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随着比赛即将到来，在前头的，还有一件令人头疼的大事——期中考。
过去每次的考试，徐方翊总是和辛奕云一起用功读书。
虽然独处一室的结果，总有约莫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对方压在床上，不过剩下的时间总能心无旁骛的专心于书本；因此，两人总是能够拿下每学期大考的榜首。
这样良好的互动，从中学时期便已经存在。
虽然这种良性竞争的结果，几乎是天生读书料子的辛奕云赢多输少，不过彼此的家长仍然相当赞同他们一起用功的行为。
但是打从两天前徐方翊和辛奕云把话说开却产生误会后，彼此似乎相当有默契的避不见面。
学校里，两人形同陌路到令人起疑的地步，不过徐方翊一点也没有想跟大家解释的意思，久了，识时务的人也就不会多嘴。
徐方翊个人是没有什么感觉啦；不过少了一个碍眼的对手，似乎乐坏了沈迟。
虽说是冷战期，但辛奕云仍然把持不住，每每看到沈迟一脸羞怯的和徐方翊谈笑时，他心中依然充满醋火。
还有，常常看到沈迟不知道什么原因，几乎整个人贴到徐方翊身上时，他都是咬紧牙才能忍下那种想上前把对方从徐方翊身上扒开的冲动。
徐方翊那天对他说的话，实在造成太大的伤害和影响……
我们还是暂时别那么亲近好了！
虽然说徐方翊当时的口吻似乎没有那么绝情，可是听在恨不得天天都能和他浓情蜜意黏在一起的辛奕云耳里，简直像是宣告了他的死刑。
徐方翊他……说不定根本不喜欢自己了。
仔细想想嘛，打从第一次告白后，他都不曾看过徐方翊主动向自己示爱！
加上自己每次都忍不住心中的不安而醋劲大发，才会导致徐方翊对他的感情淡掉吧！
心痛得无以复加，辛奕云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过去的单恋阶段。
而且连日来，他发现徐方翊依然谈笑自如，丝毫没有和以往不同之处。
这样……是不是代表自己猜对了呢？
徐方翊想离开自己，他要抛下自己了……
只要看见徐方翊不经意的微笑，辛奕云总会不由得心神荡漾，在同时，他也感到一阵鼻酸……
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那抹动人的笑了？
***
放温书假前一天的放学时间，社团活动依然不受迫在眉睫的期中考影响，热热闹闹的持续在操场进行着。
篮球队的队员们三五成群的在篮框下争得你死我活，热烈的进行练习赛。
徐方翊机伶的闪过敌手的抢球动作然后出手，犀利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自己投出的完美抛物线，顺利替自己这队夺得分数。
平常总是一起出赛的正式球员，在校园内则会以队长和副队长为中心，分成两支队伍竞赛练习。
看着与自己竞赛的徐方翊举手夺分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辛奕云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该死……”他低咒了声，努力要自己不再去想徐方翊。
对方都表明要离开自己，他只能靠着努力的遗忘来减缓痛苦。
可是……
秀美的眼再次偷偷的瞥了徐方翊一眼，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克制心悸的频率。
不过，就在他暗自感受着这种为某人而怦然心动的幸福时，一旁传来相当杀风景的甜腻呼喊声。
“方翊学长，加油哟！”
沈迟一手拿着干净的水蓝色毛巾，手上提着一个小巧的运动包，对着篮球场这边发出可爱的叫喊声。
一头本来颜色就略淡的发丝在傍晚的风中飘扬，展现了纯真中带着风情万种的美少年魅力。
那种仿佛自油画中跑出来的少女般，却不会太过女性化的国色天香，这是在男校平时看不到的梦幻画面，让现场不少人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住。
和徐方翊同班、同队、原本欲上篮的薛禹轩，那举在半空中准备射篮的手也当场定格，篮球则狠狠地砸在他自己头上。
辛奕云皱了皱眉，垂在腿侧的手掌倏地握紧。
至于当场变成众人注目焦点的徐方翊，原本正在小跑步的动作，也因为这出其不意的亲密叫唤而脚步乱了顺序，踢到自己另一只脚的后脚跟，接着一个踉跄，整个人狠狠的扑到地上。
“呜！”
“方翊学长！”
“方……”翊！辛奕云当下拧起细眉，着急的出声。
他正想上前，未料原本站在离球场还有段距离的沈迟，居然抢先冲过了他身边。
眼睁睁的看着那娇小玲珑的身躯挤进围在徐方翊身边的人群里，辛奕云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仿佛梗着一根刺般无法出声。
反正方翊也不需要我了……他苦涩的想着，眼眶不由得一酸。
“好、好痛……”徐方翊皱起眉头，膝盖直接撞击上粗糙的水泥地，虽然不至于皮开肉绽，但是那种磨破皮肤表面的痛楚还是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辛奕云正一脸复杂的注视自己，徐方翊只是尴尬的要那群围过来关心自己的队友们回去自己的位置上。
“没事啦！只是一点小伤！”他嘴硬的说着，鼻头却渗出几滴被痛楚逼出的冷汗。
“可是刚刚看你摔得好重喔……”
“嘿呀，看不出你这个铁人也会喊痛，所以一定不是小伤！”更有队友没良心的调侃他。
“方翊学长，请你让我消毒……”沈迟一脸忧心的看着徐方翊腿上的伤口。
徐方翊一愣，连忙拒绝。“没关系啦，这种小伤我用口水擦一擦就好了……”
“不行！”沈迟当场驳回。
那种虽然柔和却相当坚持的语气，令几个队友皆惊讶的扬了扬眉。
“这种伤最容易引起破伤风，或是一些并发症，加上最近天气又逐渐转凉，小伤口也是要好好处理的。”
语毕，沈迟拿出徐方翊直到现在才注意到的运动包包，拉开拉炼，里面是准备周全的药品，俨然是个相当实用的急救箱。
“真的不用了啦……”徐方翊觉得需要人家上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然而，没有人察觉到徐方翊的窘迫，周围的队友似乎皆对沈迟细心的举动相当感动。
“小迟，你可真是贴心耶……”
“就是呀，要是我女朋友有你一半细心就好……”
“以后队上有人受伤就靠你了！”
在涂上双氧水微微的刺痛下，看着冒泡的伤口，耳边略过队友们谈笑的话语，徐方翊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悄悄的瞄了眼站在远处的辛奕云。
只见他一脸无谓的和几个队友谈笑，手上还轻松自如的运着球。
他对此时正狼狈坐在地上的自己竟然不闻也不看！
心头一窒，徐方翊有种难受的感觉。
过去，要是自己受了伤，辛奕云绝对会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人……
他若有所思的忖度，注视着沈迟替自己贴上OK绷的最后手续。
“咦？方翊学长，你的脸颊也在流血耶……”
沈迟忧心的看着徐方翊的俊脸，一脸相当自责的神情，看得几个队友都替他心疼起来。
可能是因为身高的关系，虽然辛奕云同样拥有一张绝色摄魄的俊美容貌，不过比起沈迟这种娇小纤细的美少年，他的美总是不自觉给人一股压迫感。
加上辛奕云这个看似斯文的资优生，不知怎地，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发飙，让众人对他是感到既神秘又好奇。
“唔……”摸了摸脸颊，徐方翊才发现自己颧骨的地方在刚刚跌倒时，不小心被队友的指甲划到，原本浅浅的伤口，此时正慢慢的透出血珠。
啧！不耐烦的看着手指从脸上抹到的些许鲜红，徐方翊觉得今天的自己真是有够笨拙的！
就在他想用球衣随意擦去脸上的血迹时，怎知下一秒竟发现沈迟那张充满自责情绪的漂亮脸蛋朝他逼近……
什、什么……
连惊愕的呼叫都来不及出口，沈迟居然伸出了软舌轻舔他脸上的伤口！
这既色情又煽惑的一幕，让在场包括徐方翊本人，都不由得一阵怔愣。
他、他、他在干什么！
瞠目结舌的瞪大双眸，徐方翊惊恐的往后挪了一步。
“我在帮你消毒呢，方翊学长。”沈迟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
看着沈迟脸上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的无辜表情，一瞬间，徐方翊还以为自己刚刚是摔到头，导致脑神经产生幻觉。
然而，假使是幻觉，为何连周围的队友也一脸愕然？
要是这个动作是辛奕云那家伙对自己做出来的话，他绝对会跟他翻脸！
然而，换个角度想，若是辛奕云对自己做出这般大胆且惹人猜疑的行为，他不否认自己的愤怒有大部分是要掩盖内心的悸动和害臊。
唔……
一想到这一幕不知道是否落入辛奕云眼中，徐方翊当下心虚的微微望向刚才辛奕云站着的地方。
但无论他怎么找，被夕阳照得发亮的篮球场上，怎么也找不到前五分钟还在场上打球的辛奕云。
他纳闷的猜测着辛奕云究竟跑到哪里去，原本单纯的以为他刚好去厕所解决生理需求，但是一直到社团活动结束后，却都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面对和辛奕云同队的队友们的质问，徐方翊只是拼命干笑着，以“他昨天有说过今天要提早走”的借口敷衍过去。
辛奕云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可恶，全社团只有他这家伙胆大包天的敢偷跑！
脑子里忿忿的这么想着，只不过，对于内心里那隐隐约约感到的不安，徐方翊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
踏着粗重的脚步，辛奕云忍着满腔的愤怒以及不甘往回家的路走去。
刚才那重击他内心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如跑马灯般反复闪过，他悄悄的咬紧了粉嫩的下唇。
如果在昨天，沈迟那个浑球要是敢当自己的面做出那种动作，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拉开他，甚至很有可能当着所有队员的面对看起来纤细的沈迟下重手。
可是，他忍住了。
因为才刚跟徐方翊吵过一架，他认为自己如果有过大的反应，徐方翊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而且方才在愤怒之余，他想起了徐方翊前几天那淡淡的口吻——
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大亲近……
想到这句令自己痛彻心扉的话语，辛奕云便极力压抑住想冲上前捍卫自己心上人的冲动。
只是……若他无法做到阻止一切，他宁可眼不见为净！
因此，他选择了逃避和离开……
难过的放慢原本急促的脚步，辛奕云感到眼眶一阵湿热，他发现平常还算坚强的自己在面对有关徐方翊的事情时，总是特别容易失去理性。
模糊的视线胶着停留在不远处的小区小公园，他回想起从小和徐方翊到处玩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不懂爱，但两人却如胶似漆。
想起来，那时候的徐方翊说不定还比较重视他，在他身体还相当孱弱的时候，徐方翊甚至为了他而和邻镇欺侮他的男生大打出手。
而随着两人逐渐长大，察觉了自己对徐方翊那禁忌的单恋感情，他使出各种手段，在经历多次的波折，彼此终于坦白心意：但周围的事物却已不可能单纯到只有彼此的存在。
毕竟，那时候的两人最真，不是吗？
***
徐方翊才刚到家不到一个钟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连制服都还没丢进洗衣机，一手拿着吹风机正打算吹干头发时，楼下的母亲便出声呼喊，他只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下去。
“方翊，刚刚辛阿姨问你奕云有没有跟你一起回家。”徐母看着儿子傻呼呼的没吹头发就跑下来，不满的从旁边抓了条毛巾往他头上扔。
“咦？”原本以为辛奕云不见人影大概是赌气先回家，也没有打算去解释，徐方翊这才发事情和他所想的有落差。“没有，他今天跟我分开走。”
他不安的猜测着辛奕云的行踪，心里忍不住有些惭愧。
想到辛奕云前几天因为自己不够重视他而和自己大吵一架，而自己甚至还跟对自己相当痴心的辛奕云说出“暂时不要太亲近”的话，徐方翊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的复杂，徐母也了然几分。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即使两人平常怎么形影不离、孟不离焦，到底还是有拌嘴赌气的时候。
“辛阿姨很担心他，可是又不知道他平常会上哪儿去，你就去帮辛阿姨找找奕云吧……”徐母拧了拧眉，对着停滞不前的儿子说道。
“为、为什么要我去？”虽然明知道自己心里也相当担忧，徐方翊仍死要面子的顶了母亲一句。
“方翊，你到底比奕云那孩子大，两人平常感情那么好，偶尔吵吵架你就多包容他一下。”
“明明是那家伙……”太过黏人，才会让自己发火！
皱着俊眉，虽然很想将自己连日的委屈一吐为快，不过徐方翊仍有着基本的理性，不能说出口的事情终究要有分寸。
看着儿子一脸固执的不愿从命，徐母干脆沉下脸，手掌用力往高了自己近两个头的儿子额上一敲。
“好痛！妈，你干嘛呀？”捣住额头，徐方翊这拳挨得莫名其妙。
“叫你去就去！小孩子吵吵架什么话都好谈，你再啰唆今晚的炸鸡翅没你的份，全部给你爸吃！”清楚这正值发育期的笨蛋儿子最大的弱点是无法抗拒美食，即使手段卑劣了些，徐母仍然威胁道。
“妈，哪有这样的！”徐方翊忍不住大声抗议。
不再理会他，徐母表明了“要去不去是你家的事，但是我说话算话”的态度，让徐方翊只能咬咬牙答应。
无奈地用毛巾草率的擦擦一头湿发，徐方翊穿上球鞋，嘴巴上虽然抱怨着“不去、不去”，然而，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也不多说什么，他打算在天黑之前找到辛奕云，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迅速离开家门。
看着关上的门板，徐母忍不住微微一笑。
嘿嘿，这个笨蛋儿子的个性她还会不知道？
外刚内柔的性子，简直跟他爸爸年轻时一个德行，固执得要死，其实心里对重视的人最终总是放不下的。
伸了伸懒腰，深觉做了件好事的徐母，决定今晚加几道菜。
***
找……
话说回来，该从何找起？
这下可苦了徐方翊。
平时两人的休闲活动几乎都是在家里，看书、打电动、看电视，或者跑去对方家一起做功课，还有……呃，做爱！总之他们会游荡的场所实在相当的少。
绞尽脑汁想着所有辛奕云可能会去的地方，徐方翊出神的盯着脚上的球鞋，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辛奕云会去的地方，应该是“那里”。
从小就爱缠着自己到处玩耍、打架，国中后更是常常和自己抱着篮球到处跑，那个距离两人住家有段路的小公园，是辛奕云和他从小到大的共同回忆。
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可是设备相当齐全，放学回家总可以看到学生们在公园里打篮球的身影。
不过，都已经快七点了，公园那里应该没什么人影才对。
徐方翊皱着眉，看着相当快速沉入天边的最后一道夕阳余光，他加快脚步。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辛奕云应该是在那里没错。
***
果不其然，还没走到公园，远远的，徐方翊已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坐在篮框下。
他放慢了脚步悄悄的靠近他。
“辛奕……”
想痛骂对方造成自己麻烦的话语尚未滑出舌尖，徐方翊定神一看，忍不住一阵哑然。
这……这个混蛋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实在很怀疑辛奕云为什么可以在治安不算良好的一处小公园睡得如此安稳，他同时无奈的蹲下身看着他。
这笨蛋还流口水了呢……
忍住想揍他的冲动，看着那如天使般的无邪睡容，他有些不舍得将他吵醒。
只见那俊美的容貌在颇有几分凉意的晚风吹拂下，显得有些苍白，不过引起徐方翊注意的，是他脸颊上那两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这家伙……刚哭过？
不是错觉，此时挂在那合上的眼睑下方，的确是两行清泪的痕迹。
徐方翊内心不由得一揪。
他其实早已猜出七、八分为何辛奕云要跑走，其原因，十之八九与沈迟刚才的举动有关。
然而他却不明白，过去总是当场做出激烈反应的辛奕云，这回为何会不吭一声的独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看着眼前平常总是傲气十足、咄咄逼人的青梅竹马伴侣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徐方翊顿时相当不忍心。
他以手指滑过辛奕云相当纤长且浓密的睫毛，眼中不禁多了些怜惜。
不知道是谁说过，叫人起床最好的方法就是拨弄对方的睫毛，看来一点不假。
只见辛奕云在这柔和的干扰下动了动眼皮，在昏暗的光线下张开一双如同夜空般幽黑的星眸。
“方翊？”眨了眨仍相当困倦的眼睛，辛奕云不确定的呓语着。
自己……不是在作梦吧？徐方翊怎么会找到他的？
“我一定是在作梦，不然你怎么会找到我……”他喃喃地道，眼角又忍不住沁出灼烫的泪滴。
徐方翊看着脆弱的他，忍不住摇摇头。
“不是，我真的找到你了。”弯弯唇角，他对着他绽开一抹笑意。
“方翊……不要丢下我……”看着难得对自己如此柔和的心上人，辛奕云鼻头一酸，眼皮一热，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拜托你不要丢下我……”
说着，辛奕云伸出双手，有些无力地抓住徐方翊的肩膀。
直到现在，徐方翊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探了探辛奕云的额头，竟是吓人的高温。
“辛奕云，你在发烧耶！”
徐方翊有些心急的拉着辛奕云软弱无力的手，这个平日气力胜过自己，发烧却有如病猫般的美少年，看来此时神智相当模糊。
“方翊……”
感觉沉重的头靠上对方的肩膀，辛奕云再唤了一次徐方翊，终究敌不过病魔的侵袭，沉沉的昏过去……
徐方翊难得露出的心急模样、公园上方已经逐渐昏暗的天空，眼前的一切一切，似乎都在辛奕云陷入一片黑暗时，显得有些遥远……