之洁,顿然失去所有的信心。午夜梦回之际,她总会被梦里自己那身白纱打扮惊醒,从此有了“结婚恐惧症”。
所以,这次的面试对她而言,是决定她一生的重要契机。
“牛奶吗?”阮袭人对桌前那抹有如幽魂的白色身影问道。
尽管是询问的语气,阮袭人仍然自作主张地递了杯牛奶在阿曼达面前,想当然尔的赢得阿曼达一记卫生眼。
“饶了我吧。”阿曼达那双深邃的绿眸此时充满血丝,眼底有着淡淡的黑影,显然是失眠所致。清楚阮袭人和她一样坚持,她斜睨了那杯至少有五百CC的牛奶一眼,然后抓起牛奶,以壮士断腕之势,一口饮干。“我恨死这种味道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咖啡,尤其是黑咖啡。”喝完,她一脸作呕样。
阿曼达是英国人,白皙的肌肤、爱尔兰宽阔草原的绿眸,看起来极有神秘感;那张稚气娇嫩的红唇,使她有一种无邪的错觉。一头飞瀑般、可以拍洗发精广告的黑色长发,衬着白皙的肌肤,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加上不足一百六十公分高的娇小身材,三十而立的她,看起来仍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面对阿曼达厌恶的语气,阮袭人只是浅笑以对。
阮袭人,齐肩短发,天庭饱满,眼眉清明,微笑的神情带着沉静的气息,她是高中英文老师,在一场租屋混乱中,与顾之洁、凌凡、阿曼达三人成为室友,同时;也是四个人当中最受信任与交心的一个。
“Maybe。”阿曼达无所谓地耸耸肩。
“太安静了吧?”阮袭人回头看看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声响的浴室,不由担心着。
“Don’tWorry,我感觉她此趟必有很大的收获。”
“真的?”阿曼达拥有贵族的血统,骨子里却流着吉普赛人血液。这血缘来自她的母亲。而吉普赛人的直觉,常常使她料事如神。“那真是太好了。”
“那家伙实在是太软弱了。”阿曼达总是有话直说。
“之洁是单纯,”而阮袭人也总以保母的姿态捍卫着。“她不适合在这样的社会生存。”
“Maybe。”阿曼达不置可否。
也许你已经发现到,阿曼达对于某件事不置可否时,总是以“Maybe”一语作为某种程度的不满或结束。而这几乎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如同郝思嘉的经典名句:明天再说吧。
“嘿,照过来!照过来!”凌凡冲了出来,以欢迎SuperStar的架势双手高摆着。“这是今年最流行的上班族服饰,现在由我们未来企业界的明日之星来为您作展示!”
接着便看到顾之洁以迥然不同于方才哭闹的模样——一身浅灰色的阿曼尼裙装、一头乱发服贴地挽成一个髻,现在的顾之洁看起来就像个自信十足的女强人。
嗯,不错。”阿曼达称赞地说。
“之洁,你看起来好极了。”阮袭人递了杯牛奶给她。
“真的吗?”顾之洁一脸怀疑。
“行家出手,那有不成功的!”凌凡呼略呼嘻地灌下一大杯牛奶,看在眼里的阿曼达胃里不禁一阵作呕。“你若对自己没信心,好歹也该对我有信心才对。”
“我不知道。”顾之洁呆呆的。
“噢,杀了我吧!”凌凡杏眼一瞪,火气又上来了。“小姐,我真不知道应该揍你一顿,还是干脆让你嫁人算了!”
“我……我就知道我无法闯出名堂,也许我真的只有嫁人的份。”顾之洁自言自语地说着,双手揉着裙摆,脆弱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阮袭人赶紧递了张面纸给她。“小心,别把妆弄糊了,这可是凌凡难得的完美杰作哦。”
阿曼达射了一记白眼给凌凡。
凌凡无辜地搔搔头皮,然后一手揽住顾之洁抖动的肩头。
“嗨,宝贝,笑一笑嘛!老实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爱笑的你,你总是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总是一副很有元气的模样。我喜欢看到那样子的你。”
“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顾之洁孩子气地嘟嚎着。
“傻瓜!那有人不喜欢美女呀。”
“我才不美哩。”
凌凡咧嘴一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的好小姐,你放宽一百二十个心吧,你一定不会这么快就嫁出去的。”见顾之洁心情终于有些好转;凌凡乘胜追击地说。
看到大伙那样为她担心,顾之洁既感动又觉得好难为情。这几人的生活像是一场浩劫,搞得大家鸡飞狗跳的。她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顾之洁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我太任性了。”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阮袭人拿了张面纸擦拭之洁唇边的牛奶汁液。
“啊,对了!”凌凡突然大叫,“之洁你这次有没有戴好隐形眼镜?”上次之洁忘记带隐形眼镜,差点上错公车。
顾之洁听了赶紧眨眨眼睛,“戴了。”她开心地说。
“履历表带了吗?”阮袭人跟着问道,这也是根据上次的经验之一。
“对哦,差点忘了,我再检查一下。”顾之洁低头在皮包里找了一会儿,“啊,有了!”她高高扬起那张纸。
“那,地址记清楚了吗?”
“嗯……南京东路的环宇集团。凌凡说只要跟司机这么说就成了。”
“时间差不多了。”阮袭人瞥了眼腕表。“你该出门了。呃……需要人陪你去吗?”
“不,这次我一定要靠自己获得这份工作。”顾之洁强装坚强模样。
”再说,你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呀。”
“加油喔,我们今晚打算吃你的庆功宴喔。”
“嗯,我一定会加油的。”顾之洁在门边穿着鞋。“咦?这鞋怎么变小了?”她抓起鞋,准备看个究竟。
“嘿,呆瓜,”凌凡敲敲顾之洁的小脑袋,你还穿着短袜哩。唉,真拿你没办法。”她蹲下身体将顾之洁的袜子脱下,帮她套上鞋。“嘿,像不像灰姑娘的情节?”凌凡不忘逗弄她。
“我倒希望你是我的王子。”顾之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我的魅力连女人都挡不住。”凌凡得意地耸耸肩,“不过,我觉得我比较像‘罗密欧与茱莉叶’里的奶妈耶。”她戏谑地睨眼顾之洁。
“嗅,凌凡,谢谢你。”顾之洁冲动地上前抱了凌凡一下,然后像下了重大决心似地冲了出去。“我走了!”
“老实说,她的样子还真教人不放心。”凌凡被顾之洁的动作吓住了,愣愣地说。
“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阮袭人倒是很有信心。
“依我看,是傻人有傻福吧。”这次,凌凡嫌麻烦地干脆抓起整盒的牛奶往嘴巴里倒。
“呕……”看到凌凡惊心动魄的动作,阿曼达这次再也不能忍受地掩住嘴巴,往厕所方向冲去。
“嘿,”满足地抹去嘴边的牛奶汁液,“那女人怎么了?”凌凡一脸纳闷地问。
“牛奶恐惧症。”
◎◎◎
“对不起啦,小姐,你叫别辆车吧,俺正赶着去市政府参加游行哩。”计程车司机说着。
噢!天要灭我吗?”顾之洁失魂落魄地走回路边。这已经是第三辆车了,竟然碰上计程车集体抗议事件。
“怎么办?!”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可笑的是,来台北念了四年的书,她还是不会搭公车。
“这下真的完蛋了。”一想到凌凡她们这么为她打气,她的肩膀无力地垂落下来。“哎,不能哭、不能哭!不然会弄坏凌凡的妆。”她吸着气努力憋住。
“啊,不行!”她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
呜呜呜……这可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算了,回家吧,也许她真的不是做女强人的料。顾之洁自暴自弃地想。
想着,她幽幽地转过身,冷不防地,一个小男孩从她身旁跑过,她被吓了一大跳。回头望去,吓!却见小男孩直往马路冲去,而他的左侧正有一部车子驶来——
“小心——”顾之洁的心猛一跳,快步追上去,以橄榄球球员的姿势抱住小男孩,往路旁滚去。
轧——声尖锐粗嘎的煞车声划破了天际,一种擦枪走火的焦昧在空气中飘散,车内的人摇下车窗大骂:“你找死呀!”
顾之洁惊魂未定地张开眼睛,发现车头的宾士标志和她一样颤抖不已。这真是个奇迹!一向以运动神经超级迟钝闻名的她,居然还能够安然无恙!
噢!感谢上帝!感谢佛祖保佑!
“嘿,你没事吧?小弟弟。”顾之洁低下头察看怀中的小男孩。
男孩是个混血儿,有一张十分鲜明且漂亮的五官,童稚的外表,有着几分霸气。他没答话,睁着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顾之洁,丝毫没有一般小孩的畏缩。
◎◎◎
“怎么跑到大马路上呢?太危险了。”顾之洁将他小心地扶起,为他拂去身上的尘土。“妈妈呢?”
小男孩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用着那双深邃的眸子瞅着顾之洁,仿佛她说着外星人的词汇般。
天老爷!他该不会是被撞傻了吧?见男孩老半天不发一语,顾之洁不禁担忧地摸索他的后脑勺。
“Areyouokay?What’syourname?"她改以英文问道。
仿佛是要回应她的疑问,一辆车突然停在他们面前,三名穿着深色西装的彪形大汉从车上跑下来。
“小少爷!”
“是!已经找到杰儿少爷了!”其中一名忙着拿行动电话联络。
“快,我们得赶去公司,总裁在等你!”另一名说着便要拉小男孩上车。
看到眼前这般阵势,顾之洁眼睛瞪得大大地、嘴巴张得大大地。
这……是什么情形呀?
“嘿?”
她正一头雾水,突然一只小手摸上她的大腿。
可恶!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色胆包天!顾之洁义愤填膺地回头一看,只见到一个可笑的画面——
男人拉着小男孩,小男孩一双小手却拉扯她的衣裙。
“嘿,guys,是这位lady救了我,”哈,这小家伙终于肯开尊口说话了,顾之洁安心地吁了一口气。瞧他那口生硬的中文,果然是个小ABC。“爹地会想见她的。”虽是小小年纪,但讲起话来却一副小大人的姿态。
三名大男子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麻烦小姐你跟我们走—趟。”
“我?”顾之洁指着自己。“为、为、为什么我也得……去?”
不过,没人有空理会她的抗议,抓了人就上车。
令令令
老,实、说,这两个人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呀?
顾之洁盯着眼前这一对正吻得难分难舍的男女,女人的双臂环住男人的宽肩,穿着高跟鞋的美腿曲起性感的弧度,从什么角度看都很赏心悦目。
呃……他们都不用换气吗?天!瞧他们嘴巴贴得这么紧,还发出那么羞人的声响。
顾之洁一向只从电视、电影里看到这样的画面,今天难得见到如此真枪实弹的演出,她当然要好好观摩,以备哪天她也得和某人亲吻,才不会咬伤对方。她未雨绸缪地想。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凑近点看,研究他们怎么把舌头伸缩自如而不会被对方咬到。不过她太笨了,一定得边观摩边做笔记,或者干脆等他们吻够了再好好地访问他们。顾之洁真的很有学习精神。
可是,再怎么看,她都觉得男方似乎不够专心。他既没抱住女人,动作也不甚积极,怎么跟电影里的情节不一样呢?哦,她懂了,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接吻。观察的结果,顾之洁下了这样的结论。
瞧,她多聪明!先做好功课,就不怕被笑了。顾之洁很得意地想。
“呜,放开我……”突然,一个嫩嫩的童声响起。
“噢,还不行,他们还没亲完呢。”顾之洁低声对小男孩耳语,因为眼前的画面实在儿童不宜,所以她才会蒙住了小男孩的眼睛。
而顾之洁所谓的耳语,却已经惊动了那一对男女,他们的身体终于分开了。
“看来,我们多了个观众。”男人扬唇对顾之洁邪邪地一笑。“对于我们的表演满意吗?”
其实,男人早就发现到顾之洁了。不过,她一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神情吸引了他,使他按下怒气,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哇!这男人实在酷毙了。顾之洁整个人呆住。这个男人并不英俊,但那张粗犷的脸却令人难以忘怀。
“喔,哪里来的乡下人,真没礼貌。”女人嗲声嗲气地偎人男人怀抱,似乎不满意顾之洁打断了他们。
顾之洁的脸立刻烧了起来。拜托!她又不是故意要偷看他们,是带他们来的那几个男人把他们丢在这的。一双红唇委屈地抿住。
“对不起……我们这就走,你们请继续。”她拉着小男孩的手就要退开。
不料,男人却纵声大笑起来,害得顾之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待在门口处。
“你走吧。”男人将女人贴在胸膛的手推开,动作却像掸一粒灰尘一样漫不经心。
女人不肯,还将身体用力地贴上去,“不要嘛,人家要你。”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男人的语气轻得像羽毛,但眼神却一转冰冷。
男人的眼神慑住了女人,可女人又觉得在顾之洁面前下不了台,只好自找台阶地说:“好嘛、好嘛,那么晚上见喽,亲爱的。
声音飘进顾之洁的耳朵,她的脸又红了大片。哼,肯定他们今晚做的事,绝对不像亲吻这么简单!她虽然保守,可不代表无知喔。
女人款摆着诱人的身材经过顾之洁身旁,睨了一眼她那狼狈的外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挺挺傲人的胸部,像只骄傲的孔雀走了。
哼。顾之洁朝着女人背影挤眉弄眼。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的本姑娘也有。顾之洁不服气地挺起她也不算差的身材。
而她那可爱的模样,完全落人男人眼里。
有趣的女人。男人镜片后那双眼睛露出兴味的笑意。
这男人叫韦子翔,三十三岁,他的外表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硬。
刀刻般的五官——浓眉、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严厉的嘴角,不笑的时候,绝对是冷酷的。他的体格很有看头,笔挺而昂扬,不像是个待办公室的男人。他虽然带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但仍然掩藏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野蛮气息,就连文明的西装打扮也掩不住那勃发的雄性魅力;看似懒洋洋的姿态,其实侵略性十足。
而他,正是亚飞集团的总裁。
“爹地!”小男孩突然挣开顾之洁的手,冲到韦子翔面前。
“杰儿,”韦子翔伸手扶住小男孩肩头,稳住他的冲势。“为什么逃跑?”他皱着眉头。
“我迷路了。”杰儿耸耸肩。
“在厕所迷路?”韦子翔挑眉。这小家伙今早甫从美国抵台,却在驶往台北的途中以上厕所为由,溜开保镖们的保护。
“嘿,我第一次来台湾哩。”杰儿手一摊。
“嘿,小子……”
“我不是小子,我已经六岁了。”
“杰儿!”
韦子翔完全不同于方才冷酷的模样,但是,也没有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之情。他现在的表情,就像大男人拿针线活,完全没法度的无奈感。
原来……他们是父子呀。顾之洁在一旁打量他们。
仔细一看,这大男人与小男孩还真有点像。虽然男人粗犷得像陶瓷粗胚,没有丝毫修饰;而小男孩则细致得像精雕细琢的玉器。但是,他们眉宇间的霸气、说话的语气,直指他们必有血缘关系。
哦,既然他们是父子,那孩子的母亲呢?为什么孩子会在没有家人的保护下迷路?为什么这个男人又亲吻着另一个女人呢?一连串的疑问,使得顾之洁单纯的脑袋顿时打了无数个结。
“爹地,是这个姐姐救了我的命,你要谢谢人家。”杰儿突然说。
韦子翔转头看顾之洁,脑中忽地闪过保镖说过杰儿坚持要她一起过来之类的话。
“哎,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回过神来,顾之洁急急地摆摆手。“呃,我看,杰儿最好到医院检查一下,刚刚闪避车子的时候,我怕他摔伤了。”
韦子翔打量她伤痕累累及疲惫的外表,眉头立刻皱成一团。
“你受伤了。”真不知道谁才该去医院哩。
“我?”经韦子翔一提醒,顾之洁这才惊觉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抗议。低下头,她发现自己手脚有好儿处擦伤,一身的名牌套装也破损不堪,好……“好痛!”这不是矫揉造作,而是顾之洁一向迟来的神经反应。
“过来。”不由分说,韦子翔已经拿来了医药箱,声音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韦子翔不喜欢看到女人身上有伤口。呵呵,不要误会,这可不是英雄主义在作祟。向来以冷酷闻名的他,怎么可能会有怜惜之心?他之所以厌恶,是因为女人的伤口总会令他想起一段不愉快的记忆,他的母亲就是长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中。
“喂,”见她仍杵在那,像个苦命兮兮的童养媳,韦子翔突生一肚子气,说话自然不客气。“别愣在那里!”
“是……”好……好凶喔。看着韦子翔原本就不怒而威的五官,随着没有笑容而显得更严峻,就算再怎么不懂察言观色,顾之洁也知道,再不过去她就要倒大霉了,只好乖乖地端坐在他面前。
“是那小子让你受伤的吧?”望着她细皮嫩白的肌肤有了瑕疵的伤口,韦子翔又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也没意会到自己宽肩、厚实的身材及那张线条硬得像一颗石头、连笑起来都有种说不出威胁感的脸是否会骇着人。“很痛吧?”
“痛……不……没、没这回事!”韦子翔严厉的神情让顾之洁以为他会处罚杰儿,为了保护杰儿,她装作很强壮的模样,还拍拍胸脯以示自己无恙。“瞧,一点也不痛,真的,不痛……咳……”
不痛……才怪,她痛死了!顾之洁还是难以自持地流下了眼泪。那张不擅说谎的脸,老实地泄漏出她的情绪。
她的泪水滚落到韦子翔忙着上药的手,他抬起眼,顾之洁那张梨花带泪的绝艳面容,让韦子翔看傻眼,顿时感觉呼吸被夺去般。
她是个很美艳的女人,尽管外表狼狈,但那种纯真的特质是很难掩藏的。
“如果痛就说一声,不要压抑。”他别开眼,不知怎地,他突然感觉很生气,粗鲁地抽出桌上的面纸塞给她。可恶!她保护杰儿的样子,让他又想起一向很宿命的母亲。“我不会因此而责怪杰儿,如果这是你所担心的。”他实在很气愤,这女人怎会以为他会对杰儿施以暴力呢?他或许冷酷,但绝对不像他那个酗酒的父亲。
“真的……不……我的意思是我真的不痛。”呼!差点就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她是真的很怕韦子翔会处罚杰儿。还好、还好!她淘气地伸伸舌头。不然又要引起狮子吼了。她呀,最怕人家对她大声说话了,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前后判若两人的神情让韦子翔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韦子翔,还没请教芳名。”
“你好,我是顾之洁。”
“哈罗,美丽的小姐。”不知何时,杰儿已经挤到顾之洁身旁,他扶起顾之洁的手,像个英国小绅士般亲吻她的手背。“我是韦杰,不过我妈咪都叫我Jeff。”
“你好,杰儿。”顾之洁受宠若惊地说。“你也很帅。”
“Youknow,当你扑过来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你当我的babysitterabysitter。”
“babysittera……babysitter?”
“杰儿。”韦子翔又开始皱眉,而且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这样无奈的语气会不停出现。
“事实上,我是希望你当我的新娘。”杰儿继续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新——娘?”顾之洁像只鹦鹉似地重复,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大。
天哪!她这辈子最恨的一件事就是“结婚”这档子事了。而她现在居然让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求婚,她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恭维吗?
“杰儿!”韦子翔提高声音。
“SuperStaro,你的意思呢?漂亮的姐姐。”杰儿完全不睬他爹地的警告。
“你这么喜欢我呀?”老天,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还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呢?“不好意思哪,我不能当你的新娘或babysitter。我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是照顾别人。”这可是实话哩,她从小到大惹出来的麻烦可以进金氏纪录了。
“不然……不然,你当我爹地的新娘好了,他是大人,会照顾你的。”他耸耸肩,很大方的模样。“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照顾你了。”说话的语气和他老爸如出一辙。
“呃……”顾之洁愣了一下,不由低眼偷瞧韦子翔。
当他的新娘?哇!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敢惹眼前这个怒气勃发的男人。他看起来好高大、好凶悍、又好爱生气。当他的新娘?唔,不成。她从来没遇过这样的男人,这么的……威猛,哇——他恐怕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碎她了。
韦子翔鼻子底下咕哝了几句,倏地起身。为了防止杰儿说出更多荒谬的话,他干脆一手拎起杰儿的衣领,将他扔在另一间小房间,暂时获得一点清静。
“对不起,那小子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回到顾之洁身旁,他蹲下身继续检视她的伤口。“和他妈妈该死的一个模样。”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妈妈?”听到韦子翔不经意的言语,顾之洁想起杰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应该是承自美丽的母亲。“啊,她一定是个大美人吧?”瞧杰儿这么纤细、细致。
“我们离婚了。”韦子翔云淡风轻的语气,一副不干己事的模样。
“咦?”
一般人听到韦子翔这话的反应,大概都会善解人意地就此打住,但顾之洁这个单细胞女人的想法可不能以常人论。从小就在父母浓郁的爱中成长,她实在很难想像单亲家庭生活的情景,尤其是对杰儿这样一个六岁大的小孩。
噢!可怜的杰儿。顾之洁那过度善感的情感发作了。
“杰儿怎么办?”她当下就关心地询问,一点也没意会到自己的身份。哦,难怪韦子翔会大大方方亲吻另一个女人。
“你有探查别人隐私的癖好吗?顾小姐。”韦子翔抬起眼望了她一阵,阴暗笼罩着他原本就显得严厉的脸。
其实,韦子翔与前妻凯莉的婚姻关系是建立在杰儿的存在,一个非常、非常不近人情的考量。
他从不期盼婚姻,宁可终身孤独老死,也不愿踏进婚姻的坟墓。但他偏偏是个责任感相当重的男人,在—次与凯莉性关系的失误、孕育了杰儿的生命,使得矢言单身主义的韦子翔为了杰儿日后的身份,不得不走人礼堂。
杰儿出生后,他与凯莉也正式告仳离。深知韦子翔急于逃离婚姻关系的凯莉可不想就此放他好过,她知道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于是,她提出要完完全全拥有杰儿六年,直到杰儿六岁生日那天才能回到韦子翔身边,作为离婚的条件。
至于为什么是六年,而不是五年或七年呢?因为,杰儿的生日是六月六日,又逢六岁,正好是一连三个六。“六六六”是一个恶魔数字,而凯莉有意在六年间将杰儿训练成一个小恶魔,专门来折磨韦子翔,以惩罚他对她的薄幸。
这项提议果然让韦子翔相当发狂,他一向痛恨要胁,为了杰儿,他已经和自己所坚持的原则妥协过一次了——他娶了凯莉。
但话说回来,韦子翔自由惯了,实在很难接受安定的关系,尤其,他认为,“婚姻”是所有男女关系中最糟糕的一种。于是,他接受了提议,自私地放弃享受杰儿的成长过程,也不在乎杰儿将来的憎恨,只在每年杰儿的生日及圣诞节,才飞往美国与杰儿相聚,履行身为父亲的义务。为此,造就了今日他们父子相处的疏离态度。
韦子翔觉得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男人根本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建立感情,反正他拥有了杰儿的监护权。至于杰儿怎么想这件事,他无所谓。重要的是,只要杰儿不让俗世的感情牵绊,那么;就不会让任何事给击倒。
虽说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顾之洁的质问,却又无端扯起他的怒气。
在韦子翔严厉的凝视下,顾之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对……对不起。”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她就是学不来察言观色和沉默是金的道理?默默看了她一眼,韦子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向办公桌,他按了一个键钮——
“派部车在楼下等着。”说完,他看向顾之洁,身体闲适地靠坐在桌绿,双手环胸,脸上是不可捉摸的神情。
“待会,我让人送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不,不准说不!”看见顾之洁猛摇头,他不悦地拧起眉头。“女人身上有疤难看死了。”或许察觉自己的语气吓着了顾之洁,他急躁地拂弄头发,缓下语气说:“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的人说。”
“谢……谢。”除了道谢,顾之洁那还有胆子说不,只要能够离开这个男人就阿弥陀佛喽。
在医院,虽然说只是检查一下,但顾之洁却着实被就误了四个小时,包括胸腔X光、脑部扫描……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检查;检查完之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晚。回到住处,疲惫的她面对室友们询问的眼神,她仍是一脸茫然。
“嘿,快告诉我们,你的面试怎么样了?”凌凡首先问出大家的疑问。
“面……面试?”顾之洁先是愣了一下,继之愕然地瞪大眼睛。
噢!老天,她完全忘记这档事了。
“呜呜呜……这下真的完蛋了,我嫁人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